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張健的詢問，技術科的同事只能報以苦笑：“你以為我們這裏是電影裏那些超級科學實驗室？東西拿過來，分分鐘就出結果？正在弄呢，先等等吧。”

“好。”張健知道技術上的事情是催不得的，儀器運行的時間是固定的，鑒定分析的程序是固定的，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好消息是送來的那箱內衣在初檢的過程中，可以確定的是，的確有多年前的老式布料和款式，氧化程度也可以看出時間久遠，而且這些內衣上都發現了人體的體/液凝結物。

時間久遠的舊式內衣正好可以和連環殺手二十年的作案時間吻合，至於內衣上的人體體/液凝結物，很可能包含女性受害者的DNA樣本，一旦這些DNA樣本跟連環殺人案中的受害者吻合，就算江紅軍死不承認，警方也一樣可以通過證據鏈確定他就是連環殺手。

張健下樓了一趟，將情況匯報給了黃隊和鄭局長，聽到有舊式內衣，黃隊和鄭局也忍不住激動起來：以目前的線索來看，江紅軍是連環殺手的可能性很大。難道困擾了警隊二十年的連環殺人案真的要破了？

“小張，去技術科盯著，有了結果立刻來匯報。”黃隊下了命令。

“是！”

刑偵技術跟科學技術發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半個世紀前的刑偵技術，對兇手留在現場的血液毛發只能做簡單的比對，血液也只能檢測血型進行比對。

隨著科學技術日新月異，檢測技術發展到了DNA比對，只是那樣一個機器貴的離譜，而且耗時很長，一次分析至少要十二個小時以上，中途還不能斷電。

到了今天，新型的DNA檢測技術，已經發展到了兩三個小時出結果，甚至可以做到族譜基因對照。

這種技術如果讓當年那些為懸案奔波大半生，最終卻只能飲恨退休、去世的刑警知道，相信他們一定會老淚縱橫，英靈泉下有知，也會瞑目。

可是即便是最新型的DNA比對技術，張健依然覺得太長太久，近三個小時的等待時間，他焦躁得像個等在產房外的丈夫，幾乎每隔半分鐘就要進技術科瞄一眼，追問結果還要多久，技術科的同事最後實在是煩的不行了，直接把門給反鎖了，跟他說結果出來就會開門告知。

張健覺得等得焦急，可他不知道的是，對於這個結果，警隊裏有些人等了足足十九年，不只是現役的刑警們都來了，連已經退休多年的老刑警也回來了，有個老刑警是坐著輪椅，被家人推著進來的。

看著當年作風幹練，讓歹徒聞風喪膽的漢子，如今病榻纏綿，瘦骨嶙峋，只能靠著輪椅才能活動，鄭局長的眼角有些濕潤了，他趕緊迎上前，低低的叫了一聲：“師傅，你怎麽來了？”

當年隊伍裏都是老刑警帶新人，亦師亦父，既是同事，也是親人，其中的感情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就是裏面這家夥？怎麽找到線索的？”老人沒有理會鄭局長，一雙眼直勾勾盯著審訊室單向玻璃後的江紅軍。

“還不能確定，不過嫌疑很大，證據還在檢測。線索……是趙大哥的女兒回憶起當年的細節，他在那條小路上暴露過，腿上有塊紅胎記。”

老人一楞，兩行濁淚緩緩從眼眶中流下，在他滿是溝壑的臉上蔓延，很快就濕了一片：“是劉黎那丫頭啊，我記得小趙犧牲的時候，她才這麽高，瘦瘦的跟個豆芽菜一樣……小趙是個好苗子，當年是我沒照顧好他啊……”

一直站在輪椅後推著輪椅的中年婦女忙上前用紙巾幫老人擦拭淚水：“爸，醫生說了，你現在不能激動悲傷，咱們先去外面等結果吧。”

鄭局長此刻也反應過來：“師傅，我陪你去外面等吧。”

“也好，都等了十九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我推您。”鄭局長上前，接過了老人的輪椅。

中年婦女還想跟上，跟老人擺手拒絕了：“你找個地方歇一會兒，我想跟小鄭單獨聊會兒。”

鄭局長推著輪椅來到辦公樓前的走廊下，將後輪剎車固定好，在輪椅旁站定：“師傅，您最近身體還好吧？”

“不行了，估計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我現在就盼著能把這案子了結了，等我死了，下去也有臉見小趙，要不我死不瞑目啊。”

鄭局長只覺得滿嘴苦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摸索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香煙，剛抽出一根塞進嘴裏，身旁輪椅上的老人開口了：“給我也來一根。”

“師傅，您的身體……”

“就這兩年的事兒，抽不抽都一樣的，我等了十幾年才等到今天，不抽一根怎麽行？”

鄭局長默默的抽出一根香煙，遞到老人嘴裏，又幫他點上之後，兩個人抽著煙，看著院子外的街景出神。

“十九年了，轉眼就十九年了，感覺還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樣……”老人喃喃自語道。

鄭局長沒有說話，只是仰起頭看向天空，只是城市裏街道的燈光太亮，根本看不到夜空的繁星，讓他想起了老趙犧牲的那個晚上，那一晚陰雲密布，天上也是看不到星星。

恍惚間，鄭局的眼角有東西在滑落……今天這煙，好像有點嗆眼睛……

……

漫長的等待之後，技術科的房門終於打開了，只是技術科同事的臉色卻十分難看，張健頓時一楞，隨即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技術科同事臉色難看的說道：“檢驗結果出來了，這些內衣上所有的DNA樣本都來自同一個男性，也就是這個江紅軍，但是沒有任何女性的DNA殘留。”

張健很清楚這個檢驗結果代表著什麽，這些女性內衣在保存之前，被徹底清洗過，清洗掉了原本主人留下的DNA樣本，而上面江紅軍的DNA樣本，十有八九是他做那種齷齪事情時留下的。

怎麽辦？沒有女性DNA樣本，就無法確定江紅軍是連環殺手，以警方現在掌握的證據和他自己承認的事實，他頂多也就是個暴露狂和偷窺者。

是找錯人了？還是對方太狡猾？

張健拿著檢驗報告下樓的時候，腦子裏還在快速思考著，他覺得很可能是對方太過狡猾了。畢竟是一個逃脫了法律制裁二十年的狡詐殺手，又豈是那麽容易留給警方線索的？

張健將結果匯報給了黃隊，整個辦公大樓的走廊裏頓時就炸開了鍋。怎麽會這樣？！難道又是一次無用功？！

甚至有沖動的，想要直接去審訊室，海扁江紅軍一頓：“他媽的，老子今天拼著不要這身皮了，也要看看是這老小子的嘴硬還是老子的拳頭硬。”

“你別沖動，不能亂來。”

就在審訊室外亂成一團的時候，樓道口傳來了鄭局嚴厲的呵斥聲：“胡鬧！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檢驗結果出來了沒？！”

鄭局推著老人的輪椅上前，黃隊垂頭喪氣的將檢驗結果遞給了鄭局，鄭局看了一遍，長嘆一聲，將檢驗結果默默的遞給了輪椅上的老人。

老人用顫抖的手打開，剛看了兩眼，手就僵住了，檢驗報告從他手中無聲滑落，掉在了地面上，老人嘴唇顫抖了很久，最終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小娟，咱們回家吧，我累了。”

老人走了，帶著無盡的落寞，鄭局長有心挽留，卻張不開嘴，他沒那個臉。

……

走廊裏的氣氛壓抑無比，張健心裏覺得堵得慌，好不容易抓到了嫌犯，卻找不到證據，這該怎麽辦？

哪怕現在想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都無從做起，因為警方現在也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兇手。對方偽裝做的那麽好，要是采用高強度的心理攻勢，對方假裝生病鬧幺蛾子，在場的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現在最緊要的是，需要確定對方真的就是兇手，只有確定了對方是兇手，刑警們才能采取下一步的計劃。

張健皺眉沈思著，他覺得有些愧對劉黎，再然後，他就想到了那個男人，想起劉黎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時開心的樣子，心裏不由得有些發酸，可是下一刻，他忽然想起那個男人教過他的一個審訊技巧。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心裏一動：“黃隊，我有個辦法，可以確定這家夥是不是兇手。”

“什麽辦法？”鄭局和黃隊幾乎同時出聲道。

……

江紅軍坐在椅子上，他的手一直抖個不停，不知道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嚇的，可是不管警察怎麽問，他一直咬死了自己年輕時做過暴露的事情，老了又偷窺女人，偶爾趁人不備偷女人內衣，別的一概不承認。

連續盤問下來，他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我不舒服，我想喝水，我想吃東西，我想睡覺。”

負責審訊的兩個刑警對視了一眼，臉色無比難看：這老小子要是真的裝死，他們還只能送對方去醫院，這是警隊的紀律，本意是為了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不受威脅，可是卻成了一些老油條用於脫罪的漏洞，讓刑警們憋屈無比。

就在這時，張健拿著一沓厚厚的打印紙走了進來：“想休息是吧？看完這些資料，你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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