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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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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終於放晴了,天空一碧如洗,空氣清新沁人心脾,嫩綠的樹梢閃耀著燦爛的金光,晶瑩剔透的玻璃窗閃耀著燦爛的金光,連地上少量的積水也閃耀著燦爛的金光,又是一個光芒萬丈的世界,劉英覺得它好像是天堂。這些年來,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幸福。母親告訴他,渣男前兩天已經來過他們村中,只停留半天就走了,沒有說什麽,看來是沒起懷疑。

劉英這些天來第一次走出小旅館,雀躍的心讓她實在不能安於那個狹窄壓抑的小房間,於是帶著女兒在附近雜貨店買些東西。她晚上就能見到德蘭,跟隨她出發去沈陽。雖然未來的生活有很多不確定,但有了德蘭的幫助,讓她心裏至少有了底。德蘭會把她們母女安置在父母家,“如果有你和孩子在身邊,我走後他們也不會那麽孤單。他們也能讓你和孩子更好地生活,你們就互相幫助吧”。德蘭還會介紹劉英到朋友的幼兒園工作,這樣有利於她照顧孩子。

劉英已經開始憧憬未來的新生活,她要穿上漂亮的裙子在大街上行走,她要努力工作讓女兒一直健康快樂的成長,她要把德蘭的父母照顧得無微不至,即使不能代替她們的女兒,至少也要讓兩位老人家得到一絲安慰。就是童話裏的王子和公主從今以後過上的幸福生活也不能誘惑劉英了,她覺得她要過的生活比童話裏的還要甜蜜、還要幸福。這一切今晚就要實現了,就像長久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鳥,看到籠門終於打開了,她終於要重新飛起來了。她現在就是已經站在籠門口,看著藍天拍打著翅膀準備起飛。

命運的無情之處,就是賜予你希望,再將其摧毀,這樣才能彰顯它的“不可一世”。人生沒有最壞,只有更壞。她為什麽覺得自己安全了,就走出了旅館的大門了呢?她為什麽覺得只是一時半刻,自己不會被發現了呢?她為什麽覺得自己人生的轉折到了,黴運不會緊緊跟隨了呢?為什麽她的人生如此淒涼陰沈,陽光總是照耀不到她的身上呢?劉英為自己的一時大意、因興奮難以抑制的行動沖動付出了代價,她領著女兒從雜貨店裏出來,迎面碰到的人讓她從天堂跌到地獄,心比死更冷。雖然血管裏的血液在倒流,但是她一動也動不了。籠門在她要起飛的那一剎那突然關上了。

渣男也怔怔地看著劉英。今天早晨,舅舅讓他到鄰縣拉貨,他原本不願意來,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渣男和司機、工人裝完貨感到口渴,就到旁邊的雜貨店買些水,不想卻碰見了本以為已經死亡的妻女。

幾天前,當岳母跟他說劉英和女兒被洪水沖走了時,他覺得有些怪異,但是看到電視上和手機裏關於死亡和失蹤的報道,看到那些被找到的但是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照片,又想到劉英自從嫁到他們家還沒有出逃過,再說她帶著孩子即使逃走了能有什麽生路,他不相信她有這個膽量和這個能力,尤其是去了村子以後。那裏到處是積水,到處是倒掉的房屋,因為失去至親的痛楚,因為失去家園的困苦,因為未來生活的無望,到處是大聲哀嚎或是默默垂淚,他在那裏呆了半天就不想再呆下去了。雖然母親這兩天不停地在他面前嘮叨,錢又白花了,女人沒留下,連孩子也沒有了,讓他再努力找一找。但他本來對她們也沒什麽感情,只是他的一個發洩工具而已,所以即使內心還有一絲懷疑,也懶得再去耗費精神去查找了。不過他心裏倒是另有一個歹毒的計劃,最近賭博已經讓他輸光了手頭所有的錢,他打算過些時日去敲詐岳父岳母,人是從他們家失蹤的,因此要他們以錢賠人。但是他的計劃泡湯了。

渣男初感驚詫之後,看到妻子驚恐的表情就立刻就明白了,失蹤是假的、是欺騙。他怒火中燒,氣急敗壞地向劉英母女走去。

德蘭已經整理好行李,準備一會兒就出發去找劉英。還有時間,她為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窗前,一邊喝一邊看著對面。來這裏的時候德蘭沒想過要離開,只是想平靜地度過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後,再次投入帶給過她慰藉的河水裏。但是上天讓她遇見了劉英,激發了她生命中最後的能量。她要暫時離開,再見一見爸媽,並為他們帶去一個女兒和一個外孫女。

德蘭拿著行李離開了住處,但是當她剛把行李放進路邊車的後備箱,拉開車門正準備離去時,赫然發現對面渣男正怒氣沖沖地拽著抱著孩子的劉英迎面走過來。德蘭一時之間僵在了原地,瞪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劉英,劉英也雙眼含淚淒涼地看著德蘭,她的嘴角已經腫了起來,滲著血絲。

一直到他們走過德蘭,德蘭還是兩眼直直地看著前方,直到渣男對回望的劉英厲聲呵斥“快走”,德蘭才回過神來,她趕緊回頭對劉英大聲說道:“這不是超市的老板娘嗎?我正找你呢,你能幫我一個忙嗎?”雖然還沒有找到具體的一個借口,但德蘭知道,渣男現在正處於暴怒當中,劉英即將遭受極度暴力。他的上一任妻子就是逃跑抓回來後被打成重傷致死的,不能讓他肆無忌憚,要讓他知道有人在註意他們。

劉英沒想到德蘭會叫住他們,她看著德蘭還沒想好怎麽回答,渣男就替她開口了。

“她沒有時間,現在不方便。”渣男沒好氣地說,他瞪了一眼德蘭,抓住劉英的肩膀推她繼續走。

“你嘴怎麽啦?都出血了。”德蘭關上車門,跑過去抓住劉英另一邊的肩膀問道,她的這個舉動讓渣男吃了一驚。

“我不小心撞到墻上了。”看到渣男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劉英說。

“哦,有什麽事就說話,我就住在對面,很方便的。”德蘭特意看了一眼渣男。

“走吧”,渣男拽著劉英往家走。德蘭也改變方向大步走回小區。渣男皺了一下眉。

一進小區,德蘭就趕緊跑回家,打開電腦。這個電腦連接著劉英家裏的攝像頭。

劉英抱著女兒,被渣男拽進二樓的家。門剛一關上,走在前面的渣男就站住了腳,回頭死盯著劉英,他一把從劉英懷裏奪過女兒,走進客廳甩手將其摔到沙發上。寶寶的腿磕在茶幾上,連驚帶疼實在忍不住就大哭起來。劉英趕緊過來,想護住孩子,但是還未到孩子跟前,渣男就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命令道:“去把窗簾拉上。”劉英顫抖著拉上窗簾,渣男繼續說道:“還有臥室的。”

劉英走進臥室,渣男也跟著進去,並隨手關上了門。劉英剛拉上窗簾,他就上前一腳踹在她的肚子上,劉英疼得立即蹲下蜷縮在床邊角落裏,渣男繼續用腳踢她用拳打她,他打一下就逼問一句。

“你這個賤人,你還敢不敢跑了?我要打斷你的腿。”

“我沒有跑,我是被人救了,正準備馬上回來呢。”

“誰××信你,還敢和你媽一起聯手騙我。”

“我真的是被沖走了,之後被人救起來了,當時昏過去了不知道我家在哪裏,就被帶到了那裏。”

“怎麽這麽巧,你們倆連傷都是沒有,還未被沖散,同時被救起?”

“我們運氣好,我緊緊抱著她了,我怎麽都不會把她扔了的,你知道的。”

“是,我是知道,我要是不給小孩點教訓,你就不會長記性,看你還敢不敢了。”

渣男作勢就要向屋外的女兒奔去,劉英趕緊死死抱住他的雙腿,任由渣男怎樣殘暴地毆打她也不放手。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過她,她也是你的女兒。”

“說,為什麽突然要跑,你真是讓我高看一眼呀,是不是有奸夫啦?”渣男看到劉英真的被嚇住了,便不再往外走。

“沒有人,都是我自己想的,我受不了了。”

“你受不了?你不犯錯我能打你嗎?”

“是,是,都是我的錯。”

渣男想起剛才見到的對面鄰居,他瞇著眼睛看著劉英,突然揪住她的衣領子,一把薅到床上,用身體壓住她,面目猙獰地湊近問道:“沒有人幫你出謀劃策,你有這麽大膽子?”

“沒有人,真的是沒有人。”

“剛才遇見的那個女的知不知道你挨打?”

劉英沒想到渣男會如此問,怔了一下才回道:“她只是來買過兩回水果。”

渣男還想繼續扇打劉英,但是此時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警察,開門。”

看見渣男走出臥室給警察開了門,德蘭終於松了一口氣,是她以鄰居的身份報了警。

渣男謊稱因為孩子被磕到沒照顧好,他們夫妻發生了點小爭執。劉英坐在沙發上,抱著孩子沒有說話,孩子依然在小聲抽泣著。雖然看到他們大白天拉著窗簾,但是兩個民警沒有過多詢問,其中一個說:“你們家務事,我們也不好管,但要註意溝通方式。”看到劉英手臂上有大片淤青,臉頰紅腫,眼角和嘴角都有血絲,另一個警察對渣男說:“有傷一定要去醫院,別出什麽問題。”

“是,是,您說的對。剛才我太著急,拔了她一下子,以後肯定不會了。”渣男陪著笑臉將兩個警察送出門外。

回到屋內,渣男疑惑地看著劉英。明明已經拉上了窗簾,什麽人還能知道他在毆打劉英,他又想到了剛才見到的德蘭。這時他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叔叔說有事要辦,需要他回工廠。渣男臨走前對劉英放下狠話:“你可以逃跑,但是你媽、你爸,你弟,我肯定一個都不會放過的。即使你真的死了,我也要他們拿錢來賠,這麽多年,我們家不能白白花錢沒有一點回報。”說完,他拂袖而去。

劉英楞著坐在那裏,望著門口一動不動。過了好久好久,德蘭才看見她一瘸一拐地把門關上,之後又慢慢回到沙發上。她抱著還在啼哭的女兒,自己淒淒然淚流滿面,卻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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