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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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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並不是岳彥笠的大本營。只是這些年在他不算太大的生意裏面,有意無意的往B市擴展了不少,原因不問自明。

胥罡是B市人。

這次歌迷會首站從B市開始,尾站在A市,岳彥笠的地盤。

早晨醒來的時候,岳彥笠有幾分鐘的迷茫,頭有點疼,一牽一牽的。

緩了一會兒看了看周圍,才知道自己是在B市租住的公寓,不是在A市的家裏。

他有輕微潔癖,是以開了車跟他一路來B市的小汪住酒店,沒住公寓。

側過頭去床頭櫃摸眼鏡,什麽東西被打到地上,發出砰的響聲。

心裏一驚,趕緊翻爬起身看。

萬幸不是錄音筆,是他昨晚用的玩具。當時疲累,弄完了不想動,直接拿紙巾裹了擱在床頭櫃上,這會兒在光天化日下,纖毫畢現,潔白的兔子尾巴毛發沾了不少已經幹涸的黏膩潤滑劑,板結的東一塊西一塊的,多眈一眼都覺得臟。

岳彥笠伸手把錄音筆握在掌心,又趴了一會兒後,慢吞吞起床了。

刷牙的時候,鏡子裏映出一張溫文儒雅的臉,只是有點憔悴。

長眉長眼,鼻梁高挺,唇色淡而形薄,連胡子都細軟且長勢緩慢。

岳彥笠伸手摸了下鏡子裏倒映的眉毛,留下一串細小的水珠。

這幅樣子,跟二十一二歲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吧。

三十三歲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江南水土養人,看過去並不顯老。一米七八的身高配著一百三十斤不到怎麽都吃不胖的身材,打眼一瞅就很養眼。

七點半,小汪的電話準時打了進來。該去醫院了。

這也是他這次來B市的一個目的,覆診。托了朋友掛了很權威的專家號,想給自己點幸運的期許。

腦袋裏長了個東西,不大,不到兩厘米。A市腫瘤醫院頭顱CT結果懷疑是幕上大腦半球膠質瘤。

B市找的這個專家算得上國內的絕對權威了,每年國內國外的學術探討,國內不定期的大型巡診,他的門診號之難掛,排的上全國前三了。

老專家拿著岳彥笠的CT片子,看的一絲不茍。

因為沒什麽期待,岳彥笠發現自己並沒太多的提心吊膽。

只是有點遺憾吧。等著老專家看片的過程,岳彥笠又開始胡思亂想。他明明是想踏出那一步,了卻自己遺憾的,反正都要死了。可是昨天晚上那麽好的機會,還是錯過了,真是又呆又瓜又木……

“你這個腦瘤,”老專家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的開口說話:“從片子上看不是太好。”

岳彥笠扯扯嘴角,聲音低低的:“我知道。”

“不過,”老專家皺了皺眉:“也不排除良性的可能性。”

岳彥笠愕然:“啊?”

“單從這張CT上看不出結果。你打算什麽時候住院手術?”老專家沒講什麽高深難懂的東西,直截了當:“腦瘤切除做化驗之前,一切定論都為時過早。如果是良性,你這個瘤子我徒弟就能摘幹凈。”

被老專家嫌棄沒難度的手術讓岳彥笠心底燃起一絲希望:“可是,A市腫瘤醫院的魏主任說,這個位置手術風險很大……”

“魏平河?”老專家撇了撇嘴,用表情表明了態度,並未多說:“我說能就能。”

“那,那,”岳彥笠一下子猶豫了:“那如果是惡性的……”

“手術了才知道。”老專家很客觀:“有可能轉移,有可能控制良好,有可能顱內大出血,也有可能出現術後並發癥。”

抿了抿唇,岳彥笠低頭,拇指捏了捏食指,隔了半晌才遲疑的答了一句:“我還有點事兒,要兩個月才能完……”

出了門診,岳彥笠有點喘不上氣。他拽了拽領口的領帶,信步往醫院的後門走去。

半路上,醫院小花壇裏的菊花金燦燦的,開的特別好看。

岳彥笠歪著頭看了兩眼,索性走過去坐在了廊橋下。

白色的廊橋頂上爬滿了藤蔓植物,是濃郁的深綠色。陽光透過還算繁密的葉子漏下來,星星點點的灑在男人腳邊。

手術越早越好他當然知道。

可是一旦上了手術床,他岳彥笠完整的皮囊就要支離破碎了。

說實話他很理解當年香港那個很紅的大姐大歌星寧可死都不肯手術摘除卵巢的想法。

他想把這副還算好的皮囊給那個人,不知道這樣的癡心妄想會不會實現。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這處並不算必經之路相反比較偏僻不起眼的廊橋下。

猝不及防又巧合的,岳彥笠擡眼去看,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做夢樣的杵在那裏。

簡單的黑T恤牛仔褲飛躍球鞋,陽光像是撥開了所有的遮蔽照射下來,光芒萬丈。

或許是岳彥笠擡頭的動作太大反應太激烈,以至於原本只是想抽根煙喘口氣的胥罡詫異的看了過來,連伸進褲袋的手都沒拿出來。

一張臉憋的通紅,心跳的比腦子的疼痛還要誇張。岳彥笠有點眩暈的想,是不是老天聽到了他的願望,這種美夢成真有點太過美好,讓人惶恐……

“你沒事吧?”胥罡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

岳彥笠眨眨眼,反射弧慢一拍的想明白,自己這會兒的樣子怕是不太好:“哦,我沒事,謝謝。”

看得出的,胥罡松口氣轉回臉去,專心致志的打算抽根煙放松一下。

手心冒了汗,岳彥笠聽到自己聲音很奇怪,像是生了銹的門軸,澀而不暢:“那個,我們昨晚見過,買煙的,”男人指了指胥罡手中的中南海:“你……生病了?”

或許是沒想到會被搭話,或許是不習慣多說。胥罡搖搖頭,簡潔明了:“沒有,探病。”

幹巴巴的哦了一聲,岳彥笠覺得手心的汗長了腿,沿著胳膊一直往上爬,很快細細密密蓋住了額頭鬢角。

說吧,隨便什麽。岳彥笠,老天不會一直眷顧你,過了這村不一定會有下個店了。

胡思亂想著,胥罡手機響了。男人拿著手機看了看劃開了屏幕。

“嗯,醫院……我知道。”

從岳彥笠的角度,看得到胥罡低著頭,腳尖輕輕鏟著地面。這樣百無聊賴的小動作帶著孩子氣,分外迷人。

“下午去會館健身……”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麽,胥罡笑了,很放松沒防備的樣子:“唱的動,放心,算是告別吧……昨晚你真該去現場看看,很懷念……冠名商啊,不太清楚,只知道是A市的……你查這個做什麽?人家低調一定有低調的道理……屁!”男人罵了句臟話,彎起的嘴角像是掛了一輪小太陽,幾乎灼傷偷看者的雙眼:“你以為我跟你似的,到處留情?……好,就這樣。”

電話掛了,男人左手食指跟中指間夾著的香煙已經快燒完了,掛著長長一截煙灰,搖搖欲墜。

人家低調一定有低調的道理。

岳彥笠這一瞬間感情幾乎是瀕臨於噴發的狀態,他快忍不住對這個男人的渴慕了。

他的目光太焦灼,幾近有形,胥罡想忽視都很難:“你認識我?”

“我、我是,你的歌迷。”第一句破冰消除心理障礙,後面的話順暢多了:“昨晚去參加歌迷會的。我很喜歡你……的歌曲,每首都熟悉。”

看得出,胥罡有點不知道怎麽應對的樣子。他並不擅長這種場面,哪怕在最紅的那幾年。

話癆與啞巴樂隊,其實啞巴才是胥罡的本命真神吧。

“很高興你喜歡,”男人把煙掐了,隨手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很多年不唱現場了,幸好還算勉強及格狀態。”

“你太謙虛了。”岳彥笠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從坐著改為了站著。這樣對方身高上的壓迫多少少了一些:“非常棒,甚至比當年還要更好。”

“哦?你聽過我當年的演唱會?”胥罡勾勾唇:“都這麽多年了……鐵桿老歌迷啊。”

胥罡沒什麽含義的一句話居然讓岳彥笠紅了臉,結結巴巴的:“是,幾乎場場不落。”

“那,”胥罡有點猶豫的抓了抓頭發,一向面癱的表情有點小苦惱和赫然:“是不是要給你簽個名?”

“啊?!對!”幸福來得太猛,岳彥笠身體一晃,趕緊條件反射的扶住身邊廊橋的白色柱子:“太感謝了,我都不好意思說。”

男人渾身上下摸了一通:“我沒帶筆。”

“我有。”岳彥笠趕緊從西裝口袋裏摸出鋼筆,打開筆帽遞過去,眼睛都笑彎了:“謝謝謝謝。”

胥罡接過筆,先是在自己掌心劃了劃,迎著岳彥笠稍顯不解的目光解釋:“好久沒簽,都忘了當年設計的簽名什麽樣了。”

“沒關系,你隨便簽。”岳彥笠暗想,你就是寫上兩個首寫字母我也甘之如飴啊。

“簽哪兒?”胥罡看著手心像是滿意了,顧自點了點頭看向岳彥笠,目光清亮通透,像個孩子。

“可以,”關鍵時刻岳彥笠又慫了。他說不出口,請你簽到我腳踝上吧。這怎麽聽都是個變態:“我想,可以簽,簽……”

胥罡笑了,居然難得心有靈犀的替他解圍:“你說吧。早些年時候,什麽肚臍胸口頭頂,歌迷提的簽名要求五花八門我都免疫了。不會有什麽位置讓我吃驚了。”

岳彥笠被他的笑晃了眼,要求脫口而出:“能簽到我腳踝上嗎?”

說是不吃驚,胥罡的表情還是楞了幾秒,然後是遲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左腳。那處紋身。

心臟縮了一下,岳彥笠訕訕的:“要不,簽手腕上也行……”

簽名最後還是落在了岳彥笠左手手腕上。

胥罡左手托著他手腕,右手認真簽名的時候,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岳彥笠眼底的熾烈毫不掩飾。想親他留長的頭發,想親他的耳朵,還想更多……

“好了。”胥罡簽完名,歪頭看了一會兒好像挺滿意。站直身體把鋼筆還給岳彥笠:“不記得原來設計的花體簽名了,有點土你別介意。”

“不不,很好。”擡起手腕瞇著眼看,岳彥笠笑的特別滿足:“這樣很好。”這樣能看得出來是你的名字,與眾不同的獨一份,私心裏很幸福。

三十多歲的男人,在陽光下仰著臉,因為一個簽名笑的陽光燦爛。

“我覺得,”胥罡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你很面熟”,生生轉了個彎:“還行吧。”

告別的時候,胥罡都走了,又莫名其妙的回了頭,看著岳彥笠盯著自己手腕傻兮兮的笑容,忍不住問了一句:“下一站C市你去嗎?”

“去。”岳彥笠連磕絆都不打:“每一站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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