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老師效率還是一如既往的高。

第二天早讀課, 孫耀威照例夾著一摞A4紙走進了教室。

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陳欣茹擠了擠江檸，小聲道：

“成績出來了。”

她的聲音興奮又緊張。

陳欣茹的成績還不錯, 在班上屬於中上游，拼一把說不定能夠上班級前十名, 這樣就有機會沖進加強班了，開學一個月，她一直很刻苦, 對於這次月考, 她是卯足了勁。

江檸的目光也盯著孫耀威手裏的那摞成績單, 手心裏的筆被她攥得緊緊的, 指尖有些泛白。

“大家先停一下。”

講臺上, 孫耀威清了清嗓子。

其實這是一句廢話, 因為從他走進教室的那一刻, 底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聚焦到了他身上，教室裏現在安靜得連翻書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這次考試的成績出來了。”

孫耀威將那沓成績單拍在了講臺上, 一陣白色的粉塵輕飄飄地彈了起來, 被教室外射進來的晨光照得閃閃發光，慢慢消散在了空中。

他的目光在班上轉了一圈, 拖長了嗓子, 道：

“這次的結果, 意料之外, 也是意料之中。通過這次考試，很多同學都暴露了自己的問題，等一下拿到成績單, 要自我分析一下, 自身的問題到底在哪裏……”

孫耀威一邊說一邊將那沓紙分成了四份, 照舊從每組的第一排往後傳。

江檸拿到那張成績單的時候，前排的同學早就已經開始討論起來了，那些低低的議論聲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聽不真切，讓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不動神色地用手擋住了那張成績單，不敢直接去看。

突然有一種膽怯的情緒在心裏蔓延。

“這次，全校第一名依舊在我們班。”

孫耀威揚了揚眉，語氣裏是遮蓋不住的得意和驕傲，他拖長了聲音，慢悠悠道：

“顧珅同學，這次發揮依舊穩定……”

江檸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又猛地墜了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往面前的那張成績單上看去——

她的名字在第五行。

江檸考了全班第五，全校第四十二。

險險跌落全校五十名的小圈。

那一刻，江檸有點懵，隨即，一顆心猛地沈了下去。

一種巨大的失落和惶恐淹沒了她。

其實這個結果她早就應該預料到了，但是當結果真正擺在面前的時候，那種突然砸下來的沖擊還是讓她有些難受。

旁邊的陳欣茹似乎考得不錯，進入了班級前十名，雖然沒有夠到年級前五十的門檻，但她顯然已經很滿足了。

江檸不好表現得很失落，這樣會讓彼此都很尷尬。

她只能勉強勾了勾嘴角，攥緊了手中的筆，一下一下地在草稿紙上點著，那些原本整齊排列的公式被一團墨跡暈染得亂七八糟，看上去就像一團亂麻。

細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了進來，灑在了她的桌面上，有些晃眼。

接下來孫耀威說了什麽，江檸一概都沒聽見。

窗外的秋風呼嘯而過，無端卷起了片片落葉。

走廊邊，郁郁青青的香樟樹枝葉仿佛一夜之間被那涼涼的秋風吹老了似的，散發著一股頹意。

大課間的時候，江檸拿出手機，想給秦婉發條消息，匯報一下這次的考試結果。

但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麽措辭。

秦婉一向很看重江檸的成績，要是知道了她這次倒退這麽多，秦婉會不會對她很失望？

江檸的指腹輕輕落在了屏幕上，點了幾下，又頓住了，最後還是退了出來。

她點開了秦婉的朋友圈。

昨晚秦婉發了兩張照片。

應該是訂婚宴現場的照片，現場布置得華麗又浪漫，看得出來費了不少心思。

其中一張照片，秦婉穿著酒紅色的露肩禮服裙，看起來明媚高貴，她被那個男人摟在懷裏，嘴角的笑容很甜蜜很幸福。

江檸盯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最後按滅了手機屏幕。

她把手機塞回了抽屜肚子裏，趴在了桌上，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了臂彎裏。

在夏天，所有的人和事看起來都那麽的炙熱，幾乎讓人遺忘了人生中那些晦澀陰暗的角落。直到秋天悄然而至，那些陰影才會重新隨著秋風而至，滋生出一些讓人脆弱的情緒。

寂寞，或許才是人生的常態。

接下來的兩天，江檸都過得渾渾噩噩的。

周六去上加強班的時候竟然還遲到了。

是真正意義上的遲到。

遲到了整整一節課的那種遲到。

在江檸十幾年的上學生涯中，這幾乎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她背著書包氣喘籲籲地沖到加強班門口的時候，第二節 課的上課鈴聲正好敲響。

教室裏的所有人都擡頭看向了她。

加強班分為文理兩個班，每個班都是由全年級的文理科前五十名組成，每周六過來上一天課就走，這個星期能來的，下個星期不一定還能來，所以並沒有固定的座位安排，座位都是隨機坐的。

之前的幾個星期江檸都來得很早，她一般都會選擇教室後排角落裏的座位，而且一定會坐在靠外面的那個位置上。

加強班裏都是各班的尖子生，這種角落裏的位置沒什麽人願意坐，加上江檸總是坐在外面那一側，所以從來沒有人要過來跟她做同桌，這也是江檸所希望的。

可是，今天她來晚了，教室裏早就坐滿了人。

江檸站在教室門口，抓著書包的肩帶，頂著所有人的目光，有些尷尬地望向了教室內。

此刻，裏面的位子差不多都被占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自己常坐的那個位置。

沒想到竟然看見了周綏安。

他正坐在那個位置上，支著腦袋懶洋洋地望著她，嘴角勾著淡淡的笑。

周綏安怎麽會在這裏？

江檸楞了一瞬，突然想起了什麽。

哦，對哦。

周綏安這次好像考得還不錯，是年級第三還是第四來著，是可以來上加強班了。

這幾天江檸的腦子暈暈乎乎的，壓根都沒想起來這件事。

不過，周綏安以前不是從來不過來上加強班的嗎？

怎麽今天又來了？而且看起來還挺興奮？

江檸有些意外，但那點意外的情緒轉瞬即逝，她挪開了視線，又轉而看向了別的方向。

教室裏所有的位置都坐滿了人，只能跟人拼桌了。

她的目光自動鎖定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三班這次有七個人進了加強班。

三女四男。

除了江檸，剩下的兩個女生已經坐在了一起。

四個男生各自分散在了教室的各個角落裏。

江檸捏緊了手心，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對於她來說，眼前這場景實在比恐怖故事還可怕。

可現在並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讓她去糾結猶豫，上課鈴已經敲響，老師馬上就要來了。

而且她也不能頂著大家的目光就這麽一直楞楞地站在教室門口。

江檸攥緊了書包帶子，硬著頭皮往裏走，打算隨便找個人拼一下位子。

周圍人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跟隨著她走動的步伐纏了上來，緊緊包裹住了她。

像一張令人窒息的網。

突然，安靜的教室內響起了一陣短促的咳嗽聲。

江檸擡頭去看，只見周綏安正用拳頭抵住唇，裝模做樣地咳嗽了幾聲。

他的臉部肌肉上揚，不用看也知道他的嘴角咧得老高，一雙眼睛燦若星子，眉眼含笑。

見江檸朝他望了過來。

周綏安沖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他旁邊的那個空位。

這都不是暗示了，這是赤.裸裸的明示。

他故意掩蓋的動作其實並不高明。

周圍那麽多雙眼睛都在看著，江檸的臉頓時就有些發燙。

周綏安本來就是一個話題人物，她要是就這麽跑過去跟他坐一桌，可以想象到時候會傳出什麽精彩的八卦來。

再說，周綏安最近的舉動……

她不是傻子，自然懂對方的意思。

江檸沒有辦法當作無事發生很自然地去跟他坐在一起。

她低下頭，抿了抿唇，沒有理會周綏安。

餘光瞥見了旁邊一個人似乎動了一下。

江檸擡眼望了過去，發現是班長顧珅。

顧珅就坐在她左手邊的位置上，本來他是坐在外面一側的，現在往裏面挪了一個位置出來。

他沒有看江檸，也沒說話，只是微微傾斜著身體，慢條斯理地收拾著外側桌面上的東西，動作看起來自然極了。

江檸知道顧珅這是在給她解圍。

她順勢坐了下來。

椅子摩擦著地面發出了一陣細微的響聲。

江檸放下了書包，側過頭，低聲朝顧珅道：

“謝謝。”

顧珅沒有說話，低頭專註地看著面前的習題集，像是沒有聽見似的。

“砰”地一聲，像是有人一巴掌拍在了課桌上。

教室後面傳來了一陣不小的動靜。

眾人回頭去看，只見周綏安猛地站了起來，把椅子拖得震天響。

他的臉色很難看，眉眼仿佛壓著一股怒意。

老師就在這個時候邁進了教室的門，他註意到了教室後門的動靜，皺著眉：

“幹什麽呢？周綏安。”

“上廁所！”

周綏安丟下了這句話，一把拉開了後門，頭也不回地邁了出去。

自始至終，江檸都沒有回頭。

她坐在座位上，拿著一支筆，定定地看著面前的試卷，心跳若擂鼓，看了好幾分鐘卻怎麽也看不懂題幹，最後煩躁地隨便勾了一個答案。

“選C。”

耳邊傳來了一個低低的聲音。

江檸楞楞地轉過頭，看見了顧珅的臉。

他的嘴角依舊勾著一個淡淡的微笑，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感，那是一個介於禮貌和冷漠之間的微笑。

江檸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哦”了一聲，用筆劃掉了剛才的那個答案，勾上了顧珅說的答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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