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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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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線還拿在手裏, 隱隱的不安從心底漸漸升起,長寧看向陸硯,半響後才帶著幾分小心忐忑道:“是何事?”

陸硯從她手中將針線拿走, 垂眸握住她的雙手,沈默片刻之後, 才擡頭看著長寧:“是關於三內兄的事情……”

“三哥怎麽了?”長寧心裏驀然一緊,當即坐直了身子:“可是使團出了事?”

安撫般的摩挲著長寧的小手,看著她這般緊張擔憂,陸硯只覺得嗓子幹澀,“使團在經過東胡草原時, 遇到了原東胡王部下游兵的截擊……”

不過短短一句話,陸硯卻覺說的艱難,長寧有些呆怔,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聲音也變得輕飄:“那三哥可是負傷?傷的重麽?”

不敢看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 陸硯垂眸看著握在自己掌心已經緊緊攥起的小手,心像是被一塊石頭壓著,讓他難以開口。

這般的沈默讓長寧的心越提越高,她一點都不想明白這樣的沈默說明什麽結果,她不信!

“你說話呀, 三哥身手那麽好,應該傷的不重吧……對不對?”

最後三個字輕輕的落在陸硯耳中,卻砸的他心疼,緩緩擡頭看著眼眶微紅, 但是還努力不肯掉淚的長寧,伸手將她抱進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低低道:“阿桐,三內兄很勇猛,為了保護使者,他帶領其餘二十護衛引開了游兵主力……他是一名勇士……”

長寧眼睛驀地長大,目光懷疑的看著陸硯,努力扯了扯唇角:“三哥……這般勇猛,定是無事對麽?對的,三哥身手過人,定是無事的……是吧,三郎?三郎……你點頭呀……”

眼淚像是再也無法承受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如斷線珠子一般落了下來,伸手推開抱著她的陸硯,顫抖著雙手捧著他的臉讓上下點了點,咧出一個難看的笑:“是的,我就曉得三哥沒事的!”

陸硯目光疼惜的看著她滿是眼淚的小臉,擡手拭去她落個不停地眼淚,輕輕將她攏進懷裏,輕拍著她的後背,這一刻任何勸慰的話都蒼白的沒有力量。

長寧定定的看著前方,眼前一片模糊,整個人僵硬在陸硯懷中,好似一尊木偶娃娃。

明明說好明春再見的呀,明明還應過自己娶親要接自己回京的,明明……他們還應有許多許多相互惦記的時年,可是為何就突然沒有了呢?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漸漸變得冰涼,就好似她此時的感覺,冰寒徹骨。

懷中的人一動不動,但陸硯還是感知到她的悲傷,心中一陣揪疼,眉眼中閃過幾分陰戾,帶出了幾分殺氣,今日之仇,他定會盡數討回!肩頭傳來一陣濕意讓他從思索中回神,微微楞了楞,微微嘆了一聲,一邊將長寧往懷中抱得更緊些,一邊輕輕吻了吻她的鬢邊。

溫暖的懷抱,溫柔的撫摸和親吻,並沒有安慰到長寧多少,沈浸在幼時與舒孟駿一起玩樂的回憶中,長寧的眼淚掉的無知無覺而迅猛,好似這個噩耗帶來的悲傷溢出,無法控制。

心中憂心長寧哭的太久,可又怕她郁結在心無法紓解,陸硯被這般思慮折磨著,只能不停地親吻著她,希望以此讓她慢慢減輕悲傷。就在他越來越憂心忡忡時,腰側突然傳來一陣弱小又頻繁的動靜。

長寧的肚子已經很圓了,陸硯斜抱著長寧在懷中,鼓起的肚子便緊靠著他的腰側,感覺到腹中胎兒的反應,陸硯連忙伸手輕撫著長寧的肚子,試圖安撫此時胎兒有些焦躁的情緒。

“孩兒喚你呢……孩兒定是知曉娘親難過哀傷,便也想勸慰你呢。”陸硯側頭親了親她,柔聲道:“莫要哭了……”

腹中剛剛胎動,長寧就本能般的伸手撫向肚子,許是父母同時給予的安撫,腹中孩兒又略略踢打了兩三下才慢慢安靜下來。

長寧靠在陸硯懷中,眼淚已經慢慢止住了,神情依然哀戚,看道陸硯擔憂的目光,輕輕咬了咬唇,輕聲問道:“三郎,三哥是真的……可是你不是常說他身手不錯麽?會不會是弄錯了?”

陸硯指尖微微頓了下,看著長寧淚眼婆娑中依然帶著一絲絲期望,不知是就這樣讓她徹底失望好一些,還是先給她一個希望再失望好。

根據邸報上的消息,舒孟駿共帶領二十三位護衛引開敵人,西雞山山澗也一共找出二十三具遺體,使者團傷亡較小,有十四人戰死,使者團兩個戰場共戰死三十七人,可是這個人數與使者團幸存人數相加為一百六十九人,這是不應該的。

南平出使有規制,使團人數亦有限定,並不會出現這樣一個數字,應是一百七十一人才對,若真是這樣,那便說明有兩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且東湖將士生性殘暴,好斬殺人頭鼓吹戰績,因西雞山遺體數量與舒孟駿所帶護衛數量吻合,才確定他戰死。

陸硯目光暗了幾分,他上過戰場,也與東胡做過戰,對於無頭的遺體,一般都是這般確定死亡士兵,基本不會出錯。可是今日傳此噩耗的是舒孟駿,是他的內兄,也是阿桐最為記掛的一人,他便不願就此認下,只是他心中明了這種萬一出現的情況微乎其微。

陸硯心中默默嘆出一口氣,這種結果他可以等,可以接受,可長寧呢?剛剛那般已讓她深陷哀痛,若是告知她這萬分之一希望,最後等來的還是殘忍的消息,她又該如何傷心?

長寧看著垂眸不語的陸硯,失落取代了那一絲絲期望,其實她也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了,可是卻還是忍不住湧出一絲絲期待,好似這般三哥就會如她所想那般只是遠離了故土,待傷好那日就會回來,出現在她面前一樣。

眼淚再次從眼角滑落,長寧轉身摟住陸硯,低低哭道:“三郎,這若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陸硯看著她還含著眼淚的雙眼,滿眼都是心疼,將她的眼淚試幹,摟緊她輕聲道:“阿桐心中難過,我自是心知,三內兄……那般記掛你,定是想你與腹中孩兒都好好地,若是知曉你這般悲傷,豈不是辜負?”

悲鳴聲從他懷中飄出,如同一片多雨的陰雲籠罩在這座宅邸,給每個人都染上了哀色。

長寧晚上便病了,全身發熱不退,迷迷糊糊中叫著“三哥……”

夢裏兩人好似又回到小時候,她跟在舒孟駿身後瘋跑,他總嫌棄她走得慢,嘲笑她騎馬笨,還常常覺得她麻煩,偷偷丟她在家,自己出門玩耍,回家便向自己顯擺各種市井玩意兒,惹得自己眼紅,卻又一把收起來一個都不給……

夢裏的他還是這般氣人,笑的沒心肝,長寧想要靠近他,可是怎麽都走不近,她大聲問他何時歸來,卻怎麽也聽不到回答,她急的哭出來,想要上前拉住他,他卻漸漸又不見了……

眼淚順著眼角不住的往下流,陸硯見長寧如此,五內俱焚,一把抓住她的手搖晃道:“阿桐,阿桐……醒醒!”

長寧覺得眼皮重如千鈞,遠遠的聽到了陸硯連續不斷的呼喚,那般急切。她想給他回應,卻好像沒什麽力氣回答,那聲音越來越急,甚至帶著惶恐,她心裏越發急了,用盡全部力氣張了張嘴,聲音卻卡在了喉頭。

三郎……她在心裏呼喚著,那麽那麽想給他回應,可是就是什麽都做不了,長寧覺得好難過……

陸硯見長寧依然閉著眼睛,心越墜越低,看著她依然昏睡的小臉,擡手撫向她的臉頰,不停的吻著她的唇角,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阿桐,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兒,你聽話,快些醒來……”

有些幹唇瓣微不可查的劃拉過他的臉頰,陸硯登時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一眨不眨的盯著長寧,看到她的唇微微張了張,當即轉身從一側條案上拿起一杯茶灌了下去,然後低頭緩緩將水渡入長寧口中。

長寧感覺自己好像喝了什麽靈水,幹澀的喉頭被滋潤,也漸漸有了力氣,緩緩睜開眼皮,朦朧看到一個身影。

“三郎……”

一夜的焦慮驚惶好似被這一聲輕喚去除了大半,陸硯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狠狠的將吻落在她的唇角,半響後才低低道:“阿桐日後莫在這般嚇我!”

老大夫為長寧重新把了脈,舒出一口氣道:“夫人情況無虞,雖則兇險,但此時清醒便無大礙。”

陸硯聞言也略略安心,看了眼床上臉頰還有些發紅的長寧,請老大夫再見說話。

“今日因為內兄之事,內子甚是哀痛,哭泣連綿,腹中胎兒也比往日動的厲害,又逢發熱,實在讓人憂心,不知醫家可有良方?”陸硯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聞言,恍然的點點頭,道:“如此,難怪夫人剛剛脈相有心傷之狀,不過陸大人也不必為此憂心,好好調養一些時日便無妨,只是陸夫人身懷六甲,湯藥便罷了,還是用些益養的食物最好。不過,再有不足三月便到瓜熟蒂落之時,夫人腹中又是雙胎,陸大人還是勸夫人放開心懷才好。”

送走老大夫,陸硯轉回臥室,看到他在床邊坐下,長寧緩緩地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卻又有些不敢。

陸硯見她目光帶著幾分怯怯的看著自己,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上床將她抱進懷裏。

“你呀……”

低低的一聲嘆息,讓長寧更加貼近他的胸膛。

陸硯懷抱著她,蹭了蹭她的發頂,低頭含住了她的唇,半晌之後才微微松開,沈聲道:“日後在不許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可記下了?”

“嗯。”帶著幾分哽咽的回應從自己胸前發出來,隔著薄薄的寢衣,陸硯感受到了長寧的眼淚,這般的長寧讓他即心疼又無奈,垂眸看她許久,心中有了決定。

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陸硯的手掌向前撫上了她的腹部,道:“阿桐再有兩月便要見孩兒了,這般難過不好。”

長寧也知道她此時不應大喜大悲,更不該這般傷心哀傷,可是只要想到舒孟駿,便怎麽也忍不住。

從他胸前離開,長寧擡手抹了抹眼淚,愧疚道:“是我不懂輕重,日後不會與今日這般無節制……”

“阿桐不必這般拘束自己,苦笑由心,莫要堵心就好。”陸硯指節摩挲著她的臉頰,睜眼看著微微有些亮光的帳頂,停頓了片刻,道:“阿桐,下午你問我內兄情況是否會出錯……”

長寧猛地擡頭看向陸硯,只見昏暗的床賬中他的一雙眼睛亮如寒星,聲音清冷:“我不知曉結果,但只要有一點點希望,我便幫你找尋。”

時間背負著悲傷好似也走的慢了些,也無力帶走人們的悲傷,只能讓時光也浸染上一層悲色。

這種讓人壓抑的氛圍中,傳來了東胡新王為交代南平使團在所轄草原被襲一事,割舍西雞山以東所有土地及兩座邊城。

消息傳來,南平百姓俱興高采烈歡慶不斷,好似都忘記了那場襲擊中殉國的三十七名兵將。

陸硯看著手中剛剛從定州傳回來的信報,眉心緊緊皺在一起,居然毫無任何收獲?

雖然心中對這樣的結果早已想到,但當結果真的窗體手中時,他心中還是湧起強烈的失望。看向窗外越發炙熱的夏陽,浮現長寧聽聞此事眼中迸發的光亮,陸硯緩緩將手中紙條浸入杯中,看著上面字跡一點一點消失。

“叫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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