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得到了失去的記憶，有著說不出的驚慌失措，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缺席的記憶。怔楞楞的看著手掌，是它打破了禁錮嗎？

眼眶泛酸，眼睛裏升騰起半幕雲海，根本集中不了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又是一年的年尾，滿大街都是“2002年的第一場雪”。雖然還未下第一場雪，但氣溫已愈發寒冷。

其舞穿著厚重的短款冷色調羽絨服，從教學樓的東門走出，轉個彎，到南小操場集合，準備晨跑。因為是第一個出門，南小操場上的人不多。除去站在東門口的其舞，便是從西南門出來的學生。

其舞木木的低頭緩慢前行，看不到自己的投影，因為正好被身後的圍墻遮掩進黑暗中。也沒有心思去關註對面是否有周王的身影，只是在想：所謂的陽光是不是太遠了些？難以察覺到那一絲溫度啊！

“……喜歡……你看……”這是周王的嗓音，意識先於身體給出答案。

遠處有兩束熱烈的目光凝聚而來，直接沖擊到其舞這邊。下意識的擡起頭看向周王的方向，他和一個熟悉的朋友在五十米外低聲交談。

因為沒戴眼鏡，有些看不清楚，於是定睛仔細看去。猝不及防間，那是何殤！不自覺地倒退了幾步，身子隱入圍墻的投影中。

她竟然是如此害怕何殤，害怕被發現。左右環顧一圈，發現這邊只有自己一人，而任塵妃正邁出門口。

那麽，方才的那句話，是指她？其舞忽而覺得很可笑，似乎命運總見不得她時閑，但凡有片刻的平淡生活，便要出來搞破壞。

其舞躲進陰影裏，期望著任姐趕快出來，來把她帶入光明的地方，就像何殤與周王所處的位置一樣。

被周王以一種難以捉摸的視線關註，而他的身邊就是何殤，其舞有著說不盡的擔憂。如同現實一樣，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何殤與周王身處光明的地方，沒有一絲陰霾，且有溫暖的一切，那裏是其舞可望不可即的天堂。

而她其舞卻身處黑暗的陰影裏，永遠走不出陰霾，沒有什麽溫暖，且對於很多溫暖都一片無知。

曾關註了陽光那麽久，當周王的視線落點在自己的身上時，其舞卻說不出有多恐慌。陽光，她真的能接觸到陽光裏的溫暖嗎？

即使一個球體，被燈光照射，出現亮部與暗部。看似相隔不遠，可光明與黑暗之間有著一條涇渭分明的交界線，阻擋了一切的可能。

這條極為纖細的明暗交界線看起來不過是一線之隔，卻讓兩邊呈天壤之別。非此即彼，沒有任何協調的餘地。

她多想走出陰霾，看一看陰影外的世界，感受一下陽光到底有多溫暖，但似乎一切已經成了奢侈。

曾經被莫須有的定罪與何殤、莫釋的存在，註定了她“不光彩”的過去。手中的毀滅性力量和漸入靈魂世界的身體，註定她要深陷黑暗吧？

腳下不過幾步的距離，卻是她最艱難的幾步。走得出眼下的陰影，卻走不出靈魂的陰影，她不甘心啊！為什麽流言蜚語總要如影隨形？她多想過一過那般安靜的日子，不需要華服美食、跑車別墅。她只需要一個人、一塊地，有些生活的基礎物資，平靜的看雲起雲落，陪這世界看盡宇宙的風情。

可時間真的是太過匆匆了，記憶一直停留在回家路上的景致，那段日子很喧嘩，唯有一排排枯枝才能讓她有片刻安寧和幹凈。

落雨時，枝葉中透著自然的呼吸，帶來一片安靜的生命氣息。飄雪時，枝頭上的晶瑩總是那麽美麗，帶著一份幹凈的生存氣息。

那麽安靜，那麽幹凈，讓其舞很是向往，就那麽癡癡地看著枝頭，她好像可以忘卻一切，哪怕是自己呼吸的靈魂也會被模糊掉。

之所以會看到這枝頭的美景，也不過是因為每日以淚洗面，卻怎麽都停不下來。於是總仰著頭，拼命眨眼，直到退潮。

然而，即使才退潮，便又會念起新的痛楚，如此往覆。偶然間註意力轉移，看到枝頭這片景致時，竟生出一種念想：她很希望自己是這塵世的一滴水、一粒塵，靜靜地看這枝頭，這世界。不喜不悲、幹幹凈凈。

把一張照片放到畫架上，淺淺的用熟褐色勾勒出照片中的輪廓。由近及遠的樹木，金黃色的樹葉連接成林，路邊的樹木迎風而立，展現出秋意的蕭索和悲涼。

這是曾經鬼使神差時拍的一張秋景，站在路口向著通往村落的小道按下快門，記錄下路邊的金色樹葉，由樹上落到樹下，一片片隨風飄搖。

一筆一筆的用櫻花牌水粉筆擺出絢麗的色彩，哪怕是最簡單的黃色，也讓它千變萬化、千差萬別，卻又有著千絲萬縷的一致性。

這畫，遠看是一副金碧輝煌的秋景，透著蕭索的意味。近看是層次分明的金葉，每一筆的色彩都有著細微的差別，千姿百態間，呈現出即可遠觀又可近賞的完美狀態。

其舞瞇著眼睛看了一下畫面，不過沒發現什麽大問題，於是又摘下眼鏡靜靜地註視。這時，付清已經放下電話，向著其舞走來。

“小舞，我得到了一個消息，你想知道嗎？”付清的眼睛閃閃爍爍，滿懷期待。

可其舞卻有些意興闌珊，不過也沒敢說掃興的話，於是，“既然是您想說給我聽，那聽聽也無妨。”

付清倒也不在意其舞的態度，“你外婆家認識一位可以批命的老先生，我讓他們幫你也請了一份流年。”

見付清溢於言表的喜悅，其舞不禁疑惑，“哦，是嗎？什麽叫流年？”

“噢，看我。”付清懊惱的解釋：“所謂流年，就是五星福書，大家也常叫它：寫五星。這老先生，可是個厲害人，算的準著呢！”

“說的跟真的似得！”其舞嘟囔。

付清見其舞不信，“本來就是真的，我跟你說，你外公小時候就是這老先生批的命，算的與生活一致無二。”

“所以說我這一生，也被診斷出來了？”其舞有些不屑，“那麽，是什麽結果？”

付清無奈，“瞧你說的！我聽你外婆說：人老先生一聽你的生辰八字，就說出了你的姓名，一陣唏噓之後，又說了你人生的大體運勢……”

見話題不能就此打住，其舞扯下畫板上起固定作用的紙膠帶，隨意的接口：“嗯，是嗎？那大體運勢是什麽？”

“他說，你之前過的特別可憐，幾次都差點出事……”

“刺啦，”撕紙膠帶的動作頓住，一道尖銳的撕裂聲音戛然而止。

付清接過其舞手中廢棄的紙膠帶，繼續：“先生說，讓你最近開始要註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不過，這些事，媽您知道就夠了，可千萬別告訴、提醒我，還是讓我享受那個過程吧！不論悲喜都是人生的一種天然饋贈，而我還不想被剝奪那種探索的樂趣。”

慌張打斷付清的話題後，其舞的心裏卻極不平靜。好像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的軌跡前行，即使提早知道有風險，但又無能為力。

想到未來的驚險，她竟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早已被圈禁在了一方井底，從那個最早出現的“九”開始，如果沒有最開始的相遇，是不是就沒有九兒之名？

一邊是逸生，一邊是九兒，人生的天平在左右搖擺，可其舞並不想做任何非此即彼的選擇，她寧可一開始便不存在。

要麽沒有其舞的存在，要麽讓其舞的命運繼續，人生本來很簡單。所以，即使未來有什麽，又能怎樣呢？不外乎是去認真、堅定地面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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