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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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班的元旦慶祝會在下午三點準時開始了。
教室裏的所有窗戶玻璃上都貼滿了彩色貼畫, 教室四角掛滿了各色氣球，所有課桌都被拉開了繞著教室重心圍成了一圈，中間有一塊用彩帶圈出來的小空地充作了表演的舞臺, 教室前面的那塊黑板上寫著四個大字——“元旦快樂！！！”，不知道是誰帶了音響過來, 正在放著悠揚輕快的交響麗嘉曲，節日氣氛十足。
大家一通忙活後終於開始落座，等著看表演節目。
周綏安大剌剌地霸占了江檸旁邊的位置, 陳欣茹只好跟齊蕊她們擠在了一起, 臨走的時候還沒忘記給周綏安翻了個白眼。
“鳩占鵲巢！”
她沖他比了個中指。
周綏安眉毛一豎, 正要說點什麽, 旁邊江檸往他嘴裏塞了一個剝好的沙糖橘。
“吃橘子。”
她說。
周綏安頓時把話咽到了肚子裏, 也想不起來其他事情了, 轉頭笑瞇瞇地看著江檸, 乖乖地嚼起了嘴裏的橘子。
江檸偷偷沖陳欣茹眨了眨眼睛，陳欣茹回了她一個比心手勢。
等大家都坐好之後, 慶祝會正式開始。
先是班主任孫耀威上臺發表了一番演講。
“今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 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新的一年也要繼續努力, 馬上要到來的期末考試……”
底下噓聲一片, 孫耀威的眉毛揚了揚, 也笑了。
“好了, 就說這麽多，今天元旦，你們玩得開心, 回去的路上註意安全！”
教室裏頓時掌聲雷動。
講完這幾句話, 孫耀威很有眼色地離開了教室, 把場子留給了底下的同學。
他一走，教室裏的氣氛顯然放松多了。
今天慶祝會的主持人是李揚，平時他話就很多，是班裏的活寶，孫耀威的背影一消失在教室門口，他立馬就躥上了中間的那個“舞臺”，手裏拿著一個紙做的“話筒”，十分誇張地喊道：
“同學們！元旦快樂！！！”
底下的同學們也很配合地拼命鼓掌：
“元旦快樂！！！”
隨著“砰”的一聲響，兩邊的同學拉開了彩紙禮.花.彈，彩色的飄帶騰空而起，紛紛揚揚，被室內的燈光折射出奪目絢爛的光彩，最後又從教室上面緩緩飄落，像是一場五光十色的雨。
笑聲和尖叫聲混在了一起，教室裏氣氛火熱，屋頂都要被掀翻了。
江檸仰頭看著紛紛而落的彩紙，看了片刻，她又轉頭去看坐在她身邊的周綏安。
周綏安此刻也在仰著頭看著漫天的彩紙雨。
他的側臉線條流暢又鋒利，平常總給人一種淩厲的感覺，可是此刻他的嘴角微微勾著，眼神裏漾出一點笑意，看起來溫柔極了。
江檸看得有些出神。
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似的，周綏安轉頭朝江檸看了過來。
江檸沒來及收回視線，直直地撞上了他的目光。
兩人在漫天飄落的彩紙雨中對視著。
滿座嘈嘈，四周人聲鼎沸，他們安靜地看著彼此，仿佛擁有了一整個世界。
“下面有請第一個節目，歌曲演唱《好日子》！”
教室上方回蕩著李揚抑揚頓挫的聲音。
江檸回過神，轉頭看向了舞臺中央。
第一個上場的是文藝委員，她今天打扮得很喜慶，穿著一身紅旗袍，頭發也紮成了春麗頭，看起來像是年畫裏跑出來的似的。
她一只手拿著那個紙做的“話筒”，另一只手張開，模仿著電視裏美聲歌唱家的樣子，一臉動情地演唱著，雖然姿態搞怪，但是一開口歌聲卻是很有功底的。
江檸認真地看著，突然手背處傳來了一陣溫暖的觸覺。
有什麽東西覆了上來，帶著灼熱的溫度，燙得她心尖一顫。
她楞了一下，轉頭去看身邊的周綏安。
周綏安正一本正經地看著場上的節目，側臉看上去笑吟吟的，他空出來的另一手伸到面前的果盤裏抓了兩粒水果糖，指尖靈活地剝開了一粒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另外一粒遞到了江檸的嘴邊。
橙色的糖果在日光下泛著甜蜜的氣息。
江檸扭頭看了一下四周，大家的註意力都放在了場上的表演節目上，沒有人看向這邊。
她飛快地張嘴咬住了那粒糖果，做賊似的。
周綏安沒有回頭看江檸，他的目光仍舊盯著場上。
察覺到了江檸的動作，他用舌頭頂了一下腮，那粒圓圓的糖果在他的側臉凸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硬硬的水果糖劃過牙齒，發出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江檸的目光落在了周綏安的側臉上。
旁邊掛著的裝飾彩燈燈光明滅不定，打在了周綏安挺立的鼻梁上，她看見他嘴角上揚的弧度似乎更大了。
江檸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突然。
周綏安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劃了一下。
若有似無的，癢癢的。
江檸臉熱心跳地收回了視線，繼續強裝淡定地看著教室中間的舞臺。
糖果的甜蜜味道漸漸在口腔裏蔓延開，教室裏的空調溫度似乎開得有些高，空氣醺醺然欲醉。
江檸偷偷擡起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另一只手僵在那裏不敢動。
好燙。
不知道是臉燙，還是手燙。
……
元旦慶祝會說有趣確實很有趣，一群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擠在一起說說笑笑、搞怪逗趣，光是看著仿佛都能被那種青春快樂的氣息傳染。說無聊確實也很無聊，對於江檸這樣不善交際的人來說，這種集體活動很多時候就意味著坐幾個小時的冷板凳。
慶祝會在下午六點的時候結束了。
李揚他們幾個張羅著要搞下半場，說要去後莊那條街上吃燒烤，大家也都一副餘興未了的樣子，三個四個擠在一堆，笑嘻嘻地往那邊去了。
雖然是周六，但是今天一中校園裏很熱鬧，到處都是滿臉笑意喜氣洋洋的學生。
天早已經黑了，校園裏的路燈亮起來了，行政樓上方的巨型電子屏上來回滾動著“元旦快樂”四個大字，隔得老遠都能看見，兩邊的宣傳欄上掛著喜慶的紅燈籠，看起來節日氣氛十足。
三班的一大幫人穿過校園浩浩蕩蕩地往後莊那邊走。
江檸被陳欣茹拉著，走在人群中間的位置。
周綏安雙手插袋，懶洋洋地跟在她們後面。
“怎麽樣？我剛才演得怎麽樣？”
陳欣茹捧著臉看著江檸。
她今天臉上畫著淡妝，睫毛也夾得翹翹的，連唇彩都是亮晶晶的，手腕上還戴著江檸送給她的手鏈，看起來容光煥發的樣子，和平常很不一樣。
江檸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好看，節目好看，人更好看。”
陳欣茹鼓了鼓嘴，又喜又羞，她抓著江檸的胳膊，嗔道：
“檸檸你學壞了！什麽時候也會說這些花裏胡哨的話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跟在她們身後的周綏安，揶揄道：
“肯定是那小子把你帶壞了！”
周綏安聳了聳肩，一臉無辜樣。
江檸也跟著回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視線對視的一瞬間，周綏安沖她眨了眨眼。
江檸飛快地收回了視線，繼續低頭看著腳下的路。
她的臉有些紅，今天的風有些大，吹得人臉頰生疼，她索性把臉都縮進了外套領子裏。
陳欣茹挨了誇，心裏美滋滋的，正偷著樂，視線落在了前方某一處，臉上的笑意淡了一點，她癟了癟嘴，湊到了江檸耳邊，小聲問道：
“是我好看，還是俞倩好看？”
江檸一楞，她擡起頭，視線落在了前方不遠處——
他們班的語文課代表俞倩和顧珅並排走在前面。
此刻她正仰著頭看著身旁的顧珅，兩人一副交談甚歡的樣子，少女臉上的笑意和眼裏的戀慕一覽無餘。
這麽冷的天氣，俞倩今天竟然穿了一件薄薄的紅絲絨公主裙，外面罩著白色的毛毛外套，看上去有一種不要命的美麗動人。
俞倩今天也有表演節目，她拉了一首小提琴曲，本來應該是很出彩的一個節目，但是因為過於高貴優雅，反而在一大堆搞怪幼稚的節目裏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江檸收回了視線，沒有猶豫地回道：
“你好看。”
陳欣茹的眼睛一亮。
“真的嗎？”
話一問出口，她又很快洩下氣來。
“算了吧，你又在哄我，她今天拉得那麽好聽，穿得又好看，我看李揚的口水差點都流了一地……”
江檸看著陳欣茹的眼睛，一臉認真道：
“我沒有騙你，一個人好看不好看，是主客觀因素疊加的結果，我主觀上認為你就是一百分的好看。”
陳欣茹沒憋住，笑了。
“什麽主觀客觀的？你怎麽不去學文科考狀元？”
江檸也跟著彎了彎唇角。
“聽說班長要出國了。”
陳欣茹嘆了一口氣，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不遠處兩人的背影上，語氣又酸又澀，道：
“俞倩昨天突然跟別人說她也要出國了，誰看不出來她的心思啊……哎……”
看著陳欣茹黯然神傷的側臉，江檸收了臉上的笑意。
陳欣茹對顧珅的心思，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江檸自然也清楚，只是這種事情，她也不好插手去幫陳欣茹。
她暗自嘆了一口氣。
不過……
江檸擡頭看了一眼顧珅的背影。
他竟然也沒有去參加秦婉和顧亭筠的婚禮嗎？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顧珅本來就不怎麽喜歡秦婉，不去參加婚禮應該也是不想給自己找堵吧？
秦婉終於如願以償地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可是等在她面前的豪門生活或許也沒有那麽輕松。
江檸收回了視線，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幕。
厚重的雲彩遮住了星星，整片夜空都是純然的墨色，像是一片黑沈沈的海。
也不知道此刻身在馬爾代夫的秦婉在做什麽呢？
那裏應該沒有青州這麽冷吧？
江檸正在出神，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
“想去坐摩天輪嗎？”
周綏安的聲音近在耳側，熱氣撲在了她的後頸處，癢癢的。
江檸一楞。
她扭過頭看著身後的周綏安。
坐摩天輪？
現在？
周綏安看懂了江檸眼神裏的疑惑，他伸手揉了揉她凍得通紅的耳朵，聲音裏帶著一點誘哄味道。
“就去我們上次去的那個游樂園，怎麽樣？聽說那裏今晚還有煙花表演。”
江檸有些猶豫：
“可是大家不是要去吃燒烤嗎？”
周綏安的嘴角勾了勾。
“你真想跟著他們去吃燒烤？”
那……當然是不想的。
其實江檸早就有點心不在焉了，比起擠在人堆裏尷尬地坐冷板凳，她寧願回去多刷幾道題。
可是這樣脫離組織好像不太好吧，畢竟是集體活動……
江檸這邊還在糾結猶豫，周綏安已經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帶著她悄悄地退到了隊伍最後面。
大家都三個五個地擠在一起說說笑笑，沒人往身後看。
“跑。”
周綏安找準時機，拉著江檸就往隊伍相反的方向跑。
江檸被他拉著，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她楞楞地看著周綏安的側臉，看著他被風撩起來的劉海，看著他英挺的眉骨和流暢的側臉線條。
江檸突然覺得眼前這幅場景有點熟悉。
她想起來幾個月前的那個秋夜，周綏安也是這樣拉著她奔跑在樹影重重的巷子裏，斑駁的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也如此刻一樣，一樣的讓人心動。
只不過此時的心境卻和那次完全不一樣。
那次是逃亡。
這次卻仿佛……一場私奔。
校園小徑邊的燈帶在兩人身側飛快掠過。
寒風呼呼地往兩人臉上吹。
生冷生冷的。
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老天爺似乎是想抓住這最後一個機會給人們一點顏色看看，天出奇的冷。
江檸攏緊了外套，臉頰上卻感受到了一點冰涼的觸覺。
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黑漆漆的夜空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了下來。
……
三班的隊伍前面，顧珅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他頓住腳步，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伸出了手。
昏黃的路燈光灑了下來。
他看清了手心裏的東西。
是一片雪花。
細鹽一般，冰冰涼涼，很快就融化在了掌心。
顧珅低頭看著自己手心裏那幾不可見的一點水珠，過了片刻，收回了手。
身邊傳來了俞倩輕輕柔柔的聲音。
“班長，你覺得我報哪所學校比較好啊？我爸爸是想讓我報南加州，那邊的電影學院好像很不錯，但是我還在猶豫。對了，班長，你打算報哪所學校呀？”
顧珅轉過頭，盯著俞倩的眼睛，沒有什麽表情，道：
“這些問題你應該去問留學中介，我對你的情況不太了解，不好給你建議。”
俞倩的臉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覆了一貫明媚得體的笑容。
“也是，我就是太緊張了，一想到馬上要出國讀書，一個人面對完全陌生的新生活，我就有點心慌，所以急著想跟班長請教一點經驗。”
顧珅沒有說話，他轉頭望向了身後——
隊伍末尾，兩個身影奔向了相反的反向，他們腳步輕快，仿佛帶著無限憧憬。寒風鼓動著少年的衣角，他們的背影很快就融進了漆黑的夜色中。
顧珅回過頭，收回了視線，低頭看著腳下。
氣氛有些令人尷尬的沈默。
就在俞倩臉上的笑容有點繃不住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了顧珅的聲音。
“既然選擇出去，就不要想太多。”
他的語氣似乎有些怔忡。
俞倩楞了一下，她扭頭去看——
少年的眉眼還是如往常一般英俊沈靜，沒有絲毫波瀾。
似乎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一場錯覺。
不同於上次來的冷冷清清，游樂園裏今晚很熱鬧。
到處都是手拿熒光棒、頭戴可愛兔子耳朵的小情侶，身穿玩偶服飾的工作人員手裏拿著彩色的氣球和熒光棒四處分發給游客，小孩們圍在售賣棉花糖的糖果小屋前，墊著腳尖嘰嘰喳喳的，彩燈將每個人的臉都照得喜氣洋洋的。
天氣雖然很冷，但是游樂園裏的空氣裏彌漫著甜甜的焦糖爆米花和奶茶的味道，身處其中，好像也不覺得那麽冷了。
周綏安拉著江檸穿梭在躁動的人群中，一路來到了那個巨大的摩天輪前。
摩天輪上的霓虹燈閃爍著美麗的華彩，夢幻一般的藍紫色，矗立在熱鬧的園區裏，背襯著漆黑的夜空，美輪美奐。
江檸手裏抱著一桶爆米花，仰頭看著摩天輪。
藍紫色的燈光打在了她的臉上，將她的臉照得明滅不定。
上次跟李揚他們一起來的時候是白天，摩天輪上的燈沒有亮，江檸根本就沒註意到這邊，沒想到到了晚上摩天輪上的燈亮了會這麽美。
江檸以前從來沒有坐過摩天輪，也沒刻意想過去坐摩天輪。她對摩天輪的映像只停留在小學的時候班上女孩子貼在課本和筆記本上的貼畫，貼畫上一般都是各種各樣漂亮的摩天輪，再配上一段傷感的非主流語錄。
以前江檸覺得這種行為挺尷尬的，但是此時此刻，當她真正站在這裏的時候，她突然發現印象中的那個非主流文化標志——摩天輪好像確實挺美的，而且美得很夢幻。
不過這個摩天輪也太高了吧，從底下往上看，上面的轎廂都縮成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小方塊，坐在裏面的人往下看的時候真的不會害怕嗎？
江檸還在望著那個巨大的摩天輪出神，那邊周綏安已經買好了票，拉著她擠進了排隊的隊伍裏。
或許是今晚實在太冷，園方在排隊區搭了一個棚子，長長的棚子裏擠滿了游客，兩人等了大概二十分鐘的樣子，終於輪到了他們。
周綏安先邁進了轎廂，然後伸手把江檸拉了上去。
江檸剛坐下，突然，腳下的轎廂動了一下。
她嚇得趕緊抓住了座位旁邊的扶手，眼睛緊緊閉著，不敢睜開。
對面的周綏安笑了一聲。
“這就開始怕了？
江檸睜開了眼睛，白了周綏安一眼。
眼風還沒掃過去，轎廂又晃動了一下，她嚇得又趕緊閉上了眼睛。
周綏安的笑聲更大了。
江檸沒空理他，一手緊緊地抱住了懷中的爆米花，另一只死死地抓住了座椅旁邊的扶手。
轎廂晃動了兩下，平穩地開始動起來了。
江檸這才敢睜開眼睛，她轉過頭往旁邊的玻璃窗外看去。
轎廂正在慢慢升高，隨著高度的不斷爬升，整個園區的布局和景色慢慢地變得明朗了起來，路燈的光連成了縱橫交錯的幾條燈帶，那些五光十色的裝飾燈夾雜其中，看上去美極了。地面上排隊的游客變得越來越小，漸漸縮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
江檸輕輕吸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得更遠了一些。
遠處的主城區裏是一片璀璨的霓虹燈海，高樓大廈裏透出來的燈光讓這個寒冷的冬夜多了幾分暖意。
她正看得入迷，突然肩膀被周綏安拍了一下。
江檸嚇了一跳，手裏的爆米花差點灑了出來，反應過來後，她氣惱極了，揮舞著拳頭就要打他。
周綏安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一邊笑一邊連連道歉：
“我錯了，我錯了！”
江檸也就是紙做的老虎，見狀她收了拳頭，轉頭趴在玻璃上繼續盯著窗外的景色，只是側臉依舊氣鼓鼓的。
周綏安湊了過來，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目光跟隨著她望向了遠處的那片燈海。
“其實我也怕高。”
江檸扭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滿滿的都是不信任。
周綏安的嘴角勾了勾，道：
“我小時候很調皮，有一次為了逮麻雀從家裏二樓的陽臺上摔下去了。”
江檸轉過頭繼續看著他，一臉認真地追問：
“後來呢？”
周綏安笑了一聲。
“後來我就一直很怕高，站到稍微高點的地方就害怕。”
“那你還來坐摩天輪？”
江檸不解地看著他。
周綏安挑了挑眉，道：
“一般人要是怕一個東西就會遠離它，但是我不一樣，越是害怕，我就越是要靠近。”
江檸沒忍住抽了一下嘴角。
“你還真是特別。”
大冬天的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挑戰自己？
見她面色古怪，周綏安沒憋住，笑了。
“騙你的。”
江檸擡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摩天輪的寓意嗎？”
周綏安盯住了她的眼睛。
江檸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周綏安揉了揉她的耳垂，輕聲道：
“我聽人說，摩天輪寓意著完美的愛情和幸福。當人們擡頭仰望摩天輪的時候，就是在仰望幸福。”
江檸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似的，她有些臉紅，低頭嘟囔了一句：
“什麽非主流文學……”
窗外的霓虹燈光打在了周綏安的臉上，他的臉頰泛著一抹詭異的紅。
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周綏安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
往常他看到這種話只會搓著雞皮疙瘩露出嫌棄臉，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昨天當他刷著手機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他一定要跟江檸去坐一次摩天輪。
尷尬歸尷尬，見到懷中女孩紅彤彤的臉頰，周綏安決定化自己的尷尬為對方的尷尬。
他湊到了她耳邊，壞心思地呵著氣問：
“你剛才說什麽？”
江檸縮了縮脖子不敢出聲，可下一秒她的下巴卻被對方擡了起來。
兩人在半明半暗的狹小空間裏安靜地對視著。
在離地面幾十米高的地方，他們的心臟同頻地跳動著。
周綏安剛才或許只是想逗逗江檸，可是此時此刻，有什麽東西開始不受控制地在他心裏蔓延開，連帶著他的身體都開始發燙。
他低頭湊近了一些。
窗外的霓虹燈光隱隱約約照了進來。
女孩的嘴唇因為緊張微微張著，粉嫩的唇瓣看起來柔軟飽滿。
她濃密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她眼神閃爍，像是一片月光落在了波光蕩漾的湖面上。
她懷中的爆米花散發著甜蜜的氣息，那是他渴求的味道，誘人，甜膩。
周綏安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身體克制不住地想要離她更近，再近一些……
周綏安的呼吸打在了江檸的側臉，她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睛盯著面前不斷靠近的那張臉，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淌，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熟悉的橙子清香味道在鼻尖縈繞，帶著灼熱的體溫，讓她的臉頰快要燒起來了。
她攥緊了手心，甚至忘記了呼吸……
突然，“砰砰”兩聲，轎廂外面的天空傳來了兩聲巨響。
江檸嚇了一跳，本能地睜開眼睛轉頭朝窗外看去——
兩朵碩大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爆開。
怒然綻放的絕美焰火，玫瑰色的光芒點亮了一整片夜空但很快又被深海一般的夜幕吞噬，留下幾點殘存的猩紅緩緩下墜。
“是煙花！”
江檸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轉頭去看身後的周綏安，話一出口才察覺有些尷尬。
剛才周綏安好像想要……想要親她……
她好像破壞氣氛了……
江檸又是害羞又是尷尬，縮著脖子不敢看他。
夜空中不斷地有更多的煙花綻開，將她的臉照得紅一塊紫一塊的。
“是啊，是煙花。”
身旁傳來了周綏安帶著點嘆息意味的聲音。
江檸捏緊了手心，臉紅心跳地站在玻璃窗前，不敢動彈，過了片刻，她才偷偷扭頭去看——
周綏安正站在她身側的玻璃窗前，仰頭看著夜幕中不斷升起不斷綻放的煙花。
一朵一朵的華美煙花在他眼裏綻開，碎金子似的，波光粼粼，璀璨奪目。
他們的轎廂爬到了最高點，距離地面幾十米的高空，四周被璀璨的煙火包圍著，夜空喧鬧，腳下的人群也很喧鬧，而江檸只是望向了身邊的少年。
那一刻，少年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煙火更動人。
……
從游樂園回家的路上，天空突然飄起了雪。
這是今年青州的初雪，也是最後一場雪。
兩人沒有帶傘，出了地鐵之後，一路小跑著沖回了那個小院子。
院中早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燈光下看著像是浮著一層柳絮似的。
“快回去洗個熱水澡。”
周綏安拍了拍江檸頭發上的雪。
江檸點點頭，拉開家門剛要邁進去，突然又頓住了腳步，她扭頭沖到了周綏安跟前，一把抱住了他，將臉埋進了他的胸膛。
“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
說完，她飛快地松開手，轉身就跑進了家門，絲毫不給身後的周綏安反應的時間。
周綏安楞在了原地，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他才勾了勾嘴角，搖搖頭，笑了。
他轉身拉開了自己家的門，邁了進去。
院子裏重新恢覆了安靜。
雪花靜靜地飄落下來。
江檸靠在門後，傻笑了一陣，這才按開了客廳的燈，燈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她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正準備去臥室裏拿衣服和幹毛巾，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江檸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臉上殘留的笑意褪了幹凈。
秦婉發來了信息——
【這個重要的場合，媽媽多希望你也能在場。】
配圖是一張她穿著婚紗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遠處是澄澈的藍天，秦婉穿著簡約的魚尾婚紗挽著顧亭筠的手站在沙灘上，兩人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就像那邊的天氣一樣燦爛。
江檸楞在了那裏，盯著手機看了很久。
一種後知後覺的難受感覺占據了她的全部思考。
江檸一直都知道秦婉馬上就要再婚了。
可是仿佛直到剛剛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秦婉是真的要開始組建一個新家庭了。
那個家裏不再僅僅只有她們兩個人，秦婉會成為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甚至以後她可能還會和別的男人再生育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孩。
秦婉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媽媽了。
自從秦婉把她從那個小鎮裏帶出來，在江檸心裏，秦婉就一直是一個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她依賴她，不只是物質上，精神上更是。
沒有哪一刻能比此刻更能讓江檸清楚地意識到——
她或許以後再也沒有家了。
哪怕是一個破損不堪的家。
江檸緊緊地抓住了手裏的手機，可是越用力，卻越是用不上力，“哐當”一聲，手機從她手心滑落，砸在了地上。
她一下子癱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似的。
……
一墻之隔的那間房裏。
周綏安脫下外套掛在了旁邊的衣架上，突然瞥見自己手腕上有一根黑色的頭繩。
是今天下午他們坐下一起看元旦慶祝會的時候他從她手腕上薅下來的。
周綏安取下了那個頭繩，湊上去聞了聞，上面有她淡淡的發香。
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剛才女孩沖上來抱住自己的樣子。
小小的一只，裹著厚厚的衣服，也不敢擡頭看他，縮在他懷裏嘟囔了一句就逃走了。
周綏安彎了彎嘴角，轉身拉開了家門。
其實一根頭繩而已，不管什麽時候還給江檸都無所謂。
只是他現在就是突然很想再看她一眼，很想再看看她那紅撲撲的小臉蛋。
周綏安幾步走到了隔壁，剛要伸手敲門。
門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
安靜的雪夜裏，女孩低低的嗚咽聲隱隱約約傳了過來，有些聽不真切。
他的手僵在了那裏。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將門口的那株月季花壓彎了枝條。
周綏安就這麽靜靜地站在那扇緊閉的門前，剛才出來的時候他沒有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衛衣，可是他卻像絲毫感覺不到冷似的，就這麽定定地站在那裏。
過了片刻，他才回過神，轉身往隔壁去了。
……
江檸抱著膝蓋坐在門後，咬著自己的袖子，努力地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江檸知道她不該這麽失控的，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客廳裏的燈光太刺眼，被她關了，她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裏，冷風從打開的窗戶裏呼呼地往裏灌，她只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那灌進來的冷風吹涼了。
“咚咚咚。”
身後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安靜的夜裏，那陣動靜格外清晰。
江檸的身體僵了一下，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
她扶著旁邊的櫃子站了起來，飛快地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拉開了門。
門一拉開，一陣涼意迎面撲了過來。
雪光將整個院子映得微微透亮。
少年望向她的神色有點忐忑。
江檸低頭，看見對方手裏拿著一朵水靈靈的月季花。
火紅火紅的顏色，被白雪襯得格外鮮艷動人。
她擡起頭，目光撞上了少年炙熱的眼眸。
“月季花開了，小結巴就不要再掉眼淚了。”
作者有話說：
周綏安以前：什麽肉麻的狗屁話。
周綏安現在：嘿嘿，這句好，記下來說給媳婦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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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裏的所有窗戶玻璃上都貼滿了彩色貼畫, 教室四角掛滿了各色氣球，所有課桌都被拉開了繞著教室重心圍成了一圈，中間有一塊用彩帶圈出來的小空地充作了表演的舞臺, 教室前面的那塊黑板上寫著四個大字——“元旦快樂！！！”，不知道是誰帶了音響過來, 正在放著悠揚輕快的交響麗嘉曲，節日氣氛十足。
大家一通忙活後終於開始落座，等著看表演節目。
周綏安大剌剌地霸占了江檸旁邊的位置, 陳欣茹只好跟齊蕊她們擠在了一起, 臨走的時候還沒忘記給周綏安翻了個白眼。
“鳩占鵲巢！”
她沖他比了個中指。
周綏安眉毛一豎, 正要說點什麽, 旁邊江檸往他嘴裏塞了一個剝好的沙糖橘。
“吃橘子。”
她說。
周綏安頓時把話咽到了肚子裏, 也想不起來其他事情了, 轉頭笑瞇瞇地看著江檸, 乖乖地嚼起了嘴裏的橘子。
江檸偷偷沖陳欣茹眨了眨眼睛，陳欣茹回了她一個比心手勢。
等大家都坐好之後, 慶祝會正式開始。
先是班主任孫耀威上臺發表了一番演講。
“今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 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新的一年也要繼續努力, 馬上要到來的期末考試……”
底下噓聲一片, 孫耀威的眉毛揚了揚, 也笑了。
“好了, 就說這麽多，今天元旦，你們玩得開心, 回去的路上註意安全！”
教室裏頓時掌聲雷動。
講完這幾句話, 孫耀威很有眼色地離開了教室, 把場子留給了底下的同學。
他一走，教室裏的氣氛顯然放松多了。
今天慶祝會的主持人是李揚，平時他話就很多，是班裏的活寶，孫耀威的背影一消失在教室門口，他立馬就躥上了中間的那個“舞臺”，手裏拿著一個紙做的“話筒”，十分誇張地喊道：
“同學們！元旦快樂！！！”
底下的同學們也很配合地拼命鼓掌：
“元旦快樂！！！”
隨著“砰”的一聲響，兩邊的同學拉開了彩紙禮.花.彈，彩色的飄帶騰空而起，紛紛揚揚，被室內的燈光折射出奪目絢爛的光彩，最後又從教室上面緩緩飄落，像是一場五光十色的雨。
笑聲和尖叫聲混在了一起，教室裏氣氛火熱，屋頂都要被掀翻了。
江檸仰頭看著紛紛而落的彩紙，看了片刻，她又轉頭去看坐在她身邊的周綏安。
周綏安此刻也在仰著頭看著漫天的彩紙雨。
他的側臉線條流暢又鋒利，平常總給人一種淩厲的感覺，可是此刻他的嘴角微微勾著，眼神裏漾出一點笑意，看起來溫柔極了。
江檸看得有些出神。
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似的，周綏安轉頭朝江檸看了過來。
江檸沒來及收回視線，直直地撞上了他的目光。
兩人在漫天飄落的彩紙雨中對視著。
滿座嘈嘈，四周人聲鼎沸，他們安靜地看著彼此，仿佛擁有了一整個世界。
“下面有請第一個節目，歌曲演唱《好日子》！”
教室上方回蕩著李揚抑揚頓挫的聲音。
江檸回過神，轉頭看向了舞臺中央。
第一個上場的是文藝委員，她今天打扮得很喜慶，穿著一身紅旗袍，頭發也紮成了春麗頭，看起來像是年畫裏跑出來的似的。
她一只手拿著那個紙做的“話筒”，另一只手張開，模仿著電視裏美聲歌唱家的樣子，一臉動情地演唱著，雖然姿態搞怪，但是一開口歌聲卻是很有功底的。
江檸認真地看著，突然手背處傳來了一陣溫暖的觸覺。
有什麽東西覆了上來，帶著灼熱的溫度，燙得她心尖一顫。
她楞了一下，轉頭去看身邊的周綏安。
周綏安正一本正經地看著場上的節目，側臉看上去笑吟吟的，他空出來的另一手伸到面前的果盤裏抓了兩粒水果糖，指尖靈活地剝開了一粒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另外一粒遞到了江檸的嘴邊。
橙色的糖果在日光下泛著甜蜜的氣息。
江檸扭頭看了一下四周，大家的註意力都放在了場上的表演節目上，沒有人看向這邊。
她飛快地張嘴咬住了那粒糖果，做賊似的。
周綏安沒有回頭看江檸，他的目光仍舊盯著場上。
察覺到了江檸的動作，他用舌頭頂了一下腮，那粒圓圓的糖果在他的側臉凸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硬硬的水果糖劃過牙齒，發出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江檸的目光落在了周綏安的側臉上。
旁邊掛著的裝飾彩燈燈光明滅不定，打在了周綏安挺立的鼻梁上，她看見他嘴角上揚的弧度似乎更大了。
江檸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突然。
周綏安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劃了一下。
若有似無的，癢癢的。
江檸臉熱心跳地收回了視線，繼續強裝淡定地看著教室中間的舞臺。
糖果的甜蜜味道漸漸在口腔裏蔓延開，教室裏的空調溫度似乎開得有些高，空氣醺醺然欲醉。
江檸偷偷擡起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另一只手僵在那裏不敢動。
好燙。
不知道是臉燙，還是手燙。
……
元旦慶祝會說有趣確實很有趣，一群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擠在一起說說笑笑、搞怪逗趣，光是看著仿佛都能被那種青春快樂的氣息傳染。說無聊確實也很無聊，對於江檸這樣不善交際的人來說，這種集體活動很多時候就意味著坐幾個小時的冷板凳。
慶祝會在下午六點的時候結束了。
李揚他們幾個張羅著要搞下半場，說要去後莊那條街上吃燒烤，大家也都一副餘興未了的樣子，三個四個擠在一堆，笑嘻嘻地往那邊去了。
雖然是周六，但是今天一中校園裏很熱鬧，到處都是滿臉笑意喜氣洋洋的學生。
天早已經黑了，校園裏的路燈亮起來了，行政樓上方的巨型電子屏上來回滾動著“元旦快樂”四個大字，隔得老遠都能看見，兩邊的宣傳欄上掛著喜慶的紅燈籠，看起來節日氣氛十足。
三班的一大幫人穿過校園浩浩蕩蕩地往後莊那邊走。
江檸被陳欣茹拉著，走在人群中間的位置。
周綏安雙手插袋，懶洋洋地跟在她們後面。
“怎麽樣？我剛才演得怎麽樣？”
陳欣茹捧著臉看著江檸。
她今天臉上畫著淡妝，睫毛也夾得翹翹的，連唇彩都是亮晶晶的，手腕上還戴著江檸送給她的手鏈，看起來容光煥發的樣子，和平常很不一樣。
江檸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好看，節目好看，人更好看。”
陳欣茹鼓了鼓嘴，又喜又羞，她抓著江檸的胳膊，嗔道：
“檸檸你學壞了！什麽時候也會說這些花裏胡哨的話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跟在她們身後的周綏安，揶揄道：
“肯定是那小子把你帶壞了！”
周綏安聳了聳肩，一臉無辜樣。
江檸也跟著回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視線對視的一瞬間，周綏安沖她眨了眨眼。
江檸飛快地收回了視線，繼續低頭看著腳下的路。
她的臉有些紅，今天的風有些大，吹得人臉頰生疼，她索性把臉都縮進了外套領子裏。
陳欣茹挨了誇，心裏美滋滋的，正偷著樂，視線落在了前方某一處，臉上的笑意淡了一點，她癟了癟嘴，湊到了江檸耳邊，小聲問道：
“是我好看，還是俞倩好看？”
江檸一楞，她擡起頭，視線落在了前方不遠處——
他們班的語文課代表俞倩和顧珅並排走在前面。
此刻她正仰著頭看著身旁的顧珅，兩人一副交談甚歡的樣子，少女臉上的笑意和眼裏的戀慕一覽無餘。
這麽冷的天氣，俞倩今天竟然穿了一件薄薄的紅絲絨公主裙，外面罩著白色的毛毛外套，看上去有一種不要命的美麗動人。
俞倩今天也有表演節目，她拉了一首小提琴曲，本來應該是很出彩的一個節目，但是因為過於高貴優雅，反而在一大堆搞怪幼稚的節目裏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江檸收回了視線，沒有猶豫地回道：
“你好看。”
陳欣茹的眼睛一亮。
“真的嗎？”
話一問出口，她又很快洩下氣來。
“算了吧，你又在哄我，她今天拉得那麽好聽，穿得又好看，我看李揚的口水差點都流了一地……”
江檸看著陳欣茹的眼睛，一臉認真道：
“我沒有騙你，一個人好看不好看，是主客觀因素疊加的結果，我主觀上認為你就是一百分的好看。”
陳欣茹沒憋住，笑了。
“什麽主觀客觀的？你怎麽不去學文科考狀元？”
江檸也跟著彎了彎唇角。
“聽說班長要出國了。”
陳欣茹嘆了一口氣，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不遠處兩人的背影上，語氣又酸又澀，道：
“俞倩昨天突然跟別人說她也要出國了，誰看不出來她的心思啊……哎……”
看著陳欣茹黯然神傷的側臉，江檸收了臉上的笑意。
陳欣茹對顧珅的心思，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江檸自然也清楚，只是這種事情，她也不好插手去幫陳欣茹。
她暗自嘆了一口氣。
不過……
江檸擡頭看了一眼顧珅的背影。
他竟然也沒有去參加秦婉和顧亭筠的婚禮嗎？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顧珅本來就不怎麽喜歡秦婉，不去參加婚禮應該也是不想給自己找堵吧？
秦婉終於如願以償地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可是等在她面前的豪門生活或許也沒有那麽輕松。
江檸收回了視線，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幕。
厚重的雲彩遮住了星星，整片夜空都是純然的墨色，像是一片黑沈沈的海。
也不知道此刻身在馬爾代夫的秦婉在做什麽呢？
那裏應該沒有青州這麽冷吧？
江檸正在出神，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
“想去坐摩天輪嗎？”
周綏安的聲音近在耳側，熱氣撲在了她的後頸處，癢癢的。
江檸一楞。
她扭過頭看著身後的周綏安。
坐摩天輪？
現在？
周綏安看懂了江檸眼神裏的疑惑，他伸手揉了揉她凍得通紅的耳朵，聲音裏帶著一點誘哄味道。
“就去我們上次去的那個游樂園，怎麽樣？聽說那裏今晚還有煙花表演。”
江檸有些猶豫：
“可是大家不是要去吃燒烤嗎？”
周綏安的嘴角勾了勾。
“你真想跟著他們去吃燒烤？”
那……當然是不想的。
其實江檸早就有點心不在焉了，比起擠在人堆裏尷尬地坐冷板凳，她寧願回去多刷幾道題。
可是這樣脫離組織好像不太好吧，畢竟是集體活動……
江檸這邊還在糾結猶豫，周綏安已經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帶著她悄悄地退到了隊伍最後面。
大家都三個五個地擠在一起說說笑笑，沒人往身後看。
“跑。”
周綏安找準時機，拉著江檸就往隊伍相反的方向跑。
江檸被他拉著，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她楞楞地看著周綏安的側臉，看著他被風撩起來的劉海，看著他英挺的眉骨和流暢的側臉線條。
江檸突然覺得眼前這幅場景有點熟悉。
她想起來幾個月前的那個秋夜，周綏安也是這樣拉著她奔跑在樹影重重的巷子裏，斑駁的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也如此刻一樣，一樣的讓人心動。
只不過此時的心境卻和那次完全不一樣。
那次是逃亡。
這次卻仿佛……一場私奔。
校園小徑邊的燈帶在兩人身側飛快掠過。
寒風呼呼地往兩人臉上吹。
生冷生冷的。
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老天爺似乎是想抓住這最後一個機會給人們一點顏色看看，天出奇的冷。
江檸攏緊了外套，臉頰上卻感受到了一點冰涼的觸覺。
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黑漆漆的夜空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了下來。
……
三班的隊伍前面，顧珅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他頓住腳步，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伸出了手。
昏黃的路燈光灑了下來。
他看清了手心裏的東西。
是一片雪花。
細鹽一般，冰冰涼涼，很快就融化在了掌心。
顧珅低頭看著自己手心裏那幾不可見的一點水珠，過了片刻，收回了手。
身邊傳來了俞倩輕輕柔柔的聲音。
“班長，你覺得我報哪所學校比較好啊？我爸爸是想讓我報南加州，那邊的電影學院好像很不錯，但是我還在猶豫。對了，班長，你打算報哪所學校呀？”
顧珅轉過頭，盯著俞倩的眼睛，沒有什麽表情，道：
“這些問題你應該去問留學中介，我對你的情況不太了解，不好給你建議。”
俞倩的臉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覆了一貫明媚得體的笑容。
“也是，我就是太緊張了，一想到馬上要出國讀書，一個人面對完全陌生的新生活，我就有點心慌，所以急著想跟班長請教一點經驗。”
顧珅沒有說話，他轉頭望向了身後——
隊伍末尾，兩個身影奔向了相反的反向，他們腳步輕快，仿佛帶著無限憧憬。寒風鼓動著少年的衣角，他們的背影很快就融進了漆黑的夜色中。
顧珅回過頭，收回了視線，低頭看著腳下。
氣氛有些令人尷尬的沈默。
就在俞倩臉上的笑容有點繃不住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了顧珅的聲音。
“既然選擇出去，就不要想太多。”
他的語氣似乎有些怔忡。
俞倩楞了一下，她扭頭去看——
少年的眉眼還是如往常一般英俊沈靜，沒有絲毫波瀾。
似乎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一場錯覺。
不同於上次來的冷冷清清，游樂園裏今晚很熱鬧。
到處都是手拿熒光棒、頭戴可愛兔子耳朵的小情侶，身穿玩偶服飾的工作人員手裏拿著彩色的氣球和熒光棒四處分發給游客，小孩們圍在售賣棉花糖的糖果小屋前，墊著腳尖嘰嘰喳喳的，彩燈將每個人的臉都照得喜氣洋洋的。
天氣雖然很冷，但是游樂園裏的空氣裏彌漫著甜甜的焦糖爆米花和奶茶的味道，身處其中，好像也不覺得那麽冷了。
周綏安拉著江檸穿梭在躁動的人群中，一路來到了那個巨大的摩天輪前。
摩天輪上的霓虹燈閃爍著美麗的華彩，夢幻一般的藍紫色，矗立在熱鬧的園區裏，背襯著漆黑的夜空，美輪美奐。
江檸手裏抱著一桶爆米花，仰頭看著摩天輪。
藍紫色的燈光打在了她的臉上，將她的臉照得明滅不定。
上次跟李揚他們一起來的時候是白天，摩天輪上的燈沒有亮，江檸根本就沒註意到這邊，沒想到到了晚上摩天輪上的燈亮了會這麽美。
江檸以前從來沒有坐過摩天輪，也沒刻意想過去坐摩天輪。她對摩天輪的映像只停留在小學的時候班上女孩子貼在課本和筆記本上的貼畫，貼畫上一般都是各種各樣漂亮的摩天輪，再配上一段傷感的非主流語錄。
以前江檸覺得這種行為挺尷尬的，但是此時此刻，當她真正站在這裏的時候，她突然發現印象中的那個非主流文化標志——摩天輪好像確實挺美的，而且美得很夢幻。
不過這個摩天輪也太高了吧，從底下往上看，上面的轎廂都縮成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小方塊，坐在裏面的人往下看的時候真的不會害怕嗎？
江檸還在望著那個巨大的摩天輪出神，那邊周綏安已經買好了票，拉著她擠進了排隊的隊伍裏。
或許是今晚實在太冷，園方在排隊區搭了一個棚子，長長的棚子裏擠滿了游客，兩人等了大概二十分鐘的樣子，終於輪到了他們。
周綏安先邁進了轎廂，然後伸手把江檸拉了上去。
江檸剛坐下，突然，腳下的轎廂動了一下。
她嚇得趕緊抓住了座位旁邊的扶手，眼睛緊緊閉著，不敢睜開。
對面的周綏安笑了一聲。
“這就開始怕了？
江檸睜開了眼睛，白了周綏安一眼。
眼風還沒掃過去，轎廂又晃動了一下，她嚇得又趕緊閉上了眼睛。
周綏安的笑聲更大了。
江檸沒空理他，一手緊緊地抱住了懷中的爆米花，另一只死死地抓住了座椅旁邊的扶手。
轎廂晃動了兩下，平穩地開始動起來了。
江檸這才敢睜開眼睛，她轉過頭往旁邊的玻璃窗外看去。
轎廂正在慢慢升高，隨著高度的不斷爬升，整個園區的布局和景色慢慢地變得明朗了起來，路燈的光連成了縱橫交錯的幾條燈帶，那些五光十色的裝飾燈夾雜其中，看上去美極了。地面上排隊的游客變得越來越小，漸漸縮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
江檸輕輕吸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得更遠了一些。
遠處的主城區裏是一片璀璨的霓虹燈海，高樓大廈裏透出來的燈光讓這個寒冷的冬夜多了幾分暖意。
她正看得入迷，突然肩膀被周綏安拍了一下。
江檸嚇了一跳，手裏的爆米花差點灑了出來，反應過來後，她氣惱極了，揮舞著拳頭就要打他。
周綏安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一邊笑一邊連連道歉：
“我錯了，我錯了！”
江檸也就是紙做的老虎，見狀她收了拳頭，轉頭趴在玻璃上繼續盯著窗外的景色，只是側臉依舊氣鼓鼓的。
周綏安湊了過來，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目光跟隨著她望向了遠處的那片燈海。
“其實我也怕高。”
江檸扭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滿滿的都是不信任。
周綏安的嘴角勾了勾，道：
“我小時候很調皮，有一次為了逮麻雀從家裏二樓的陽臺上摔下去了。”
江檸轉過頭繼續看著他，一臉認真地追問：
“後來呢？”
周綏安笑了一聲。
“後來我就一直很怕高，站到稍微高點的地方就害怕。”
“那你還來坐摩天輪？”
江檸不解地看著他。
周綏安挑了挑眉，道：
“一般人要是怕一個東西就會遠離它，但是我不一樣，越是害怕，我就越是要靠近。”
江檸沒忍住抽了一下嘴角。
“你還真是特別。”
大冬天的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挑戰自己？
見她面色古怪，周綏安沒憋住，笑了。
“騙你的。”
江檸擡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摩天輪的寓意嗎？”
周綏安盯住了她的眼睛。
江檸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周綏安揉了揉她的耳垂，輕聲道：
“我聽人說，摩天輪寓意著完美的愛情和幸福。當人們擡頭仰望摩天輪的時候，就是在仰望幸福。”
江檸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似的，她有些臉紅，低頭嘟囔了一句：
“什麽非主流文學……”
窗外的霓虹燈光打在了周綏安的臉上，他的臉頰泛著一抹詭異的紅。
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周綏安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
往常他看到這種話只會搓著雞皮疙瘩露出嫌棄臉，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昨天當他刷著手機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他一定要跟江檸去坐一次摩天輪。
尷尬歸尷尬，見到懷中女孩紅彤彤的臉頰，周綏安決定化自己的尷尬為對方的尷尬。
他湊到了她耳邊，壞心思地呵著氣問：
“你剛才說什麽？”
江檸縮了縮脖子不敢出聲，可下一秒她的下巴卻被對方擡了起來。
兩人在半明半暗的狹小空間裏安靜地對視著。
在離地面幾十米高的地方，他們的心臟同頻地跳動著。
周綏安剛才或許只是想逗逗江檸，可是此時此刻，有什麽東西開始不受控制地在他心裏蔓延開，連帶著他的身體都開始發燙。
他低頭湊近了一些。
窗外的霓虹燈光隱隱約約照了進來。
女孩的嘴唇因為緊張微微張著，粉嫩的唇瓣看起來柔軟飽滿。
她濃密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她眼神閃爍，像是一片月光落在了波光蕩漾的湖面上。
她懷中的爆米花散發著甜蜜的氣息，那是他渴求的味道，誘人，甜膩。
周綏安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身體克制不住地想要離她更近，再近一些……
周綏安的呼吸打在了江檸的側臉，她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睛盯著面前不斷靠近的那張臉，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淌，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熟悉的橙子清香味道在鼻尖縈繞，帶著灼熱的體溫，讓她的臉頰快要燒起來了。
她攥緊了手心，甚至忘記了呼吸……
突然，“砰砰”兩聲，轎廂外面的天空傳來了兩聲巨響。
江檸嚇了一跳，本能地睜開眼睛轉頭朝窗外看去——
兩朵碩大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爆開。
怒然綻放的絕美焰火，玫瑰色的光芒點亮了一整片夜空但很快又被深海一般的夜幕吞噬，留下幾點殘存的猩紅緩緩下墜。
“是煙花！”
江檸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轉頭去看身後的周綏安，話一出口才察覺有些尷尬。
剛才周綏安好像想要……想要親她……
她好像破壞氣氛了……
江檸又是害羞又是尷尬，縮著脖子不敢看他。
夜空中不斷地有更多的煙花綻開，將她的臉照得紅一塊紫一塊的。
“是啊，是煙花。”
身旁傳來了周綏安帶著點嘆息意味的聲音。
江檸捏緊了手心，臉紅心跳地站在玻璃窗前，不敢動彈，過了片刻，她才偷偷扭頭去看——
周綏安正站在她身側的玻璃窗前，仰頭看著夜幕中不斷升起不斷綻放的煙花。
一朵一朵的華美煙花在他眼裏綻開，碎金子似的，波光粼粼，璀璨奪目。
他們的轎廂爬到了最高點，距離地面幾十米的高空，四周被璀璨的煙火包圍著，夜空喧鬧，腳下的人群也很喧鬧，而江檸只是望向了身邊的少年。
那一刻，少年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煙火更動人。
……
從游樂園回家的路上，天空突然飄起了雪。
這是今年青州的初雪，也是最後一場雪。
兩人沒有帶傘，出了地鐵之後，一路小跑著沖回了那個小院子。
院中早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燈光下看著像是浮著一層柳絮似的。
“快回去洗個熱水澡。”
周綏安拍了拍江檸頭發上的雪。
江檸點點頭，拉開家門剛要邁進去，突然又頓住了腳步，她扭頭沖到了周綏安跟前，一把抱住了他，將臉埋進了他的胸膛。
“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
說完，她飛快地松開手，轉身就跑進了家門，絲毫不給身後的周綏安反應的時間。
周綏安楞在了原地，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他才勾了勾嘴角，搖搖頭，笑了。
他轉身拉開了自己家的門，邁了進去。
院子裏重新恢覆了安靜。
雪花靜靜地飄落下來。
江檸靠在門後，傻笑了一陣，這才按開了客廳的燈，燈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她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正準備去臥室裏拿衣服和幹毛巾，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江檸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臉上殘留的笑意褪了幹凈。
秦婉發來了信息——
【這個重要的場合，媽媽多希望你也能在場。】
配圖是一張她穿著婚紗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遠處是澄澈的藍天，秦婉穿著簡約的魚尾婚紗挽著顧亭筠的手站在沙灘上，兩人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就像那邊的天氣一樣燦爛。
江檸楞在了那裏，盯著手機看了很久。
一種後知後覺的難受感覺占據了她的全部思考。
江檸一直都知道秦婉馬上就要再婚了。
可是仿佛直到剛剛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秦婉是真的要開始組建一個新家庭了。
那個家裏不再僅僅只有她們兩個人，秦婉會成為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甚至以後她可能還會和別的男人再生育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孩。
秦婉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媽媽了。
自從秦婉把她從那個小鎮裏帶出來，在江檸心裏，秦婉就一直是一個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她依賴她，不只是物質上，精神上更是。
沒有哪一刻能比此刻更能讓江檸清楚地意識到——
她或許以後再也沒有家了。
哪怕是一個破損不堪的家。
江檸緊緊地抓住了手裏的手機，可是越用力，卻越是用不上力，“哐當”一聲，手機從她手心滑落，砸在了地上。
她一下子癱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似的。
……
一墻之隔的那間房裏。
周綏安脫下外套掛在了旁邊的衣架上，突然瞥見自己手腕上有一根黑色的頭繩。
是今天下午他們坐下一起看元旦慶祝會的時候他從她手腕上薅下來的。
周綏安取下了那個頭繩，湊上去聞了聞，上面有她淡淡的發香。
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剛才女孩沖上來抱住自己的樣子。
小小的一只，裹著厚厚的衣服，也不敢擡頭看他，縮在他懷裏嘟囔了一句就逃走了。
周綏安彎了彎嘴角，轉身拉開了家門。
其實一根頭繩而已，不管什麽時候還給江檸都無所謂。
只是他現在就是突然很想再看她一眼，很想再看看她那紅撲撲的小臉蛋。
周綏安幾步走到了隔壁，剛要伸手敲門。
門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
安靜的雪夜裏，女孩低低的嗚咽聲隱隱約約傳了過來，有些聽不真切。
他的手僵在了那裏。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將門口的那株月季花壓彎了枝條。
周綏安就這麽靜靜地站在那扇緊閉的門前，剛才出來的時候他沒有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衛衣，可是他卻像絲毫感覺不到冷似的，就這麽定定地站在那裏。
過了片刻，他才回過神，轉身往隔壁去了。
……
江檸抱著膝蓋坐在門後，咬著自己的袖子，努力地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江檸知道她不該這麽失控的，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客廳裏的燈光太刺眼，被她關了，她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裏，冷風從打開的窗戶裏呼呼地往裏灌，她只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那灌進來的冷風吹涼了。
“咚咚咚。”
身後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安靜的夜裏，那陣動靜格外清晰。
江檸的身體僵了一下，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
她扶著旁邊的櫃子站了起來，飛快地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拉開了門。
門一拉開，一陣涼意迎面撲了過來。
雪光將整個院子映得微微透亮。
少年望向她的神色有點忐忑。
江檸低頭，看見對方手裏拿著一朵水靈靈的月季花。
火紅火紅的顏色，被白雪襯得格外鮮艷動人。
她擡起頭，目光撞上了少年炙熱的眼眸。
“月季花開了，小結巴就不要再掉眼淚了。”
作者有話說：
周綏安以前：什麽肉麻的狗屁話。
周綏安現在：嘿嘿，這句好，記下來說給媳婦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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