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飯九點多鐘, 唐佳琪和媽媽舅媽一起收拾桌子, 點點已經睡著了。電視上春節聯歡晚會正在播一個小品, 舅舅打了個電話，說出去和好友聚會。

外婆哈欠連連卻還堅持要守夜, 趙雅靜和舅媽在廚房忙活著給大年初一的餃子剁肉餡，唐佳琪在一旁想要幫忙, 被趙雅靜呵斥了一聲：“和外婆看會兒電視就趕緊睡覺吧。”

客廳的吊燈開到最亮，窗外萬家燈火。小區裏有小孩嘰嘰喳喳地在樓下玩兒冷煙火，轉著圈跑來跑去，遠郊的煙花升上天, 轟的一聲將天空照得白亮如晝。

唐佳琪走到外婆旁邊坐下, 外婆轉過頭, 瞇著眼睛問她：“下午去找周睦玩兒啦？”

唐佳琪被戳穿，也不否認, 悶悶地說：“周睦一個人過年。”

“唉。”外婆嘆了口氣，沒繼續說下去。

晚上十一點多，趙雅靜和舅媽準備好了明天的東西，從廚房走出來，看唐佳琪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便說, “趕緊回去睡覺吧, 熬夜傷身。”

“哦。”唐佳琪慢吞吞地站起來，進了自己的小臥室。

她把點點往旁邊挪了一些，點點迷糊中睜開眼睛叫了聲“琪琪姐姐”, 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唐佳琪躺在床上看手機，小小的手機屏幕被各種拜年消息和活動所占據。這時她看到手機屏幕上方的時鐘顯示十一點五十八，靈臺猛地清醒，坐起來點開和周睦的聊天信息框，在回覆框裏輸入新年快樂四個字。

屋外的說話聲和電視聲音很大，小區裏陸續響起了各種迎接新年的聲音，點點睡熟了，這一方地方好像變得無人註意，唐佳琪忽然刪掉“新年快樂”那四個字，手速飛快地給周睦發消息：“去小臥室，開窗戶！”

她從床上跳起來，給周睦打電話過去，鈴聲響了兩聲就被接聽，她把電話掛斷了。

唐佳琪打開窗戶，窗外的冷氣撲面而來，她往下望去，便看到周睦擡起頭。

屋外電視裏，主持人正在倒數。

主持人倒數到零，唐佳琪和周睦幾乎同時開口：“新年快樂！”

周睦仰著頭對唐佳琪笑了笑，唐佳琪忽然想到什麽，跟周睦說道：“你說我從這兒跳下去，你接得住我嗎？”

周睦的臉色變了變。

“我開玩笑的，”唐佳琪看著周睦表情晴轉陰又陰轉晴，繼續說，“不過我忽然想起在哪兒看過，可以半夜偷偷溜出去，早上趁家人不註意再偷偷溜回來，你覺得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嗎？”

“……”

“好好睡覺。”周睦說。

“好吧，”唐佳琪沈思片刻，“晚安。”

“晚安。”周睦說。

大年初四那天舅舅一家人又走了，唐佳琪不知道外婆和她媽媽說了些什麽，舅舅走的時候，她媽媽語重心長地跟唐佳琪說想讓她高考前都住外婆家裏：“爸爸和媽媽今年都挺忙，沒有時間管你，有時候回來遲了還會影響到你，你在外婆家裏待著，考完試再回來，好嗎？”

唐佳琪點頭，喏喏地說道：“好。”

家裏只剩外婆一個人的時候，唐佳琪便經常叫周睦一起上來吃飯。起先周睦還不好意思，到後來和外婆熟了，有一次唐佳琪居然看到外婆一臉慈愛地盯著周睦看。

離開學只有兩天時間的時候，唐佳琪收到趙諾的消息，說孫澤要去海城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送機。

唐佳琪立刻打了個電話過去，趙諾的語氣倒是很輕松：“他爸忽然開竅說要送他學音樂，打算留級，明年藝考。”

“我們明天走，你要不要來？”趙諾說。

唐佳琪還在消化孫澤忽然要去陽城的信息，在想趙諾該怎麽辦，猶豫間趙諾又說：“來吧，來吧，說不定以後就見不到了呢。”

“那你呢？”唐佳琪小心翼翼地問道。

“啊？”趙諾楞了一下，“我和他一起去。”

唐佳琪楞了一下，隨即開心地應道，“好！我和周睦一起去送你們倆。”

晚上八點的飛機，下午五點鐘，四個人坐在機場旁邊的咖啡店裏，邊喝咖啡邊聊天。

“你們兩個真的在一起了？”孫澤依舊不相信的樣子。

唐佳琪吱吱唔唔地點頭，瞟了一眼周睦。

“這麽快，”孫澤嘖嘖道，“我追趙諾追了快半年呢，不是我說，唐佳琪你也太好追了吧。”

“也沒有很好追吧……”唐佳琪又瞟了周睦一眼，見周睦面色平靜地插著耳機，邊喝咖啡邊用英語app背單詞，便戳了他一下，問他：“我好追嗎？”

周睦把耳機取下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兩個人。這時趙諾上完廁所回來，問道：“說什麽呢？”

“說周睦怎麽追到唐佳琪。”孫澤說。

趙諾坐下，一臉好奇：“怎麽追到的？”

周睦也靜靜地看著唐佳琪，唐佳琪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說：“用橙汁追到的。”

“橙汁？”孫澤滿臉不可置信，“什麽鬼。”

唐佳琪伸出手，比了一個十的手勢：“十年的橙汁。”

周睦在旁邊低聲笑了笑。

趙諾又八卦道：“那周睦怎麽跟你表白的？”說完便看了周睦一眼，見周睦沒什麽反應，便又看向唐佳琪，等待她的回答。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唐佳琪說，“其實是我跟周睦表的白。”

“怎麽說的怎麽說的？”

“就是……”

“唐佳琪，”周睦叫了她一聲，看了看時間，說，“我們該回去了。”

“哦，”唐佳琪對孫澤和趙諾說，“你們兩個一路順風。”

兩人走出咖啡店，周睦很自然地牽住了唐佳琪的手，很緊很緊地攥著。

一直牽到小區門口，周睦把手放開，唐佳琪扭頭問她：“你說外婆知道我們兩個在一起嗎？”

周睦楞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吧。”

“我也希望外婆不知道，”唐佳琪點點頭，“否則外婆一定覺得是我拐了你。”她故作嘆氣道：“我總覺得外婆最近愛你比愛我多。”

周睦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後頸：“傻。”

“我才不傻，”唐佳琪說，“我跳了兩級。”

周睦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點頭道：“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小姑娘。”

唐佳琪有些得意地笑了：“那是當然。”

她喜歡別人誇她聰明，不是周琳琳那種暗諷，是真心實意覺得她聰明。

周睦又說：“那麽聰明怎麽早沒看出來我喜歡你。”

唐佳琪眼神閃爍了一下，支吾道：“聰明是聰明，但我一向反應遲鈍。”

高三第二學期開學第一周，唐佳琪便幹了件蠢事。

周末她和顏夏杜薇去逛了次文具店，回來的時候發現又忘帶鑰匙。

開了春，外婆出門跳舞去了，給周睦打電話，周睦去買書，還有半小時才到家。

周睦匆匆忙忙趕到樓口，就見唐佳琪手裏拎著一大袋文具，可憐巴巴的靠在門上，像是條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唐佳琪擡起眼睛看他，委屈地說：“你怎麽才回來呀。”

周睦趕緊開門讓她進去，摸了摸唐佳琪的手，發現一片冰涼，便放在胸口捂了捂，說：“下次不會了。”

“你還想有下次，”唐佳琪威脅他，“你五點四十說半小時到，現在已經七點了。”

“唐佳琪，”周睦說，“你好好告訴我，十六點是幾點。”

唐佳琪不說話了，把手塞到袖子裏去摸周睦的胳膊。

周睦僵了一下，沒動，問唐佳琪吃沒吃飯，得知和顏夏杜薇一起吃過，便說：“我們現在出去吧。”

“幹嘛？”

“給你配鑰匙。”周睦說。

“八塊錢。”配鑰匙的師傅把配好的鑰匙遞給周睦。

“謝謝。”周睦從褲兜裏掏錢，唐佳琪便把鑰匙先拿過去仔細瞅。

一把普普通通的鑰匙，和教室的鑰匙、家裏的鑰匙、外婆家裏的鑰匙都沒有任何區別，但唐佳琪一想到這是周睦家的鑰匙，周睦要把這個鑰匙給她，左胸口便熱起來。

這時周睦又看了一眼放鑰匙扣和掛繩的櫃臺。他指著一條紅色的掛繩問師傅：“能把那條掛繩讓我看看嗎？”

師傅隨手摘下掛繩，說：“這個三塊錢，要的話和剛剛的鑰匙一起給你算十塊。”

唐佳琪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那條掛繩，無聲地看著周睦，表達自己的不滿。

“把鑰匙掛在脖子上不會丟，也不會忘，”周睦從口袋裏掏錢，對師傅說，“就這個了。”

回去的路上，周睦把紅繩穿過鑰匙孔，給唐佳琪掛在脖子上，勒令她戴著。唐佳琪嫌醜，把鑰匙塞進衣服裏，冰冷的鑰匙剛一接觸到皮膚，便忍不住激靈了一下。

“開學禮物。”周睦說。

周睦送她一把鑰匙，這把鑰匙現在緊緊貼在她的胸口，她可以靠著這把鑰匙肆意入侵周睦的領地，唐佳琪忽然覺得鑰匙慢慢被焐熱了，胸口的地方開始變得火熱滾燙起來。

“我很喜歡。”唐佳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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