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運用聖力給清隱施了針，又調了藥餵她喝，她便蘇醒過來了。明羽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感覺像是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小四一直就站在小樓外邊，任憑怎麽無視怎麽催趕都雷打不動，打了樁一樣杵在那兒，也不說要幹什麽。暮景和明羽來來去去的便都把他當做透明人。

他們也不敢告訴清隱小四的事，確切來說是不想，怕影響她休息，只讓她在床上躺著，小心翼翼地照顧著。

但其實他們誰都知道這事是瞞不久的。清隱不可能不知道，她只是不說而已。

入夜下了場大雨，小四就那樣站在桃樹底下，淋了個透濕。一片片的桃花打散下來，落在地上，被來來去去地踐成了泥。

明羽故意地來來回回在小四面前走了很多遍，像是有意譏諷一般。有時候端著盆水從他面前過腳下一歪就全數潑到他身上去了。有時候也陰著眼睛狠狠瞪他，像是要以目光剮了他一樣。他其實很想揍他一頓，潛意識裏卻還在盼著他給一番合理的解釋，就只能以這些小招數來發洩心裏的怨憤。

小四在外頭站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清隱就開了口要他進來。明羽雖不忿，卻還是不願意違背她的意願。

小四一身衣服濕了又幹，臉上的泥漬卻沒去擦，一張圓臉臟兮兮的就那麽進去見清隱。但禮數還是很周全，他還是那個最守規矩的小四，一直沒變過似的。

“你為何回來？”清隱看也不看他，直接問。

“來向主子請罪。”小四跪在地上，仰起頭看斜斜躺著的清隱，臉上的表情足可用凜然就義來形容，“主子，是屬下該死。他們抓了屬下的心上人作為威脅，屬下不忍心看著她死，做了對不起主子的事。但屬下也不是那種沒心沒肝之人，我趁他們不備為主子您偷了噬殺之毒的解藥回來。”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兩手穩穩托住虔誠地遞上去放在清隱床邊，而後右手迅速一轉竟是抽了袖中短刀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臟。瞬間，他嘴角淌出鮮血，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變故來得太快，快得明羽都反應不過來。暮景卻是幾步上前，從地上托起了奄奄一息的小四，以聖力護住了他心脈，試圖挽救他。小四卻是抓住了他的手，緩緩地搖了搖頭，氣息微弱道：“景主子，我背叛了主子，本就是該死之人，您就算救了我，我也再無顏面茍活在這世上。倒不如就這樣讓我死去。”他嘴角一揚，竟是微微地笑了，又看向上頭的清隱，眼中充滿了希冀，“主子，屬下死不足惜，但有一事我不得不說。凡主子被她們……關在此間最高的，那座山上，那，那裏是她們的窩巢……”他重重地咳了兩下，吐出兩攤鮮紅，染了暮景滿手，明羽看著到底還是不忍心，別開了頭。只有清隱，一如既往的淡漠，甚至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沒變過，也不知是在聽還是沒在聽。

“主子，你……你一定要去救凡主子。還有……”小四氣若游絲，顯然已經精氣耗盡，強撐著一口氣猛然擡起了身子，臉色青紫，雙目圓睜，似要脫出眼眶。他驀地抓住了清隱的手，乞求道，“我那可憐的戀人，請主子施援手相救。屬下，感激不……盡。”話罷，氣息長絕，永久地閉上了眼睛。

暮景替小四整理了衣物，擦了臉上身上血跡，就保持著那個托著他的姿勢，久久不動。明羽就那麽看著，一時有些恍惚。似乎看見了剛來那天，一張圓嘟嘟的臉笑得看不見眼睛，詫異地問：“主子，這就是你撿回來的人？分明是個小娃娃嘛。”

他當時很氣憤，過後才知道原本就是這樣，已過百歲的人，自己在他眼裏自然是小娃娃。

他忽然覺得心裏堵得慌，似乎看見了小四抱著個四方形的大盒子走過來，累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走到他面前，把盒子一丟，一只老烏龜慢悠悠地爬了出來。小四抹了一把汗，瞪著小眼指控：“好啊小羽你竟敢埋汰主子，有你好果子吃！”忽而又是他大笑的臉，傷病時他像父親一樣體貼照顧，殷殷叮囑的畫面。所有情緒一時湧上心頭，令明羽喉嚨有點發澀。

他撇過頭，靜默不語。

誰也沒有說話，都是沈默。

良久，暮景才擡頭看向側臥的人，喊了一聲：“隱……”他指了指小四的屍首，詢問她該如何做。

“葬了。”清隱開口，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淩淡漠，“他既然臨終有所托，我們自然是該辦到的。”這話的意思就是要去救司凡以及小四的愛人，明羽一驚，出口反駁，“隱，你的身體……”

清隱擡手，沒讓他把話說完。她用眼光瞄了瞄床邊的雕花盒子，一拂袖掃到了明羽手上：“打開。”

明羽依言而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帛絹，其上墨黑的隸字晃花了他的眼。他特意跟清隱學過，認得她們聖靈的字，上面寫著：我沒有下毒。

“隱，你信嗎？”明羽把紙條遞給清隱。他覺得都到了這份上小四沒必要騙他們，但還是心存疑慮，這件事也著實怪異了些。

“我信。”清隱點頭，目視著那木盒對暮景說，“阿景你將這東西拿去看看可有問題。”

暮景應了聲，帶著小四的屍體和木盒走了。明羽這才走到清隱床前，不由分說便抱住了她。

“你嚇到我了。”他說。

清隱一瞬間怔楞，倒並沒有推開他，就那麽僵著不動。

“如果沒有什麽聖靈，沒有什麽血玉，你不是什麽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該多好。”明羽閉了眼，將她抱得更緊。他實在是怕啊，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沒有能力可以幫到她分毫，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是守著她看著她。這種心情是多麽無望啊！

“如果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清隱當真凝眉想了想，斟酌道，“就像你們這個世界裏那些笑能很開心，哭能很傷心，讀書工作然後成家育兒的平凡女孩嘛，這樣的話，你就遇不到我了。”

明羽悚然一驚，霍然放開她，眼睛一眨不眨探究地看著她。

他努力想看出些什麽異樣來，卻失敗了。她的神色與平常任何時候一樣淡然平靜，像她說那句話的語氣一樣，很認真，也很平淡，沒有任何起伏，只是在簡單明了地陳述一種事實而已。

明羽嘆氣，心頭竟蔓延上一股難言的失落，仿佛在大海中漂浮，茫然望不到邊的那種感覺。

是啊，她說的沒錯，如果她只是這個世界裏萬千平凡少女中的其中一個，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交集。在不同的領域裏各自忙碌著，平行往前卻絕不相交。

可那又怎樣？

“如果你真的只是個平凡女孩，如果我知道這世上有個你，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去找你。一年找不到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直到找到你為止。”他像立誓般，在她面前說得虔誠而堅決。

“哦。”清隱挑眉，懶洋洋地就想閉眼。

“你不相信？”明羽急了。

清隱看他一眼，勾唇淡笑，竟在冷清裏透出幾分魅惑：“相信。可你怎會知道，這世上有個我？”

很滿意地瞧見明羽呆楞忘神，清隱閉眼又躺了下去。她自己也覺得十分無趣，若不是為了讓他明白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不是你說了就能夠踐行，總有這般那般的阻礙，何況是這些本就虛無縹緲之事。她又何必在這和他聊些假設虛擬的話題？

明羽黯然，突然就覺得無力。卻更覺得一腔癡心無法表達，折磨得他如火燒灼，不吐不快。

“是，我不會知道。但那些都是也許，都是如果，這世上本就不存在的東西。現在在我面前的是你，聖靈的王，我愛的也是你，一個不平凡的你！就算我再沒有能力，也想盡己所能地守護你，照顧你！”他說罷，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那般急切，那般無助，仿佛到手的珍寶即將失去。

清隱徹底僵住。他說的話，他做的事給她的沖擊力太大，她一時無法無法理解，仿佛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是以她便忘了，這個時候其實應該推開並呵斥他。

明羽其實也是一時頭腦發熱，過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幸好她沒有生氣，沒有趕走他。否則他真的只能去撞墻了。事後她不提，他便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繼續恭恭謹謹地當她的小跟班。

暮景很快就將那解藥成分分析出來，嚴格來說那並不算解藥，也是一種抑制毒性的藥物，只不過比他配的藥效果更好，長期服用毒就不會發作。盡管如此，他還是很高興，這樣一瓶已經夠清隱服用很久，只要再奪回血玉，她身上的毒就不愁解不了了。

暮景說了沒事，清隱自然就放心地服用。

過了兩天，她的身體果然有好轉，聖力也不再損耗。幾人都喜出望外。

身體好了些，清隱就躺不住了。三天後就決定去救司凡，暮景和明羽勸不住，只能堅持跟著去。

一行三人來到了珠穆朗瑪峰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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