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畫的人，好像有一種心理：因為不是相片，便總覺得自己畫的不準確、不相像。倘若此時，有位資深的畫家前來幫助，那麽這畫立刻逼真起來。

雖然有時是心理作用，但更多的時候，就如其舞一樣，真是水平差距太大了。以崇拜的目光看向樓徹的手，那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令人很是沈迷。

看著一張灰頭土臉的紙片，變作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同一個人的面容，因為不同人的觀察、繪畫水平，能力的不同，而千差萬別。

可笑的是，她畫的竟然不成人形。

陡然升起一股悲傷，這悲傷還是作繭自縛、咎由自取的。一瞬間，便淚如泉湧，可又不想讓它滑落，只能含在眼眶中，顯得那般楚楚可憐。

偏這時，樓徹已收筆，正起身，回頭一看，恰逢其舞抹掉一串不聽話的淚珠。驚慌開口：“哎！怎麽哭了？”

其舞搖搖頭，表示沒事。

“難道是我剛才的話，說的太重了？”樓徹不解。

其舞趕忙擡頭，說：“抱歉，老師，不是您的原因，是我看自己的畫太糟糕了，學了那麽長的時間，還畫成這樣……”

“哎呀！沒必要，畫得不好，就努力練習，總會進步的。何況好多人學了幾年，卻比你畫的糟。”

何婉煜放下手中的鉛筆，把紙巾疊好放在鉛筆盒中，邊走邊說：“老師，哪有您這麽安慰人的，都不知道讓人怎麽想了。”

“嗨，瞧我，”轉而對其舞說：“別往心裏去啊！”

其舞搖頭微笑，“不會”

“唔，都下課了，大家趕緊吃飯去吧！”樓徹對著學生叮囑：“下午別遲到啊！對了，何婉煜你帶著其舞熟悉一下環境。”

“這還用說！”女孩子燦爛奪目的笑臉，面向其舞邀請：“一起吧？”

“好的。”其舞沖著兩人微笑點頭致謝。

此時的望京，早已被開發殆盡。出了畫室所在的小區，穿過一條條小巷，就可以到另一邊的商業街。

一改之前的蕭索，望京的大街小巷商店林立，人潮湧動的穿插其中。韓語時斷時續的出現在耳畔，似乎是主流的樣子。

“我跟你說，樓老師人真挺好的，就是說話特別狠。你別忘心裏去，要知道他在我們原來的學校，就沒說過剛才那麽溫柔的話。”何婉煜轉頭看向其舞解釋。

“呃？”其舞愕然，“謝謝，我知道，原來我曾在畫室學過畫。”

“真的？什麽時候啊？”何婉煜驚詫。

其舞回想了一下，說：“兩、三年前，當時樓老師的畫室剛開張，我來學了幾個月。那時候，老師就特別好、特別溫柔。”

“你是說樓老師？”何婉煜極其詫異的看向其舞問：“真的？”

“是啊！”其舞理所當然的回答：“那時候，我因為畫不好，跟老師著急，他還和藹的幫助我來著。”話到這裏又莞爾一笑，“說起來，還挺慚愧的。”

“真是不可思議，那後來老師怎麽性情大變了呢？”

難以理解的搖頭，“不知道。”

一個人的性情大變，作用在哪裏，多數便是傷在哪裏。其舞不自覺的便這樣認為，就如初一前，她能天真的問出“為什麽趙薇和還珠格格那麽像”一樣。

不過兩三年的功夫，樓徹的畫室仍在、容顏依舊、獨獨性情大逆轉。同時在工美附，和有著985、211工程的一流名校任教。即使已過風華正茂之年，卻依舊勤勉執著、從不懈怠，哪怕是節假日，也為一票成績不如意的學生，開小竈，指點繪畫的技藝。

看著中心位置的老師，從一個座位換到另一個座位，從席地而坐到長身而立，修改著每一個角度的模特。偶爾摘下眼鏡，在衣服上隨意的擦拭一下再繼續。

節假日的一天，其實很短。上午三小時，下午三個半小時，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眨眼前是一張白紙，眨眼後是一幅肖像。

臨下課之際，樓徹忽然站到其舞身邊開口：“你從最近開始，到下節課前，一有空兒就畫土豆，不用畫別的。然後下次上課前，把所有關於土豆的速寫一起交給我。”

“好的，”答應下來後，又疑問：“老師，只畫速寫嗎？”

“嗯，就畫速寫，畫的細致些。篇幅小沒關系，但要跟畫素描一樣，把土豆在普通光線下的體積，每一個起伏都要交代清楚。”

其舞點頭回答：“明白了。”

下次再來畫室，便是開學一周後了。

樓老師的畫室，沒有之前畫室的閑適。或許因為樓老師是專門輔導高考生，而那個畫室是培養興趣愛好，目的不同，氛圍不同。

放學後，下意識的想換條回家的線路。於是，繞遠路走望京花園，坐另一班公車到東直門，再從那裏倒車回家。好歹也在東直門上了一年初二，算是個熟悉的地方。

其舞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嘗試，應該是分好幾層原因的：其一，避免在老車站觸景生情，想起那一年的夏天。其二，420路公車一趟線太過曲折，途經幾處人流密集地，容易堵車。其三，唯這地方，讓其舞帶著憂傷，徜徉在書海中，暫緩疼痛。

這世界奇怪得很，明明公車已經快到終點站了，可她竟然不大認識，難道東直門也換了新裝？時髦的高樓大廈、晦暗的灰墻土瓦，唯獨不見熟悉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公交總站。

在東直門總站下車後，茫然無措的四處溜達了一番，還是不知身處何處。無奈之下，掏出手機打給老爸，“那個，爸爸，我迷路了。”

“在哪裏迷路了？”

其舞遲疑的開口：“東直門。”

“……”手機另一邊安靜了下，“你說哪裏？”

“東直門啊！”其舞嘟囔著：“我從畫室坐車回家，看見那車的總站是東直門，就坐過來的，所以不知道在哪裏。”

“你現在四周有什麽標志物沒有？”文明極無奈的嘆氣。

其舞擡頭四處眺望：“麥當勞，我看見了它的招牌。”

手機裏又安靜了一陣，才緩緩道：“你現在回到剛才下車的地方，把車站名念給我。”

“哦，好的。”其舞聽話的走回車站。

文明等的有些焦急，“到了沒？”

“馬上，話說我離開那車站有五十米了。”其舞邊回答邊疾走，“416，東直門外。”

“知道了，我開車接你去。”文明在掛電話前又叮囑：“你就在原地等著，不要動。”

其舞呼出一口氣，放松的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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