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刑警短暫的沈默之後，其中一人開口道：“這老太太也是個可憐人，說起來，她跟這個案子還頗有淵源，跟咱們刑警隊也很熟。”

“她跟案子有什麽關系？”趙軍力更加好奇了。

“你剛才進去的時候，不是被她錯認成了什麽琳琳，其實那個琳琳是她的女兒，也是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之一，以前她隔三差五就要去刑警隊詢問案情進展，也算是咱們刑警隊的老熟人了，這幾年她得了老年癡呆，才不怎麽去了。”

“經常去刑警隊詢問案情進展？”趙軍力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在他的認知裏，刑警隊的工作進展情況是不會向社會大眾公開的，這個老太太去刑警隊詢問，顯然也不合規矩。

“這老太太實在是太難纏了，再加上又是受害人家屬，所以隊裏一直都拿她沒辦法，只能好言安慰。之前她去刑警隊，都是你接待她，我看你每次送她走之後，都是長出一口氣，跟劫後餘生一樣。”

趙軍力知道對方說的是劉黎以前的情形，卻也突然明白了剛才自己那種心慌感覺的來源：可能是劉黎的身體對這老太太還有記憶，知道她很難纏，所以會忍不住緊張。

“對了，昨天我還在你病房外不遠的醫院走廊裏遇到她，她推著輪椅又迷路了，還是我把她送回去的，我聽醫生說，她是在家裏樓梯上摔下來，左臂脫臼，大概還傷到了腰椎，壓迫到了神經，無法站立行走，只能坐輪椅，拍片子看不出問題，問她又說不出到底哪裏疼，現在只能保守治療，醫生也很頭疼。”

“她家人呢？”趙軍力忽然覺得這老太太有些可憐。

“沒了，她閨女十幾年前死於連環殺手，她丈夫前兩年也死了，就剩她一個人獨居，據說她這次受傷，也是鄰居聽到聲音，破門把她救起送進醫院的。”

“失獨老人真的是太可憐了，二胎政策早就應該開放了。”趙軍力忍不住感慨道。

因為他想起了劉黎，劉黎也是獨生女，現在他是占據了劉黎的身體覆活，如果他沒有占據劉黎的身體，劉黎的母親也會成為一個失獨老人，孤獨終老。

不過下一刻他又楞住了：自己不是失憶了嗎？怎麽還記得這些國家政策？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清醒之後，他並沒有仔細檢查過自己的失憶內容。

現在想來，自己丟失的好像只有個人記憶，但是自己學到的那些刑偵知識和偵查技巧，包括一些政策和現實中的大事，他並沒有遺忘。

至少，他沒有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直接失憶成小孩子，連手機這些新興產品都不會用了。

趙軍力想得出神，直到兩個刑警詢問他還要不要繼續檢查剩下的病房，他才回過神來：“繼續吧。”

整理了一下心情，趙軍力繼續坐著輪椅檢查剩下的病房，很快就把整棟住院大樓的病房檢查了一遍，讓他無比失望的是，他並沒有找到那個兇手的蹤跡。

這讓他開始動搖起來，難道自己鬼壓床時的所見，真的是幻覺嗎？

不！絕對不是！那個兇手肯定來過，那股氣息他絕對不會認錯的。

那麽就只剩下兩種可能了：兇手在警方趕到封鎖現場之前，就已經離開了醫院；或者，兇手還在醫院裏，只是他偽裝的很好，騙過了自己。

趙軍力閉上眼睛，仔細回想了一遍剛才見到過的醫生護工還有病人，他覺得兇手肯定不在這些人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兇手在警察趕到之前，就已經離開這裏了。

是了，一定是這樣。

這個兇手是個十分狡詐的家夥，作案時間長達二十年，一直不曾被警方抓獲，他絕不會留在醫院裏等著警方來甕中捉鱉，肯定早已離開。

想到這裏，趙軍力轉過頭沖著兩個同事道：“我懷疑兇手早在警方趕到之前，就已經離開了醫院，你們試著找找醫院周圍的監控錄像，尋找一下兇手的蹤跡。”

為了識別兇手，趙軍力已經忙了接近一個鐘頭了，剛才牟足了勁頭查找兇手，也不覺得累，現在兇手沒查到，他的精神一松，頓時覺得倦意上湧，連腦袋裏都隱隱有些刺痛感。

“幫忙送我回去吧，我有點不舒服。”趙軍力不想表現的那麽脆弱，可是身體實在卻已經無法支撐。

“好。”

兩個年輕刑警推著趙軍力坐進電梯，其中那個比較帥氣的刑警一直表情糾結，直到電梯快到劉黎所在的樓層，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劉黎，你真的不記得我們了嗎？”

“呃……”趙軍力不由一楞，隨即答道：“是的，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個刑警帶著幾分感傷道：“那你不會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吧？”

趙軍力頓時覺得尷尬無比，他跟這兩個刑警已經打過好幾次照面了，到現在還不知道人家兩個的名字。

那刑警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並生無可戀的表情，用帶著幾分溫柔的聲音道：“劉黎，我叫張健，他叫陳偉濤，下次叫我名字，別每次都是你你你了。”

趙軍力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他之前的確是這樣叫對方的，好像真的有點不太禮貌。正當他不知該如何緩解尷尬的時候，樓層到了，電梯停了下來，張健推著輪椅，把她送到了病房門口。

在他敲響病房門之前，張健再次開口道：“劉黎，我會找到兇手給你報仇的，以後我也會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再有半點危險，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說完，這名有幾分帥氣的年輕刑警，紅著臉轉身快步朝電梯跑了回去，而那位陳偉濤在電梯裏根本就沒跟過來，很明顯是在默契的給他們制造獨處的機會。

趙軍力傻在了當場：發生了什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腦子足足空白了十幾秒的光景，他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被一個男人表白了！

他頓時像吃了一個蒼蠅一般，覺得整個胃都在抽搐，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是個純正的直男，被男人表白這種事情，他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下一刻，他又反應過來，張健表白的對象其實是劉黎，並不是他趙軍力，劉黎這樣長相姣好的女孩子，在警隊裏本來就是矚目的焦點，有人表白也很正常，他能夠理解。

不過轉念一想，趙軍力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他死之前，跟劉黎是男女朋友關系，剛才那個張健肯定也是知道的，現在大家都以為他犧牲了，以為劉黎重新單身並失憶了，張健就覺得有了機會，才鼓起勇氣向劉黎表白了。

按照這個邏輯講，張健是他的情敵，所以，剛才等於是他的情敵向他表白了。

想明白這一切之後，趙軍力愈發的覺得難受了，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層面的，他之前一門心思的想要追查兇手，根本沒考慮過變身成女性後的不變，現在居然有情敵上前表白，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好在趙軍力沒糾結多久，就被聽到動靜的劉媽媽出門推進了病房裏，扶她到病床上躺下，還勸說道：“剛才我都聽到了，其實張健是個挺不錯的小夥子，試著交往一下也不錯，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你要往前看啊！”

“媽，我現在不想考慮這個，案子連個眉目都沒有，我哪裏有心情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趙軍力的心裏頓時一陣煩躁，要他一個鋼鐵直男跟男人談戀愛，他怎麽可能受得了？

“案子哪有那麽快？當初你爸也這麽跟我說……”劉媽媽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生活總要繼續的，既然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感情方面就重新來過吧！媽希望你能幸福，你總不能把破案當日子過啊！”

這番話說的相當有道理，趙軍力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策：“可是軍力呢？我們之間的感情又哪裏那麽容易忘記？想讓我重新開始感情，那也要等我忘了軍力再說。”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趙軍力自己都覺得肉麻得慌，特別是叫軍力兩個字，那感覺就像是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發嗲一樣，惡心得不行，不過為了不被劉黎母親亂點鴛鴦譜介紹男人，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誰知道，劉媽媽聽到他的話，突然生氣了：“你就是不願意，別扯那些沒用的，你跟一個根本不……”

劉媽媽說到這裏，猛然停住了，臉色也有些驚慌，趙軍力心下狐疑，立刻開口追問道：“根本不什麽？”

“不……不……”劉媽媽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明顯十分緊張，接著，她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樣：“不在一起多久的男人，能有多深的感情？”

“我跟軍力在一起時間很短？”趙軍力心中更加狐疑，他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自己跟劉黎在一起時間很短，至於到那種犧牲生命去救對方的地步嗎？

“你們年輕人的感情，我不多評價……媽就是希望你能夠往前看，你要是暫時接受不了新感情，那就先把這些都放一邊，咱們好好休養身體，什麽都別想，好不好？”劉媽媽被趙軍力這麽一問，態度立刻軟化了下來，說到最後，語氣中已經帶著幾分哀求了。

趙軍力不想讓劉媽媽為難，順著她的話道：“好，我什麽都不想，好好養身體。媽，我餓了，有吃的沒？”

“有，我燉了排骨湯的。”

趙軍力吃著香噴噴的排骨湯，心頭的疑雲卻一直無法散去：劉媽媽剛才的表現明顯很不正常，到了後面更是在慌亂的岔開話題。

她說自己是一個根本不……後半句話到底是什麽？

“不在一起多久”這句話怎麽聽都不順，要說也應該是“沒在一起多久”。劉媽媽當時明顯只是在圓謊而已。

這種“不”字開頭的話，好像都是否定的話語，比如不知進退，不知死活，不是好人之類的，自己是刑警，人品上應該不會有問題，工作性質也要求要勇往直前，那麽這些否定都是無用的？

那劉媽媽否定的到底是什麽？身邊的一切為什麽總是透著一股子怪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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