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月光如水, 夜幕下, 只剩下樹葉沙沙於風中的蕭瑟，落葉滿地, 天氣漸涼。

女生一號宿舍樓的排排窗戶裏, 隱約透著微弱的小光。

時間一晃而過，明天就是步入高中後的第一次考試，所有人都想著一鳴驚人, 所以這段時間宿舍樓的各種燈光總是格外的持久。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臨陣磨槍的。

比如孫雨瑤。

從來睡得比誰都早的她, 在裴允和朱寧都早早熄燈後，在書桌上煩躁的翻書, 可越看越頭大, “可茵，咱們什麽時候學了這麽多啊，我咋完全沒印象！”孫雨瑤求助旁邊同樣挑燈夜戰的鄭可茵。

如果是平時還好，鄭可茵還會安撫她幾句，可是她現在卻是自顧不暇, 鄭可茵皺眉看著手下的卷子, 她還有一部分內容沒覆習完。聽到孫雨瑤的聲音, 語氣裏帶了些許的不耐：“我也正看著呢，不比你好多少，不然你問問她們。”

她隨手指指對面已經安然躺下的倆人，朱寧那邊已經呼吸均勻, 已入夢鄉，裴允的床位上還亮著手機屏幕的微光。

“問她們？”孫雨瑤看向鄭可茵的目光充滿了詫異，然後撇撇嘴，有些不滿意的樣子，“算了，你學習吧，我自己看看。”

她寧願考最後一名都不想去主動招惹她們了。

兩人有些不歡而散。

夜的寂靜繼續被拉長。

裴允心滿意足的放下手機，一拉被子，準備睡覺。

好久不聯系，趁著剛才的空擋，她和編輯紅葉聊了一會兒，她的書已經完成了最後的校對。

至於明天的考試，裴允把自己完全裹進了被子，蜷縮成一團，只露出頭，滿足的喟嘆一聲，黑夜裏，閉著眼睛的小臉上滿是幸福。

能早睡覺的日子真舒服！

她這些日子完全拋開了小說，一心只讀聖賢書，從不斷的刷題，到對每一個大小知識點的來回消化，對每張卷子的分析，對每道錯題的反覆蹂|躪。自認準備充分，心裏也就特別踏實。

她覺得，考前一天很有必要給自己一個舒服且足夠的休息。

帶著耳塞，翻身面向了墻壁，遠離了下面的燈光的煩躁，暢快入眠。

一夜無夢。

太陽剛剛劃過地平線，清晨的第一縷光便灑滿大地。酣睡的宿舍樓裏，鬧鐘一響裴允就伸手關了，輕手輕腳下床洗漱。

早晨六點半，晨光微露，薄霧未散，鳥雀出巢，帶起一片清脆悅耳，空氣宛若剛剛解凍，清新舒爽裏透著涼意。

出了宿舍樓門，裴允站在仍然空蕩的校園，透過稀疏發黃的樹葉，擡眼看向漸漸明亮的天空，萬裏無雲，一片澄澈。她朝著手心哈著熱氣，一邊蹦蹦跳跳暖身，略微緊張的心情稍微舒緩。

這場考試實質上其實並不是那麽重要，不過一場月考，不涉及分班，不牽扯高考。但是就因為是第一次，所以對這群來自各個初中、又名列前茅的學生而言，意義不同。

而對於經歷過一次的裴允來說，這更是她重新來過後的第一場考試，她正站在過去和現在的分岔路口上，正要和過去的那個自己徹底說再見。

所以即便這些日子放下所有心思，完全的用心準備這場考試，即便她底氣十足，可是在沒有開始之前，她還是會恍惚、會緊張。她明白，想要完完全全從前世糟糕的那個自己裏走出來，這一次，她必須要讓內心那個總是懷疑、時常露怯的自己，看到一個真切的，不一樣的裴允。

早晨的清爽都沒法松緩她的心情，越是明白，她的心情反而越是有些緊張。

不想去教室，也不想再看書。裴允背著書包隨意漫步在校園裏，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食堂後面的塑膠操場。操場旁邊就是籃球場。

本該在清晨籠罩下安寧清凈的籃球場地上，傳來籃球落地的‘咚咚‘聲。

……運球跑步的聲音，接著籃球撞擊籃板的聲音。

裴允被這聲音稍稍分神，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麽早來打籃球。出於好奇，她走過了通向操場和籃球場的過道。

清晨陽光微涼，光線溫和，籃球場上跑著兩個熟悉的身影，高健有力的一個假動作，轉身，投球，進球！

“靠，又被你騙了。”沒搶到球的男生憤憤走到籃球架下，拿起搭在那裏的毛巾擦汗，又咕嚕咕嚕灌下半瓶礦泉水，十分郁悶。

然後，進球的那個男生，單手舉著球，一臉笑意地轉身，迎著尚不紮眼的晨光，撞入了裴允的視線。

因為運動而布上了層層細汗，黑亮的短發在旭日下熠熠生輝，五官俊挺，身材頎長，瘦而不弱，穿一身寬松白色運動衣，熱氣蒸騰了平日的冷淡，笑容裏帶著少年們特有的囂張熱血。

看到裴允，他的笑容也頓住，顯然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遇到她。

“餵，看什麽呢？”坐在籃球架下的男生順著視線看過來。

“裴允？你怎麽在這兒？”他倒是替他問出來了。

裴允目光微縮，轉頭錯開那個人的視線，笑著和他們打招呼，“真巧啊，怎麽這麽早在這兒？”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他們，遇到他。

這倆人正是時奕和杜左彬，居然在考試當天的大清早出來打籃球。

“裝裝裝！別告訴我不是約好的！”杜左彬從地上彈跳起來，一臉調侃。顯然對他倆近期的狀況並不清楚。

“我冤枉！”裴允十分無辜的舉起雙手，看似是和他們倆說，但視線卻盡量只看杜左彬。“你們倆才是，怎麽挑這個時間來打球，等會兒可是考試啊！”裴允把問題拋給他。

“嗨呀，男人嘛！就得趁著年輕嘗試點不一樣！”杜左彬一攤手，又開始貧嘴。

裴允佯裝翻個白眼，擺手道：“那行，那你們慢慢嗨，我純屬路過，不打擾了。就是別嗨過了誤了考試吧！”說著就要轉身，最後也不忘好心提醒一句。

時奕全程沒有開口，但是裴允能感覺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比太陽都灼熱的目光，她微微感覺不自在。

好想和他說話，問問他最近怎麽樣……可是她卻沒有勇氣再去看一眼。

轉身地瞬間，裴允不自覺舒出口氣，在空氣裏凝結成白霧。太陽爬過半山，地面漸漸有了溫度，寧靜安和的校園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人聲腳步聲。

然而裴允卻感覺，心口壓著的那塊石頭，在見到他時，仿佛更沈甸甸了幾分。

對於他們之間這種狀態開始的原因，她其實已經沒有那麽在意了，只是所有的關系在經過長時間的冷處理後，總是難免變質。

快一個月沒有聯系了……

裴允一邊往前走，一邊想著，這些日子她完全沈迷學習，旁的心思全部自動手動屏蔽，很多地方她也有意無意的不去，只是為了不見就能不想。

可是，她還是在這個最不防備的時候看見他了。

依舊無法抑制的心動和難受。

原來時間真的會淡化很多不重要的情感，裴允想，所以她已經不在意他的不知情和他的隱瞞，可是時間在帶走在意的同時，也留下了不可忽視的裂縫。

現在，這道裂縫就這麽橫隔在他們心上。

“都不打個招呼就走嗎？”身後沈穩的聲音裏夾雜著幾分情緒。

並不難聞的汗味在清涼如水的空氣裏慢慢散去，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抱著球追了上來。

“剛才不是說了嗎。”裴允停下腳步，轉身，展顏一笑，燦爛如陽。

運動後的朝氣陽光漸漸被陰霾籠罩，他的所有情緒一點點被收回放在心裏，他們之間的空氣仿佛靜默下來，好一會兒，裴允聽到他聲音冰冷：“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說完，直接摔下籃球，擦身而過。

帶起的風裏卷著專屬於他的味道，清新淡漠，很快消散，只剩下籃球在地上越彈越低的影子，最後直直滾向離她越來越遠的地方。

“哎，你倆咋回事兒啊。”杜左彬撿起籃球，面露擔憂的跑過來。

“今天早晨五點來鐘，時奕就把我拽起來，說要打籃球，我說神經病啊，這大早晨打什麽籃球，等下還是要考試。他和我說心裏不痛快，可是不痛快就能這麽折騰我嗎，你給評評理唄……”杜左彬嘴不停歇的一頓吧啦。

期間，裴允一直低頭看著腳尖，仿佛要看出花來一樣，表情淡淡，看不出任何。

“哎呀我跟你說，其實時奕他……”杜左彬還在一邊口幹舌燥的寬慰。

“你吃早飯沒？”裴允突然擡頭問道。

“哈？沒……沒啊。”杜左彬有些猝不及防。楞了一下，才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回答。

“那就趕緊去吃吧，馬上要考試了。”裴允淺笑一下，揮手轉身，奔赴身後的食堂。

考試的時候是沒有早自習的，哪一個年級考試，哪一個年級的早餐時間也跟著往前挪。

裴允腳步輕快的順著主幹道上還不多的三倆人群走進食堂，微笑禮貌的排隊要了一份豆腐腦和餡兒餅，挑了一處最角落的座位坐下。

鐵勺一勺一勺舀著豆腐腦往嘴裏送。

沒有間斷，一口接著一口，也不敢間斷……她怕停下的空擋，她忍不住眼睛裏要掉下淚水。

他說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

這就是她想要的嗎她忍不住問自己。

一陣餐盤放下的聲音，接著桌子輕晃。餘光裏，裴允看到她對面坐下一個人。

眼淚就在眼裏打轉，無法擡頭，但是內心卻十分排斥，她都選了這麽角落的地方了，什麽人這麽討厭的湊過來。

然而還不等裴允情緒緩和，收回淚水，對面就遞過來一張紙巾，“別哭了。”聲音沈穩，不能再熟悉。

“你再哭，我都想哭了。”遲疑的片刻，裴允聽到那個聲音裏夾雜了疲倦和委屈。

她就突然想起，溫君怡說，自打她兒子懂事後，就再沒見他哭過，總是一副小大人的冷靜穩重模樣。

所有的堅強，可能只是沒有適逢你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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