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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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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君。”藍三看著正在低頭疾書的陸硯, 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陸硯沒有應聲,仿佛沒有聽到藍三到來一樣。房間很安靜,只能聽到筆墨落下的聲音。藍三規矩的立於原地, 心中卻在猜測今日叫她來是為何事。

自從她們三人從飛羽衛被送到長寧身邊,除了長寧的事情別的事務很少會用到她們, 上次派她前往京都送信也只是因為她與飛羽衛相熟,難不成今日還是為了飛羽衛的事情?心中正在猜測,就聽到陸硯冷淡的聲音。

“即刻趕往定州,讓望東帶人進入西雞山。”陸硯將剛剛寫好的書信和一枚小小的石牌遞給藍三:“該如何做,我信上寫的清楚, 他一看便知。”

藍三驚懼的看著陸硯遞過來的東西,遲遲不敢伸手接過。望東是飛羽衛定州屬所的指揮使,若是她沒有記錯,三郎君應在來江南之前就已經卸去了飛羽衛統領的職務,可那枚石牌卻是能夠調動飛羽衛的令牌!

“三郎君……”藍三疑惑的看著陸硯, 突然跪下懇請道:“屬下不知為何郎君還存有這枚令牌,但飛羽衛情況特殊,乃是聖上親衛中的親衛,還請三郎君三思。”

陸硯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藍三,目光帶著幾絲微微的冷意。

撲面的威壓讓藍三心中戰栗, 聲音也膽怯了幾分:“聖上已經親自掌管飛羽衛,非聖命不能調動。年前進京,京畿四處屬所指揮使均被換任!三郎君,這個中情由不言而喻, 若此次調動定州指揮使,只怕不出三日聖上必知……屬下鬥膽勸三郎君收回命令。”

陸硯眸色黑沈,書房中好像更冷了。

飛羽衛是陸硯一手成立起來的,在尚不是昭和帝親衛時,便是憑著他手中這枚田黃石牌上下調動,昭和帝登基後,飛羽衛的調令令牌便沿用了原飛羽衛一直所用的白玉令符。離開京都時,他將那塊白玉令符還給了昭和帝,卻留下了手裏的這塊田黃石牌。

陸硯看著手中的石牌,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棋福與他的人在西雞山以東近百裏找尋了二十多日一無所獲,若想要繼續找尋出一個結果,最好的辦法便是以西雞山為中心向四周擴大找尋。然而西雞山以西至今仍屬東胡領地,他的人無法進入,只能依靠飛羽衛。

飛羽衛只聽命於聖上,這塊石牌的作用早在新令符出現之後便已經作廢了,如今若還能調動飛羽衛,那便是看在他對飛羽衛的情分了。然而自古君王最為忌憚的,便是兵將之間的情分。

手指慢慢摩挲著石牌,陸硯從書案後起身走到藍三面前,彎腰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她面前,淡淡道:“即刻出發,去吧。”

藍三猛地瞪大了眼睛,震驚讓她忘記了害怕,仰頭直直的看向陸硯。

陸硯長身而立,冷漠平靜的眺望著窗外。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皺了下眉頭:“你若還記得本分,便不應如此多話。”

輕飄飄的語氣卻好似臘月撲打而至的冰雪,讓她發抖。

“是,”藍三顫抖著手指從地上將書信和那枚石牌撿起來,低低應命道:“屬下遵命。”

書房的門被關上,陸硯看著窗外,驕陽炙烤著地面,讓人焦躁。

長寧被人扶著在屋中走了四五圈,便覺得肚子沈得厲害,靠著榻坐下,手掌輕撫著高高鼓起的肚子,目光溫柔,“娘親累了呢,先歇歇,等你們爹爹回來再帶你們出去看花花哦。”

孩子好似聽懂了母親的話,隔著肚皮給長寧以回應。

長寧已經懷孕七個多月,肚子圓的嚇人,以至於陸硯每次扶她走路時,都有些膽戰心驚的。

與孩子隔著肚皮交流了一會兒,長寧便有些困乏了,讓人給她墊了靠枕,擡手看見自己越發腫脹的手指,嘆了口氣。這些時日她身體越發腫脹的厲害,腳背脹痛,便是按摩也沒什麽作用,只能硬扛著。

緩緩放下手,長寧側頭看向窗外,目光悠遠,籠罩著淡淡的哀傷。

阿珍見日頭高升,指使其他小丫鬟將窗格半落,自己轉身去關正對寬榻的那扇窗,卻看到長寧定定的看向窗外,好似透過窗外的景色看向無法回去的過去。

阿珍心中難過,自從那日長寧病愈之後,她便經常如此,雖然也會說笑,但總有幾分郁色在其中,看得人心疼。

“六娘子,三草幾人又排出一處新的影子戲,不若讓他們演給你看,如何?”阿珍走上前,打斷了長寧的沈思。

長寧微微怔了一下,隨後舒出一口氣,彎了彎唇角,對阿珍點了點頭:“那邊讓他們來吧。”說罷想了下,又道:“院中其他人也一並來看吧。”

阿珍應了聲,便出去開始準備,丫鬟仆婦一起看戲的話,肯定不能在長寧的內室,只能在院中其他地方重新布置,好讓長寧坐的舒服。

引蘭給長寧略微收拾了下,與銀巧扶著長寧向外走。長寧身子越發沈重,沒走多少便苦呃的有了疲累,引蘭兩人都擔心的看向長寧,腳下走的更慢。

長寧看出二人擔心,笑道:“我還好,你們不必太過擔憂了。”

話雖如此,但丫鬟們還是小心翼翼的扶著長寧在榻上坐下,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影子戲很快就搭好了,長寧笑著擡了擡手,安靜的院子立刻變得熱鬧起來,時而還夾雜這陣陣笑聲。

長寧喜愛影子戲,出嫁時曲氏也專門給女兒陪嫁了一班專門演影子戲伎人供她解悶。這麽些年下來,幾個伎人的技藝也是越發好了,周圍的丫鬟仆婦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長寧看了會兒,便看出這出戲是陸硯前幾日念給她的,教導孩童努力學習的一則故事,不由莞爾。

轉頭看了眼四周,目光落在白一、紅二身上,才突然想到自己好幾日都沒曾見過藍三了,雖說平日裏便是白一、紅二守著她的時間多些,可是還總會時不時的看到藍三的身影。

長寧微微皺了下眉,想到一直懸而未決的越國,心微微有些收緊。

“還幾日未曾見到藍三了,她可是有事外出?”長寧看著立於自己面前的白一兩人。

白一飛快的看了眼長寧,道:“是家中私事。”

長寧眉心擰起,若她未記錯,藍三早已是孤兒,家中私事又是什麽家中?

長寧看向白一,聲音冷了幾分:“家中?我怎麽不知藍三何時有了一個家?”

白一有些怔,到長寧身邊四年,從未見她這般咄咄,看著她臉上明顯的怒意,白一沈默的垂下了頭,“藍三確是辦些自己私事,還請娘子見諒,帶她回來,屬下帶她向娘子請罪。”

長寧直直的看著白一,一向柔和的小臉上滿布寒霜,心卻越跳越急,能調動藍三的除了她就只有她們三人原本就聽命的陸硯,到底是何事不能讓自己知曉?

長寧的目光讓白一有些心虛,微微偏了下頭,正待說些什麽,卻聽到旁邊一直安靜的紅二開口了。

“藍三被三郎君派往東胡尋找舒三郎君去了。”紅二的話讓整間屋子安靜下來,最震驚的莫過於長寧。

“尋找三哥?”長寧瞪大雙眼看向紅二,心撲騰撲騰跳的厲害。

紅二擡起頭看向滿臉驚訝的長寧,臉上是一片豁出去的決然,“正是,雞西山以西是東胡領地,三郎君……”

“住口!”白一不妨紅二會這般,被驚的不輕,回過神連忙喝止,卻見紅二好似未曾聽到一般繼續對長寧說著陸硯派藍三所做之事。

“娘子也是熟讀史書之人,不會不清楚三郎君這般做的後果會是什麽,可是為了娘子心中的猶不死心,郎君還是這般做了。六娘子,多年前我曾去過雞西山,那裏地勢覆雜,毫無人跡,舒三郎君陣亡的山澗更是懸崖百丈,便是他並未遭敵殺害,只怕也會落入山澗粉……”

紅二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門口,脖子慢慢顯出一條細細的紅線。

“帶她出去。”陸硯聲音冰冷,看著面色大駭的白一道:“以後莫讓她來娘子眼前了。”

白一呆呆的看著紅二脖子上紅線,紅二……怕是以後真的無法出現人們眼前了。心中巨大的驚恐讓她腳下虛浮,艱難的將紅二帶出院落,就看到最近一直跟著陸硯的海根。

海根瞟了眼白一兩人,目光觸及紅二脖子上的漸漸加粗的紅線時,眼神一凜,當即抓起紅二,腳尖輕點,奔出了宅子向城郊墳場奔去。

陸硯的手緩緩離開腰間,看著呆楞楞的長寧,目光黯了下來,“阿桐……”

溫暖的手掌搭上她冰涼的肩頭,讓她一點一點回神,仰臉看著目光疼惜的陸硯,喃喃道:“其實三哥真的不在了,對麽?”

見她好似突然被抽去了生氣一般的小臉,陸硯心中一痛,搖頭道:“不是的,內兄定是在某處等著我們去尋找,我已讓人擴大了找尋範圍,會有一個結果的。”

長寧眼裏漸漸布滿了淚水,眼前的俊臉一點一點變得模糊,溫柔卻穿過這片模糊包圍了她。

“三郎……莫要動用那些人了……”長寧哽咽著捧著他的臉:“三哥若是平安,我們便是找尋慢些也無關,君臣難處,三郎肯這般幫我,我心足矣。”

陸硯輕輕拭去她的眼淚,看著她祈求的眼神,緩緩將人擁入懷中:“阿桐不需操心這個,聖上那邊我已上書自罪,聖上並未責怪,安心便是。”

長寧不停的搖頭:“幹涉軍權乃是大忌,何況還是聖上親衛,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日日難過,三郎也定不會作此下策,若不是我……”

“與你無幹。”陸硯見長寧不停的自責,擡起她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阿桐,你是我妻,為你解憂本就應該,你無需自責。此事僅此一次,日後我定不會在這般莽撞讓你憂心,莫要難過,可好?”

長寧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這樣鄭重的承諾讓她這些天因為悲痛一直飄忽的靈魂一點一點踏實,靠進他的懷中,溫暖堅實的感覺讓她安心。

被驕陽炙烤的有些蔫的花草好似睡了一場午覺,重新在陽光下煥發出勃勃生機。長寧看著窗外的萬物生長,輕輕將手放在自己心口,她和他的心跳,還有腹中孩兒的心跳連在一起,親密牢固。

天空飄過一朵雲,幻化著不同的形狀,長寧仰頭看著。

“阿桐,若那日你再也見不到三哥了,也不許哭鼻子,我若是在天上見到了,定是要笑話你的……”

擡手拭去眼角的淚花,她才不會讓三哥笑話呢,她會和夫君還有孩兒都過得好好的,笑著過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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