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足足讓三個人沈默了一刻鐘，最後還是趙若嫻先深呼吸一口氣，拿著桌上的茶壺抖了抖，發現裏面還有些冷茶，翻開杯子叮叮當當倒了三杯，擺成品字形。

“來來來，坐下說吧。”她反客為主，幾乎已經看不見床上還癱著一位，“哦對，還有這位，那個什麽，你們要不要先處理一下這個人？他是……已經死了嗎？”

許清月點點頭，“對，自盡，估計是被追的太緊了。”

陶榭安握住趙若嫻的肩膀，垂眸看著那人已經全無生氣的臉龐，忽然道，“他和你不是一路的？”

許清月依舊是點頭，“是，我接到密令，讓我來此接應，門裏的規矩，每個人任務不外洩，所以他接的什麽任務我並不清楚，我的任務只是接應他，進屋之後也沒說什麽，身上有傷，剛躺下就咬碎了口中藏著的毒藥，死了。”

也就是說許清月也不知道這個人背後的指示者會是誰，殺手麽，暗地裏殺人又在追殺與被追殺之間存活，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生，給了錢，抑或是接受一些利用關系都是正常。

趙若嫻嗓子有點發幹，“那你要不要先處理一下？”

“現在當然不能夠，”許清月瞟了眼窗外，“眼下風聲很緊，我送他出去豈不是打草驚蛇，把自己往死裏送？”頓了頓，她先擡起一杯茶一飲而盡，“我是沒想到你們會來，身份暴露可是很危險的事情。”

也對，趙若嫻應和著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摸上了茶杯上的暗紋，感覺想問的東西一堆，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陶榭安安撫似的順著她的脊背摸了摸，給自家公主殿下順順毛。

“我建議你們也別在這裏多待。”許清月忽然開口，“一會兒這兒肯定不安全，不是我們的人來這裏，就會是朝廷齊實言的人來這裏，無論哪個，你們兩個人的身份都太敏感了。”

趙若嫻沒動，“所以你接到的任務是什麽呢？”她只是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一種原著合理，歪樓了之後依然合理的可能性。

如果說，許清月的底牌是一個殺手，那麽原著只是因為被劇情掩藏住了真相，原著裏面許清月上來就被陶榭安救了，然後一見鐘情，或許也有逢場作戲，只因為她目標本來就是陶榭安。

她是被安排送到陶榭安身邊當幫手的，有意安排。否則在大勢所趨之下，嘉寧公主的逼迫傷害，陶榭安的自顧不暇，天下的風起雲湧之中，她一個普通女子需要有多大的智慧才能在保全自己的條件下一件一件完成所有的事情？

至於最開始的相遇，趙若嫻現在都極度懷疑，許清月是刻意而為之，只是因為算好了陶榭安會在那天出現，刻意營造了兩個人的初遇，但是原著裏面的一見鐘情是假的嗎？這就不盡然了。

趙若嫻想的很多，但是一言不發，只是盯著許清月的眼睛看，許清月大大方方回看回去，她現在沒能喜歡上陶榭安，但是依舊會幫助陶榭安，因為她的任務大概就是要輔佐陶榭安，直到最後。

“你們為什麽選的是他？”趙若嫻眨眨眼，直接問了出來，讓許清月有點猝不及防。

她抿抿唇，“沒有人選，只是合適。”許清月回答的委婉極了，順帶著看了一眼站在趙若嫻身旁的陷入沈思的陶榭安，“事關朝廷，我不知道嘉寧公主願意聽嗎？”

趙若嫻心道沒什麽不敢聽的，反正她連推翻自己家王朝的心思都是坦坦蕩蕩的，還有什麽不敢的，“你敢說，我當然敢聽。”

“試觀天下大事，百姓貧苦，民不聊生。”許清月的聲音忽然不再溫婉，變得擲地有聲，字字鏗鏘，“皇帝昏庸無道，太子束手掣肘，妖妃亂世，子孫爭寵，天下搖搖欲墜。”

“這個世界需要一個新的皇帝，來改變荒誕世道的皇帝。”許清月目光灼灼看向陶榭安，“這個人，要的是有魄力，有心計，也有擔當，有能力，朝政官員大多碌碌無為，放眼朝廷上下，出挑者不過爾爾。”

她是看著陶榭安說出這句話的，這裏面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趙若嫻半靠在陶榭安身上沒說話，內心裏的小人歡呼雀躍，姑娘我欣賞你這魄力，快快快把他策反！

“不過……”許清月忽然來了個轉音，讓趙若嫻驟然擡眼，“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會喜歡上嘉寧公主，未來的趙氏駙馬。”

換言之，便是問陶榭安，你將來篡了你老丈人的王位，你敢嗎？

“江山社稷，皇族不仁，匹夫有責。”陶榭安選擇用十二個字回覆許清月，趙若嫻心裏忽然空了一拍，乖乖，她以前覺得陶榭安帥，覺得撩他好玩，現在終於找到了觸動萬千少女的那一個點。

說這句話的陶榭安賊酷。要不是礙於她是個公主，現在要是給陶榭安鼓掌叫好絕對會被認為有病的緣故，她絕對要掛到陶榭安身上了。

“嘉寧公主。”許清月笑的有點莫名其妙，“你還敢嫁嗎？這樣一個人。”

趙若嫻目光一亮，驟然也笑起來，“他敢娶，我當然也敢嫁。那個位子，自然是有能力的人去做。”

這下就算是，正是把許清月拉攏到自己陣營裏來了吧？許清月眼中的那一絲防備漸漸消散，笑容也慢慢真誠了許多。

三人又一次陷入了沈默，燭火啪的爆了一聲，影影綽綽的，讓三個人面龐有些模糊，趙若嫻不大受得了這種氣氛，剛想開口松動松動，就聽見樓下傳來整齊劃一的跑步聲。

是鎧甲碰撞的聲音，許清月一個閃身來到窗邊，側著身往下看了一眼，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終於顯露出她自稱是個殺手的一點敏捷和速度，她的側臉在此刻看起來格外消瘦幹練。

“看起來，是你們的人先到。”許清月勾了勾唇角。

趙若嫻站起來，“還說什麽你們我們，這是齊實言的人吧？”並不應該是陶府的護衛，否則他們早早就應該上來了，陶榭安早就吩咐過，沒他的命令按兵不動站好崗。

齊實言雖然是讓大大小小的官員都進行了封道巡邏，但有多少人壓根兒不是他的心腹他還是有數的，所以對這些人就格外上心，陶榭安遲遲不出現，齊實言那邊早就警鈴大作。

等這麽久，是因為若是能讓刺客順道鏟除了這些非心腹，就可以借刀殺人，但若是不能鏟除，過了這麽久陶榭安還能活的好好兒的，那肯定就引人懷疑，正好可以扣一個謀殺後妃的罪名。

“所以現在誰都不能貿然下去，否則按照齊實言的心機，怎麽都不好說。”趙若嫻來到窗邊居高臨下地望了一眼，咬咬牙，“現在，刺客屍體在這裏，我們不好說，還是需要想個辦法。”

許清月抱住雙臂，“什麽辦法？”大晚上的一個公主，一個臣子，一個臣子家的女眷，再加上一個剛剛殺了後妃的刺客屍首，怎麽想都很難把三個人一起摘幹凈。

更要命的是齊舒畫還知道她出來是來找陶榭安的，這就更麻煩了。

“演場戲吧。”趙若嫻雙手在一起攥了攥，下定決心一般道，“清月，刺客有刀麽？借我用一下。”

許清月輕車熟路從他腰間摸出那把短匕，寒光一閃一閃的，“你要做什麽，這刀快得很，你想想，宸妃可是一刀斃命，你小心些……”莫傷了手還沒說完，就見趙若嫻狠狠劃了自己左胳膊一刀。

那裏登時血流如註，陶榭安臉色都白了，“若嫻！”

趙若嫻嘶嘶吸著涼氣，看見陶榭安那麽緊張的模樣不知道怎麽就沒那麽疼了，還能慘白著臉沖他笑一笑，對著他那樣的神情繼續道，“對，就這樣的表情，保持住。”

許清月看了她一眼，劈手奪過匕首，給自己胳膊也來了一刀，“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三個人唱一出公主殿下和心上人幽會不得，轉而去尋閨蜜的戲碼，結果兩個人剛到酒樓就被刺客堵了個正著，拼殺間陶榭安趕到，刺客眼見形勢不好只能自盡以封口，作為對這個職業最後的操守。

真的不容易啊……趙若嫻想的是那個刺客。

她還怕不夠真，就著血淋淋的手就給陶榭安臉上抹了兩下，然後讓許清月用幹凈的手揉亂了兩個人的頭發，剛剛準備好，還沒來得及站位，就被一路人馬沖上來堵住了去路。

齊實言慢悠悠進來，看樣子一點也不像查案的，反而像是布好了局只待收網的獵人，結果看到屋裏面居然有三個人一具屍體，更何況還有一個嘉寧公主，頓時臉色就變了。

“臣，見過嘉寧公主。”他說是那麽說，也只是欠了欠身，“深夜宮中出事，嘉寧公主為何會出現在此。”

趙若嫻沒說話，暗地裏用手拉住了陶榭安的衣角讓他先別動作，齊實言看她不理會自己，又問道，“公主殿下這是受傷了？可否有礙？臣立刻給公主去請郎中可好？”

趙若嫻冷哼一聲，把嗓子捏的極其尖銳，“齊大人眼神兒真的是忒不好了，本公主要做什麽為什麽要跟你匯報？才看見本公主受傷？你那兩個眼睛用來當燈籠使的？”

齊實言挨了頓損也不敢直言杠，只是拍了拍手，“叫那個算賬的上來。”

趙若嫻本來剛剛出言爽了一把，結果這句話讓她整個人抖了抖——怎麽就忘了還有算賬的這個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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