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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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的春天總是引人遐想的。
空氣裏全是草木蓬勃生長的芳香味道, 路邊成片成片的梧桐樹開始抽芽，縱橫交錯的古巷內，枕河人家門口總是養著一些嫩黃粉紫的花卉, 裝點著白墻黛瓦，映襯著湛藍的天空, 被暖洋洋的春風一吹，那些粉粉嫩嫩的花兒搖頭擺尾地散發著香甜的味道，一切生物似乎都彌漫著蠢蠢欲動的氣息。大大小小的河道分布在古城區內, 幾座年代久遠的石板橋橫跨其中, 行人游客坐在橋上悠哉游哉地四處張望著, 在他們兩側, 沿河的周圍是兩排如煙的細柳, 風一吹, 絨毛一般的柳絮就飄滿了一整條古巷。
這個時節, 每逢天氣晴好的周末，老城區的小區裏總是格外安靜。
憋了一整個冬天的居民都迫不及待地出門找個好去處打發春光。
安靜的客廳裏, 只有風吹過廊下綠植發出的細微摩挲聲響。
江檸剛刷完了一套數學模擬題, 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擡頭去看——
在她對面, 周綏安正盯著面前的電腦, 屏幕的光倒映在他眼底, 他表情很認真, 修長的手指時不時地在觸摸板上點著。
從帝都回來以後，周綏安好像一直在忙著什麽事。保送生不需要高考，所以接下來的三個月連著暑假對於周綏安來說就是一個悠長的假期。但他每天依舊陪著江檸上下學, 江檸做題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鼓搗著他的電腦。江檸不知道他具體在忙什麽, 每次只能看見電腦屏幕上一大堆天書一般的折線圖和數據表。
帶著草木香味的風從打開的大門裏吹了過來, 江檸轉頭看向了門外的小院子。
過了一整個冬天，院子裏的那棵香樟樹依然挺拔蔥郁，旁邊那些花花草草也都恢覆了生機，那株月季花生出了一點鮮嫩的枝葉，在燦爛的春日裏抖擻著身姿，整個院子看起來生機勃勃的。
江檸看得有些出神。
“寫完了？”
周綏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檸回過頭，看見他伸手過來拿走了她手下的試卷。
江檸趴在了桌子上，下巴枕在手背上，擡著眼睛看他。
“春天到了。”
周綏安“嗯”了一聲，依舊低頭認真地翻閱著那張試卷。
江檸湊近了一些，眨巴著眼睛，問道：
“你不是說等春天來了就告訴我那朵月季花是怎麽來的嗎？”
周綏安的視線從手中的試卷上移到了江檸的臉上，看了片刻，道：
“你想知道？”
江檸點點頭。
周綏安俯下身，湊到了江檸面前，兩人臉對臉，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說等我回來就親我一口的嗎？”
江檸一下子坐了起來，臉紅紅的，問：
“我什麽時候說過了？”
周綏安挑了挑眉，沖她眨眨眼，道：
“你不是在電話裏說‘我等你回來’嗎？現在我回來了你怎麽沒點表示？”
江檸鼓了鼓嘴。
“我那只是……”
她語結，嘟囔了一句：
“你就是想耍賴皮……”
周綏安直起上半身，抖了抖手裏的試卷，嘴角噙著笑，繼續看題。
江檸繼續盯著他看。
周綏安清了清嗓子，稍稍側過臉，躲開了她的視線。
江檸“哼”了一聲。
“小氣……”
她抽出了一張理綜試卷，拿起筆繼續刷題。
客廳裏很安靜，風吹進小院，香樟樹在風中搖晃著，嫩綠的枝葉發出了一陣“沙沙”的聲響，廊下的捕夢網也在“叮當”作響。
“我媽喜歡養花，以前她最喜歡養月季。”
周綏安的聲音突然從對面傳了過來。
江檸楞了一下，擡起頭，看著對面。
周綏安放下了手裏的試卷，轉頭看著院子裏那株搖搖晃晃的月季花，語氣有點懷念的味道。
“以前每年到了月季花開的季節，我家的院子裏全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月季花，隔老遠也能聞到那種香味。”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
“後來她去世了，不知道怎麽的，她平時最愛的那株月季花也跟著枯萎了，我送你的那朵月季花是那株月季上的最後一朵花，我把它做成了永生花，不會雕零不會枯萎的永生花。”
江檸楞住了，睜著眼睛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她原本只是單純的好奇，根本沒想到那朵花背後還有這樣的意義……
周綏安轉頭看著江檸，見她一臉緊張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彎了彎嘴角，沒忍住，笑了。
“我送你那朵花，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也許對你並不溫柔，但是你永遠都是我心裏最最珍貴的存在，就像那朵永不雕謝的月季花。”
江檸的身體僵在了那裏，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瞬，等她反應過來，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歉疚又是感動，她站了起來，走到周綏安跟前，伸出手想抱抱他。
周綏安扭過頭，模仿著剛才她的模樣，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
“現在想親我，來不及了。”
他昂著腦袋，語氣有點傲嬌。
江檸被周綏安的樣子逗笑了，她嘴角彎了彎，低下頭湊到了他眼前，眨著眼睛可憐兮兮地問：
“來不及了嗎？”
周綏安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到了自己懷裏。
“當然來得及。”
他低笑了一聲，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炙熱的眼神落在了她嫣紅的唇上，一字一句道：
“永遠來得及。”
江檸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在了周綏安的腿上。她的腰被他緊緊地摟著，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隔著薄薄的衣服布料，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體溫。他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游移，帶著炙熱的溫度，若有實感，讓她的臉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燙。
墻上的掛鐘發出了“滴答滴答”的細微響聲，秒針走過了好幾圈。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虛無飄渺。
江檸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的這個少年攫住了。
她的世界裏，鋪天蓋地全是他的溫度和他的氣息。
她攥緊了手心，迎著他淺淺的笑眸，慢慢地湊了上去……
就在她的唇快要碰到他的時候，周綏安微微側過臉，躲過了她的吻。
她的唇擦著他的臉，劃出了一道令人心悸的輕柔觸感。
江檸有些怔楞，僵在那裏，呆呆地看著他。
周綏安勾了勾唇，擡起了她的下巴，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
“別動，這次換我來。”
他的聲音低沈磁性，帶著一點喑啞的感覺，莫名地有些令人臉紅心跳。
江檸的臉一瞬間起了火，她有些慌張，身體出於本能反應地往後挪了挪，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坐姿，周綏安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腰，低聲警告道：
“別亂動。”
他的聲音似乎更啞了。
江檸僵在了那裏，無措地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周綏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臉，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神也很奇怪，總之，這種奇怪的感覺讓江檸莫名有些不安。
嘴唇上突然傳來一種灼熱的觸感。
江檸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綏安的手指按住了她的唇瓣，輕輕地揉搓著。
明明是很輕的力度，可是他沈沈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好像無限放大了那種令人臉紅心跳的觸感。
江檸的眼神飄忽，臉熱得厲害，一陣狂亂的心跳聲快要把她淹沒了。
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照了進來，落滿了少年的半邊肩膀。
江檸看見周綏安朝她俯下了身……
看著面前不斷放大的那張臉，江檸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抖著，手心裏全是一片潮濕的汗意。
她看見周綏安的眼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湧著，又被他一一按下了，最後他閉上了眼睛，捧住了她的臉，珍之重之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一吻結束，他將頭埋進了她的脖頸間，輕輕地嗅著她頭發的香味。
江檸楞了一下，她轉過頭想看看他的臉，身體剛一動彈，耳後就傳來了他的聲音。
“別動，我……還沒好……”
周綏安的聲音悶悶的。
他的氣息撲在她的頸側，帶著灼熱的溫度，刺得她那處的皮膚癢癢的。
江檸呆住了。
什麽……叫“還沒好”？
什麽東西“還沒好”？
她不明白周綏安的意思，但是好像也大概猜到了什麽……
一瞬間，江檸的臉漲得通紅。她不敢再動，僵在那裏任他抱著。
周綏安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意，帶著江檸身上開始發燙，兩人的胸膛緊緊地貼著彼此，漸漸的，他們的心跳聲似乎也變得同頻。
過了不知多久，周綏安終於松開了她。
他的手一松開，江檸就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立馬跳了起來，恨不得離他幾丈遠。
反應過來後，又覺得有點尷尬。
她站在那裏，假笑了一聲。
“有點熱……”
剛說完，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巴掌。
簡直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
周綏安似乎也有點尷尬，他沒說什麽，只是轉過頭盯著桌上的電腦屏幕。
江檸抿了抿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拿起筆裝模做樣地繼續做題，可是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周綏安的褲子上。
剛才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周綏安現在……“好”了嗎？
剛才他是怎麽“不好”的呢？
江檸有些好奇。
她的視線帶著探究慢慢移到了某處……
周綏安突然幹咳了兩聲。
江檸忙不疊地收回了視線。
耳後根騰起一片熱霧。
她做賊心虛地低下頭，拿著筆急切地想在試卷上寫點什麽，好擺脫眼前的尷尬，可是理綜試卷上能寫的文字本來就不多，最後她只能翻開後面的大題，在每一題底下都寫上一個“解”字，等所有的“解”都寫完後，她用手抵住唇，清了清嗓子，開口轉移話題道：
“對了……我……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周綏安沒有擡頭。
“去顧家？”
他的聲音還帶著一點殘留的沙啞。
江檸搖搖頭。
“不是。”
最近顧珅忙著準備出國留學的事情，每周日的補課已經停了，江檸也就不用再去顧家了。
“我去看醫生。”
周綏安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到了她的臉上，問：
“你怎麽了？”
江檸頓了一下，語氣輕松地回答道：
“我以前不太喜歡跟人說話，我媽覺得我是因為受了虐待所以心理有問題，就給我找了個心理醫生……”
她在看心理醫生這件事以前江檸從來沒有跟周綏安說過。
一方面她不想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那些不太愉快的過去，另外一方面，她也不想他擔心她。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江檸已經不憚於在周綏安面前露出那些最隱秘的傷口。而且她的“病”也早好了，上次柯清野說她已經基本可以結束治療了，今天去只是做一個簡單的問話，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下周她就不用再去了。
聽到江檸的回答，周綏安的視線在她臉上停頓了許久，他沈默了，過了片刻才開口道：
“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可是語氣很堅定。
江檸勾了勾唇，沒有拒絕。
“好。”
……
時間在安靜的小院子裏寂靜流淌著。
等江檸做完了那套理綜試卷，天上的太陽已經爬到了正中央。
周綏安做了兩碗青椒肉絲面，兩人簡單地吃完了，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
今天是周末，外面的商業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柯清野的診所裏卻安靜異常，來面診的人都安靜地坐在候診區內，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穿梭其中，貼心地為前來就診的病人們端茶倒水，碰見年紀小的甚至還會發些糖果零食。
這歲月靜好的氛圍和他們身後碩大的心理診所招牌有種詭異的和諧。
兩人找了兩個空位置坐了下來。
“你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
周綏安打量了一圈周圍，到底還是沒忍住，看向了身邊的江檸。
江檸就知道他遲早要問，也早就組織好了答案。
“其實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問題，是我媽非要讓我來看醫生的。而且我現在已經好了，醫生說我以後都不用再過來了，今天是最後一次。”
她湊近了他，拽了拽他的袖子，語氣帶了一點撒嬌的意味。
“不要擔心。”
周綏安沈默著，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你以前講話有點……有點結巴就是因為這個嗎？”
他的語氣有些晦澀。
江檸楞了一下，隨後馬上答道：
“這本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我現在不都已經好了嘛。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工作人員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江檸站了起來，正準備跟周綏安打個招呼，可是一轉頭看見他也站了起來，她勾了勾唇，沒說什麽，帶著他一起朝診室走去。
柯清野的診室是只有患者本人才能進的。
周綏安只能在外面等。
江檸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隨後推開門邁了進去。
如江檸所料，柯清野在進行了一系列的詢問後，告知她以後都不用再過來了。
雖然江檸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但是在聽到柯清野這句話的時候，她仿佛真有一種“病體初愈”的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透著歡喜。
她眉眼含笑地推開診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周綏安。
見她從裏面出來，他幾步迎了上來，問：
“怎麽樣？”
江檸抿了抿唇，笑了。
“不是都說過了嘛，沒事了，醫生說我以後都不用過來了。”
周綏安楞楞地看著她，過了幾秒鐘，才一把將她擁入了懷中。
“以後要是再有這種事，一定要記得告訴我。”
江檸雙手環在他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聲音帶著笑意。
“好啦，我知道了。”
兩人在心理診所裏這麽抱著實在有些不像樣子，周綏安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很快就松開了江檸，只是他仿佛還有點回不過來神的樣子，站在那裏楞楞地看著她。
江檸彎了彎唇，牽起了他的手，帶著他往診所大門的方向走。
“我們等下怎麽回家？”
她問。
周綏安走了幾步，似乎才回過神來，他轉頭看了她一眼，道：
“我們不回家。”
江檸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我們去吃頓好的。”
周綏安朝旁邊的商場方向擡了擡下巴，嘴角勾了勾，補充道：
“當作慶祝。”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聲音溫柔得不像樣子。
江檸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拖長了嗓子笑瞇瞇地答道：
“好。”
兩人十指緊握一起走出了診所的大門。
診所門口，迎面走過來兩個人。
兩人腳步匆匆，和他們擦肩而過。
“我們等下去吃什麽？烤肉可以嗎？”
江檸提議道。
話說出口，卻沒聽到周綏安的回答，她轉頭去看，見周綏安正回頭看著診所大門的方向。
“怎麽了？”
她問。
周綏安回過頭。
“沒事。”
兩人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出去幾步，周綏安突然頓住了腳步，轉頭看著江檸道：
“我好像把東西落在裏面了，你先去商場一樓的KFC等我，我馬上就來。”
江檸有些疑惑：
“你丟了什麽東西啊？要不我陪你上去一起找吧。”
周綏安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道：
“乖，你先過去，我馬上就去找你。”
江檸楞了一下，隨後聽話地點了點頭。
周綏安轉身朝診所大門的方向大步走去，他似乎有些著急，幾乎小跑了起來。
江檸有些疑惑地盯著他的背影。
少年身高腿長、姿態輕盈，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轉角處。
江檸收回了視線，轉過身，面朝著川流不息的馬路，街道上人影憧憧，汽車鳴笛聲吵得人頭暈。
她仰頭看向了天上的太陽。
春日的陽光有些晃眼，明亮不可直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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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全是草木蓬勃生長的芳香味道, 路邊成片成片的梧桐樹開始抽芽，縱橫交錯的古巷內，枕河人家門口總是養著一些嫩黃粉紫的花卉, 裝點著白墻黛瓦，映襯著湛藍的天空, 被暖洋洋的春風一吹，那些粉粉嫩嫩的花兒搖頭擺尾地散發著香甜的味道，一切生物似乎都彌漫著蠢蠢欲動的氣息。大大小小的河道分布在古城區內, 幾座年代久遠的石板橋橫跨其中, 行人游客坐在橋上悠哉游哉地四處張望著, 在他們兩側, 沿河的周圍是兩排如煙的細柳, 風一吹, 絨毛一般的柳絮就飄滿了一整條古巷。
這個時節, 每逢天氣晴好的周末，老城區的小區裏總是格外安靜。
憋了一整個冬天的居民都迫不及待地出門找個好去處打發春光。
安靜的客廳裏, 只有風吹過廊下綠植發出的細微摩挲聲響。
江檸剛刷完了一套數學模擬題, 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擡頭去看——
在她對面, 周綏安正盯著面前的電腦, 屏幕的光倒映在他眼底, 他表情很認真, 修長的手指時不時地在觸摸板上點著。
從帝都回來以後，周綏安好像一直在忙著什麽事。保送生不需要高考，所以接下來的三個月連著暑假對於周綏安來說就是一個悠長的假期。但他每天依舊陪著江檸上下學, 江檸做題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鼓搗著他的電腦。江檸不知道他具體在忙什麽, 每次只能看見電腦屏幕上一大堆天書一般的折線圖和數據表。
帶著草木香味的風從打開的大門裏吹了過來, 江檸轉頭看向了門外的小院子。
過了一整個冬天，院子裏的那棵香樟樹依然挺拔蔥郁，旁邊那些花花草草也都恢覆了生機，那株月季花生出了一點鮮嫩的枝葉，在燦爛的春日裏抖擻著身姿，整個院子看起來生機勃勃的。
江檸看得有些出神。
“寫完了？”
周綏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檸回過頭，看見他伸手過來拿走了她手下的試卷。
江檸趴在了桌子上，下巴枕在手背上，擡著眼睛看他。
“春天到了。”
周綏安“嗯”了一聲，依舊低頭認真地翻閱著那張試卷。
江檸湊近了一些，眨巴著眼睛，問道：
“你不是說等春天來了就告訴我那朵月季花是怎麽來的嗎？”
周綏安的視線從手中的試卷上移到了江檸的臉上，看了片刻，道：
“你想知道？”
江檸點點頭。
周綏安俯下身，湊到了江檸面前，兩人臉對臉，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說等我回來就親我一口的嗎？”
江檸一下子坐了起來，臉紅紅的，問：
“我什麽時候說過了？”
周綏安挑了挑眉，沖她眨眨眼，道：
“你不是在電話裏說‘我等你回來’嗎？現在我回來了你怎麽沒點表示？”
江檸鼓了鼓嘴。
“我那只是……”
她語結，嘟囔了一句：
“你就是想耍賴皮……”
周綏安直起上半身，抖了抖手裏的試卷，嘴角噙著笑，繼續看題。
江檸繼續盯著他看。
周綏安清了清嗓子，稍稍側過臉，躲開了她的視線。
江檸“哼”了一聲。
“小氣……”
她抽出了一張理綜試卷，拿起筆繼續刷題。
客廳裏很安靜，風吹進小院，香樟樹在風中搖晃著，嫩綠的枝葉發出了一陣“沙沙”的聲響，廊下的捕夢網也在“叮當”作響。
“我媽喜歡養花，以前她最喜歡養月季。”
周綏安的聲音突然從對面傳了過來。
江檸楞了一下，擡起頭，看著對面。
周綏安放下了手裏的試卷，轉頭看著院子裏那株搖搖晃晃的月季花，語氣有點懷念的味道。
“以前每年到了月季花開的季節，我家的院子裏全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月季花，隔老遠也能聞到那種香味。”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
“後來她去世了，不知道怎麽的，她平時最愛的那株月季花也跟著枯萎了，我送你的那朵月季花是那株月季上的最後一朵花，我把它做成了永生花，不會雕零不會枯萎的永生花。”
江檸楞住了，睜著眼睛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她原本只是單純的好奇，根本沒想到那朵花背後還有這樣的意義……
周綏安轉頭看著江檸，見她一臉緊張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彎了彎嘴角，沒忍住，笑了。
“我送你那朵花，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也許對你並不溫柔，但是你永遠都是我心裏最最珍貴的存在，就像那朵永不雕謝的月季花。”
江檸的身體僵在了那裏，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瞬，等她反應過來，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歉疚又是感動，她站了起來，走到周綏安跟前，伸出手想抱抱他。
周綏安扭過頭，模仿著剛才她的模樣，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
“現在想親我，來不及了。”
他昂著腦袋，語氣有點傲嬌。
江檸被周綏安的樣子逗笑了，她嘴角彎了彎，低下頭湊到了他眼前，眨著眼睛可憐兮兮地問：
“來不及了嗎？”
周綏安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到了自己懷裏。
“當然來得及。”
他低笑了一聲，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炙熱的眼神落在了她嫣紅的唇上，一字一句道：
“永遠來得及。”
江檸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在了周綏安的腿上。她的腰被他緊緊地摟著，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隔著薄薄的衣服布料，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體溫。他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游移，帶著炙熱的溫度，若有實感，讓她的臉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燙。
墻上的掛鐘發出了“滴答滴答”的細微響聲，秒針走過了好幾圈。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虛無飄渺。
江檸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的這個少年攫住了。
她的世界裏，鋪天蓋地全是他的溫度和他的氣息。
她攥緊了手心，迎著他淺淺的笑眸，慢慢地湊了上去……
就在她的唇快要碰到他的時候，周綏安微微側過臉，躲過了她的吻。
她的唇擦著他的臉，劃出了一道令人心悸的輕柔觸感。
江檸有些怔楞，僵在那裏，呆呆地看著他。
周綏安勾了勾唇，擡起了她的下巴，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
“別動，這次換我來。”
他的聲音低沈磁性，帶著一點喑啞的感覺，莫名地有些令人臉紅心跳。
江檸的臉一瞬間起了火，她有些慌張，身體出於本能反應地往後挪了挪，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坐姿，周綏安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腰，低聲警告道：
“別亂動。”
他的聲音似乎更啞了。
江檸僵在了那裏，無措地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周綏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臉，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神也很奇怪，總之，這種奇怪的感覺讓江檸莫名有些不安。
嘴唇上突然傳來一種灼熱的觸感。
江檸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綏安的手指按住了她的唇瓣，輕輕地揉搓著。
明明是很輕的力度，可是他沈沈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好像無限放大了那種令人臉紅心跳的觸感。
江檸的眼神飄忽，臉熱得厲害，一陣狂亂的心跳聲快要把她淹沒了。
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照了進來，落滿了少年的半邊肩膀。
江檸看見周綏安朝她俯下了身……
看著面前不斷放大的那張臉，江檸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抖著，手心裏全是一片潮濕的汗意。
她看見周綏安的眼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湧著，又被他一一按下了，最後他閉上了眼睛，捧住了她的臉，珍之重之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一吻結束，他將頭埋進了她的脖頸間，輕輕地嗅著她頭發的香味。
江檸楞了一下，她轉過頭想看看他的臉，身體剛一動彈，耳後就傳來了他的聲音。
“別動，我……還沒好……”
周綏安的聲音悶悶的。
他的氣息撲在她的頸側，帶著灼熱的溫度，刺得她那處的皮膚癢癢的。
江檸呆住了。
什麽……叫“還沒好”？
什麽東西“還沒好”？
她不明白周綏安的意思，但是好像也大概猜到了什麽……
一瞬間，江檸的臉漲得通紅。她不敢再動，僵在那裏任他抱著。
周綏安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意，帶著江檸身上開始發燙，兩人的胸膛緊緊地貼著彼此，漸漸的，他們的心跳聲似乎也變得同頻。
過了不知多久，周綏安終於松開了她。
他的手一松開，江檸就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立馬跳了起來，恨不得離他幾丈遠。
反應過來後，又覺得有點尷尬。
她站在那裏，假笑了一聲。
“有點熱……”
剛說完，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巴掌。
簡直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
周綏安似乎也有點尷尬，他沒說什麽，只是轉過頭盯著桌上的電腦屏幕。
江檸抿了抿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拿起筆裝模做樣地繼續做題，可是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周綏安的褲子上。
剛才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周綏安現在……“好”了嗎？
剛才他是怎麽“不好”的呢？
江檸有些好奇。
她的視線帶著探究慢慢移到了某處……
周綏安突然幹咳了兩聲。
江檸忙不疊地收回了視線。
耳後根騰起一片熱霧。
她做賊心虛地低下頭，拿著筆急切地想在試卷上寫點什麽，好擺脫眼前的尷尬，可是理綜試卷上能寫的文字本來就不多，最後她只能翻開後面的大題，在每一題底下都寫上一個“解”字，等所有的“解”都寫完後，她用手抵住唇，清了清嗓子，開口轉移話題道：
“對了……我……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周綏安沒有擡頭。
“去顧家？”
他的聲音還帶著一點殘留的沙啞。
江檸搖搖頭。
“不是。”
最近顧珅忙著準備出國留學的事情，每周日的補課已經停了，江檸也就不用再去顧家了。
“我去看醫生。”
周綏安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到了她的臉上，問：
“你怎麽了？”
江檸頓了一下，語氣輕松地回答道：
“我以前不太喜歡跟人說話，我媽覺得我是因為受了虐待所以心理有問題，就給我找了個心理醫生……”
她在看心理醫生這件事以前江檸從來沒有跟周綏安說過。
一方面她不想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那些不太愉快的過去，另外一方面，她也不想他擔心她。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江檸已經不憚於在周綏安面前露出那些最隱秘的傷口。而且她的“病”也早好了，上次柯清野說她已經基本可以結束治療了，今天去只是做一個簡單的問話，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下周她就不用再去了。
聽到江檸的回答，周綏安的視線在她臉上停頓了許久，他沈默了，過了片刻才開口道：
“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可是語氣很堅定。
江檸勾了勾唇，沒有拒絕。
“好。”
……
時間在安靜的小院子裏寂靜流淌著。
等江檸做完了那套理綜試卷，天上的太陽已經爬到了正中央。
周綏安做了兩碗青椒肉絲面，兩人簡單地吃完了，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
今天是周末，外面的商業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柯清野的診所裏卻安靜異常，來面診的人都安靜地坐在候診區內，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穿梭其中，貼心地為前來就診的病人們端茶倒水，碰見年紀小的甚至還會發些糖果零食。
這歲月靜好的氛圍和他們身後碩大的心理診所招牌有種詭異的和諧。
兩人找了兩個空位置坐了下來。
“你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
周綏安打量了一圈周圍，到底還是沒忍住，看向了身邊的江檸。
江檸就知道他遲早要問，也早就組織好了答案。
“其實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問題，是我媽非要讓我來看醫生的。而且我現在已經好了，醫生說我以後都不用再過來了，今天是最後一次。”
她湊近了他，拽了拽他的袖子，語氣帶了一點撒嬌的意味。
“不要擔心。”
周綏安沈默著，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你以前講話有點……有點結巴就是因為這個嗎？”
他的語氣有些晦澀。
江檸楞了一下，隨後馬上答道：
“這本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我現在不都已經好了嘛。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工作人員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江檸站了起來，正準備跟周綏安打個招呼，可是一轉頭看見他也站了起來，她勾了勾唇，沒說什麽，帶著他一起朝診室走去。
柯清野的診室是只有患者本人才能進的。
周綏安只能在外面等。
江檸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隨後推開門邁了進去。
如江檸所料，柯清野在進行了一系列的詢問後，告知她以後都不用再過來了。
雖然江檸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但是在聽到柯清野這句話的時候，她仿佛真有一種“病體初愈”的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透著歡喜。
她眉眼含笑地推開診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周綏安。
見她從裏面出來，他幾步迎了上來，問：
“怎麽樣？”
江檸抿了抿唇，笑了。
“不是都說過了嘛，沒事了，醫生說我以後都不用過來了。”
周綏安楞楞地看著她，過了幾秒鐘，才一把將她擁入了懷中。
“以後要是再有這種事，一定要記得告訴我。”
江檸雙手環在他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聲音帶著笑意。
“好啦，我知道了。”
兩人在心理診所裏這麽抱著實在有些不像樣子，周綏安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很快就松開了江檸，只是他仿佛還有點回不過來神的樣子，站在那裏楞楞地看著她。
江檸彎了彎唇，牽起了他的手，帶著他往診所大門的方向走。
“我們等下怎麽回家？”
她問。
周綏安走了幾步，似乎才回過神來，他轉頭看了她一眼，道：
“我們不回家。”
江檸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我們去吃頓好的。”
周綏安朝旁邊的商場方向擡了擡下巴，嘴角勾了勾，補充道：
“當作慶祝。”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聲音溫柔得不像樣子。
江檸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拖長了嗓子笑瞇瞇地答道：
“好。”
兩人十指緊握一起走出了診所的大門。
診所門口，迎面走過來兩個人。
兩人腳步匆匆，和他們擦肩而過。
“我們等下去吃什麽？烤肉可以嗎？”
江檸提議道。
話說出口，卻沒聽到周綏安的回答，她轉頭去看，見周綏安正回頭看著診所大門的方向。
“怎麽了？”
她問。
周綏安回過頭。
“沒事。”
兩人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出去幾步，周綏安突然頓住了腳步，轉頭看著江檸道：
“我好像把東西落在裏面了，你先去商場一樓的KFC等我，我馬上就來。”
江檸有些疑惑：
“你丟了什麽東西啊？要不我陪你上去一起找吧。”
周綏安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道：
“乖，你先過去，我馬上就去找你。”
江檸楞了一下，隨後聽話地點了點頭。
周綏安轉身朝診所大門的方向大步走去，他似乎有些著急，幾乎小跑了起來。
江檸有些疑惑地盯著他的背影。
少年身高腿長、姿態輕盈，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轉角處。
江檸收回了視線，轉過身，面朝著川流不息的馬路，街道上人影憧憧，汽車鳴笛聲吵得人頭暈。
她仰頭看向了天上的太陽。
春日的陽光有些晃眼，明亮不可直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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