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琪來周睦家裏駕輕就熟，就是上樓的時候鬼鬼祟祟像做賊，嘴裏自言自語著：“千萬別碰見我外婆千萬別碰見我外婆。”

□□叨著，旁邊路過一個中年婦女，唐佳琪嚇得直接抓著周睦胳膊躲到了他背後，等中年婦女過去了，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你怕什麽？”周睦笑著問唐佳琪。

唐佳琪也說不清她在怕什麽，明明之前國慶假期也來周睦家裏，兩個人光明正大學習，外婆都是知情的。

但這回，她總覺得跟之前不太一樣。

周睦家裏和唐佳琪之前來的時候感覺差不多，看得出來住了很多年，可能因為只剩下周睦一個人，便沒有煙火氣。

兩個人剛坐下唐佳琪就覺得有些餓了，她還在生氣周睦一時沖動讓她沒能吃上孫澤的生日蛋糕，便隨口抱怨道：“本來可以吃蛋糕的。”

周睦卻絲毫沒有覺得她把唐佳琪帶回來是個錯誤。

那群人玩兒嗨了什麽事都能幹的出來，唐佳琪不是不懂，但唐佳琪不會拒絕。

唐佳琪能忍，他忍不了。

“餓了？”周睦拿起手機，“要點外賣嗎？”

唐佳琪沈思片刻，忽然擡起頭問他：“你會做飯嗎？”

周睦楞了一下，隨後低下頭，說道：“會。”

自從外婆去世後，周睦就很少做飯。一個人的時候，會覺得吃飯這種事，隨便點個外賣就好。沒有刻意花費時間做出一頓想吃的飯的心情，也懶得去做。

冰箱裏有一袋掛面和幾個雞蛋，周睦看了看包裝，還在保質期內。

唐佳琪很死心眼地坐在客廳翻看老師新發的卷子，周睦問她：“吃面可以嗎？”

唐佳琪沖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忽然把卷子扔到一邊，走了過來。

周睦正在洗青菜，唐佳琪就靠在廚房門口定定地看著他，看他轉頭，便說：“我學習學習。”

周睦便繼續手上的活動，唐佳琪在一邊點評道：“看起來手法不錯。”

切蔥花的時候唐佳琪走了進來，看了周睦一眼，眼巴巴地說：“我也想切。”

周睦把刀遞給唐佳琪，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唐佳琪手法倒是有模有樣，就是切出來的成品不能稱作蔥花，只能叫做蔥段。

可能是看到自己的作品受到了打擊，唐佳琪有些挫敗地低下了頭，說道：“好吧，你先做，待會好了叫我。”說完又走了出去。

唐佳琪在周睦客廳走來走去，未經周睦允許加之男女有別也不好進周睦的臥室看，幾乎對周睦家客廳如數家珍。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餐桌上那個倒扣著的相框上。

唐佳琪踮著腳，輕輕湊過去，想要順著縫隙窺見到一絲什麽，這時周睦忽然喊道：“面好了！”

唐佳琪奔進廚房，就看到了那兩碗蔥油面。白花花的面條上浮著幾條綠色的蔥段，黃白相間的雞蛋是半熟的，蛋黃流出來一些，混著香油的氣息順著熱氣冒出來。

唐佳琪深深吸了幾口，吞了吞口水，由衷讚嘆道：“聞起來好香啊。”

她迫不及待地去端碗，周睦說：“你出去，我端。”

“那你叫我進來幹什麽？”唐佳琪問周睦。

“讓你看看。”周睦說著已經端起兩碗面往外走，唐佳琪跟在後面，眼睛瞥到那兩個雞蛋，又想到什麽。

周睦遞給唐佳琪一雙筷子，唐佳琪戳了戳蛋黃，說道：“開學那天，我從我外婆家給你帶了一個雞蛋。”

“然後呢？”周睦問。

“後來我忘了，還是我媽洗衣服的時候發現的，”唐佳琪挑了一筷頭面，吹了吹，“我就是忽然想起來。”

周睦和唐佳琪進門的時候忘了關門，因此周立安上來的時候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周睦和一個女孩子坐在客廳寫作業。

那個女孩子周立安有印象，是那個給她指路的可愛熱心的小姑娘。

女孩在草稿紙上寫了什麽，拿給周睦看，周睦先是盯著女孩的臉，隨後才把目光落到紙上，嘴裏說了一句話，女孩氣沖沖鼓起雙頰把頭低下，周睦便看著她，平直的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周立安站在門口，手裏的鑰匙無意識攥緊了，指尖發麻，連腳也挪不動了。

他十幾年都沒見過周睦這個樣子。周睦把自己裹在了一個堅硬的殼裏，面對他的時候那個殼上長滿了刺。

上一次他見到周睦這麽柔軟的笑容還是在周睦三歲的時候，趙雪給兒子買了一條他喜歡的小狗，周睦和小狗玩兒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毫無防備滿心歡喜，又怕嚇到小狗，帶著一絲早熟的克制，抱著小狗幾天幾夜形影不離。

周睦露出這樣的表情，說明他喜歡哪個女孩喜歡到舍不得撒手。

周立安轉身要走，手裏的鑰匙哐當掉到地上。他低頭撿鑰匙，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他擡起頭，這才發現屋裏兩個人都往門口看來，周睦看見他，臉色瞬間變得冰冷，好似剛剛那個笑容是周立安的錯覺。

周睦皺了皺眉，問他：“你怎麽來了？”

“我路過，”周立安語氣平靜地和周睦解釋，“給你打電話一直沒人接，我不放心就上來看看。”

周睦同樣平靜且不容置疑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要踏進這個門。”

周立安像是心上放了塊冰，瞬間被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身體也失去了正常機能，他艱難把門關上，轉身走了。

周立安走後，周睦發現唐佳琪好像被他嚇到，眼神一直呆呆地盯著門口。

看到周立安、和周立安針鋒相對的時候周睦沒有害怕，但是看到唐佳琪呆滯著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有些害怕了。

“還想吃蛋糕嗎？”過了好一會兒，周睦出聲問道。

唐佳琪訥訥地點了點頭，說：“要。”

“我下去給你買。”

“還有橙汁。”唐佳琪補充。

“好。”

周睦出了門後，唐佳琪回過神來。

周睦今天兩次情緒失控，都被她撞到。她嘆了口氣，腦子裏亂亂的，像推導不出來的化學有機大題，於是趴在桌子上，把剛剛那道題扔到一邊。

大約十分鐘後，周睦回來了，把蛋糕和一杯橙汁放到桌上。

唐佳琪皺了皺眉，故意雞蛋裏挑骨頭：“不是十年的橙汁嗎，這只有一杯。”

“慢慢來。”周睦說。

唐佳琪沒聽懂周睦的意思，怔了怔，回過神來，又想起剛剛門口的人，道：“你剛剛好兇。”

“嚇到你了？”周睦問她。

唐佳琪點頭。

“以後不會了，”周睦說，他把吸管插進橙汁裏，摸了摸，遞給唐佳琪，說，“還是熱的，喝吧。”

唐佳琪喝了口橙汁，對周睦說：“其實剛剛門口的那個人，我見過他。”

“什麽時候？”周睦眉頭皺了起來。

唐佳琪邊喝橙汁邊跟周睦講她上次偶遇帥氣叔叔、並給帥氣叔叔指路的事情。

說到後面，唐佳琪恍然大悟道：“他是你那個監護人？”

“他是我爸。”周睦面無表情地說。

唐佳琪想起周睦說過他爸媽都死了的話，想了想，疑問的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就是這樣。”

周睦盯著唐佳琪看，唐佳琪無端有些心虛，她想起她當時回來偷看到周睦和申雪宜講話，眼神閃了閃，咬了咬吸管。

“以後不許叫他帥氣叔叔，”周睦忽然說，“朋友的敵人就是敵人，這是你說的話，我不喜歡他，不允許你叫他帥氣叔叔。”

“好吧，”唐佳琪接受周睦的這個說法，轉而又想到什麽，脫口而出，“可是他是你……”

她把“爸爸”兩個字硬生生咽回去，說：“可是他是生你的人，說他帥氣不就是說你帥氣嘛！”

“我跟我媽媽長得像，”周睦說，他眼睛虛虛地看著桌上的試卷，又轉頭看唐佳琪，“你要是見過我媽，肯定會叫她漂亮阿姨。”

說完他站起身，走到餐桌旁邊，很輕易地把那個反扣著的相框拿了下來，又走過來，坐下，把相框擺正了拿給唐佳琪看。

照片被剪掉了一半，上面只有一個女的，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

她穿一件很長的大衣，放到現在，是過時了的，但穿在她身上，無端就很時髦。她的頭發不長不短，下面燙了幾個卷，臉上的表情是幸福的，眼睛很長，即便笑著也能看出原本的眼睛很大，鼻子很小巧，下巴不是特別尖，但也小小的。

整個人是很溫柔的樣子。

唐佳琪能透過照片看到周睦的影子，但她覺得，周睦的鼻子其實是和他爸爸有些像。

她呆滯了片刻，看著照片上的人，又看周睦：“你媽媽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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