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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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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還在門前與幾個年輕兒郎糾纏, 護院一擁而上將人扭下, 推推搡搡就準備送往府衙, 卻見內裏匆匆跑出來一個小丫鬟,高聲叫道:“且慢!他們到底是哪個三郎的親眷?”

雨時大時小,長寧能感覺到曲老夫人抓著她胳膊的手越來越緊,轉頭看向曲老夫人, 關切道:“外婆莫要憂心,若真是三舅舅的親眷乃是喜事, 且放寬心。”

曲何氏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轉折, 臉色當即就變得十分難看, 原本家中產業她的夫君、兒郎就沒有沾手, 此時外面的若真是那個離家多年,人人都說死了的曲三郎的親眷,難不成往後分家時,還要再少分一份兒麽?

曲元白、曲景曜得知消息都已匆匆趕到, 問了禮之後才看向長寧問道:“阿桐, 究竟怎麽回事?”

長寧將事情簡略說了一遍,微微垂眸道:“只是不曉得三舅舅有沒有一起回來,為何來人只是親眷。”

“這個不肖子!便是回來我也定不會讓他進曲家門!”曲老夫人恨聲說道, 但任誰都能聽出她話中的期待。

曲景耀看了眼曲元白, 見小舅舅神色如往常一般漫不經心,微微垂了垂眼眸,看向屋外連綿不絕的雨幕。

曲家三舅舅的事情他曾聽父親說起過,無外乎世家子看上了美艷行首的俗套故事, 只是曲家便是商戶,當年祖父尚在,山德侯府的牌子尚在,那行首任她再才華過人,身世坎坷,但終究是上不臺面之人,可三舅舅鐵了心要迎娶那行首,被祖父一頓板子之後,傷剛好就跑了出去,帶著那行首再也不見影蹤,此時歸來,還只有親眷……曲景曜眉心不由慢慢皺起。

很快出去喚人的小丫鬟帶著全身皆被淋透的一行人走了過來,三男一女,那女子身子窈窕,遠遠看出去,只覺得身態風流。

曲老夫人眼神一瞇,就在幾人準備進門之前,突然開口道:“就在門口回話吧!”

長寧目光從那幾位年輕兒郎身上掃過,不可否認皆是好樣貌,只是她從未見過那位三舅舅,但是僅就此時來看,這幾位兒郎長相倒是更像那女子。

曲元白輕擡眼皮掃了一眼為首的女子,突然輕輕嗤笑了一聲,道:“可見時光最是公平,當年艷絕兩淮的玉嬌行首如今看來,也不過平平!”

長寧微微有些驚愕的看了眼曲元白,小舅舅為人雖然有些不羈,但一貫平和,很少如此惡言對人,可見他對這位當年的行首是真心厭惡。

長寧將目光轉移到玉嬌身邊的幾位兒郎身上,眉心一皺,若是沒有看錯,那幾人剛剛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怨恨,讓她微微有些心悸。

曲老夫人漠然的看著門外有些瑟瑟發抖的幾人,半響後緩緩開口問道:“安朗那不孝子呢?”

玉嬌擡頭看向屋內的眾人,錦衣玉帶,面容驕傲,偌大的房內氈毯鋪地,四周刻花嵌金,一股說不出的香味從內慢慢散出來,更顯得她們母子狼狽。

“夫君……已經不在了……”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仿佛外面的雨聲、風聲都停住了一般,長寧猛地瞪大眼睛直直的看著外面跪著的幾人,想到外祖母,趕忙轉頭看向曲老夫人,卻見曲老夫人睜大雙眼,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盯著那玉嬌,沈聲道:“你說什麽?”

不待玉嬌再次重覆,曲老夫人突然雙眼一閉,歪歪的倒了下來。

“外婆!”長寧連忙張手護住曲老夫人,高聲叫道:“去請大夫!”

屋內幾人立刻站起身,圍了過來,曲元白轉身冷冷的看著跪在門外的幾人,聲如寒冰:“三哥死了,你們為什麽不陪著他一同去死?來人!將這些人給我丟進地窖!”

陸硯看著手裏這幾日統計來被侵占的田莊數目,臉色黑沈的厲害,將這些紙張塞進袖籠中道:“用罷午膳,便會阜城吧。”

棋福應了聲,立刻出去準備。陸硯站在房裏,拿起腰上掛著的小馬墜把玩了一陣,目光柔和了幾分,此次出來一月有餘,也不知曉阿桐可否想他。

得知要回阜城,蘇宗平在飯前過來向他辭別,陸硯一楞,道:“蘇先生這就要走麽?”

蘇宗平點頭:“出來日久,也該歸家了,不瞞大人,有人盯著你,也就有人一樣盯著我。”

陸硯沈默了片刻,命守在外面的棋福進來,道:“給先生包上五十兩銀,然後另給一千交子……回去後若有人問你,就說你出外行商了,那五十兩是所得銀錢,其餘的先生還是找個地方收起來較好。”

蘇宗平接了五十兩銀,卻說什麽都不要那一千交子,道:“我蘇某便是科考不濟,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此等為社稷之大事,自當肝腦塗地,不求回報!”

陸硯見他傲骨,也不勉強,揮手讓棋福退下,抱拳道:“此次巡州多謝先生一路指點,待掃平這些惡徒,某定向聖上稟明先生之功勞。”

因著臨別,陸硯專門讓棋福安排了豐盛的酒宴,幾巡過後忽聽樓下一陣吵嚷,片刻之後便聽到樓下由吵嚷變成哭訴祈求,陸硯眉心微皺,揮手讓人去看看究竟。

不多時,棋福上來稟告道:“是甲頭催稅。”

陸硯舉杯的動作一頓,擰眉道:“未到四五月,催什麽稅?”

蘇宗平微微嘆了聲,放下酒杯道:“定是以此為借口魚肉百姓罷了。”

陸硯眉目沈沈,對棋福交代了兩句話,不知想到什麽,思索片刻後,轉頭看向蘇宗平道:“今日即將分別,有一事我想問先生是否知曉……三年前柳通判病逝一事,蘇先生當時應還在府衙,可能對我講講事情始末?”

蘇宗平正欲喝酒的動作一頓,擡頭怔怔的看向陸硯,半響後才帶著幾分躲閃道:“柳通判到錢塘府時身體便不是多好,據聞是因水土不服,三月之後便徹底不能理事了,也請了大夫,只是到最後依然是回天乏術。”

“請大夫的是柳通判家中何人?”陸硯看著蘇宗平。

蘇宗平只覺在陸硯的目光下無所遁形,聲音也有些吶吶:“何人去請的,小可不知曉,只知道請的是錢塘府最大的一間藥鋪的東家,林慶平老大夫。”

林慶平?!陸硯眼前好像浮現一個發須皆白,舉止慈和的老人,眼神微凜。

蘇宗平緊緊捏著手中的小酒杯,過了許久才小聲道:“不過聽拙荊說當初曾在藥鋪見過柳通判的妾室蠻娘……”

“那她人現在在何處?柳通判歿於任上,家眷扶棺回鄉時,這個蠻娘可曾跟了回去?”陸硯從一開始聽舒孟驊狀似無意的說起柳通判病逝之後,就在心中存了疑惑,隨著此次巡州眼見各種亂象橫生,而那些原本是朝中所派監政之責的通判不是眼盲口啞,就是同流合汙,對柳通判之死更是起疑,眼前這位蘇宗平應是知曉些什麽,只是大約還是不肯信任自己,因此吞吐,不過僅憑他言語中所說,陸硯也能讓自己人將事情原本查出!

“外婆,湯藥熬好了,趁熱吃吧。”長寧從托盤上端過藥碗餵到曲老夫人唇邊,卻被老人擡手擋開。

“那幾人呢?”曲老夫人聲音有些虛弱,病了幾日,眼窩下面明顯陷了下去,原本豐滿紅潤的臉色也布滿了皺紋,看的長寧心中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曲元白本定在這幾日出海,因為曲老夫人突然病倒,也只能推遲重新部署,因此此時並不在。曲景曜看了眼長寧,沈默了片刻道:“在地窖關著呢。”

曲老夫人臉色閃過一抹憤恨,道:“把人叫來吧,我要問問我安郎究竟是出了何事!”

長寧連忙給曲老夫人身後放了靠枕,哄道:“外婆,便是要知道三舅舅的事情,也請先用了藥,你這般……阿桐心中難受。”

曲景曜也跟著勸道:“是啊,祖母最疼阿桐了,你看這幾日阿桐憂心你,都瘦了許多,為了阿桐,你便用了這藥吧。”

曲老夫人看著床前的孫兒和長寧,目光落在長寧有些烏青的眼瞼上,輕嘆一聲,張口開始喝藥。

長寧見狀,含淚笑開,連忙讓丫鬟拿蜜餞過來,剛照顧曲老夫人用罷藥,玉嬌幾人便被帶到了門前。

幾日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窖中,幾人身上都帶著一股潮濕的黴味,有些蓬頭垢面,形容更加難看。

長寧拿帕子輕輕拭去曲老夫人唇角的藥漬,靜靜的看著跪在地下的幾人。

“我兒如何不在的?”

曲老夫人聲音雖然帶著幾分蒼老,但依然氣勢十足,玉嬌將頭埋得更低,吶吶道:“夫君……”

曲老夫人手掌猛地擡起,將放在一旁的蜜餞揮落一地,指著地上的玉嬌道:“你閉嘴!我兒豈是你這等賤人可以喚夫君的?給我掌嘴!”

長寧見狀連忙安撫著曲老夫人,順著她的胸口輕聲勸道:“外婆息怒,她哪裏說的不對,您提出來,我替你罵她,只是你萬萬不可動氣呀。”

曲景曜臉色陰沈,冷冷的目光掃過玉嬌幾人,對身後幾人使了個眼色,只見幾個粗壯仆婦擁上前,按壓住玉嬌,清脆的耳光聲頓時在房裏響起。

三個兒郎見母親遭此辱打不停的掙紮著,嘴裏大聲吼著:“你們住手!憑什麽打我母親!你們這幫惡人!”

曲景曜嫌他們吵得慌,一擡手,幾個巾子就塞進了那幾個兒郎口中,房間瞬間只剩下耳光聲。

這些仆婦都是專門練過的,手勁兒奇大,不多時那玉嬌嫵媚的臉便紅腫起來,鼻孔、唇角都流出血絲來。

長寧看了一眼,便飛快的別過眼,略停了停,開口勸道:“外婆,罷了吧,還要讓她說三舅舅的事情呢,再打下去,只怕又要養上好幾天才能說呢。”

曲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嫌惡的看了眼玉嬌,沈聲道:“罷了!說吧,我兒究竟出了何事?”

“夫……不不不,郎主是得了不治之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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