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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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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十分安靜, 只有玉嬌微微有些含糊、斷續的話語, 長寧從中聽出了那位從那個未謀面的三舅舅任性又短暫的一生。

當年帶傷負氣跑出的富家公子, 還帶走了幾千兩銀的交子,然後用其中大半為玉嬌贖了身,兩人一路出了阜城,落戶在距離阜城不遠的湖州, 許是還抱著家中會尋找他的想法,因此也並未改名換姓, 一開始與玉嬌也一直住在客舍中, 直到時光一日日過去, 便是他再三出現在曲家在湖州的商鋪前, 卻也無人理會,他才知曉家中許是真的不認他了。

雖然心中失落,但曲元安還是憋著一口氣,帶著玉嬌在湖州城落了腳, 用手中所剩的銀錢置辦了家產, 踏踏實實的開鋪子做買賣起來。許是遺傳了曲家人天生會做生意的血脈,曲元安辦的幹果蜜餞鋪子雖然不大,卻生意一直不錯, 後來慢慢的擴大了規模, 開辦起了茶社、客舍,生意也在湖州城做的不大不小。玉嬌為他生了三個兒郎,除了想到家中仍有些惆悵,心中倒也安穩。

原本按照曲元安的想法, 待他再開兩家客舍,才有顏面回家,卻不想不等他動作,一場重病突如其來,為了醫好他,家中變賣了所有資產,遍尋名醫,卻也無濟於事,不等帶著他回到曲家,便撒手人寰……

玉嬌幾度哽咽,眼淚伴著唇頰的血水流下,身後的幾個兒郎更是哭成一片。

曲老夫人老淚縱橫,長寧擡手拭去眼淚,又拿帕子試了試老人臉頰的淚水,看向玉嬌道:“那三舅舅如今埋在何處?”

玉嬌看了眼這位千嬌百媚的小娘子,垂了垂眼眸道:“埋在湖州……本想帶著郎主一起回來的,然而實在是囊中羞澀,無力承擔。”

曲景曜眼眶微紅,卻在聽到這句話時,皺起了眉頭:“三舅舅在湖州城一共開了兩個幹果鋪子,一間茶社,一間客舍,現在居然生計艱難?”

玉嬌一直低垂著眼眸道:“郎主病勢沈重,家中財產盡數變賣了都不夠……回到曲家乃是郎主心願,也是奴家帶著幾位郎君實在是難以為繼。”

曲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接過長寧手中的帕子試了試眼淚,沈聲道:“你的身份,我不認!安郎在時,我不認,如今我也不認!至於你身後的三個兒郎,我更不會憑你幾句話便認下,這幾日你先住到西邊末院裏吧,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誰也不許出院子!你的話,每一句我都會讓人查個清清楚楚!”

玉嬌面色驚訝,連忙叫道:“老夫人不認奴無妨,可這三個兒郎真的都是郎主的骨肉呀!”

曲景曜起身示意將人拖下去,待喊聲遠去,才轉身看著曲老夫人道:“孫兒這就派人前往湖州。”

曲老夫人沒有接話,半響後看了眼長寧,道:“你坐下,此時不用你,待陸三回來,讓他下面的人去查訪。”

曲景曜一楞,道:“是,孫兒聽祖母安排。”

待曲景曜離開,曲老夫人拉著長寧的手嘆道:“你可知我為何要用你夫婿?”

長寧默了下,點點頭:“這種事情,大表兄應避嫌……因為查回來,不管那玉嬌言語是否屬實,都總有人議論的。”

曲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我這一生,共養育了你母親與四個兒郎,大兒聰明懂事、成熟穩重,卻剛過天命便留下曜兒兄弟幾人撒手而去;二兒放縱荒唐,也是我未好好教導之過,如今年過不惑卻依然一事無成;三兒從小伶俐,兄弟中就他讀書最好,卻被那酸文迷了心智,竟為了那麽個上不得臺面的人舍家私奔,如今也早早沒了;只剩下個四兒也不讓人省心,而立已過,卻尚未娶親,眼看子嗣難繼,還為個夷人與我處處置氣……真是我活的太久,妨克了這下面的兒孫麽?”

“外婆,你莫要這樣講……”長寧忍著眼中的淚,一邊幫曲老夫人擦拭眼淚,一邊輕聲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若沒有你守著這曲家,只怕大表哥也無心管理他事,你可是這家中最重要的人呢……千萬莫要多想,大舅舅雖然去的早,卻也見過了靈兒,也算是子孫繞膝了;二舅舅行事不過灑脫了些,卻也從未惹出什麽大事讓你生氣;便是三舅舅……不也不靠家中在湖州將生意做的有聲有色?小舅舅年級輕輕便四處出海,膽識品性定是一流的,祖母不如且放寬心,他若真覺得那夷人可心,便由他去吧……“勸老夫人似是十分疲憊,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阿桐先回吧,我累了。”

長寧回到房中,坐在書案前,看著鋪開的花箋,半響也不知道要寫些什麽。放下心沈沈的嘆了一聲,覆又還了張普通的信箋,提筆寫了起來。

“母親大人會晤:距上封信至今已過一月,兒仍尚在曲家,外祖母身體康健,無掛心。三舅舅……”

知曉長寧今日心情不好,院中伺候的仆從皆輕手輕腳,直到曲元白進了來,才慌忙前去通報。

長寧聞言,連忙放下紙筆,快步出去迎接:“小舅舅。”

曲元白背手立於檐廊之下,看著滿園開放的蘭花,輕聲道:“你三舅舅當年也喜蘭花,他曾對我說認識了一個蘭心蕙質的小娘子,要將她娶回來……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說的那個小娘子居然是……”許是意識到在長寧面前說這番話有些不妥,當下收了話頭道:“罷了,不說了,聽聞今日母親見過了那玉嬌?”

“是的,玉嬌說了三舅舅的事情……”長寧將曲元白應到正堂,將玉嬌的話重覆了一遍,最後有些難過道:“當年,三舅舅出門之後,真的無人找尋麽?”

曲元白一直低頭看著地氈,半響後才有些恍惚道:“你外祖父性子剛斷……當年是將你三舅舅除族的,若不是大哥苦苦規勸,又在家祠跪了三天兩夜,只怕現在族譜上早沒有三哥的名字了。”

長寧微微瞪大了眼睛,對這個已經無多少印象的外祖父嘆了一聲。

“她可拿出了三哥的手書?”

“什麽?”長寧沒想拿到曲元白突然發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隨後很快道:“沒有,對呀!三舅舅若是真如她所說那般,不會不留遺信的……這……”

曲元白見她明了,目光冷了幾分道:“你如何看她帶來的那三位兒郎?”

長寧擰了下眉頭,道:“長輩之事,阿桐不好言說。”

曲元白從椅上起身,走了兩步扭頭看她:“阿桐也覺得他們未必是三哥的兒郎,對麽?”

長寧心中震驚,楞楞的看著曲元白離去,半響後才跌坐回椅上,怔怔道:“難道……真是那般?”

是夜,長寧照顧曲老夫人歇下之後,才返回自己的庭院,寬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人,想著往常陸硯的懷抱溫暖,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拉了拉被角,喃道:“一個人也好,想怎麽卷被子都行呢……”

只是卻好像怎麽都睡不踏實,半夢半醒中,總覺得心中焦躁難安,從床上坐起來,聽著外面一片安靜,只覺得一陣口渴,下意識的伸手摸向一旁的案桌,才發現空空如也。

盯著那空蕩蕩的床案,長寧將自己裹緊在被中,靜靜的看著燈影跳躍在帳子上發呆。

“阿桐?怎麽不睡?”

一個溫朗的男聲突然打破了室內的靜寂,長寧猛地驚了一下,擡頭看著眼前有些不真切的人影,半響反應不過來。

微微有些溫熱的大掌貼上她的臉頰,陸硯皺眉看著眼前怔怔的小人兒,擔憂道:“可是做了噩夢?”

“三郎?”長寧依然有些怔然,緩緩直起身子,擡手輕輕碰著臉的臉頰,感覺到指尖的溫軟,迷惘的小臉上一點一點綻開笑容,突然張手撲進他懷中,興奮道:“三郎?真的是三郎,你……你何時回來的?怎麽都不讓告訴我?”

陸硯見她高興的有些傻氣,忍不住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將她微微推開一些道:“先讓我更衣,外面下雨了,衣服給你沾了濕氣不好。”

長寧這才感覺到他身上的微潮,連忙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緊緊拉著他的手道:“你回來也不告知我一聲,我都沒讓給你備水……”

“無妨,我已經讓白一尋人燒了些熱水,我回來院中那麽大動靜,你居然一點都沒有聽到麽?”陸硯聲音帶笑的看著她給自己寬衣,順手將濕了的衣服丟在一邊,將人輕輕攏在懷裏道:“想什麽如此出神?”

長寧擡眼看向他,眼裏滿是相思,聲音也像是含了蜜一樣:“想你呢……”

屋外已經送來了熱水,陸硯止住長寧的動作,摸了摸她的臉道:“穿的單薄,先去床上躺著,我擦洗一下便過去。”

長寧搖頭,將棉帕沾了水,小心輕柔的幫陸硯擦面,道:“我來!三郎一路辛苦,我定是要看看三郎在外有沒有受到什麽苦的……”

“行程不急,倒也不算太苦……”

陸硯猛地抓住她的小手,低頭看著她有些微愕的小臉,輕笑道:“倒是有一樣苦實在難熬,此時見了阿桐,更加覺得這幾十日,日日都苦了……”

帕子啪嗒落在地上,屏風後傳來的低聲嬌呼與吱呀聲讓送熱水進來的白一猛地紅了臉,連忙轉身退出去,掩簾之際,聽到男人低低暗啞的笑聲:“欲解此苦,唯有阿桐。”

再細小的聲音都被溫潤的唇舌包裹,廝磨吮吸間,相思醉了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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