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唇槍舌戰勾心鬥角，我全部的努力，不過是為了做穩了奴隸而已。在公司，我不必再支付巨額違約金，底薪雖然沒有回到5000，但3500的基本工資加上第一策劃的500的崗位工資，離原來也不差太遠。公司的同事們不知道是因為知道了我是受害者，還是看清了現在的風向，都爭先恐後地向我靠攏過來，他們有的直接來向我解釋之前的糊塗，有的拐彎抹角向我示好。我大度地包容了他們，很快又像以前一樣，成了這個公司的一份子。

至於我所做的一切，沒有特意告訴阿森，也沒有瞞著他，他或許知道一些，但什麽也沒有說。我們都知道，在這場鮮血淋漓的廝殺之後，迎來的只是一場不值得炫耀和慶賀的勝利，或許根本算不得什麽勝利。曾經在夢裏，我向李公子控訴著世人的虛偽，而現在我卻和他們一樣用面具掩藏著險惡的用心，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李公子才很久不曾出現在我的夢境裏？

一場大戲，終於漸漸落幕。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來的軌道，只是那兩份五年合同，像是兩只帶刺的鐐銬，將我牢牢鎖住，未來的五年我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罷了，無論是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是帶著鐐銬的舞蹈，我只盼望著，在這一切結束之後，我還是從前那個謝小清，那些冷酷的卑劣的骯臟的手段，永遠、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媽媽的第三次治療結束了，又住了兩三天，他們就急著回老家。收拾了很多東西，一樣樣塞進後備箱，阿森開車，我跟著一起把爸媽送回老家。一路上，爸爸媽媽零零碎碎地說了很多。“工作合同簽了就簽了，我看保險什麽也挺正規的，沒別的辦法，就好好幹吧，別落人口實。”“無論如何，這回小胡幫了你，要知道感恩。”“平時和同事好好相處，別得罪人，別人也不會來害你，是不是。”這都是他們積攢了一輩子的處世箴言，反反覆覆地總要叮囑幾遍。除了說我，偶爾也客氣地說一說阿森最近的辛苦和操心，媽媽的態度不再像之前那麽強硬，但關於我們結婚的事，他們依然沒有多說，我們也不好多問。

到了家裏，安排媽媽在房間休息，我們又上上下下把家裏打掃了一遍，吃過了午飯，才準備返程。出了門，才發現車鑰匙不見了，猜想大概是落在家裏哪個角落，於是掉頭回家去找。

家裏一個多月沒有回來人，現在正開著門窗通風，我和阿森走進院子，屋裏的對話清晰地傳了出來。“說不來，反正我總是覺得不踏實，你說這連個正式工作也沒有。”說話的是媽媽。

爸爸說：“哎呀，你生病的時候，一天忙前跑後伺候你的是誰？”

“那不是因為他沒工作嘛，如果他有個工作，不要說像那個小胡這樣事業有成，就有個工作就行——如果小清找個有正式工作的，我也不會……”話說一半，又咳嗽起來。

爸爸趕忙幫媽媽順氣。我在外面又是著急，又是生氣，擡腳就想要進去，阿森拉著我的手，搖了搖頭。

媽媽不再咳嗽了，爸爸嘆了口氣：“說的是啊，沒有工作怎麽行，不穩定，一想起這個我心裏也不踏實。可是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咱們說了也不算。”

媽媽停了一下，又說：“而且你說小李他以前在北京，不幹了又不回老家，也不找工作，我就總覺得這裏面有點什麽事。”

又來了。我一皺眉，再次想破門而入，阿森依然拉著我，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我看著他，用眼神告訴他，我不想媽媽這麽誤會他，他搖搖頭，告訴我沒關系，他不希望我現在進去，再鬧出什麽尷尬或者不愉快。

爸爸想了想，又說：“我看這孩子人還挺好，應該不會是圖小清寫書什麽吧。”

媽媽哼了一聲說：“最好不是，如果讓我知道他帶著什麽目的，說什麽我也得讓女兒把這個婚給離了，她不能再……”說著聲音有些哽咽，緊接著又是一陣咳嗽。

隔著一扇門，爸爸在裏面安撫著媽媽，我站在外面，擡眼看著阿森。為什麽，從胡成到爸媽，都認為阿森和我在一起是有所圖，只是因為他是出版人而我曾經是作者嗎？我問過他之前是否認識我，他只告訴我在常德是第一次見我，那麽之前呢，關於我編劇的紀錄片，他又是什麽時候聽說的？我想從他的目光中讀出答案，可惜此時我眼中盡是關切，他目光裏滿是寬慰，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見。

屋裏，媽媽順了一口氣：“要不我說住小萌那兒，在小清那兒我心裏就急，你說他們怎麽就這麽領了結婚證公然住在一起了呢……”

“嗨呀，你管人家那麽多，結婚證已經領了，合法的。”爸爸說。我暗暗嘆了口氣，幸虧已經領了結婚證，不然這一關真的怕是過不去了。

一提到我就著急，媽媽懶得再說，又開始念叨小萌：“小萌也是個不省心的，你說說她，每天和陳蘇鬥嘴，說的那些話我都聽不懂。”

“我也聽不懂，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話。”爸爸說，“什麽‘小萌一點也不萌，陳蘇一點也不蘇’，什麽意思？”

媽媽也是不解：“不知道啊，咱起這個名字有什麽問題嗎？”

我在門外險些笑出聲來，阿森沖我打個手勢，意思現在進去。我跟在他後面進了門，爸媽的神色都有些尷尬：“怎麽又回來了？”

“車鑰匙可能落家裏了。”阿森鎮定自若地應著，但我沒辦法保證自己的表情自然，只能假裝找車鑰匙往爸媽視線外的地方跑。

阿森從客廳窗臺上拾起鑰匙：“在這兒。”再次向爸媽道別，拉著我離開了家。

一上車，我立刻對阿森說：“我爸媽亂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他們說得沒錯啊。”阿森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眉頭明明擰著，又努力想要松開，看得人揪心。

“老人家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追求，你不應該受體制的束縛，你不是胡成那種唯利是圖的人，你一早就知道我失憶，你不會因為其他理由……”我的語速越來越快，拼命地想為阿森開脫。他卻靠近我，輕聲說：“他們說得沒錯，小萌一點也不萌，陳蘇一點也不蘇。”

“嗯？”他應該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見我楞神，阿森提醒一句：“安全帶。”直接俯身過來，拽過安全帶幫我扣好，順便又在我臉頰上吻了一口。我知道，他這樣就是不想多聊，可越是不想多聊，就越代表他已經往心裏去。

阿森發動了汽車，留給我的最後一句回應是：“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我，千萬別指望我永遠不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