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機的前一個小時，她忍不住撥通了那個人在日記裏留下的號碼。

一陣忙音過後，她聽見對方的聲音依舊是淡然的，與其說是淡然不如說是不帶感情。

擁有極強自控力的人都是這種聲音，他們知道什麽應該做，而不是什麽想要做。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你有什麽疑惑？”

“你有靜鳴的照片嗎？我想看看她。”

手機另一頭靜了幾秒，對方稍後回：“抱歉，沒有。”

“遺照……也可以……”

“你蠻奇怪的，關註的重點竟然是朋友的樣子如何。”

“……不關註這個難道要關註你們怎麽害死靜鳴的嗎？你有沒有想過，但凡那段時間有人在靜鳴身邊陪著她、安慰她、鼓勵她，哪怕只有一句相信她的話，靜鳴也不會絕望到走上那條

路……”

那個人像是陷入沈思一般的安靜下來。

她平撫起伏的胸口，聽著對方的呼吸聲。

“旁觀者清。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作為能安慰她的人，你那時為什麽沒能做到這點？”

這也是她最後悔的。“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靜鳴的情況，可以說，我被信裏的靜鳴蒙蔽了，不了解真正的她。”

“這個人是這樣，你改變不了什麽。她就是想留戀她的人自責後悔一輩子，才選擇這麽極端的方式。就算你那時回國，也不過徒增你的無能為力。”

“……你真的沒有靜鳴的照片？那種大合照也行。”

對方沈默了會兒，“既然你對這方面這麽執著，我可以幫你拿到她高中班級的合照，聽說她不喜歡照相，所以沒有單人照，不知你能否認出來。稍等。”

那個人的效率高得驚人，五分鐘後她就收到轉發的電子郵件，附帶了三張不同角度的班級合照。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很快找到那個總躲著鏡頭的高瘦女生。第一、二張都只照到她一點點側臉，第三張才有正臉，長直發齊劉海，無奈的笑容，像是好不容易才妥協拍照的樣子。

電話並沒有掛斷。

她撫著筆記本的光滑屏幕，顫著聲音說：“靜鳴這樣的人，應該擁有更好的未來，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也許我不該離開她，這樣我能看見的就是鮮活的人，而不是僅僅幾張照片而已。”

“我也想知道。”對方輕輕回了這句，便掐線了。

離登機還有半個小時。

機場的候機室中，她情緒失控地抱著筆記本電腦號啕大哭，附近的幾個旅客上前關心安慰，她全然感覺不到外界的狀況，只知道近乎窒息的哭泣方式仍是抵不過心臟強烈的抽痛。

靜鳴，人生不該如此絕望啊。為什麽啊。為什麽。

斷線的另一方。

“今天第四次了，她的情緒從來沒有這麽不穩定過，剛剛差點插中動脈的位置，現在搶救中，神智倒是恢覆清明了，她想跟你說話。”

“嗯。”

電話那邊換了個人。

“今天的天氣很好呢，你有沒有看到彩虹？”

“上午的冰雹把研究室裏一扇窗砸破了，我只看到白茫茫的雪。”

虛弱的女聲哀嘆一聲，“你看，每個人都在自欺欺人，明明沒有彩虹卻說天氣好，明明不想活的人卻硬要搶救回來，你不累嗎？我很累。”

“累就不要再做無意義的事。”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闐禹。”

對方毫不猶豫地掛斷了。

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灰暗的迷霧中烏雲密布，白雪被覆蓋上陰沈的色彩，惡劣得像要破窗而入一般。

重撥醫院的電話，接通後，他慢慢說：“不用搶救了，由她吧。”

救了太多次，不管是被救的人還是救了人的，都會被時間麻痹變得麻木。

該註定的，永遠不會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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