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剛升入高三那年，其舞正值十八歲。當別的孩子六歲上小學時，她卻因為是九月一日之後出生而晚上一年。於是在2006年9月1日，開學後不久，她便度過了十八歲的生日。

這看似無關痛癢的比同齡人大一歲，好像並不會對於人生產生什麽影響，可她卻意外地記憶深刻，深刻到被命運刻爛了心臟。

真的是，最難忘的一年。

18歲，世人眼中最絢麗的年華，象征著希望、青春，帶著對未來生活的向往，考入理想的大學，推開人生的新篇章。

安施敲擊鍵盤的手陡然頓住，一手握拳擋在唇邊，眼簾狂眨。幾分鐘後，才怔楞楞的望著眼前的投影，緩了緩呼吸。

那由錢幣擺成的文字，在月光中或明或暗的表明立場。一枚枚外圈的正圓套著內圈的小圓，再由小圓連成文字的每一筆。也許是距離有些遠，原本中心的方形鏤空卻呈現出圓形的趨勢。

外圓內方，天圓地方。

天空，是這世間最神秘的領域，每時每刻都身披不同的外衫，善變到令人嘆為觀止。在時間的長度，空間的維度，它都是最時髦的王者。

躺在這不大的空間望向廣袤無垠的天際，形容不出的景致、顏色，勾引著思緒墮入另一片寧靜的世界。夜溫柔的扶著搖籃，哼唱著久遠的小調，誘惑著小人兒沈入夢鄉。

偌大的頂層，除去偏安一隅的何殤，只有她安靜的躺在地面上，俯瞰下去，顯得那麽孤獨。把身體弓成一團，面對著“一生”闔淚而眠。

同樣的淩晨，同樣的地方。逸生看著眼前對著土豆發呆的其舞詢問：“怎麽連睡覺也抱著它看個不停？”

“老師在看到我糟糕的人物頭像寫生後，讓我就畫土豆。”其舞不解的拿起土豆翻個身，仰躺在地上，“你說，土豆和頭像有什麽聯系沒？”

逸生看了看土豆，又看了看其舞，“都是立體的？”

輕搖頭，“說起來，老師是不是應該讓我也畫成百上千的雞蛋，才對嘛！就像那誰……”其舞是話到嘴邊，就忘了。

逸生想了想：“雞蛋乍一看，都一樣。但土豆稍微認真的看一眼，就能發現區別，就像人一樣。”

“也是哦！”逸生一語驚醒夢中人，令其舞立刻坐起身來，拿著土豆比照逸生：“這麽說來，還真是。”

“拜托，我的腦袋不是土豆，好不好！”逸生無奈的截過其舞手中的土豆，問：“吶，土豆畫得怎麽樣？”

其舞皺眉，“我敢肯定土豆畫得相當不錯，但頭像還是一籌莫展。”

“關於這方面的解決辦法，老師有指點過你嗎？”

“有啊！”其舞脫口而出，“當畫不出來、不理解形體時，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上手去摸，近距離的觀察對象的形體、轉折變化。”

“那下次就近距離觀察唄！”逸生爽朗的建議。

其舞早就設想過，但終究沒有付諸於行動，“這樣太令人不好意思了，人家搞不好以為我是變|態呢！”

“倒也是。”

“汗……”其舞無語的望著逸生，心想：如果對象明白她的意圖，便好了，就像逸生一樣……忽而又驚喜道：“逸生，拜托你幫個忙，讓我近距離觀察、觸摸一下你的頭部，成嗎？”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想自己決計不會挑起這個話題的。

“好不好？”其舞的眼眸閃著明亮的光芒，“我保證一定認真觀察。”

他想說：就是認真觀察，才更令人心慌意亂、心蕩神馳、心驚膽戰、心亂如麻、心猿意馬……他能說：你的心血來潮，我一點兒也不想歡迎嗎！

但顯然逸生不是那種硬心腸的人，所以面對其舞那期盼的小眼神，他楞是說不出半個“不”字，即使他想說極了。

逸生的默不作聲，倒是讓其舞越發忐忑不安，支支吾吾的開口：“抱，抱歉啊！是我太無禮了……”

“好吧！”在其舞的“抱歉”一出口，逸生還是忍不住遂了她的心意。

其舞瞪大雙眼，“耶？”的一聲驚呼後，竟完全轉不過彎來。

看這情形，逸生更是一個苦笑，“我需要閉眼嗎？”

“嗯，啊？不，你隨意就好。”其舞這才感到尷尬，低聲解釋：“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上的調子為什麽不對，和臉部的形體有什麽差異。”

逸生淡淡地開口：“來吧！”

“哦，”其舞看著逸生，忽而很想收回前言，說話不經大腦的後果，便是想找個地縫鉆下去。遲疑了下，她終究探出指尖輕觸上逸生的臉頰。

指尖下的肌膚有些涼，有著凝脂的細膩、濕潤。順著鬢角的發絲往上，按著一定的生長規律，細密的排列。直到發際線處，其舞的手指已經隱入了縷縷發絲中。

通常，為了便於計算，學畫的圈子裏會把頭部五官的比例歸納為“三停五眼”：

三停：指發際線至眉線——眉線至鼻底線——鼻底線至頦底線。

五眼：是從正前方觀察面部，右外耳孔至右外角之長——右眼長——兩眼間的距離——左眼長——左眼外角至左外耳孔。

於是從發際線開始，手指沿著額骨的弧度，滑至眉心處。上下游移了一番，感受額肌、皺眉肌、鼻肌的細膩肌理。

隨意的開口：“逸生，你臉部的肌肉真是太羞澀了，我要是不仔細些，幾乎感覺不到。”

“要是臉部肌肉比較豪放，你不覺得可怕嗎？”逸生回問。

其舞想了想，“確實，要跟健身教練那樣，也挺恐怖的。不過，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多數喜歡肌肉發達、骨骼明顯的身材，卻排斥這樣的臉型，反而喜歡蛇精臉。”

“聽說，”逸生的話剛出口，就感受到了其舞徘徊在他嘴周圍的手。那指尖正離開人中，流連在上唇結節處，帶起一陣灼熱。

久不聞話音，其舞催促道：“聽說什麽？”

待其舞的指尖稍離開，逸生開口：“聽說肌肉崇拜，是因為人類向往健康、強壯的身體。而蛇精臉，則代表高質量的生活，是不需要動用那麽多的肌肉去咀嚼食物的。”

“好像是這樣，不過既然那麽喜歡蛇精臉，幹嘛不每天抱著吸管喝水，反正也不用吃飯、微笑，就再去醫院把下頜骨、顴骨磨小些，拆一部分咬肌，把自己做成個活標本，讓人們瞧瞧，未來人活得多恣意！”

逸生驚訝的張嘴，“太、太極端了吧？”

“怎會，滿大街的錐子臉就不極端？”其舞認真的看著臉頰，忽而調侃：“吶！笑一個！”

“……”逸生故作生氣的伸手刮了刮其舞的小鼻子，說：“不許調皮！”

“哎！”其舞嘟嘴：“那多無趣！笑一個吧！讓我看看笑一次，要牽動幾塊肌肉。”

逸生不信：“駁回，快帶著土豆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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