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趙軍力做了一整夜的夢，他一會兒夢到自己是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小姑娘，哭著追向小巷遠處一個模糊的男人背影，卻被一雙手從背後牢牢抱著，無法掙脫，她掙紮哭泣，傷心的淚水滴落在地面上；一會兒又夢到自己是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正在接受警校的集訓，豆大的汗珠順著手指滴落在陽光炙烤的水泥地面上，讓他覺得疲憊無比。

早上醒來，趙軍力覺得渾身酸痛，回想起夢境，他忍不住沖著正在給他盛粥的劉媽媽問道：“我小時候是不是有一次穿著一件紅色連衣裙，追出門的爸爸？”

劉媽媽的手頓時一個哆嗦，碗裏的熱粥灑了一半，她手忙腳亂的收拾好之後，這才開口道：“小黎，你記憶恢覆了？”

“沒有，我只是做夢夢到了這一段。”

母親抹了抹眼角，道：“是，那天你原本過生日，你爸說好了要陪你，卻臨時有了任務，那次你哭得特別兇……”

趙軍力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夢到這一段了，這是劉黎人生中印象深刻的片段，至於在警校集訓的夢境片段，很可能是他自己的記憶片段。

自己這是在恢覆記憶嗎？為什麽會同時恢覆兩個人的記憶？這些記憶會不會產生混亂？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趙軍力不是醫生，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他卻很迫切的想要恢覆記憶，因為只有恢覆記憶，他才能捉到那個兇手。

……

這一天沒什麽事情，趙軍力除了躺床上輸液，就是起身按照醫生的指導，在病房裏進行適量的運動，他心裏還在惦記著通過調閱監控錄像尋找兇手的事情，只是他的心中有股隱隱的預感，這一次怕是又要讓那個兇手逃掉了。

那個兇手相當狡詐，作案時間跨度長達二十年，卻一直沒有被捉到，這次主動前往醫院刺殺自己，一定也是做好了完全準備，不會留下任何線索。

果然，到了晚飯的時候，母親接到了刑警隊那邊打來的電話，警方已經對醫院附近的監控錄像進行了全面的排查，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人物的蹤跡。

聽到這個消息，趙軍力的心沈了下來，如果兇手沒有離開住院大樓，那麽結果只有一個，那個兇手就在大樓當中，並未離去，他不是隱藏在那些醫生和護工裏面，就是隱藏在病人當中。

當天晚上在住院大樓裏的醫生和護工自己都見過，病人也挨個房間查驗過，唯一的答案就是，那個兇手偽裝的本領太過高明了，把自己給騙過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趙軍力在恢覆身體的同時，也在註意觀察著醫院裏的眾人，他拿到了當天晚上醫生護工和病人的名單，觀察著每一個人，這個名單上的每個人都是他的懷疑對象，只是一路觀察下來，並沒有什麽發現。

他甚至期盼著兇手再次出手刺殺他，不管是在藥物裏下毒，還是直接動手，都會留下蛛絲馬跡，讓同事們有機會抓住那個兇手。可惜的是，沒有任何動靜，日子就這樣平靜的一天天過去，重覆而單調。

轉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也到了出院的時間。趙軍力的身體其實早已痊愈，他腦後的傷口，在他蘇醒來的時候已經痊愈，醫生說他的那種刺痛感，可能來自心理層面，給他開了一些精神類的藥物。

趙軍力並不想那麽早出院，因為兇手還沒抓到，他還想以身為餌，看看時間久一點，兇手會不會出手對付他，但是情況不允許了，因為母親告訴他，他要參加自己的追悼會了。

參加自己的追悼會，趙軍力不知道以前有沒有人經歷過，但是可以肯定，能有這種奇幻經歷的人，就算是有，也絕對是極少數。

趙軍力原本以為告別儀式會在刑警隊或者殯儀館舉行，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前來接他和母親的警車，居然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市郊一個偏僻的公墓裏。

在那裏，早有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等在那裏，見到他和劉黎母親下車，對方立刻迎了上來，先是沖著劉黎母親喊了聲“嫂子”，這才轉過頭來，沖著劉黎道：“劉黎，身體恢覆的怎麽樣了？”

這個中年男人是誰？他怎麽在這裏？母親不是說帶我來參加追悼會的嗎？跑這個荒涼的公墓就已經很奇怪了，為什麽還要在這裏見一個奇怪的陌生中年男人？

趙軍力心裏狐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朝著對方伸出手道：“您好。”

他有心想叫聲叔叔，畢竟對方稱呼劉黎母親為嫂子，只是實在張不開嘴。

那中年男人一楞，隨即笑著伸出手跟她握了握，仔細的打量了他幾秒種後，道：“看來真是失憶了，連我都不記得了。”

一旁的劉媽媽趕忙開口道：“小黎，這是鄭局長，快叫鄭叔叔。”

鄭局長？！就是母親說的父親替他接了案子，意外身亡，他卻飛黃騰達，身居高位的那個鄭局長？

趙軍力內心翻江倒海，一時間忘了開口，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鄭局長笑了笑，道：“走吧，我帶你們過去。”

跟在鄭局長的身後朝公墓深處走去，趙軍力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沖著劉媽媽問道：“不是說來參加追悼會的嗎？就我們三個？”

“是的，等下你鄭叔叔會給你解釋的。”

趙軍力徹底懵了。

……

這是一個小小的墳墓，墓碑上只有簡單的幾個字：趙軍力之墓。

墓碑上既沒有照片，也沒有生卒年月，甚至連刑警身份都不曾標註，簡陋的有點不太像話。

“這就是我……”情緒激動之下，趙軍力差點說漏嘴，還好及時剎車，改口道：“我男朋友的墳墓？怎麽會這樣？”

他的心裏難受無比，自己生前怎麽也是個刑警，就算沒立過什麽功勞，也不該這樣對待一個犧牲的同事吧？

“劉黎，你不要誤會，趙軍力的身份特殊，現在還沒辦法公開，所以我們只能這樣簡化安置，等到那邊的案子結了，我們會為他重新舉行追悼會，也給他恢覆身份的。”鄭局長解釋道。

臥底！趙軍力的腦海裏立刻蹦出了這個詞，也只有臥底才需要保密身份，就算犧牲了，在案子尚未了結之前，也不能公開身份，以免打草驚蛇，讓犯罪分子有了防範之心。

“他是臥底？”趙軍力問道。

“是的，他的身份暫時還不能公開，只能先這樣委屈他了。”鄭局長說這話的時候，面部肌肉忍不住抽動了一下，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趙軍力心中一片翻江倒海，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生前的身份居然是警方的臥底，是一個需要嚴格保密身份的特殊崗位。

不過他很快又意識到一個問題：臥底大多是用來打擊黑惡勢力，或者刺探販毒團夥的，他又是怎麽摻和到連環殺人案的事情裏來的？

想到就說，他直接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鄭局長的臉再次抽了抽，沈吟了片刻才道：“其實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也許是剛好知道了你有危險，他不顧一切前去搭救你，獻出了生命。”

“有他的照片嗎？我想看看。”趙軍力對自己原本是什麽人還是挺好奇的，更何況，也許看到自己的照片，就能恢覆一部分記憶，對追查兇手也有幫助。

鄭局長楞了一下，轉過頭看了一眼劉媽媽，這才開口道：“沒有，他的資料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就已經全部銷毀了，防止給他帶來危險，只是……”

一聲長長的嘆息，讓趙軍力的心也變得莫名沈重起來。

“媽，鄭叔叔，我想跟他單獨待一會兒。”

“好，我們就去旁邊等你。”

趙軍力站在自己簡陋的墳墓前，看著上面趙軍力三個字出神，他彎腰從附近的草叢裏采了幾株野花，將它們做成了一個簡陋的花束，放在了自己的墓碑前。

“劉黎，安息吧。請你保佑我抓住那個兇手，為你我報仇，等到一切結束，也許我就會直接去下面陪你。”

趙軍力以前是堅定地無神論者，可是經歷了借屍還魂這樣詭異的事情，他開始相信有靈魂存在，既然他的靈魂占據了劉黎的身體，那麽劉黎的靈魂也許已經跟著他的屍體死去。

……

回去的路上，趙軍力開口道：“鄭叔叔，我想回去上班。”

劉媽媽急了：“小黎，你身體還沒有恢覆，媽不同意你回去上班。”

“你要是不讓我回去上班，我就離家出走，自己去查案子。”趙軍力不想傷害劉黎的母親，可是不抓到那個兇手，他如何能夠安心？

劉媽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正在開車的鄭局長，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多倔強，如果她不倔強的話，也不會在高考時不顧她的勸阻和哭泣，將志願全部填報了警察院校。

“劉黎，你現在的身體情況的確不適合執行任務，我可以讓你回來上班，不過你只能先做一些文職工作。你要是同意，就可以回來上班。”鄭局長道。

“好，我同意。”趙軍力沈思了片刻，點頭答應下來。

他現在處於失憶狀態，自己去調查案子只能是無頭蒼蠅亂撞，回刑警隊去，哪怕做文職工作，至少也能接觸卷宗，了解案子的情況。

趙軍力頓時感覺心情大好，只是擡起頭的瞬間，卻意外的看到母親和鄭局長隱晦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中帶著不明的意味，讓趙軍力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鄭局和母親似乎有秘密瞞著自己，該不會是想要阻止自己查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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