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關燈
小
中
大
高三暑假, 他們一起過了個極難忘的音樂節，音樂、啤酒、躁動的風，在喧囂哄鬧的KissCam大屏中, 今朝主動地、親了他一下。
第一次嘗到啤酒和親吻的味道。
雖然是她搶來的。
再回想，這事兒確實有那麽一點越界、一點不地道、一點點的乘人之危。
今朝抿唇, 微仰著頭看他。
霓虹燈下，他的表情全然坦露，冷淡不悅，她鼓足氣問：“現在是要我道歉嗎？”
奚行眼神閃過絲驚訝, 很快哼了聲, 瞥向別處, 雲淡風輕掀過：“我一點也不在意。”
原來如此。
他肯定經歷過很多了吧。
畢竟天菜, 見多識廣。
“那挺好。”今朝點點頭, 當自己白賺了, 目光四望, 隨手指著邊上一個推車, 問他：“吃烤玉米嗎？”
她真是一點兒也不會轉話題。
聊什麽烤玉米。
奚行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岸堤邊有位白發老翁在賣烤玉米, 他拎起兩袋食物在她面前晃了下，笑她：“喬今朝你的胃有多大？”
但他還是去買了。
兩人帶著小柴犬走到堤岸邊, 挑了塊幹凈地方坐下，今朝從紙袋拿出一杯橙汁, 楞了一下。
奚行牽狗繩, 長腿懶懶敞著, 抻在細沙上, 手上拿了個漢堡, 眼也沒擡：“可樂含咖啡.因, 你晚上不睡了？”
今朝輕輕噢了聲，插上吸管嘬一口橙汁，吃著薯條，在玉米、漢堡、辣翅間徘徊，拿起了玉米。
面向沈沈大海，氣氛有點安靜。
奚行拽緊狗繩，不讓小柴犬亂刨，順勢瞥她一眼，她啃玉米時，雙唇抿緊，臉頰鼓鼓，像松鼠的咀嚼，恪守某條不能掉粒的規定。啃完玉米，她又拿起吉士漢堡，確認芝士片完整存在，才咬下第一口。
他撲哧笑：“怕像那次一樣？”
“對呀。”今朝皺著鼻子點頭，吞下後說：“沒有芝士的吉士漢堡真的很難吃，就是面包夾肉餡。”
說完一楞，他指的是好多年前。
高二時，今朝家裏已經不常做飯了。
她的一日三餐都靠自己解決，早餐面包牛奶，午餐在學校食堂和後巷小店挑著吃，晚餐稍微難辦些。
她想找個即能吃飯，又能寫作業的地方，粉面小店不合適，炒菜的餐廳也不行，晃蕩兩周後發現個好地方——M記。
在學校，大家習慣用M記代指麥當勞。最近的M記距離學校兩條街區，走路能到，全天候冷氣，二十四小時營業，簡直完美。
那天放學，今朝背著書包，晃晃悠悠來到M記。小學放學比高中早，她進門時，大部分餐桌都被小學生占領了，不過他們有家長帶領，吃完很快就走，這並不影響她的計劃。
今朝要了一份吉士漢堡套餐，端著餐盤與小學生拼桌。她打開漢堡包裝紙，大口咬下，瞬間眉頭一擰，不對勁——裏面沒有芝士。
面包片夾牛肉餅，鹹鹹的一點也不香，廣告圖片畫那麽大的芝士片，到手裏一丁點芝士影子都不見，以前在別家吃都是有的。
她端起餐盤，走去前臺換漢堡。
碰巧那天的領班是個犟脾氣，不承認配餐問題，僵持不下，今朝想找對面的小學生做證，誰知一回頭，人去盤空。
某些事上，她還挺較真的，吉士漢堡裏頭就該有芝士，她站在點餐臺旁以一敵二，理論了五分鐘，領班才同意換一個真的吉士漢堡。她彎起眉眼笑笑，一碼歸一碼，說了聲謝謝。
拿到漢堡，今朝重新找了個靠窗座位，心滿意足吃漢堡喝可樂，考慮著寵幸數學卷子，還是先背背單詞，眼神虛虛往前面一掃，發現件了不得的事兒。
同桌竟然也在。
一米八幾的個子，皮膚白，肩也寬，放到人群裏都能一眼認出，在空蕩餐廳裏更是紮眼。
他背對著，坐在前面，桌上放了杯可樂和半包薯條，單手轉著筆，註意力都在卷子上。
今朝嘬一口可樂，暗中觀察。
他微弓著背，肩頸平正峭勁，像高寒難攀的山脊，輕易不敢打擾，想起他忽悠黃毛的勁兒，又覺得還挺有意思的一人。
可樂喝到一半，今朝開始寫卷子。
她成績排年級中上，撥進實驗班後就不夠看了。實驗班學霸橫行，中層以上的同學分數差距不大，但像她這種踏著門檻進來的，要跟上整體進度是吃力的。
試卷翻頁，果然又卡在擴展題。筆尖懸在紙上，寫完解字後，找不著突破口，就這麽懸了幾分鐘。
她擡頭，覷一眼奚行，他敞著腿兒靠椅背，優哉游哉地吃著薯條，手上竟然還捧了本漫畫書，幾張寫滿答案的卷子整整齊齊擱在桌邊。
好羨慕啊……
今朝咬著筆頭，看看自己的空白大題，冒出一個想法，很快又壓下。
算了，明天請教老師吧。
次日，M記。
今朝買好漢堡，特意瞟一眼店內，果然他也在，她挑了個不遠不近的座位坐下。
喝一口可樂開始寫題，被難題絆住就擡頭瞄一眼他背影，如如不動的專註，再回到自己解題思路裏。
如此瞄三次，他已經在吃薯條看漫畫。
某天，M記。
今朝捧著漢堡找不著空座，整個餐廳像是被小學生包圓了。繞一圈，決定硬頭皮去拼桌。
“你好，我可以坐這裏嗎？”
她跟竹筒倒豆似的快速開場，直接坐下，放好餐盤再擡眼，佯出驚訝：“誒好巧，同桌你也吃M記呀。”
奚行擡頭，冷颼颼瞥她一眼：“你前兩天沒看到？”
“沒有啊。”
今朝邊說邊搖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可信點，跳開話題：“你常來嗎？”
他沒發現破綻般，應了聲繼續寫題。
今朝坐在對面，吃著漢堡，瞧一眼他手肘下的卷子，忍不住驚詫：“居然在寫高考真題卷，我們不是還沒學完嗎？”
奚行掀眼皮看她：“你就當我閑得無聊。”
無聊寫著玩兒？
這愛好挺特別。
話題中止，今朝吃著漢堡，也翻出作業。開始寫基礎題鞏固，直到吃完漢堡薯條，寫擴展大題時，她偷偷覷他一眼，他還在寫真題卷，已經翻到背面壓軸題。
今朝擱下筆，喝著可樂看他運算，簌簌如風筆尖都不帶停頓，等到他在求解最後一行寫完答案，她才客客氣氣地問了句：“那你現在還無聊嗎？”
奚行掐停手表計時器，莫名其妙看她一眼，雙手抱胸往後靠到椅背，似是在說：有事？
今朝畢恭畢敬呈上卷子，指了指拓展題：“這裏我不懂。”
奚行拿過卷子，看一眼題幹，兩句點出對應公式，就又抽張新卷子開始刷題，再擡眼時，她還咬著筆頭卡在原地，眉頭擰得像在解哥德巴赫猜想，全世界希望都壓她肩上了。
他停下筆，嘆了嘆，翻出張白紙甩過去，聲調不冷不淡：“解不出的題先記在紙上，去寫下一道，待會兒給你講。”
白紙落到面前，今朝睜圓眼看他，這座峭勁山脊也不是很難相處嘛。
……
許多事情都是從小契機開始的。
他講題時會先掃一眼紙上所有記錄，挑出具有共性的題型點撥，梳理完例題，再讓她去做同類另幾題。
如此方式，比以前直接列過程的解答好太多，今朝偶爾擡頭，偷瞄一眼，他很快寫完卷子，靠著椅背，漫不經心翻漫畫書。
原來是海賊王啊。
今朝眉毛一揚：“我喜歡路飛。”
奚行從漫畫書中掀起眼皮，覷她，又看一眼她本子，伸手去敲題目：“專心點。”
“哦。”她只好低頭寫題。
她沒問他為什麽放學不回家吃飯。
就像他不會問她一樣。
有了每天晚上的講題，今朝逐漸能跟上數理化課堂的擴展題型，遇到疑難點也不再就地徘徊，而是先記在本子上，等吃漢堡時再逐一請教。
這是對付牛角尖的好習慣，因為知道很快會獲得解答，所以能安心進攻下一題。
見效之快，連坐在前排的司予航都震驚，他傳卷子下來時瞥了眼分數，嘖嘖感慨：“小今朝的化學進步很大啊。”
70分到85分，確實是一大步。
今朝嘻嘻笑著要拿卷子，奚行長臂一伸接了過去，像是檢驗成果，前後翻了翻，點著幾個被老師紅叉的地方，淡淡嘆了句：“確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進步很大。
很大的進步空間。
中文算是被他玩明白了，詞組換序，表達的意思翻個天。
今朝笑容僵住，扯回自己的卷子，咬出最硬的語氣回他：“不要羨慕我，你沒什麽進步空間了。”
同桌倆在學校裏的交流並不多。
班裏學霸都暗自較著勁，誰也不覺自己差別人一等，唯獨對奚行，他們是服的，課間時間有事沒事喜歡找他聊天，籃球賽況、漫畫連載、各類競賽信息什麽都聊。
今朝在邊上寫題，聽著他們聊天，發現他興趣愛好還挺廣泛，唯一苦惱是每次她打水回來都得撥開兩層同學才能回到座位。
某節大課間，同學們四散活動。今朝灌了杯熱水回座位，眉眼低垂，準備趴著休息會兒。
前面同學傳下物理卷子，她接過一看，竟然考了89分，是分班後最高的一次了。她輕輕哇了聲，眉眼舒開笑彎彎。
“呵，有什麽了不起。”
說話的是前排遞卷子的朱凱莉，今朝奇怪地看了看四周，確定附近只有她們兩個人，所以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朱凱莉見她不給反應，繼續放話：“不就是抱大腿了嗎，根本不是憑自己本事。”
“如果不是有人幫你估考點，靠你自己也就及格邊緣。”
今朝聽懂了，瞥一眼前排同學的卷面分，懶得回嘴計較，擰開水杯喝了點熱水，低頭趴桌上。
自從今朝在實驗樓“當眾表白”後，流言一直沒停，經朱凱莉提醒，她才意識到，自己和奚行的關系，好像比之前緩和了一點點。
相處下來，他是個不錯的同桌兼飯友。
那天放學，今朝收拾好課本裝書包，想邀請奚行一起走去M記，還沒開口，就見他拎起書包直接走了。
她沒在意，之前兩人都是前後進的餐廳，她收拾的東西多，走路也比他慢，總是後一個到M記，主動抱餐盤坐在他對面。
但那天，他沒去M記。
今朝吃完晚餐，獨自做題待到十點。
他也沒出現。
後面幾天，他依然沒去M記。
教室課間，他像往常一樣和男生聊著籃球，今朝也懶得旁聽，自己戴上耳機寫題。
放學鈴響，今朝和思斯結伴走出後巷，思斯往左乘公交，今朝往前走到下一個街口，站了會兒，決定換個陣地，去光顧K記。
剛擡腿，書包就被人拎起扯了下，熟悉的笑聲響起，還是那股不冷不淡的勁兒：“兩天沒監督，就想偷懶了？”
今朝眉毛一擰，側腦袋看他：“不是，我打算去寵寵K記。”
奚行勾嘴角笑了下，一只手提著她後背的書包，把她扯向M記方向，問：“不吃吉士漢堡了？”
“……吃。”
她確實喜歡吃吉士漢堡，自覺順著他扯的方向走去，而且她還想問問：“你前幾天為什麽沒來？”
“你好意思問？”
奚行將人扯到人行道裏側，低頭看她一眼：“快到籃球聯賽了，你同桌在校隊辛苦訓練，也不知道給說聲加油。”
原來如此。
今朝哦了聲，轉過頭，無比認真地盯著他：“那同桌你加油，今晚多吃點。”
後來聯賽籌備那段時間，奚行訓練到八點左右，都會去M記吃晚餐。
他脫了校服外套搭椅子上，沖水晾幹的發梢淩淩聳著，勁瘦手臂爆著青筋，閑閑坐在那兒，吃漢堡薯條看漫畫，不時幫同桌點點題。
有次理綜模擬卷發下來，奚行看了眼，直接丟進抽屜，低頭刷題。今朝得了個不錯的成績，立即覆盤卷面失分，想起思斯說，老師找不著答案卷，會直接抽奚行的卷子出來，批完再照著批其他卷子。
能當答案卷用的卷子，今朝還挺想借來對照答案的，於是往後斜了斜，偷瞄他抽屜，正猶豫著如何開口。
啪地一聲，奚行突然扣起抽屜板，睨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笑：“想看？”
今朝點頭搗蒜。
“可以。”奚行雙手抱胸，長腿抻在課桌外掂了掂，煞有其事地擺龍門陣：“不過……有個條件。”
“你說。”
“去M記路上安靜點。”
“……好吧。”
今朝仔細想了想，自己最近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得寸進尺，尤其是把他當飯友以後。
她太愛說話了，走出學校就嘰裏咕嚕個沒完，看著路邊廣告牌默念錯字要講給旁人聽，聽了腦筋急轉彎也要讓旁人猜猜，好玩好笑的都想即時分享出去。
那天傍晚，她對完理綜卷後，背著書包，安安靜靜走在路上。奚行單手插兜走在後面，等紅綠燈時，兩人並肩平行。
奚行低頭瞥她一眼，她仰頭笑笑。
果然沒說話，還挺乖。
等到了M記，今朝長舒一口氣，迫不及待問他：“剛才夠安靜嗎？憋死我了。”
“還行。”
奚行拉開一側玻璃門，慣性揪了下書包讓她先進，然後挑眉笑笑：“不過，你好像分不清安靜和啞巴的區別。”
兩人排在點餐臺前，今朝閑著無事往門外看，突然扯扯奚行袖子：“外面那個好像朱凱莉。”
朱凱莉坐在今朝前排，奚行沒見過她倆在教室有交流，他順著方向往外掃去，以為只是同學路過。
眼看朱凱莉背對著他們，站在半截路梯上，面向疾馳車輛，整個人都透著股不對勁。
奚行正要出去看情況，就見今朝一個勁推門跑出去，他跟在後面接住門把，走了出去。
此時正是放學下班高峰，路上行人不少，馬路上車輛更是多。朱凱莉以為自己在公交站臺，見著有車駛來，正想踏步出去，胳膊突然被人猛拽了下。
“朱凱莉！”今朝拽著她胳膊往回拉。
朱凱莉側頭看清來人，是今朝和她同桌，再回頭看看路況，一輛汽車疾馳撇過，才知自己恍神差點出事了。
嚇出一身冷汗，朱凱莉趕緊摘下耳機，見是今朝拉自己一把，蒼白面色生出一點羞赧，嘴角往下斜：“我在做英語聽力，以為那是公交車。”
今朝幫她拍拍後背壓驚，問她：“朱凱莉你餓嗎？要一起吃M記嗎？”
兩人將朱凱莉帶進M記，邊吃邊聊。
這時今朝才知道，朱凱莉恍神是因為過度緊張，白天用腦密度極大，晚上回家仍不間斷自學，淩晨一兩點才會休息，最近成績下滑，壓力加劇，入睡時間更是壓縮到淩晨三四點，效率沒見長，反而進入了惡性循環。
今朝以為自己每天寫作業到十點已經足夠努力，沒想到排名前面的同學也在拼了命學，沖進實驗班的人，都是有明確目標的，她不懂該表示些什麽，此時搬任何大道理都顯得輕飄敷衍。
晚餐後，兩人陪朱凱莉到公交站臺。
等車時，奚行突然喊了聲朱凱莉：“回家和你父母聊聊，需要幫忙的可以找班導，或者找我。”
朱凱莉神情略驚訝，嗯了聲跨上公交。
等車開走，兩人往M記方向走，今朝側腦袋看向奚行，晚風簌簌吹拂，街上所有霓虹都落在他身上。
他的眼皮略薄，眼神是那樣清亮，是少年迸發的銳利和自信，這一刻，今朝突然覺得他挺好的，好到全世界的煩惱丟給他，他都能處理好。
她彎起眼睛笑了笑：“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好適合做老師，如果能再熱情一點點，肯定很受學生歡迎。”
“恐怕不行。”
奚行莫名其妙瞥她一眼，拎了下她背上雙肩包，夾槍帶棒地反駁：“我連你都教不好，還當老師？今天作業寫完了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第一次嘗到啤酒和親吻的味道。
雖然是她搶來的。
再回想，這事兒確實有那麽一點越界、一點不地道、一點點的乘人之危。
今朝抿唇, 微仰著頭看他。
霓虹燈下，他的表情全然坦露，冷淡不悅，她鼓足氣問：“現在是要我道歉嗎？”
奚行眼神閃過絲驚訝, 很快哼了聲, 瞥向別處, 雲淡風輕掀過：“我一點也不在意。”
原來如此。
他肯定經歷過很多了吧。
畢竟天菜, 見多識廣。
“那挺好。”今朝點點頭, 當自己白賺了, 目光四望, 隨手指著邊上一個推車, 問他：“吃烤玉米嗎？”
她真是一點兒也不會轉話題。
聊什麽烤玉米。
奚行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岸堤邊有位白發老翁在賣烤玉米, 他拎起兩袋食物在她面前晃了下，笑她：“喬今朝你的胃有多大？”
但他還是去買了。
兩人帶著小柴犬走到堤岸邊, 挑了塊幹凈地方坐下，今朝從紙袋拿出一杯橙汁, 楞了一下。
奚行牽狗繩, 長腿懶懶敞著, 抻在細沙上, 手上拿了個漢堡, 眼也沒擡：“可樂含咖啡.因, 你晚上不睡了？”
今朝輕輕噢了聲，插上吸管嘬一口橙汁，吃著薯條，在玉米、漢堡、辣翅間徘徊，拿起了玉米。
面向沈沈大海，氣氛有點安靜。
奚行拽緊狗繩，不讓小柴犬亂刨，順勢瞥她一眼，她啃玉米時，雙唇抿緊，臉頰鼓鼓，像松鼠的咀嚼，恪守某條不能掉粒的規定。啃完玉米，她又拿起吉士漢堡，確認芝士片完整存在，才咬下第一口。
他撲哧笑：“怕像那次一樣？”
“對呀。”今朝皺著鼻子點頭，吞下後說：“沒有芝士的吉士漢堡真的很難吃，就是面包夾肉餡。”
說完一楞，他指的是好多年前。
高二時，今朝家裏已經不常做飯了。
她的一日三餐都靠自己解決，早餐面包牛奶，午餐在學校食堂和後巷小店挑著吃，晚餐稍微難辦些。
她想找個即能吃飯，又能寫作業的地方，粉面小店不合適，炒菜的餐廳也不行，晃蕩兩周後發現個好地方——M記。
在學校，大家習慣用M記代指麥當勞。最近的M記距離學校兩條街區，走路能到，全天候冷氣，二十四小時營業，簡直完美。
那天放學，今朝背著書包，晃晃悠悠來到M記。小學放學比高中早，她進門時，大部分餐桌都被小學生占領了，不過他們有家長帶領，吃完很快就走，這並不影響她的計劃。
今朝要了一份吉士漢堡套餐，端著餐盤與小學生拼桌。她打開漢堡包裝紙，大口咬下，瞬間眉頭一擰，不對勁——裏面沒有芝士。
面包片夾牛肉餅，鹹鹹的一點也不香，廣告圖片畫那麽大的芝士片，到手裏一丁點芝士影子都不見，以前在別家吃都是有的。
她端起餐盤，走去前臺換漢堡。
碰巧那天的領班是個犟脾氣，不承認配餐問題，僵持不下，今朝想找對面的小學生做證，誰知一回頭，人去盤空。
某些事上，她還挺較真的，吉士漢堡裏頭就該有芝士，她站在點餐臺旁以一敵二，理論了五分鐘，領班才同意換一個真的吉士漢堡。她彎起眉眼笑笑，一碼歸一碼，說了聲謝謝。
拿到漢堡，今朝重新找了個靠窗座位，心滿意足吃漢堡喝可樂，考慮著寵幸數學卷子，還是先背背單詞，眼神虛虛往前面一掃，發現件了不得的事兒。
同桌竟然也在。
一米八幾的個子，皮膚白，肩也寬，放到人群裏都能一眼認出，在空蕩餐廳裏更是紮眼。
他背對著，坐在前面，桌上放了杯可樂和半包薯條，單手轉著筆，註意力都在卷子上。
今朝嘬一口可樂，暗中觀察。
他微弓著背，肩頸平正峭勁，像高寒難攀的山脊，輕易不敢打擾，想起他忽悠黃毛的勁兒，又覺得還挺有意思的一人。
可樂喝到一半，今朝開始寫卷子。
她成績排年級中上，撥進實驗班後就不夠看了。實驗班學霸橫行，中層以上的同學分數差距不大，但像她這種踏著門檻進來的，要跟上整體進度是吃力的。
試卷翻頁，果然又卡在擴展題。筆尖懸在紙上，寫完解字後，找不著突破口，就這麽懸了幾分鐘。
她擡頭，覷一眼奚行，他敞著腿兒靠椅背，優哉游哉地吃著薯條，手上竟然還捧了本漫畫書，幾張寫滿答案的卷子整整齊齊擱在桌邊。
好羨慕啊……
今朝咬著筆頭，看看自己的空白大題，冒出一個想法，很快又壓下。
算了，明天請教老師吧。
次日，M記。
今朝買好漢堡，特意瞟一眼店內，果然他也在，她挑了個不遠不近的座位坐下。
喝一口可樂開始寫題，被難題絆住就擡頭瞄一眼他背影，如如不動的專註，再回到自己解題思路裏。
如此瞄三次，他已經在吃薯條看漫畫。
某天，M記。
今朝捧著漢堡找不著空座，整個餐廳像是被小學生包圓了。繞一圈，決定硬頭皮去拼桌。
“你好，我可以坐這裏嗎？”
她跟竹筒倒豆似的快速開場，直接坐下，放好餐盤再擡眼，佯出驚訝：“誒好巧，同桌你也吃M記呀。”
奚行擡頭，冷颼颼瞥她一眼：“你前兩天沒看到？”
“沒有啊。”
今朝邊說邊搖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可信點，跳開話題：“你常來嗎？”
他沒發現破綻般，應了聲繼續寫題。
今朝坐在對面，吃著漢堡，瞧一眼他手肘下的卷子，忍不住驚詫：“居然在寫高考真題卷，我們不是還沒學完嗎？”
奚行掀眼皮看她：“你就當我閑得無聊。”
無聊寫著玩兒？
這愛好挺特別。
話題中止，今朝吃著漢堡，也翻出作業。開始寫基礎題鞏固，直到吃完漢堡薯條，寫擴展大題時，她偷偷覷他一眼，他還在寫真題卷，已經翻到背面壓軸題。
今朝擱下筆，喝著可樂看他運算，簌簌如風筆尖都不帶停頓，等到他在求解最後一行寫完答案，她才客客氣氣地問了句：“那你現在還無聊嗎？”
奚行掐停手表計時器，莫名其妙看她一眼，雙手抱胸往後靠到椅背，似是在說：有事？
今朝畢恭畢敬呈上卷子，指了指拓展題：“這裏我不懂。”
奚行拿過卷子，看一眼題幹，兩句點出對應公式，就又抽張新卷子開始刷題，再擡眼時，她還咬著筆頭卡在原地，眉頭擰得像在解哥德巴赫猜想，全世界希望都壓她肩上了。
他停下筆，嘆了嘆，翻出張白紙甩過去，聲調不冷不淡：“解不出的題先記在紙上，去寫下一道，待會兒給你講。”
白紙落到面前，今朝睜圓眼看他，這座峭勁山脊也不是很難相處嘛。
……
許多事情都是從小契機開始的。
他講題時會先掃一眼紙上所有記錄，挑出具有共性的題型點撥，梳理完例題，再讓她去做同類另幾題。
如此方式，比以前直接列過程的解答好太多，今朝偶爾擡頭，偷瞄一眼，他很快寫完卷子，靠著椅背，漫不經心翻漫畫書。
原來是海賊王啊。
今朝眉毛一揚：“我喜歡路飛。”
奚行從漫畫書中掀起眼皮，覷她，又看一眼她本子，伸手去敲題目：“專心點。”
“哦。”她只好低頭寫題。
她沒問他為什麽放學不回家吃飯。
就像他不會問她一樣。
有了每天晚上的講題，今朝逐漸能跟上數理化課堂的擴展題型，遇到疑難點也不再就地徘徊，而是先記在本子上，等吃漢堡時再逐一請教。
這是對付牛角尖的好習慣，因為知道很快會獲得解答，所以能安心進攻下一題。
見效之快，連坐在前排的司予航都震驚，他傳卷子下來時瞥了眼分數，嘖嘖感慨：“小今朝的化學進步很大啊。”
70分到85分，確實是一大步。
今朝嘻嘻笑著要拿卷子，奚行長臂一伸接了過去，像是檢驗成果，前後翻了翻，點著幾個被老師紅叉的地方，淡淡嘆了句：“確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進步很大。
很大的進步空間。
中文算是被他玩明白了，詞組換序，表達的意思翻個天。
今朝笑容僵住，扯回自己的卷子，咬出最硬的語氣回他：“不要羨慕我，你沒什麽進步空間了。”
同桌倆在學校裏的交流並不多。
班裏學霸都暗自較著勁，誰也不覺自己差別人一等，唯獨對奚行，他們是服的，課間時間有事沒事喜歡找他聊天，籃球賽況、漫畫連載、各類競賽信息什麽都聊。
今朝在邊上寫題，聽著他們聊天，發現他興趣愛好還挺廣泛，唯一苦惱是每次她打水回來都得撥開兩層同學才能回到座位。
某節大課間，同學們四散活動。今朝灌了杯熱水回座位，眉眼低垂，準備趴著休息會兒。
前面同學傳下物理卷子，她接過一看，竟然考了89分，是分班後最高的一次了。她輕輕哇了聲，眉眼舒開笑彎彎。
“呵，有什麽了不起。”
說話的是前排遞卷子的朱凱莉，今朝奇怪地看了看四周，確定附近只有她們兩個人，所以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朱凱莉見她不給反應，繼續放話：“不就是抱大腿了嗎，根本不是憑自己本事。”
“如果不是有人幫你估考點，靠你自己也就及格邊緣。”
今朝聽懂了，瞥一眼前排同學的卷面分，懶得回嘴計較，擰開水杯喝了點熱水，低頭趴桌上。
自從今朝在實驗樓“當眾表白”後，流言一直沒停，經朱凱莉提醒，她才意識到，自己和奚行的關系，好像比之前緩和了一點點。
相處下來，他是個不錯的同桌兼飯友。
那天放學，今朝收拾好課本裝書包，想邀請奚行一起走去M記，還沒開口，就見他拎起書包直接走了。
她沒在意，之前兩人都是前後進的餐廳，她收拾的東西多，走路也比他慢，總是後一個到M記，主動抱餐盤坐在他對面。
但那天，他沒去M記。
今朝吃完晚餐，獨自做題待到十點。
他也沒出現。
後面幾天，他依然沒去M記。
教室課間，他像往常一樣和男生聊著籃球，今朝也懶得旁聽，自己戴上耳機寫題。
放學鈴響，今朝和思斯結伴走出後巷，思斯往左乘公交，今朝往前走到下一個街口，站了會兒，決定換個陣地，去光顧K記。
剛擡腿，書包就被人拎起扯了下，熟悉的笑聲響起，還是那股不冷不淡的勁兒：“兩天沒監督，就想偷懶了？”
今朝眉毛一擰，側腦袋看他：“不是，我打算去寵寵K記。”
奚行勾嘴角笑了下，一只手提著她後背的書包，把她扯向M記方向，問：“不吃吉士漢堡了？”
“……吃。”
她確實喜歡吃吉士漢堡，自覺順著他扯的方向走去，而且她還想問問：“你前幾天為什麽沒來？”
“你好意思問？”
奚行將人扯到人行道裏側，低頭看她一眼：“快到籃球聯賽了，你同桌在校隊辛苦訓練，也不知道給說聲加油。”
原來如此。
今朝哦了聲，轉過頭，無比認真地盯著他：“那同桌你加油，今晚多吃點。”
後來聯賽籌備那段時間，奚行訓練到八點左右，都會去M記吃晚餐。
他脫了校服外套搭椅子上，沖水晾幹的發梢淩淩聳著，勁瘦手臂爆著青筋，閑閑坐在那兒，吃漢堡薯條看漫畫，不時幫同桌點點題。
有次理綜模擬卷發下來，奚行看了眼，直接丟進抽屜，低頭刷題。今朝得了個不錯的成績，立即覆盤卷面失分，想起思斯說，老師找不著答案卷，會直接抽奚行的卷子出來，批完再照著批其他卷子。
能當答案卷用的卷子，今朝還挺想借來對照答案的，於是往後斜了斜，偷瞄他抽屜，正猶豫著如何開口。
啪地一聲，奚行突然扣起抽屜板，睨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笑：“想看？”
今朝點頭搗蒜。
“可以。”奚行雙手抱胸，長腿抻在課桌外掂了掂，煞有其事地擺龍門陣：“不過……有個條件。”
“你說。”
“去M記路上安靜點。”
“……好吧。”
今朝仔細想了想，自己最近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得寸進尺，尤其是把他當飯友以後。
她太愛說話了，走出學校就嘰裏咕嚕個沒完，看著路邊廣告牌默念錯字要講給旁人聽，聽了腦筋急轉彎也要讓旁人猜猜，好玩好笑的都想即時分享出去。
那天傍晚，她對完理綜卷後，背著書包，安安靜靜走在路上。奚行單手插兜走在後面，等紅綠燈時，兩人並肩平行。
奚行低頭瞥她一眼，她仰頭笑笑。
果然沒說話，還挺乖。
等到了M記，今朝長舒一口氣，迫不及待問他：“剛才夠安靜嗎？憋死我了。”
“還行。”
奚行拉開一側玻璃門，慣性揪了下書包讓她先進，然後挑眉笑笑：“不過，你好像分不清安靜和啞巴的區別。”
兩人排在點餐臺前，今朝閑著無事往門外看，突然扯扯奚行袖子：“外面那個好像朱凱莉。”
朱凱莉坐在今朝前排，奚行沒見過她倆在教室有交流，他順著方向往外掃去，以為只是同學路過。
眼看朱凱莉背對著他們，站在半截路梯上，面向疾馳車輛，整個人都透著股不對勁。
奚行正要出去看情況，就見今朝一個勁推門跑出去，他跟在後面接住門把，走了出去。
此時正是放學下班高峰，路上行人不少，馬路上車輛更是多。朱凱莉以為自己在公交站臺，見著有車駛來，正想踏步出去，胳膊突然被人猛拽了下。
“朱凱莉！”今朝拽著她胳膊往回拉。
朱凱莉側頭看清來人，是今朝和她同桌，再回頭看看路況，一輛汽車疾馳撇過，才知自己恍神差點出事了。
嚇出一身冷汗，朱凱莉趕緊摘下耳機，見是今朝拉自己一把，蒼白面色生出一點羞赧，嘴角往下斜：“我在做英語聽力，以為那是公交車。”
今朝幫她拍拍後背壓驚，問她：“朱凱莉你餓嗎？要一起吃M記嗎？”
兩人將朱凱莉帶進M記，邊吃邊聊。
這時今朝才知道，朱凱莉恍神是因為過度緊張，白天用腦密度極大，晚上回家仍不間斷自學，淩晨一兩點才會休息，最近成績下滑，壓力加劇，入睡時間更是壓縮到淩晨三四點，效率沒見長，反而進入了惡性循環。
今朝以為自己每天寫作業到十點已經足夠努力，沒想到排名前面的同學也在拼了命學，沖進實驗班的人，都是有明確目標的，她不懂該表示些什麽，此時搬任何大道理都顯得輕飄敷衍。
晚餐後，兩人陪朱凱莉到公交站臺。
等車時，奚行突然喊了聲朱凱莉：“回家和你父母聊聊，需要幫忙的可以找班導，或者找我。”
朱凱莉神情略驚訝，嗯了聲跨上公交。
等車開走，兩人往M記方向走，今朝側腦袋看向奚行，晚風簌簌吹拂，街上所有霓虹都落在他身上。
他的眼皮略薄，眼神是那樣清亮，是少年迸發的銳利和自信，這一刻，今朝突然覺得他挺好的，好到全世界的煩惱丟給他，他都能處理好。
她彎起眼睛笑了笑：“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好適合做老師，如果能再熱情一點點，肯定很受學生歡迎。”
“恐怕不行。”
奚行莫名其妙瞥她一眼，拎了下她背上雙肩包，夾槍帶棒地反駁：“我連你都教不好，還當老師？今天作業寫完了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