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伊始，氣候漸暖。

白鹿每周有空便去培訓班找秦龍，逐漸那兒的人都已認識她了，也知道秦龍有一個熱情又貼心的女朋友。

她刷足了存在感，但也考慮過他的感受，沒看出他有任何排斥，反而主動的話題也更多了起來。

比如，此時周末。

他們坐在A大圖書館裏。

清晨的陽光透過大塊玻璃窗傾瀉進來，照在每一個挨桌看書的人身上，輕融柔和，靜謐無聲。

前一天晚上她邀請他來，並在一早提前占到位置，差點以為還是為忙考試那會兒，生怕搶不到空座而焦急無措。

那時候，她常與舍友進出，少與任何異性接觸搭話。

這會兒，大學的尾端時光，她卻跟他一道坐在這裏。

時間過得太快，一晃之間，她所有的記憶都存留在了這兒。

白鹿靠在桌角一側，安靜地看著旁邊的人伏案翻書，面前還有一堆的專業書籍，外加臨時加上的英語詞匯書，五花八門擺在一起。

她自己也帶了筆記本寫論文，但寫到一半總是不由自主地去打量他，探測他看書時候的思維，究竟他是不是一塊學習的好料，如果當初沒有出致命的差錯，他如今會是怎樣的成就，也許跟大部分人一樣普通，但畢竟是順風順水無波無浪。

猶記初見，那會兒他還是一個眼神都泛著陰郁的男人，但他同時也可以是如今一樣坐在桌前孜孜不倦的少年，年歲相當，她時刻欣慰他在往好的方向走。

一個男人，最認真的時候，不正是當下麽。

她盯著他好半會沒回過神，秦龍翻閱完手邊的一頁紙，側過頭來回視她的目光。

白鹿癡楞沒反應。

秦龍盯著她，右手伸進口袋，在裏面摸索一通，掏出來在掌心按了下，隨後二話不說，揚長手臂將東西塞進了她嘴裏。

白鹿定住動作沒準備，直至嘴裏被強硬塞了一顆糖，才被一股清涼的甜味反應過來。

她嘴裏舌頭翻滾兩下，不好吐出來看是什麽東西，觸到是一顆硬糖，吮了會問：“薄荷味？”

秦龍點頭，繼續低頭翻書。

白鹿心情一瞬間美妙起來，將椅子朝他稍稍挪近，湊到他耳邊低聲問：“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味道？”

他沒擡頭，眼睛忙碌地略過紙上每一個字：“隨便給的。”

白鹿笑起來：“剛好是我喜歡的。”

她瞥見他嘴角也微微上揚，克制又肆意。

他的頭發還是很短，不遮眼蓋耳，清清爽爽，利落幹凈又自然。

白鹿突然來了小心思，借口給他去尋專業書，起身去一旁書架，晃過兩排不見了。

實則她躲在秦龍正對面前方的一排書架出口，手裏拿著已開啟拍攝功能的手機，調了自動對焦，偷偷按下一張。

回身靠著書架，白鹿將照片放大，裏面的人模樣認真，低垂的臉透著帥氣，被陽光籠罩著滿身朝氣。

她突然還想再拍幾張，前提是他能擺出不同的姿勢，這對她來說有點困難，畢竟沒有旁人打擾，他看似愈加心無旁騖。

白鹿嘴裏含著薄荷糖，打算先去尋找專業書，對比後選出幾本有參考價值的，她伸手攔住旁邊路過的一個獨行女生。

“幫我交給那邊那位穿黑衣的男生。謝謝！”白鹿指著一個方向說。

女生起初有些莫名，但看她眼神誠懇，默認地接受答應了。

白鹿又謝了一遍，隨後走近幾排書架，躲在暗處悄悄觀察。

紮馬尾的女生按照白鹿的指向，走到秦龍面前停頓下來，將手上的書籍放在桌上，並拿手往她來時的方向指了指，似在解釋說明什麽。

秦龍被那個女生擋住視線，看不到縮在書架後面的白鹿。

而她卻可以趁此機會，調整好攝像頭，從書架隔層間隙對過去，只待女生轉身一走。

然而……

白鹿還未來得及對焦，便見他從鏡頭裏面擡起了頭，直勾勾地看準了她。

那一眼視線的流轉切換，相當順其自然，仿佛只要他想找，總能找到她在哪兒。

白鹿看著屏幕裏的人發楞，屏幕裏的人則望著書架背後的人。

被發現了能怎麽辦，白鹿順手連按了幾下，不拍白不拍，接著收拾好表情和手機，若無其事走了出去。

秦龍已經在翻看那幾本參考書籍，白鹿回到自己座位上，趴過去問：“怎麽樣？我有圖書卡，待會兒給你借走。”

他點一點頭，沒有拒絕，接著問道：“叫別人幫你轉交送書，你以前幹過這事嗎？”

白鹿回想，隨即搖頭：“沒有。”

他側頭看她一眼，她接著又補充，引以為傲：“我大學沒談過戀愛。”

“高中呢？”他又看她，這次視線沒從她臉上挪開。

白鹿抓了抓頭，略略一笑：“沒有。”

他也淺淺一笑，扯開話題道：“你們學校最近在籌辦120周年校慶？”

白鹿點頭：“對啊。怎麽了？”

“我打聽過，屆時校慶會發放一套周年紀念品，但是關於這方面的設計方案還沒有最終確定下來。”

白鹿聽他這樣說，也回憶起來：“是這樣，校慶時間在五月下旬，大四生回校答辯期間，到時候有晚會安排，據說還邀請了知名校友……”說到一半，她拉到重點，“你的意思是，你想設計這個校慶紀念品？”

秦龍揚了揚眉，正中下懷。

白鹿看著他張了張嘴，腦袋被這個突然的想法沖擊，興奮地問：“你有什麽好的策劃？”

秦龍勾了勾唇，從手頭一本專業書裏面抽出一疊紙，首頁則是他所畫的一套紀念品設計圖。

白鹿知道他畫線功力好，以為僅限於一些室內平面圖，但沒想到尋常的小物件也描繪地栩栩如生，大小比例以及色彩分配，猶如真物。

一套紀念品，涵蓋了折扇、保溫杯、U盤、五色徽章以及贈送的水晶鑰匙扣。

圖片清晰，細節之處也非常用心，比如折扇上印著校訓，保溫杯上有學校的全稱，其餘小件上則會印有學校的LOGO及周年數字，另外涉及材料的工藝制作還有各種待完善的方案參考選擇……

白鹿對某些取材方面的知識不太理解，粗略看了大概卻心有佩服，看著他問：“你花多久時間完成的？”

“不久，抽空弄的。暫時還沒有成品，我聽說有競標，你幫我投吧，過不過看運氣。”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這幾頁心血打了水漂也毫不在乎。

這更讓白鹿有了為他戰勝的決心，將那一沓紙小心翼翼收好，同時向他保證：“我幫你交給我們系主任，她認識的人多，這方案一定能通過。”

他反而謙虛地笑：“真能通過的話，就給你分成。”

白鹿將設計方案寶貝似地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問：“幾成？”

他反而期待她的回答：“你想要幾成？”

“這方案只有我們兩個人參與？”

“不止。”他搖頭，“到時候下各個工廠制作，中間來回跑，人力財力，我讓猴子他們加入，真有錢就一起賺。”

“目前通不通過是一回事，將來生產訂單需要投入的成本也不少，如果學校方面能先出一筆定金，錢這方面能暫時緩解一下。”

“設計圖交給你，是讓你幫忙投遞，如果通過，你的成就也功不可沒。按照人頭劃分，你知道你有幾成。”

白鹿算了算，她不過是當了個校內跑腿的活，若是順理成章，這算是撿了大便宜了。

但她也沒去估算這方案成真後的總價值是多少，目前為他跑腿的心是真切的，她希望在他的創作路上助一臂之力，哪怕微不足道。

當天下午，白鹿便捧著設計方案走進系領導辦公室。

方老師正好在，白鹿將方案紙遞到她桌上。

方舒平隨手翻了翻，眼前一亮，擡頭問：“你設計的？”

方案紙末才寫著秦龍的名字，白鹿解釋：“我一個學設計的朋友設計的，老師，您給看看，有沒有什麽合理的建議。”

圖紙賞心悅目，方舒平一頁頁看完，連連點頭：“還不錯。你這是來我這兒試水？”

白鹿見狀，拉椅子坐下來暢聊：“這都用不著試水，肯定能過是吧。最主要是能夠做出精品，在校慶上也顯得體面點，有什麽不滿意的細節，我們立刻拿回去改。”

方舒平又翻了翻，轉給對面的老師看，回頭了然地問：“你是還打算讓我出面幫你遞一下吧？”

白鹿謙虛地吐舌：“老師，你最懂我。”

方老師拿手指點點她：“這還不懂你嗎？沒事，我待會正要去，拿過去是順便。”

“謝謝老師！”

方案紙在辦公室傳了一遍，不少老師表示讚賞可行，初步獲得同意的呼聲，白鹿覺得這一步快要成功了。

秦龍在設計方案裏面寫得足夠詳細，白鹿也用不著多餘解釋，交予方老師後又留下來閑聊了幾句。

方老師例行問：“論文稿怎樣了？”

白鹿早有準備：“挺順利。不過老師，我不研究犯罪心理了，目前咨詢所裏來了一個特有意思的人，我準備研究這個人。”

方老師不解：“哦？你也叛變了？”

“不是。”白鹿搖頭，又不知怎麽解釋，“就是覺得不太適合作書面研究了，我打算轉為私下……”

方老師聽懂了，卻也沒在意：“明白，私心難免，不過……”

白鹿繼續聽著。

“你最近記憶力怎麽樣了？還沒有想起以前的事嗎？”

“方老師。”白鹿做了下心理準備，緩緩搖頭，“還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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