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挺身上前，將鄒瑩從地上拽起來，問她：“什麽情況？”

鄒瑩室友也在現場，替她回答：“我們好好擺攤來著，他們開車進來，我們就收拾東西，結果別人都走了，就抓著我們不放了。”

白鹿看向左邊，幾個身穿制服的城管人士威嚴站著，手頭扣著貌似是鄒瑩她們擺攤用的商品，她再看看地上一打的小商品類似的首飾掛件，此刻有些亂糟糟地堆放著。

白鹿前段時間聽鄒瑩說起過，計劃跟朋友晚上擺攤賺錢，為了五一的時候花自己錢去旅行，當時她還非常支持，卻沒怎麽關心進展，沒想到今晚上出了這麽個狀況。

城管氣勢十足，卻也沒想欺負女大學生，就事論事：“來巡查好幾回了，這兒明令禁止擺攤，上次讓你們溜了，這回是懲罰，東西我們暫先扣押，簽了這張通知書，過幾天來我們城管大隊認領。”

幾個女生不讓，收好剩餘的東西，正面抗衡著，有幾個已經打電話給自己導師，打算讓學校出面。

白鹿此刻也不知怎麽行得通，正欲掏出手機，被鄒瑩攔下。

鄒瑩搖頭：“姐，別告訴我媽，知道了非批我一頓。”

白鹿確實要打給姑姑，在這事上姑姑認識的人多，無論如何也能說得上話通融一下。

白鹿看她委屈樣：“不打怎麽辦，除非你打得過他們。”

鄒瑩不說話了，揉了揉眼角，瞥向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忽然觀測起白鹿身後站著的高大男人。

白鹿已經按了姑姑號碼，想撥出去的前一刻卻又停手了，仔細考慮還是先緩緩，擺攤這事姑姑本就不讚同，甚至於鄒瑩到時候旅行什麽，牽扯出一大堆事都得泡湯，便斷了這個念頭。

她問鄒瑩室友們：“不擺攤你們還夠生活費嗎？”

室友們連連點頭：“夠的，就是這進價的費用，要是有個萬一，我們虧不起。”

白鹿能理解她們的感受，深深嘆了口氣，遂轉向邊上一位年輕的城管小哥，揪著講理：“你們這樣不公平，有這時間欺負勤工儉學的女學生，為什麽不趕著將所有攤販抓起來，不當著面跟他們提清楚了，就一次這樣能有什麽效果。”

城管小哥一臉傲嫌：“這不是專門針對你們，但凡你違法了，我們就要抓，既然是大學生也要講點法律知識，我們不止今天抓，明後天也抓，甭管什麽時候，只要被我們抓了就得受懲罰。”

白鹿懶得廢話，將那張懲罰通知單拿過來看，對上面的期限提出商議：“一個月太長了，看在第一次的份上，一個星期行不行？”

城管小哥一絲情面也不講：“誰沒有第一次，我註意過她們，好幾次就溜了，這次再放走，當我們工作是吃人情飯的？”

白鹿見他態度嚴謹，壓根沒商量的餘地，又看他不像是說得上話的模樣，便問：“你們領導呢？你不是頭吧？”

小哥見白鹿不將他放在眼裏，態度愈加狂：“領導來了，你也別想得到通融。”

接著，他伸手往後一指：“我們領導在旁邊談事，沒空搭理你。”

白鹿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透過圍觀的人影，道路兩旁的燈照下，那邊站著兩個說話的男人。

其中一個是小哥說的領導，另一個……不是秦龍是誰。

她轉而往原先身後瞧，的確不見他人影，先前過來爭辯差點忘了他的存在，不知什麽時候跑那麽遠，而且那兩人看上去似是有點交情的樣子。

那方，秦龍跟另一人拍肩搭背，不知在聊什麽，偶爾往這邊投過來一眼，碰巧與白鹿的目光撞上，倒令後者猜出大致情況。

白鹿心下突然一松，雖不知道結果怎樣，但安慰似的拍了拍鄒瑩的肩，隨後從人群內繞出去，前往秦龍所在的方向。

還沒走到目的，兩男人寒暄完畢，提前結束對話。

白鹿看著秦龍迎面走來，問他：“認識？”

秦龍微微點頭。

白鹿沒有細問下去，卻聽那城管領導自己在說：“阿龍，今天看你的面子，以後就沒下次了。”

阿龍，白鹿內心斟酌一會，看這人年紀也比秦龍大，確實不能叫哥了。

秦龍應了對方，兩人又低語含蓄了一陣，最後似乎約了時間以後再續，隨後便分開各忙各事了。

白鹿看他走到面前，寬慰自己：“你妹妹的事情解決了，剛好是認識的人，好辦事。”

白鹿扭頭看後方，果真見到那些被扣押的東西放回到地上，領導在做口頭警示。

她再回過來看他，好奇說：“怎麽認識的？”

他簡略解釋：“以前在裏面一塊待過。”

白鹿點頭：“哦。”

一場小鬧劇就這樣翻篇了，路邊圍觀的人湊足了熱鬧也散了，甚至有人在議論這次城管通人性，難得講了一回情面。

白鹿聽過了事，想走回去再旁觀，手卻被人拉住，回頭看他。

秦龍往那邊過一眼，對她說：“就到這兒，我先走了，你回去後也早點睡。”

白鹿見回來也走了不少路程，沒想勞煩他繼續，便迎面給他了一個投懷送抱，臉部深深埋進他的衣領內，汲取了一陣他身上的味道，隨後仰頭看著他說：“回去給我打電話。”

“好。”

他松松地抱了下她，又從後面揉揉她的頭，眼含寵溺地淡笑過後，便將她的手臂解下來，說了一聲轉身走了。

白鹿目睹他漸遠的背影，被街邊的路燈拉長，最後虛幻般消失，過了轉角人也沒了。

隨後轉身，迎面撞見城管小哥，白鹿昂首挺胸走過，不去看對方莫名其妙的臉色，心頭一陣暢快。

回到幾個女生旁邊，白鹿看著她們滿臉開心地收拾東西，也忠告提醒：“下次沒這麽好運了。”

“知道知道，謝謝白鹿姐！”鄒瑩的室友嘴甜地道謝。

看樣子似乎知道了點什麽。

白鹿笑笑，還想對鄒瑩說什麽，卻聽她先問：“姐，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嗎？”

白鹿估摸著擁抱的時候被瞧見了，也不打算遮掩隱瞞，承認：“算你走運看到了，不過這麽晚了，可沒功夫請你吃飯。”

鄒瑩放下手頭活，臉色有些凝重，欲說什麽張不了口的樣子。

最後幹脆將她姐拉到一旁，輕聲問：“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啊？”

白鹿看著鄒瑩不似很好奇，但又覺得哪兒怪異。

她沒多想：“秦龍。”

“秦龍啊。”鄒瑩幹巴巴念了下這個名字，臉上平平淡淡的，“哦，沒什麽，我只是覺得像熟人，看來是認錯人了。”

白鹿笑看她：“你原本以為是誰？”

鄒瑩吞吞吐吐：“沒什麽。”

白鹿見她不想說，也不追問，反問她：“看都讓你看到了，你覺得怎麽樣？”

“還行吧。”鄒瑩抓抓腦袋，小心翼翼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白鹿心下有些奇怪，鄒瑩說還行的態度不似當初知曉時候的期待，反而有種一眼看破的失落感，但她想到這是她自己的事兒也就沒怎麽在意。

她仰天扳手指算著：“真正認識有兩個月了吧。”

“好長了。”鄒瑩看著白鹿臉上流露出幸福之色，湊近身子問，“姐，你們怎麽認識的？”

“這個……”白鹿頓了頓，牽過她妹的肩，輕聲說，“你會幫我保密嗎？”

鄒瑩舔舔嘴唇，眼底忽閃不定，點點頭：“我幫你保密。”

白鹿盯著她，不確信道：“真的保密？”

鄒瑩又補充：“我不會在我爸媽面前提起。”

白鹿這才放心，醞釀了半會，說：“去年我不是去江司監獄做調查嘛，他就是那兒出來的。”

鄒瑩看著她張嘴：“啊？”

白鹿知道她會吃驚：“啊什麽，人家現在歸正了，別有偏見啊。”

鄒瑩眨了數下眼，腦瓜子不知想什麽，又問：“那你知道他犯過什麽罪行嗎？”

這令白鹿有些犯難了，她認為這是一個觸點，交代出來只會引來非議，何況這是她自己的事，她認定的不需要別人再來改觀，就算有也影響不了什麽。

但她還是不想輕易地就將他推到人前，他認識的圈子不多，他們目前的交往狀態，平平淡淡就好，不需要多受打擾。

但，眼前是自己的妹妹，她又覺得沒必要隱瞞。

白鹿當下猶豫片刻，鄒瑩搶先道：“你不說沒事，我就是了解一下，不八卦你男朋友的事了。”

白鹿欲言又止，這下反倒松了口氣。

又聽鄒瑩說：“我媽那兒你總得有個說法，萬一以後有什麽，讓他們知道，而且這背景什麽的，你又不清楚，那個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過去的事情？”

白鹿被問住，想起除了最開始，他自己主動交代的那些，自己確實都沒再詢問他的過去，兩人在一起有段日子，他也沒有主動開口提過。

這事兒她總覺得彼此之間似乎形成了某種默契，也許他認為她不在乎而覺得沒必要講，而她以為他還沒到開口講的時候所以沒問，長久以往，這事沒個突破點，就永遠被封存為過去了。

可白鹿已經認清現實，這麽些日子過去，她未再從他口中聽過有關那個女孩的點滴，仿佛真就隨著過去而消失，她甚至覺得如同沒存在過，以至於一點威脅感都摸不到。

“都過去了，就已經過去了。”她回答鄒瑩，也這樣安慰自己。

昏暗的樹影下，背著燈光照耀，白鹿的臉十分堅定。

鄒瑩恍然覺得，她姐越活越通透了。

幾年前，那個茫然無措的人，焦顧四周的人，對她詢問過去的人，如今度過迷途，過上了嶄新的人生。

只是……

“姐，你最近還做夢嗎？”

“還好，有時候會。”

“夢見什麽？”

“說不清，也想不起來。對了，上回那藥停了之後，我覺得有點奇怪，還是讓姑媽再幫我配一點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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