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在繼續。每天早上，我準時起床給小萌做飯，她去上班以後再收拾好自己去上班，在辦公室和大霞姐說說閑話，晚上窩在沙發裏吃著水果看看電視，生活平靜得讓人忘記時間，有時候一覺睡醒，會忽然擔心自己是否又這樣睡過去五年。

偶爾也帶些小節奏。比如上次那個為了交電費而請假的女人，大霞姐猜得沒錯，她不會去我家裏找我交費，但學會了大半夜敲我家房門，告訴我第二天她八點之前要交費，所以差不多每個月一次，我要加一次早班。

入冬了，辦公室裏越來越冷，電暖氣從早上八點燒到九點，到大霞姐準時上班的時候，辦公室裏才暖和起來。“暖和啊。304又交電費了？她不是前天才交了嗎？”門響過之後，大霞姐第一時間反饋了室內溫度。

“這次是水費。”我站在茶水櫃上沒精打采地攪了攪速溶咖啡，轉過身，才看見和大霞姐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還算年輕的女人，穿著一件民族風長袍，大紅圍巾裹住半張臉。大霞姐拖了個椅子放在電暖氣旁邊讓她坐下，向我介紹說：“1801的業主，我跟你說過的，會解夢的全職媽媽。”

1801笑著，伸手軟軟地打了大霞姐一下：“什麽全職媽媽啦，是home office，在家辦公呢。女人要獨立，我可不靠老公養著。”她抿了拖地的長裙坐下，“剛送了孩子，十一點又約了人，其實可以提前去等著，不用耽誤你們工作的。”

“反正我們也沒事，哈哈。”大霞姐笑著，“我是真佩服你，有那麽好的老公，還那麽獨立，又有才。小清我跟你說啊，這姐姐寫小說，還給人看點事情。”所謂看點事，就是迷信活動，算命看相什麽的，當然，解夢也包含在內。

1801又笑著拍了大霞姐一下：“什麽啦，我的主業是寫作。其他的，就是看書看多了，和朋友們聊一聊而已，都是鄰居嘛。”看了看我又說：“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睡不好多夢？”

不等我回到，大霞姐雙手一拍，替我回答：“姐你看得真準！她可不就是老做夢，上次還說讓你幫忙看看呢！”

1801看看我，從包裏掏出一個茶葉罐，拿出幾顆普洱小坨，放在我桌上：“不要總喝速溶咖啡，喝點茶。喝好了來跟姐姐要，你姐夫店裏剛進的。”又笑瞇瞇地給了大霞姐幾坨。

一些茶拉近了距離，大霞姐大呼小叫地連誇1801善良仗義，我也和她們聊起來，1801說完茶葉說養生，說完養生又說靈異，說著說著，最終還是轉到了我的怪夢。

時間過去很久，我以為我已經記不清了，也不再想知道答案，但一旦提起，記憶卻莫名好起來，李公子的臉，他的聲音，還有第三個夢裏，站在花樹下的他的神情，是平靜？是冷漠？是仇恨散去後的虛無？或者一切結束之後的悵惘？穿過幾個月的時間，我又一次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1801雙手疊在膝蓋上，很認真地聽完，問我：“後三個夢你還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個人的臉嗎？”

我搖搖頭。

“那就對了，說明後面的幾個都不是重點。姐給你從前往後說啊。”1801不緊不慢地說著：“最後一個夢，那個人就是個龍套，沒什麽關系，對吧？中間兩個夢呢，其實是日有所思，因為奇怪地夢見一個陌生人的臉，你就開始琢磨，然後就猜，我是不是和她很熟，然後當然就做了一個和他很熟的夢。接著你又緊張對不對？然後就夢見陰謀和死人。血和屍體，從心理學解夢說，代表過去潛意識裏被壓抑的部分，或者是被遺忘的往事。這些也許是你在那一段時間一直在考慮的事。”

壓抑的潛意識？被遺忘的往事？我開始有點相信1801的話了。

“當然，還有一種說法，屍體和血都是有好事要降臨，夢見馬嘛，嘖……”她奇怪地笑了笑，“馬是典型的性夢，何況還是聽得懂人話的馬。還有你霞姐說的沒錯，夢見陌生男人，就是要走桃花運哦。”說罷看看大霞姐，兩個人一起八卦地笑起來，她掩口笑了一陣子，又說：“哎呀，這些都是迷信的東西，也不要全信，我們文化人，平時還是以心理學解夢為主的。”

大霞姐笑了一陣，繃著臉很認真地誇道：“看看人家這水平，怪不得能當作家，出書了吧？”

1801連連搖頭：“不行，我去問了出版社的，規矩一大把。不熟悉的小出版社也不敢隨便給，現在抄襲多嚴重啊，要是編輯看我的書好，這面告訴我發不了，那面又私自剽竊我的文，我去哪兒說理去？當然，也可以自費出，我老公不差那兩萬塊錢，但是咱們女人得獨立，不能出個書都靠老公不是嗎？”

“人家說什麽來著？有知識的女性就是獨立。”大霞姐說，又聊了聊她的小說有幾十萬點擊，問過幾家出版社什麽的，忽然轉向我說：“小清你是大學生，認識的人肯定和我們不一樣，有沒有認識什麽能幫你姐出書的？”

我？我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能認識什麽人？只能尷尬地笑笑，沒法接話。

1801趕忙說：“你看你說的，上大學也有不一樣的專業，再說畢業以後圈層不同，也沒那麽容易聯系上嘛。”言下之意，就算我是大學生，畢竟也落到小區物業這個提不起來的圈層裏了。

這我倒是不太在意，畢竟簡歷空白，找不到工作的是我自己。但是大霞姐這時候給我使了個眼色。她說過，做物業的關鍵是和業主搞好關系，搞好關系的關鍵不是為了304那種人加班，而是和1801這種有錢有閑的全職太太混熟。想想人家幫我解了夢，還給了我幾小坨普洱，直接拒絕總是不太好，我躊躇了一下，說：“要不我幫你問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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