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轉輪王坐在大海底龍宮客室內，愁眉不展，他的手裏握著一枚卦簽，上面只寫了一行字：諸事躲不過一個“舍”，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是他上須彌山的時候，多聞尊給他的，當時他要上山面見釋尊，誰承想在半路被四大天王之一的多聞天攔住了。多聞天稱釋尊在閉關修行，眾尊者隨行，不能打斷，但是釋尊閉關前交給他一枚卦簽，囑咐一定要交給陰司來的使者，如今看來是轉輪王沒錯了。

“釋尊除了說給我這個，還說了別的沒有？”轉輪王問道。

“沒有了。”多聞尊笑著搖了搖頭，“現在人間不定，釋尊選擇這個時候閉關大有順其自然的道理，十殿下看看這須彌山，跟千年前相比有什麽變化麽？”

轉輪王擡頭看向山頂，高聳入雲，依然看不到盡頭，然而，在香霧繚繞中，他似乎看到了些許不安定的因素。

“我已經許久沒有到極樂世界來了，這須彌山看起來不如以前清透了……”

“沒錯，須彌山本是西方眾神的居所，香霧是人間的香火供奉，然而，到如今，這香火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純凈了。”多聞尊感嘆道。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自然是有求於仙家人們才會進廟一拜，心思不純是正常。”

“是呵，日積月累就成了這樣，因此釋尊選擇了閉關，畢竟佛法無邊，可以清除一切雜念……道門的神仙們不也是這麽做的麽，老君他們可還好？”

轉輪王笑著搖了搖頭，多聞天識趣，便不再細問，只是接著開口道：“聽說藏王尊失蹤了？”

“是……藏王尊也在閉關，被人打擾，不知所蹤，不過，有位仙家已經去處理這件事了，有他在，還請諸位放心。”

“呵，沒什麽不放心的，釋尊說過一切都是定數，他相信藏王尊的能力，也相信您說的那位仙家的能力。”

轉輪王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松了一口氣，他就怕釋尊提出要插手此事，雖然也知道釋尊不會主動牽扯進道門的事情，但是這畢竟涉及到藏王尊，他出面也是理所當然。現在看來，釋尊還是選擇相信他們，再怎麽說也是在道門的地界上出的事，如果道門不開口，西方是無權幹涉的。更何況，陸壓道君這位“小師叔”的面子還是有的，既然他親自參與進來，那麽就沒有隨便插手的道理。

“既如此，我便告辭了。”轉輪王對多聞天頷首道。

“十殿下這是要去龍眾麽？聽說陰帥曹錦鱗中了奇毒？”

“是的，雖然知道‘魚鰓’已經與龍眾沒有關系了，但是我們實在是無法，想到興許帶他回來會對解毒有所助益。”轉輪王沒有直接說曹錦鱗中蠱是因為曹青竹，但是他知道即便他不說，面前這位多聞尊也早就聽說了吧。

“龍眾生活在大海底，我來帶路吧，讓您獨自一人前往，實在是不該。”多聞天笑道。

“將軍不忙嗎？”轉輪王疑問。

“不妨事。”多聞天笑笑，從袖子中變出自己的頭冠，規規矩矩地束上，這才帶著轉輪王向龍眾的居住地大海底走去。轉輪王之前也發現了，多聞天的穿著隨意得很，與寺廟中威嚴可怖的形象一點也不符合，大概是為了給人以震懾力，所以四大天王的法相在寺廟中很是莊嚴，然而實際上，他們平時並不是這樣。

二人行至須彌山側的海邊，立刻有龍眾的接引人上前接引，帶著他們前往海底的龍宮。龍眾屬於天龍八部眾之一，與帝釋天帶領的天眾齊名，然而由於龍是迦樓羅眾的食物，所以龍眾的族人並不多，不過也不會衰落就是了，畢竟龍較之於其他種族，較性淫。而曹錦鱗的原身，就出自龍眾，他的父親是有名的兇惡龍王——瞿波羅龍王。

“如今龍眾的其他龍王都不管事了，族中所有的事務都交給娑竭羅龍王了。”多聞天介紹道。

“我聽說了，這位龍王殿下的小女兒在靈鷲山聽釋尊說法時展現慧根，立地成佛了。”

“是呵，真是德行出眾。”多聞天笑笑，“一會兒你就見到龍王了，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那麽年輕。”

轉輪王聽罷，不由得在心裏吐槽：論年輕……你也不差啊，神仙不都是這樣……除非你想更改自己的外形，顯得老一些，否則一直到天人五衰，西方佛門眾神的容貌都是驚為天人的。

多聞天把轉輪王送到龍宮中後就告辭了，接下來，他便順理成章地見到了娑竭羅龍王。龍王長著一頭稀罕的赤白色長發，眉眼溫和，只可惜，轉輪王還是從一些小細節看出這位天神正在經歷著“天人五衰”。所謂“天人五衰”，就是指天神經歷衰老到消亡的過程，即衣裳垢膩、頭上花萎、身體臭穢、腋下汗出、不樂本座。衣裳垢膩可以更換，身體臭穢、腋下汗出可以清潔，這些一般都不易看出，但是頭上花萎、不樂本座——對一切事物都厭倦不耐，卻是相對明顯的。轉輪王明顯看到龍王鬢邊的海棠花開始打蔫，最後居然脫落了下來，他一伸手，花兒飄到了他的手中，倒是讓龍王楞了一下。

“還真是老了……讓十殿下見笑。”娑竭羅龍王莞爾，卻一絲頹廢的氣息都沒有。

轉輪王從他的面色中看到了“平和”二字，甚覺舒暢，於是笑道：“我不如殿下，有生氣的東西都經不得我的手。”

說罷，就見原本打蔫的海棠花，突然慢慢地雕零了。

龍王笑笑，開口道：“吾知道殿下的來意，如今西方也大不如前，天龍八部眾也不似以前繁榮，吾能幫忙的就只有這個了。”

“‘魚鰓’早已獲罪脫離龍眾，如今為了陰司，我們不得不把他送回來救治，還望殿下見諒。”轉輪王歉意地說道。

“無妨，錦鱗雖弒父獲‘不孝’之罪，但畢竟也是除掉了一個惡神，保住了龍眾。他的父親瞿波羅龍王實乃兇神，雖然法力無邊，但是終究惡名昭著，不可善終。”娑竭羅龍王笑說道。

“但是畢竟還是弒父了，大義滅親的後果，還是得承受。”轉輪王點點頭，補充道。

“是呵，還好你們陰司最後收留了他，這孩子走了不少彎路，他現在變成這樣，吾輩龍眾，於情於理都不能不救。”

“多謝龍王。”轉輪王十分感激，連忙道。

“十殿下先別忙著道謝，聽說錦鱗中的蠱毒是摩呼羅迦部的葉青竹——也就是曹青竹所為，曹青竹聰慧過人，縱使吾了解錦鱗的修為和全身的經脈，施以全力，也未必能解決此蠱毒。”龍王邊說邊皺起了眉頭，毫不避諱地說出心中擔憂。

“我明白，但是死馬當活馬醫，殿下好歹幫忙想想辦法。”

“這是自然。”龍王點頭道。

二人來到一處客室，轉輪王拿出隨身攜帶的錦囊，打開，只見一道藏藍色的光芒閃出，化為曹錦鱗躺在了居室的榻上。龍王剛想上前查看，就聽得室外有人通報，聲音焦急：

“殿下！殿下！不得了了！”

“何事這麽驚慌？小心沖撞了客人。”龍王皺了皺眉，問道。

“十分抱歉，外面……外面……迦樓羅部的王……帶著人來了！”龍王的護衛長在努力平息內心的驚懼，然而最後還是磕磕巴巴地說道。

“迦樓羅？他來做什麽？”龍王的反應卻很淡定，但是既然迦樓羅王來了，他也不好不出去接待，便轉身對轉輪王說道，“十殿下，真是抱歉，突然生出這種事來，容吾先去應付一二。”

“龍王殿下自便。”轉輪王禮貌地笑道。迦樓羅部的王親自來了，對龍眾來講，並不是什麽好事。

自古迦樓羅部就是龍眾的對頭，因為迦樓羅部以龍為食，也就是說他們每天都要進食龍肉，這對龍眾來講實在是一件悲催的事。然而，迦樓羅部又不能多吃，因為龍的身體內有一種天生克他們的毒素，吃得越多生存的時間就越短。相生相克大自然隨處可見，但是這麽糾結的關系還是很稀罕的，所以這次迦樓羅部的王親自來到自己的對頭部族，實在是一件不得不引起重視的事。

趁著龍王離開的這段時間，轉輪王坐下開始研究手裏的卦簽，卦上的內容顯而易見，大致意思就是讓你舍棄一些必要時必須舍棄的東西，事情的引發者也是解決此事之人。但是細究起來就有很多細節需要分析了，比如說該“舍棄”什麽，而系鈴人又是誰？是無常兄妹嗎？算起來，和白澤糾葛的人不在少數，除了曹殷曹旸，還有豹尾、魚鰓和鳥嘴。說到鳥嘴曹子規，他的原身不就是迦樓羅嗎？難道這次迦樓羅來人不是為了為難龍眾，而是是沖著曹子規失蹤這件事來的？

剛想到這裏，他的思緒就被一個大嗓門打斷了：

“陰司來的使者在哪裏？龍王殿下怎麽不引見引見？

轉輪王嘆了口氣，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聲音這麽隨性，八成就是那位迦樓羅王來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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