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

司予航變戲法般，從餐車掏出一罐油潑辣子，油亮鮮紅，嘖嘖讚道：“變態辣，我廚房阿姨特意從老家帶來的，嘗一口腦門飆汗。”

油潑辣子被推到奚行面前，今朝坐在邊上，麻利給自己換好味碟，等著重新調一碗醬料。

眼看他重重舀起一勺，油亮亮的紅油滴滴墜下。今朝心內直呼勇士，下一秒就見他將紅油調羹歸回原罐，一滴沒沾。

奚行的胳膊墊在桌沿，懶懶將辣子推到今朝面前，頗為嫌棄：“太膩，我還是用芥末吧。”

今朝斜斜瞥去，這少爺真難伺候。

手上功夫沒停，舀出半勺辣子到味碟，兌點醬油，桌上的白灼食物開始秀色可餐起來。

她剝了一只大蝦，沾點新醬料，肉脆味鮮，辣意活躍味蕾，白灼火候掌控得挺好，吞下大蝦不忘稱讚司予航：“思斯說得沒錯，你廚藝確實可以。”

司予航正在和奚行聊養狗事項，得了誇讚，難覓知音般將整盤蝦搬到今朝面前，大方勸飯：“多吃點多誇誇。”

吃了十幾只大蝦，今朝順手剝好最後兩只放到思斯碗裏，她在刷手機看一張員工拍的照片，突然擡起頭，嚴肅問：“朝朝，我皮膚是不是變差了？”

今朝瞧了瞧：“和以前沒區別啊。”

思斯打開前置攝像頭，越看越不滿意：“前段時間忙開業熬太多夜，我得補補，你吃朋友送的燕窩有感覺皮膚變好嗎？”

今朝最近也是開大夜趕方案，倒是沒留心前後對比，正回想著，司予航插科打諢，插進話題：“什麽關系啊，一回來就送燕窩？”

“我媽的朋友，她家燕窩燉多了分給我。”今朝悟出差別，告訴思斯：“是有點效果，要不你也試試？”

思斯嗯嗯點頭：“但我不太懂燉。”

司予航對燕窩不感興趣，倒是嗅出一絲無事獻殷勤的八卦：“想必這阿姨有個兒子，而且年紀和你差不多吧？”

“我問問燉法，問到告訴你。”

今朝馬上點開微信找宋女士，這方面她在行，低頭看著手機，想也沒想地回司予航：“她兒子也是實驗中學的，比我們高一屆，算起來大我們一歲吧。”

奚行原本側身坐著，下巴懶懶墊在搭椅背的手上，另一只手拈了根草逗柴犬，聽到這兒，手上動作一頓，任柴犬撲手也不動。

他突然起身，開始解椅子上的狗繩。

正在收尾最後一塊雞肉的司予航，擡眼見他將狗繩抓在手裏，抱起柴犬，問：“要回了？”

他淡淡嗯了聲，表情懨懨，像是驟然對聚會失去興趣，瞥今朝一眼：“不走？順路兜你。”

「順路」兩字落了重音，聽著挺無奈。

從草地休息區到外面大門有一段距離，幾個員工都已下班休息，大鐵門上了鎖，需要思斯和司予航陪同開門才能出去，眼看晚餐吃完，今朝跟著起身收包，免費的車不蹭白不蹭。

思斯和司予航陪他們走去大門取車。

此時已經九點多，今朝側頭瞧一眼奚行，周身冷淡，眼簾低垂，就差把生人勿進四個字擺上，沒懂他哪兒不高興了。

出了大門，黑色越野停在邊上位置。

奚行打開後尾箱，將司予航拎的狗糧放上去。等思斯和司予航走回寵物基地，今朝伸手去拉後座車門準備上車。

啪——

車門剛拉開，就被摁了回去。

奚行左手撐著越野車車頂，將人框在原地，低頭睨她一眼，如如不動。半響，他下巴朝副駕駛門揚了下：“去坐前面。”

這會兒，今朝是有些顧慮的，主要在網上沒少看關於副駕駛位的話題討論，坐後排有把人當司機之嫌，坐副駕駛又可能惹他女朋不高興。

如果有坐車頂這選項就好了。

見她站著不動，奚行拉開副駕駛車門，單手抱柴犬倚在門邊，沈聲笑了下：“怎麽，怕我吃了你不成？”

今朝覷他：“誰怕誰還不一定呢！”

一個闊步踏上車座。

黑色越野沿山往下，兩旁綠枝藤蔓團團纏繞，前方山路漆黑，只車頭遠光燈探出一點亮來，偶爾轉彎，才從枝葉間隙中俯瞰見城市夜景。

車內靜得出奇，兩人都沒說話。

小柴犬獨自在後排嗚嗚幾聲。

轉過一道彎後，奚行單手握著方向盤，騰出一只手滑手機，迅速點了幾下，車內響起悅耳的前奏樂。

今朝靠在座上，百無聊賴看向窗外。

聽著聽著，直覺不對。

音響前奏樂後，一道低麗女聲入場：

“大家好，這裏是心碎樹洞播客。”

“我是你們的白圓圓，上一期心碎婆媳播出後收到很多反饋，這期我們來聊心碎初遇，看看大家戀愛初期都遇到了什麽……”

她一臉震驚直起身，瞥向駕駛座上的人，他正優哉游哉地控著方向盤，駕越野輕巧路過一截低窪坑路。

沒想到啊沒想到。

一本正經的男人私下是這種興趣。

喜歡在車裏聽別人的匿名心事。

轉瞬，今朝又對他刮目相看，猜想他對婚戀話題感興趣，會不會是M.X.計劃進軍戀愛軟件市場，最近幾款國外戀愛軟件的勢頭很猛，但進入國內市場後多少有點水土不服。

難道他想研究陌生人戀愛軟件？

跨界步子會不會邁得有點大？

心碎樹洞播客：

“一號心碎患者給我們分享的相親男，身高長相都符合她期待，職業收入也是較高水準，但還有些細節是需要仔細考量的，就拿見面這事兒來說，認識沒幾天就提出要求去女生家，而且是大晚上的，非常容易出現不可控風險，圓圓提醒各位姐妹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註意甄別，以防知人知面不知心……”

今朝：……

原來如此，註意事項還挺多。

短暫音樂後，很快出場二號心碎患者。

又一個相親分享。

奚行閑閑控著方向盤，往後視鏡瞥一眼，她端坐在那兒，聽得津津有味，眼睛直溜溜跟著故事流動情緒，似乎還有點期待。

這畫風不對勁。

他伸手去撈手機，想切換音頻。

今朝突然開口：“等一下等一下，等我聽完這段，還挺有啟發的。”

奚行單手扶方向盤，摁亮手機屏幕，難以置信挑了下眉，冷不丁說：“相親相上癮了還？”

說著切走播客，換成音樂。

二號心碎故事戛然而止，今朝納悶：“差一點點就聽完了，難道你不想知道結尾嗎？”

奚行目不轉睛看著路況，下巴脖頸繃成利線，一副看我像想聽結尾的樣子嗎，手控著方向盤轉出山路。

今朝無語：“不想聽你還放。”

好不容易勾起興趣。

奚行坦蕩得沒臉沒皮，冷淡突起的喉結滑了下，漫不經心笑著：“放錯了，開著車沒註意。”

行吧，您可真行！

今朝有點不高興，去年拍完數字游民紀錄片後，她一直在留心新選題，但沒找著合適的。前段時間細想，人際關系的微妙之處很值得探索，之前不知道樹洞故事竟那麽真情實感，某種程度是可供參考發掘的。

現在知道了，也算啟發出新途徑吧。

駛出山腳，越野車頃刻進入一條狹長昏黃的甬道。路燈照進車內，照亮兩人神情，他們誰也沒看誰，只有小柴犬趴在後座不時汪汪兩聲。

奚行輕咳了聲，緩和氣氛：“剛剛我也不經意聽了些，相親這事兒得慎重。”

今朝心不在焉嗯了聲，思緒還沈在紀錄片選題裏，既然樹洞能聽真人真事，是不是還有別的媒介形式可以提供類似經驗。

見她興致缺缺，奚行摁下暫停鍵，撈起手機解鎖，扔到她懷裏：“想聽什麽歌自己選，播客就免了。”

手機亮著屏幕，今朝捧在手裏找到音樂軟件才意識到不對勁，這人自我界限模糊得很，是有多坦蕩才敢讓別人看他手機。

她提議：“換我手機連音響吧。”

奚行斜瞥一眼：“不嫌麻煩？”

你不介意就行。

今朝靠著椅背，慢悠悠翻看音樂列表，現在也沒什麽特別想聽的，看到個人收藏列表，問他：“我想看看你歌單。”

“隨便。”奚行應了句，點開車載導航看市區路況，這輛車的地圖系統被改裝升級過，接入幾家導航地圖實時數據，通過M.X.系統算法排列出擁堵期最優路線。現在仍在測試階段，每趟行程都是一次數據收集。

導航畫面投在前視玻璃，他正看著路線選項，車內音樂聲沒響起，倒是先聽到一聲咕咕響，在閉合車廂裏尤為明顯。

他條件反射從後視鏡瞥向小柴犬，不對，它上車前才飽餐一頓，又瞥一眼副駕駛的今朝。

那麽大聲，他肯定是聽到了。

今朝看著歌單，沒有擡眼。

他笑了下，問：“餓了？”

她坦率回：“有點，剛才吃少了。”

奚行退出路線選項，慣性擡起手腕看表，蹙了下眉有點為難：“十點鐘，很多餐廳都關門了。”

灣市大部分餐廳開在商場，一般九點半以後不再接待，這會兒吃東西還真不好找，剛看路線進入舊城區的兩條主路都暗紅擁堵，拐下去也不容易。

今朝側眼瞧見他看表動作，又若無其事低頭找歌，終於找到一首合心意的，是喬治哈裏森的老歌，摁下播放，沈沈煙嗓流淌出來，遮住細碎聲響。

她想說沒事直接回去吧，但還沒開口。

“想吃什麽？”

奚行已經點開地圖搜索欄，篩選營業餐廳，順序念出來給她選：“茶點？還是火鍋、烤串？附近選項不多，隨便吃點吧。”

今朝有點不好意思，蹭人家車，還讓人繞路送去吃飯，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我不是很餓，太麻煩就算了。”

“我餓了。”奚行摁控件查看地圖：“沿海觀光帶那邊倒是有幾家連鎖店開門，要不……”

兩人異口同聲：“去M記？”

皆是一楞，停下聲各自瞥開視線。

十分鐘後，越野車駛進沿海觀光帶，在街邊找了個空位停下，距離麥當勞只有十幾米，大晚上走在商業街的路人還不少。

奚行打開後車門，牽出小柴犬讓它活動活動，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黃底紅字大寫M的亮光招牌門口。

麥當勞餐廳內沿墻擺了個外賣架，藍色頭盔小哥匆匆跑進去，拎了食物袋又跑出來，後面跟著兩個用完餐的客人。

兩人站在門口停下，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麥當勞似乎不能帶寵物進去就餐？

今朝在外面展架招牌處看細則，都是食物套餐，沒找到特別聲明，側了側腦袋，向他提議：“要不你先進去吃，我帶它在外面等，吃完再換我。”

奚行兀地笑了下，看她一眼，這種英明提議也就她能想到，嘴角微微勾著，問：“合適嗎？”

說著將狗繩遞給她，自己拉開餐廳門。

行動倒挺誠實。

今朝接過狗繩，準備帶小柴犬去附近找個座位等他，站在這兒隔玻璃墻看吃播挺怪的。

奚行手肘抵著一側玻璃門，見她往外走，喊住：“喬今朝，你吃什麽？”

“還是吉士漢堡嗎？”

“啊？”

今朝頓下腳步，有點意外地望回去，他竟然還記得，算有點良心：“嗯，吉士漢堡……再加兩對辣翅。”伸兩根手指比耶。

麥當勞出餐很快。

奚行拎著兩只紙袋推門出來時，看到今朝牽柴犬站在玻璃墻邊觀察行人，暖黃霓虹傾斜在她臉上，臉頰鼓鼓的，看著讓人想捏。

他揚了揚紙袋：“走吧。”

今朝：“去哪兒吃？”

奚行輕擡下巴，往斜對面點了下：“最近的就是那兒了。”

斜對面是開放的觀海岸堤，即使十點多也有好些人坐在岸堤邊吹風看海，絕大部分是兩兩成對的情侶，以及正在走過去的他們倆。

今朝想起這條商業街還有個名字，叫情侶路，是灣市小青年談戀愛的熱門場所之一。

這氛圍多少有點不合適。

她嘆了口氣，停住腳步。

奚行也頓下腳步，手裏紙袋捏緊了些，低眼睨著她，不冷不淡刺了句：“喬今朝，你以前不挺勇的嗎？”

“親都親過了，還怕吃漢堡？”

今朝：“……”

作者有話說：

今朝：我就不該說肚子餓。

ps：下一章入v啦，感謝陪伴連載支持正版的朋友們，咱們下一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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