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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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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隔壁禪房坐一會兒再走吧。”

慧智大師的聲音乍然響起, 叫醒了兀自發呆的溫涼,她有些茫茫然地擡起頭, 朝著慧智大師胡亂地點了點頭,一只手抱著木盒子, 一只手撐著桌案有些不穩地站起身。

腳步慌亂地走進隔壁那間禪房, 溫涼將門關上,一屁股坐在擺放在木地板上的蒲團上,深吸了一口氣,伸手解開黑漆木盒子外的簡易九宮鎖。

這個木盒子和家裏放書畫的那一只比起來要小許多, 上面的九宮鎖卻意外的別致。

溫涼打開蓋子一看, 最上面蓋了一塊黑色的絨布。

她將絨布打開後, 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塊在她印象中已然不知所蹤的紫檀木福壽扣, 半截拇指大小的木雕, 穿著一根細細的紅繩。

溫涼拿起福壽扣,眸中帶著些懷念。

福壽扣,兩連環, 一個代表福一個代表壽。

不過, 眼前的這只福壽扣與一般的福壽扣不同, 它的特殊之處在於兩個連環的搭扣方式, 並不是簡單的環串環, 而是由一只雕刻的非常精細的朱雀鳥的鳥嘴將兩個連環銜住。

這福壽扣上還有字。

溫涼腦中剛劃過這幾個字,面色忽然一愕,對了,她小時候玩這個扣環的時候, 無意中發現兩個木環裏分別有一個字。

她將福壽扣拿至眼前,細細分辨。

上面刻著兩個字,一個“允”字,另一個“之”字。

允之。

溫涼蹙眉,記憶裏似乎沒有和這兩個字相關的人和事。

她又看了一會兒福壽扣,確定自己想不起任何有用的事情後,伸手取出一枚有些銹跡斑斑的銅鑰匙。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看不出是幹什麽用的,便放在一邊,然後取出裏面剩下的最後一樣東西——一個小文件袋。

溫涼有些急切地打開文件袋上的綁繩,雙手一轉將文件袋倒過來,一口氣把裏面地東西全部倒在地上。

三張照片,三張薄紙。

她先撿起那三張印著墨跡的紙,打開——

兩張地契,還是用繁體字寫的地契,最後落款的時間年號是新虞年,這是華國成立前的年號。

溫涼皺了皺眉,又打開另一張寫滿了熟悉字跡的紙張,只看了第一行,眼中頓時只剩下“吾孫白露”四個字。

她是90年9月8日出生的,恰好那一天是二十四節氣裏的白露,三歲開始練字學落款的時候,外公給起了字,就叫白露。

忍著心口的悶疼和酸澀,溫涼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將信看完,仔細小心到生怕自己會看漏裏面的話。

看過書畫箱子裏外公的遺書,溫涼的心情其實並不那麽激動,外公也只說讓自己拿著那些東西,不管是賣掉還是收藏起來,只要生活過得富足,照顧好母親,就能一切順利,萬事大吉。

而這封同樣是外公親筆寫的信,卻徹底把溫涼打懵了。

信上說,外公所在的溫家是大雍朝遺留至今的古老氏族,華國建國後,溫家雖然沒有當官當權的,卻是京都比較有名望的書香世家。

只是到了外公這一輩,家族沒落,人丁稀少,家中只剩下四個孩子。

而那兩張地契就是外公分到的家族財產之一,京都孔廟附近的一座四合院,還有一塊外城區的田契。

這兩張地契聽著不算什麽,但是熟知未來十五年經濟走向的溫涼,卻清楚的知道,一座四合院和外城區田地的價值。

不管對什麽人而言,這兩張地契就代表了一筆巨款,有些人甚至能靠這兩張地契混吃等到死。

但對於溫涼來說,這些東西已經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微信群裏的那群小夥伴送給她的財富比這兩樣東西還要多得多。

真正令她感到心慌意亂並不是以上這些,而是外公最後的叮囑。

他說:“當年你母親和你父親在西疆私定終身,我並不知情。你母親懷你的時候,你父親因公殉職,再也沒回來過。”

“此後,我便帶著你母親定居在春曉鎮。待到你出生,我將你帶在身邊之後,便徹底消了四處雲游的想法。”

“你五歲那年,我的一位老友無意間說起你父親,才知曉他出身高門,身世覆雜。且他未死。”

且他未死。

溫涼怔怔地看著這四個字,心緒翻滾,大腦混亂得找不出一絲宣洩口。

小時候她經常會問外公為什麽別人有爸爸,自己卻沒有這種問題,外公從來都是叮囑她,父親是因為一場意外去世的,為了不讓媽媽傷心,千萬不能在媽媽面前提起。

所以,她一直時刻謹記著這一點,對於父親的問題,從來都是不問,不說,不提。

“當年你母親傷心欲絕,他卻假死。況且他家世覆雜,我不希望你們母女倆摻和進那樣的人家。”

“是以,我從未告訴過你母親真相,也望你如此。”

“我曾逼你母親發過誓,不得再踏入京都半步,可你從小的願望便是去京都的清大讀書,我便只能在你成年之時將這件事情告訴與你。”

外公為了不讓媽媽知道那個人還活著,竟然逼得媽媽發誓不去京都,可他又為了自己去清大的願望,特意選在自己成年的時候告訴自己真相。

溫涼怔怔放下手裏的信紙,抖著手撿起地上的三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對青年男女的合照,其中一個便是她的母親,一身素色青花旗袍,笑容恬淡,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容貌俊逸,一雙桃花眼似挑非挑平添了一份邪氣。

溫涼盯著照片裏的人看了許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這雙自己最不喜歡的桃花眼,原來是遺傳自他。

將照片放在一旁,溫涼又看了一眼另外兩張,其中一張是年輕時的外公和一個金發男人在倫敦塔橋前的合影,照片後面還有一串類似電話號碼的數字。

最後一張照片是一張全家福,上面有外公,還有他那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的全家,除了外公是單獨一個人,其他三人身旁都站著妻子孩子,還有丈夫。

溫涼翻過照片,後面用黑色的記號筆對照著人寫了名字,就在她準備將照片翻回來的時候,目光忽地定在其中一個名字上。

溫明軒。

外公的二哥。

溫涼蹙眉,這個名字她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

外公提到的溫家雖然沒有人從政從軍,在京都卻有些名望,因為溫家這一代都是建國初期的高知分子,除外公之外似乎都在某些領域有所建樹。

想及此,溫涼拿出手機,百度了溫明軒的名字。

網頁剛一跳轉,百度百科頓時出現溫明軒的詞條,點開,溫涼心頭猛地一跳,目光死死釘在頁面上的人物介紹和照片上。

溫明軒,清大美院院長。

華榮實驗水上美術館開幕儀式上的致辭就是他講的,當時剛考完藝考回到學校的她,還作為優秀美術生跟他握過手。

溫涼深深記得,美術館有一個專門展覽華榮實驗美術生作品的特別展區。當初,溫明軒還特別點評了自己的一副人物素描頭像。

想到這裏,溫涼呼吸猛地一停,心跳跟著急劇加速。

當時畫那副素描頭像的時候,老師規定的主題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畫了外公啊……”溫涼訥訥出聲,拿著照片的手一松,滿臉無助地哭出聲。

所有的事情追溯到這裏,似乎都有了解釋。

那個人一定是認出了畫上面的人是外公,才會找到媽媽,慧智大師,還有章伯伯……

溫涼張口咬住手,逼著自己將哭聲憋回去。

一切都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媽媽就不會死。

溫涼緊咬著手腕,重新拿起那張照片,目光冰冷地盯著上面的那些人,目前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測,但是除了慧智大師和章伯伯,只有這些人知道外公擁有那些東西。

也許那些東西算不上價值連城,可每一樣拿出來都稱得上價值不菲。

溫涼越想,身子抖得越厲害。

她一定會查清楚這件事,一定會!!

忽地,被她丟在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溫涼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猛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來,伸手胡亂摸了摸滿臉的淚水,接起電話,聲音有些微啞:“餵,張先生。”

“玉涼小姐,我們已經到了,現在正在上林茶館。”

溫涼抿了抿嘴,遲鈍了半秒,回道:“好的,我馬上過去。”

“好的。”

將電話掛掉,溫涼將地上散落一堆的東西全部放回黑漆木盒子裏,收進格子間之後,匆匆跑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等到眼眶看上去沒那麽紅了之後,才腳步飛快地跑回小商品廣場,推了自行車一路朝上林茶館騎去。

上林茶館是溫涼跟張羽光約的地方,春曉鎮下屬好幾個村,上林村專產龍井茶,這家茶館就是上林村的茶農開的。

溫涼跨步走進茶館的時候,第一眼便看到面朝自己方向坐著的柳沁,目光一轉看到她左手邊位子上的張羽光,心下閃過一絲不悅。

張羽光約她的時候,並沒有提過柳沁回來。

溫涼願意跟張羽光做生意是因為張羽光這個人在業內的口碑一向極好,她相信張羽光的人品,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但是柳沁。

這個女人的專業水平確實不錯,但是她在業內的風評並不好,起碼在待人處事上,柳沁就有些高高在上,同行業的人對她都頗有微詞。

溫涼有那麽一瞬間的猶豫,但在對上柳沁投過來的目光後,身板不自覺挺直,緩步走上前,語氣自然得體道:“久等了。”

張羽光聞聲側擡起頭,一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穿著一身普通棉麻月白色裙子的少女,先是楞了幾秒,然後在聽到對方自我介紹的時候,才恍然醒過神。

他急忙站起身,剛想伸出手跟眼前的小姑娘握手,又覺得有些不合適,又悄悄將手縮回身後,笑容滿面道:“玉涼小姐來得可真快,請坐請坐。”

張羽光拉開木藤椅,一邊招呼溫涼坐下,一邊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師父,柳沁女士,我們翡翠圈裏的三味真火,能經得過她火眼金睛的石頭,價格絕對不會低。”

“你好。”溫涼朝柳沁點了點頭,然後又朝張羽光點點頭,一點沒有拖延時間,打太極談價錢摸底的打算,十分幹脆地從包裏拿出用手帕包著的一對春帶彩手鐲,以及五塊玻璃種帝王綠裸石。

她將手帕打開之前,忽然擡頭朝張羽光道:“張先生,麻煩您把那邊的屏風推過來,店裏雖然沒人,看東西還是擋著點好。”

張羽光點頭應是,起身去推屏風,目光卻一點都不舍得離開溫涼手上用手帕包著的石頭。

溫涼含著一絲笑,看了一眼張羽光,最終將目光投向柳沁,啟唇:“您是張先生的師父,這幾塊石頭就由您先看吧。”

說著,她將手帕一個一個打開。

已經將屏風搬到溫涼身後的張羽光,居高臨下之際,目光乍瞥見剛露出一點頭角的濃綠色,呼吸一下子就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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