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用手掐了一個訣，三人眼前的景色立馬發生了變化，原本的稻田變成了一個陰暗的地下院落，院子裏到處都是倒塌的石柱，靠近墻壁的地方則是一排排木質的架子，架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散發著令人不適的光。

“都是有名的蠱毒。”陸壓用意念對曹旸說道。

曹旸不禁打了個寒噤，實話說，一個墮落了的神獸往往比其祥瑞的時候厲害的多，也真是諷刺，雖說邪不壓正，但是一個邪獸短期內的成長是很快速的。當然，後果也會根據墮落的輕重而有所不同。可是，一個法力已經通天的邪獸，直接降下詛咒即可禍害人間，為何還要借助蠱毒這種見效慢的方法……想到這裏，曹旸嘆了口氣。

“獨孤素雪，你又這是何苦，人類無論經過多少歲月，其缺點是不會變的，□□貪嗔癡，不是你這麽折磨他們他們就會改正的。相反，這些欲念會在某些人的身上愈演愈烈，所以，既然好不容易重生一回……”

“你懂什麽？”曹旸還沒說完，白澤就貿然打斷了。他神色微怒，話音卻輕飄飄的，聽起來像是在嘲笑，“誠如你們所說，我是瑞獸，既是瑞獸，那便不能輕易原諒區區凡人對我所做的那些不敬之事！”

曹旸一時間沒有馬上答話，看白澤不怒自威的神情，似乎是話中有話。難道他重生之後還發生了什麽他不能忍受的事情？

“額……莫非你所說的是……上次哥哥救你的時候你被打的事？”曹旸小心翼翼地問道。

“呵？算了吧，那件事是我故意的，你以為就憑那幾個上不了臺面的渣子能對我動手？不過是我正要動手的時候嗅到了一絲陰氣，然後就看到了你那位曹殷哥哥，所以索性裝弱者被打了幾下。事後，你以為他們還能活嗎？”

曹旸皺皺眉，繼而瞇眼笑道：“難道你把他們殺了嗎？”

“我可沒有親手殺了他們，我不過是對他們上頭的那位大姐吹了吹耳邊風。殺他們倒臟了我的手。”

借刀殺人，這已經是白澤的慣用手法了，曹旸嘆了口氣：“白澤，已經夠了，凡人所做的事情他們自己會付出代價，停手吧，跟我們回西昆侖，繼續在業火中贖罪。”

“怎麽？上次是用冰封住我的本體，這回要改火燒了？無妨，那個軀體我已經不在意了，我用了一千年適應了現在的身體，續養了當初的那一縷殘魂，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神獸的身體了，凡人的怨念給養了我，我也不再是白澤，不過既然你們還喜歡這麽叫我那就隨意。”白澤不緊不慢地笑道，“話說回來，我能得以重生，還多虧了你呢，少白大人，你和你的好哥哥對我可真好啊，果然，憐憫這種東西，是鬼仙的大忌。”

“我……當初失手並不是因為憐憫。”曹旸想都沒想，立馬反駁道。

“哦？不是憐憫？那是什麽？難道……”白澤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難道……少白大人對我動了私情不成？”

“不是。”曹旸毫不猶豫地斷言道，“不要胡說。”

白澤笑著搖了搖頭：“當初，子暮大人潛入我那裏打探我，你就三天兩頭的過來。我們當時還納悶呢，未央館的學生那麽多，送進來一年到頭都不見有哪個親屬來的這麽頻繁。倒是你，不是翻墻就是爬窗，隔三差五還大搖大擺地走大門，即便是互通消息，也不用這麽勤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看上我和曹青竹他們了呢。”

“白澤大人當時在地方官中如日中天，即便是被傳‘斷袖’也沒什麽大不了吧。”曹旸呵呵一笑，不痛不癢地回了一句。

眼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沒有停下的意思，陸壓冷然道：“白丫頭和黑小子當時放了你一縷生魂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

“嗯？”白澤瞥向了陸壓，習慣性地“嗯”了一聲。

“道君？”曹旸倒是挺疑惑，陸壓道君不像是會插言為她辯護的人，他這麽做一定有原因。

誰知，陸壓就說了這麽一句便不再繼續，白澤冷笑一聲：“不用狡辯了，你說什麽我也沒必要聽。”

說罷，他招招手，只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身影的背後還跟著一男二女。

“鋒兒！”那個身影是許久未見的曹鋒，曹旸不自覺地叫出了聲。

“來見見熟人，很親切吧。”白澤拍了拍曹鋒的頭，然而曹鋒卻沒有像曹旸那樣有所反應，只見他毫無情緒瞅著曹旸，也無視白澤拍他頭的手。

曹鋒幾乎無明辨是非的能力，最為親近的也就是曹青竹了，既然曹青竹之前叛到白澤一方，那麽如今的曹鋒很有可能已經變成敵人了。曹旸本以為這麽些年過去了，既然有曹青竹在，曹鋒就不會是異數，誰知道如今卻變成了這樣。

她立馬轉頭看向了陸壓，後者明白她的意思，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陸壓應該會料到此時的情形。陸壓瞥了一眼曹旸，並未言語，只是繼續盯著白澤，好似不想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看來陸壓著實沒有相幫的意思了，曹旸有些急躁，她覺得此刻拖著時間等曹殷他們來才是上策，便把目光轉向了那三個活死人，那三個人中除了那個中年男人，其餘兩個她都認得，是薛冰和秦尚，到底是因為自己的欲念落到了白澤的手裏，現在已經半死不活了。

這時，曹旸忽覺身後陰風陣陣，她下意識地一躲，只見原來所站的地方劃過一道黑影。定睛一看，那是個面色蒼白的男孩子，不，確切地說這個男孩已經不是人了，曹旸看著他頭上僅剩的一支鎮魂釘皺緊了眉頭，這是一只屍化了的童鬼！

曹旸倒吸了一口冷氣，看了看白澤，童鬼如今已經進退自如，不像低級僵屍一般僵硬，倒更像是飛屍。能夠把童鬼養的這樣好，恐怕是得益於嬰園丟失的那些個嬰靈，幸虧是個男孩，要是個極陰的女孩，現在很有可能會進化成棘手的旱魃。

“呵呵，少白大人，以你現在的能力也只夠和這只童鬼還有這位曹鋒過幾招，口口聲聲說要聲討我，恐怕連近我的身都困難。”白澤毫不吝惜自己的嘲笑，“你先慢慢跟他們周旋周旋，我就不奉陪了。”

說罷，他轉身欲走。

“你去哪裏！”曹旸厲聲問道。

“瞧見這三個‘人’了吧，他們現在已經瀕臨死亡，當初這個姓胡的，把那童鬼賣給我，卻沒想到連自己也輸給了我。我現在有足夠的蠱源，他們死前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把這些個蠱源傳到外界去。”白澤看起來心情不錯，也不在意曹旸知道自己的計劃後會不會有所行動，在他的眼裏，包括陸壓在內，都不值得費心力去在意，“這些蠱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加入了一味只有我才會有的‘藥’，能擴大人心中的欲念，進而去不擇手段，聽起來是不是很有趣呀？”

“你的蠱再厲害，能有曹青竹的厲害？”曹旸嘴上不饒人，心裏卻沒有把握。陸壓的態度說變就變，而白澤的這個蠱，說實話，曹青竹真的未必能解開，比如說曹錦鱗的昏睡，再比如曹子規的失蹤……

白澤笑而不語，他不再理曹旸，在他眼裏，曹旸也就只能和童鬼與曹鋒糾纏一陣子。童鬼的靈魂被封住了，和屍仙慕容的情況類似，要不是童鬼是凡人速成煉就，也許變成第二個“屍仙”也不無可能。既然靈魂還在，曹旸就不能隨意處置，呵，神仙就是束縛多呵。

這麽想著，白澤擡腳便走，誰知一旁的陸壓此時卻出手了，顯然是不想讓他離開。只見一道掌印破風而來，白澤卻也不躲，然後，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嬌小的影子適時地擋在白澤身前。

“不要！”曹旸一瞬間看到了身影的樣貌，她顧不得童鬼，立刻失聲喊出。

然而畢竟是晚了一步，只見掌印忽地打在了那個較小的身子上，瞬間血崩四濺。身影倒地，曹旸楞了一下，然後沖了上去。

“小田……”她俯下身，想伸手摸摸已經與她相識兩年的助手護士。自從進入封歸村，曹旸一度忘記了小田已經失蹤的事情，她一直給自己催眠，一路上沒見到小田的影子，那她應該只是普通的失蹤，跟白澤沒有關系，誰知道，剛才這一幕把這祈願徹底打破了。

“哎呀，道君，您這是又取了凡人的性命呀。看來，這天罰也快來了。”白澤看了看倒地而亡的小田和雙手沾滿鮮血的曹旸，冷笑了一聲，“白無常大人，憐憫這種東西真心不適合你呵。”

無論是神仙還是神獸，過度取人性命都會遭受天罰或者眾神的審判，一千年前，白澤雖用計謀攪和了人間，但是親自取人性命這種事卻做的很少，所以當時並沒有降下天罰，而是眾神共同討伐。但是這次，陸壓確實殺了凡人，天罰出現的可能性會很大。

“既如此，那本座也無需藏著掖著了，封印了你，說不定還能將功折罪。”陸壓也看了一眼已經死亡的小田，心裏頗為懊惱。

“你確定你要出手麽？要知道，這些個人，還會上來當我的護身盾的。”

白澤言罷，童鬼、曹鋒和那一男二女果然沖了上來，陸壓使了個定身術定住了他們，並未取他們性命，要知道誤殺和主動殺還是有區別的，陸壓雖然不在乎什麽天罰，但是取人性命終究不是善舉。白澤當然不指望這些個人能擋住陸壓，他瞥了一眼一旁仍然看著小田的曹旸，心裏嗤笑了一聲：這就傷心欲絕了？真給鬼仙丟臉。然後從懷中掏出七十二道神符，向陸壓拋過去，這神符除了是曹鋒的法寶以外，還能控制曹鋒本人，不然曹鋒怎麽可能這麽聽他的話。要知道，即便曹鋒不會分辨是非，但是還是認人的。

“呵。”陸壓看著白澤的動作輕笑了一下，“看來你也不是全知全能呵，至少本座的事你知道的並不全。”

話音剛落，他便隨意揮了一下手，那神符便聽話地收了起來，落到他的手裏。

白澤見狀，皺了皺眉，怎麽回事？那神符現在合該是聽自己的才對，即便神符打不過陸壓，也不可能被他輕易收了過去啊。

想是這麽想，他手下卻沒停，只見他也揮了一下手，定身術就被解開了，童鬼和那一男三女便又繼續撲了上去。

這回，陸壓再沒動手，他輕笑了一下，仿佛是在嘲笑白澤居然又用同一招。他只是向後退了一下，接著那童鬼和一男二女就被一股吸力強行吸走了，白澤楞了楞，隨即猜到是誰的作為。

“到底是歷經了一千年，白澤大人，你這法力看起來真是大不如前了呵。”

白澤挑了挑眉，這聲音並不陌生，他向聲源望去，只見那邊走來了三個人，其中一人，也就是說話的那位，手裏舉著面銅鏡，童鬼四人正好被那鏡子穩穩地吸住，動彈不得。

白澤看著這三個人，雖不動聲色，心裏還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一閃而過。他輕笑了一下，開始逐漸散發出渾身的威壓。

“青竹，你還真是辦事不力，看來是不在乎子規了……”白澤褪去凡人外表，化成一從頭到腳純白無暇的仙人模樣，灰藍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攝人心魄。他看向了另外兩個人，笑著招呼道，“許久不見了，屍仙大人，‘子暮姑娘’！”

曹殷聽到這稱呼，不耐地皺緊眉頭，收住腳步。慕容和曹青竹也停步不前，瞬間，這地下法力湧動，一發不可收拾。

【《*之不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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