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彭洲同對夏柳說的話裏充滿了拒絕，我不是聽不出來，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輕易去懷疑彭洲同的。

我一直以來心虛不是因為彭洲同對我太好，而是我因為我本身就是個反例。我不是一開始就愛上彭洲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甚至很反感他，直到我追賀任無果，與彭洲同結婚，才慢慢喜歡上他，愛上他。與我喜歡賀任的時間相比，我愛上彭洲同可以說是一瞬間的事。

我無法解釋我為什麽能迅速忘記十幾年的舊愛輕易地愛上另一個人，所以我也沒有信心我跟彭洲同的愛能夠長築。我缺乏安全感，我恐慌，懷了孩子以後更甚，所以一個暧昧不明的夏柳，就能讓我內心地震，晃蕩不已。

午飯過後彭洲同帶我出了度假村，前往附近的一條古街。聽說附近的歷史文化遺產保存地非常好，不乏隨便買了個小玩意兒回去之後發現原來價值連城的市民游客。

我的目標不高，我只想買點紀念品回去，身邊的親朋好友都送一送，不能白白出來一趟。

古街是徽派建築，白墻黑瓦飛檐，石板路被路人磨得很圓滑，路兩側是小上鋪，擺著各色琳瑯滿目的特產和紀念品。

都說五一人擠人，其實這裏還好，因為地方偏，我和彭洲同並肩走在路上還是挺寬裕的。建築物高，路不寬，也就遮擋了大部分陽光，省的我打傘。

我平時不怕曬的，只是懷孕了，怕要是曬出斑來，那可是要跟著我一輩子的。

我跟彭洲同走進一家賣點心的小店，其實我是被他們家香味吸引了，肚子也開始咕咕叫。

店裏賣黃豆餅，綠豆餅，紅豆餅，鳳梨酥，千層酥，都是新鮮出爐的。我纏著彭洲同說想吃。彭洲同上網搜了一下我該吃什麽，然後給我買了兩個紅豆餅，兩個千層酥。

和藹的老板幫我用油紙包好，遞到我手裏：“小姑娘吃著好再來啊！”

我點點頭，隨彭洲同出門，剛想打開油紙咬上一大口，就看到了迎面而來的夏柳。

夏柳滿面春光向我們走來：“真巧啊，你們也來了？”

她其實是望著彭洲同說的，我不想搶著回答，乖乖地問候了一句：“夏姐姐好！”

“我們閑著沒事來逛逛。”彭洲同臉色不太好看。

“夏姐姐也來度假嗎？”我這麽問有些矯情，明明早上我就知道她來了，但我必須得裝。

“對啊，邱之愷邀請的，”她和善地對我笑，“既然碰見了，我們一起坐坐吧？”

我看了彭洲同一眼，意思詢問。

“不了吧，我們隨便逛一逛就回去了。”彭洲同委婉推辭。

“那正巧我也隨便逛逛就回去了。”夏柳接話。

我感覺她可能要說一起回去之類的話，還不如一起喝茶呢。

我拉拉彭洲同的衣袖：“要不我們就去喝茶吧，我走熱了，正好喝點東西配點心吃。”

我這麽一說夏柳表情更明亮起來，挽起我的手，親密道：“好啊好啊，前面有個甜品站，我們去吃？”

我點點頭，直接被夏柳拉走了。回頭看了眼，彭洲同跟了上來，臉上掛著陰郁。

他原本可以表現得很自然的，夏柳只是他朋友不是嗎？

甜品站開了冷氣，很舒服，我們三個選了一個方便說話的裏桌坐下。我和彭洲同坐在一側，夏柳坐在我對面。

“蘭蘭你要喝什麽？”夏柳先把菜單推給我，我有意無意瞄了眼她緊身上衣下的大胸，身材可真好……

也不知彭洲同是不是故意說給夏柳聽的：“喝奶類的吧，常溫的。”

“蘭蘭不舒服嗎？”夏柳問我。

“不……”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彭洲同截了過去。

彭洲同靠過來摟住我的肩膀，跟我一起選東西的樣子，不經意地說道：“蘭蘭懷孕了。”

“啊……”夏柳眼神變得深邃，“原來懷孕了啊……”

她應該真的不知道這事，不然正常人一般都會立刻說“恭喜恭喜”之類的話，她驚得連道賀都忘了。

感覺到自己失態，夏柳很快調整表情：“幾個月啦？我都看不出來……”

“2個月出頭。”彭洲同記得比我清楚。

夏柳點點頭，點了一杯冰咖啡，我點了草莓鮮奶，彭洲同點了個普通的檸檬水。

“夏姐姐，”我見三人氣氛有點尷尬，便主動尋話說，“你怎麽一個人逛街啊？你一個人來度假的嗎？”

“是啊，”她看似發出了聲滿足的喟嘆，“好不容易有假放，想自己清凈清凈。我算是知道為什麽古人都喜歡歸隱田園了，真的累。”

“嗯，是累，你要是早點找個好男人嫁了，在這種地方買個小房，相夫教子，想必會活得挺輕松快樂了。”

唉，彭洲同啊彭洲同，你但凡收起一點話鋒，我夾在中間，也可以裝作聽不見的樣子。

“也許吧。”夏柳喝了一大口冰咖啡，望向窗外。

“洲同，你認識的人多，有沒有符合夏姐姐要求的，可以介紹介紹啊？”我用極輕快地語氣緩和氣氛。

“你夏姐姐認識的人比我多……”彭洲同吸了一口我手裏的草莓奶。

“你們兩個真是羨慕死我這個單身大齡女青年了！”夏柳半開著玩笑。

她大概羨慕的是我。

坐了半個多小時，說了一堆雜七雜八的廢話，這個朋友最近在做什麽，那個朋友有什麽八卦，他們聊的我都不知道。

彭洲同多半是附和，結婚這麽久我多少也對他有所了解。他要傳達的信息已經傳達完了：一是我懷孕了，二是我們感情非常好。所以接下來聊什麽，他都無所謂。

好不容易熬到了夏柳結賬有人的時候，我感覺一直被壓迫的肺部終於通了氣。

夏柳自行開車回了度假村，我和彭洲同把老街逛完，我買了幾串佛珠幾個手鏈，還給最近迷上漢服的敏敏買了個精致的木簪子。都是彭洲同付的私房錢，不貴。

見我吃紅豆糕和千層酥吃得很歡快，晚飯彭洲同選在老街的一家茶點鋪子，什麽小籠包，蝦餃，蒸包，樣樣都有。我吃飽了之後彭洲同還給我打包了一些，說我半夜會餓，以備不時之需。

彭洲同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註定是一個充滿各種覆雜感情的夜晚。

夏柳說得不無道理，我也不想讓彭洲同繞路送我回家，我跟他提議說坐旅游巴士回去，他拒絕了我。他這麽跟我說：我能為你做的都會為你做的，這點小事你不用覺得麻煩，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就好，其他的不用管。

於是為了讓他早點回單位，我們明天中午前就得回程，我跟彭洲同躺在床上耳鬢廝磨的時間被壓縮了。

熄了燈我和彭洲同躺在一個被窩裏，他離我遠遠的，中間的距離還能塞下一個我。

我伸手去夠他，他離我遠，我就沒有安全感。

“怎麽了？”彭洲同問。

“摸摸手都不行嗎……”

彭洲同握住了我的手，像小學生手牽手一樣。

“下一次見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有點難過，“馬上回了家，我也得收拾東西去學校了……”

“對不起。”彭洲同的道歉伴著嘆息。

夏柳的事要不要問，要不要問，要不要問……

還是問吧，夫妻間應該是透明的。

“那個，”我挨近他，“我有問題要問你，你不準生氣，好好聽我說。”

“嗯。”我聽到他的吞咽聲，他好像也有點不安。

“就是夏柳……我覺得她對你有點……那個……”我支支吾吾的，本來已經想好連貫的話，話到嘴邊卻連不成句了。

“她喜歡我。”彭洲同淡淡地說。

我沒想到彭洲同這麽快坦誠：“真的？”

“嗯，不過我跟她至始至終都沒有過什麽，我把她當朋友。”

“那她一直不結婚，難道是為了你？”我想想覺得有點可怕，算起來，也很多年了。

“這個我不清楚。我很早之前就跟她說過，我們之間的界限，劃在朋友以內，不管當時我有沒有娶你。”

那就是了，夏柳喜歡他，真的發生在很久很久之前。

我有點同情夏柳，她不就是以前的我嗎。

我聽到彭洲同堅定的立場，不想再問下去。感情的事，不是用話能說得清楚的。

“蘭蘭，我以前說過，能跟你結婚我已經很滿足了，”彭洲同頓了頓，繼續道，“但我現在好像變得貪心了，我想讓你無條件信任我，依靠我，把我當做你人生唯一的大樹……”

“洲同……”他的話像一道熱熱的燙燙的暖流，劃過我心臟最酸軟的位置。

“無論以後如何，不管是夏柳，還是賀任，我希望他們任何人都無法成為我們的阻礙。”

“嗯。”我摟住僵直的彭洲同的身體，指按在他微涼的嘴唇，“我明白。”

“現在你懷孕了，我做了準爸爸，所以對自己對你的要求都會變高些，這也是為了孩子，你會不會怪我？”

“我不會的。”這也是我希望的。

“不管怎麽樣，我沒有處理好和夏柳之間的關系，讓你心裏不舒服了，是我的錯，我以後會更註意。”

“沒關系的！”我立刻解釋道，其實我也沒那麽討厭夏柳啦，特別是知道她對我沒什麽威脅之後……

“嗯？”

“我是說，你們以後還要一起工作呢，不能太難看……”

“我公事公辦。”

“好。”我在彭洲同脖間親了一口，這夏柳的事就算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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