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桃鄉與世隔絕，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此天黑以後鄉民們就都熄燈就寢了。曹殷坐在屋裏調息，身邊臥著方相，這是他自踏入封歸村以後經歷的第一個夜晚，夜屬陰，這對他的身體來講有好處。正當運功之時，忽然聽見遠遠傳來野獸的吼叫聲，此起彼伏。曹殷睜開雙眼，一旁的方相也警惕地蹦到窗邊，向外張望。

白天感到的一絲陰氣在夜晚越加強烈，陰氣化為陰風，透過窗縫吹了進來，吹得油燈的火苗左右搖擺。曹殷走到窗前，用手指在眼前一抹，自己便能看到窗外的情景，方相做出威脅的姿勢，喉嚨中發出低吼聲。都說野獸能比人先發現危險，仙獸也不例外，方相的感知力比曹殷和慕容要敏感的多。

“方相，怎麽了？”曹殷低聲詢問。窗外樹影斑駁，但是並沒有野獸存在。

漸漸地，吼叫聲似乎由遠及近。

還沒等方相有所應答，就聽隔壁傳來敲墻的聲音，緊接著就見慕容從隔壁穿墻而過。

“慕容？”

“噓。”慕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時間房間內再沒人說話，野獸的吼叫聲貌似已經來到了圍墻外。

“是老虎的叫聲。”曹殷聽了半晌，低聲道。

“嗯。”慕容簡短地應了一聲。

曹殷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道：“你的屋子熄燈了嗎？”

“沒有，按照那少年所說，油燈一直點著呢。”

“難道是因為這村子經常鬧野獸，所以那少年才讓咱們晚上點燈睡覺？”曹殷說出疑問。

“不清楚，但是小殷，你沒覺得只有咱們的房子外面有虎叫聲嗎？”

“何以見得？”

“如果老虎也到別家去，那現在鄉裏早就亂作一團了，你想啊，看到野獸的人不得尖

叫著大喊，然後四處逃竄嗎。但是現在鄉裏這麽安靜，那只能說明一點，那些個老虎現在正圍著咱們的屋子呢。”

慕容說的在理，連這家的主人都沒有動靜，可見老虎沒去別處，直接奔著他倆就來了。

“奇怪……”曹殷有些疑惑。

慕容想了想，突然道：“看來今晚上我得打擾你了，別介意啊小殷。”

“嗯？”

慕容笑笑，轉身穿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不出兩秒鐘就又回來了。曹殷疑問地看著他，只聽慕容笑著說道：“我把油燈熄了。”

曹殷瞬間明白了慕容的意思，多年的搭檔讓他們之間默契十足，慕容有時候不需要解釋，曹殷也能馬上明白他的做法。村口的少年特地囑咐他們不要熄燈，一定是有原因的，想知道為什麽有時不需要去詢問，只需逆著對方的意思來就行了。

曹殷點點頭，然後兩個人就靜靜地坐了下來，等待外面下一步的動作。過了幾分鐘，虎叫聲果然越來越近，似乎是從墻外躍進了墻內，接著就聽到隔壁的門被撞開了，低吼伴著乒乒乓乓的東西摔打聲傳了過來，大晚上聽起來非常突兀，按理說會驚醒不少人，比如這家的主人。然而一刻鐘過去了，除了隔壁的嘶吼和東西碎掉的聲音以外，沒有任何人聲。慕容輕笑了一下，不再管其它，擠到曹殷身邊，開始調息。方相不滿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叫了好幾聲慕容都沒搭理，最後也只得作罷。

隔壁的噪音一直持續到夜半才停止，老虎們可能因為沒找到獵物，開始不滿地吼叫起來，這次的嘶吼簡直震天響，聾子都能被震醒了。曹殷用透視眼看到主人家的屋子裏出現了亮光，然而過了半晌也沒有人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隔壁的虎叫也漸漸消失了，夜晚又再一次歸於寂靜。

“明日有的好瞧了。”慕容呵呵笑道。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曹殷靜靜地說道。

“哦？不愧是黑無常，那想好怎麽處理了嗎？”

“這事得讓鄉民親口承認。”

“如果他們不承認呢？”慕容笑問道。

“那就呆到他們承認為止，如若他們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我是幫不了他們的。”

“小殷，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耐性了？”

“不是有耐性……”

“那是什麽？”

“不是你說的麽？我們需要修整，而這裏剛好是休門。”曹殷瞥了一眼慕容，那眼神好像在說“你記性真差”。

“小殷吶，你真是越來越上道了。”慕容誇張地拍了兩下手，臉上噙著笑。

曹殷不再理他，自顧自地閉上眼睛繼續調息，夜晚的大好時光不可浪費，方相團到他的腿上，也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第二天清晨，曹殷就聽到屋門外人聲嘈雜，慕容看到他調息完畢，便走到門前自顧自地拉開了屋門。一時間，門外突然安靜了。

“公、公子？”晉族長瞪大了眼睛看著慕容，有些驚恐。

“呦，諸位早。”慕容笑笑，隨後把視線轉到隔壁，故意驚訝道，“天吶，這是怎麽回事？昨晚果真有怪物襲擊這裏嗎？”

“慕容公子，你怎麽……在曹公子的房間裏？”晉族長嘴唇發白地問。

“昨晚上我家兄弟睡不著，叫我過來陪他聊天，聊累了就直接睡在他房裏了。”

“這樣……啊。”晉族長和他的家人聽罷，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

“不對，我們的重點不在這裏吧。昨晚上我迷迷糊糊聽到隔壁有響動，一開始以為是老鼠所為，誰知道還傳來野獸的叫聲，我和曹兄弟嚇得不敢動，你們想啊，那要真的是什麽大野獸，肯定是會被吃的啊。”慕容有些誇張地說道。曹殷也從屋子裏走出來，聽到他的話直皺眉頭。

“既然有野獸，為什麽只攻擊這間屋子，不攻擊你們？明明你們就在隔壁。”晉族長的兒子小晉插嘴問道，一看就知道是個心直口快、說話不經大腦的主兒。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被吃掉了？”曹殷冷冷地問道。

“沒……不是……”小晉連忙改口。

“你這孩子，說話怎麽還這麽直通通的！二位別見怪啊，我兒子他不會說話。”晉族長趕忙解釋道。

再不會說話也不會這麽直接對別人的生死說三道四，曹殷在心裏愈加肯定了自己昨晚的猜測。

“這位兄弟，老虎為什麽不攻擊我們，我是不知道，不過看大家見到我們之後的反應，好像不怎麽希望我們還活著呵。”慕容也沒客氣，笑道。

“公、公子你莫開這種玩笑啊，我們是擔心你們吶，畢竟屋子被破壞成這樣，我以為你、你……”晉族長看著慕容的雙眼，磕巴起來。

“你以為我兇多吉少了是吧？唉……昨晚上真是驚心動魄啊，別看我兄弟現在這麽淡定，昨晚可是提心吊膽得不行呢。”

曹殷聽得直皺眉，但又不好發作，倒是方相撲了上去，一爪子拍到慕容的小腿上。

“你、你們沒事就好……老婆子欸，快去準備早飯吧，多準備點好吃的，給二位公子壓壓驚。”

晉夫人趕緊帶著晉姑娘去準備飯了，晉族長給小晉使了個眼色，小晉嘟嘟囔囔地也走了，半晌請回來幾個匠人，開始修繕昨晚被破壞的屋子。匠人們看了看屋子的情況，沒說什麽就開始動手修繕起來，好像這種情況他們都見怪不怪了似的。這一切曹殷和慕容都看在眼裏，但是，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

早飯的時候，慕容為了懲罰方相隨便打了他，便把它栓到床邊，自己則悠悠閑閑地和曹殷吃飯去了。待到回屋的時候，就看到方相委委屈屈地縮在床底下，怎麽叫都不出來，最後還是曹殷亮了亮自己手裏的吃食，才把它引了出來。

接下來唯有等了，曹殷和慕容一整個白天都在桃鄉的街上溜達，鄉民們看到他們第一反應都是驚訝，然後是失望，最後才是熱情地打招呼。前兩種表情都是轉瞬即逝，但是還是逃不過他們兩人的眼睛。慕容可不管這些，就像沒看到似的，似乎很享受在這裏生活，曹殷更是淡淡的，對周圍的事情置若罔聞。

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晚上曹殷和慕容都會聽到老虎的吼叫聲，叫聲仍舊在院墻外徘徊，沒有一次沖進他們的屋子。隔壁的房間很快就修繕好了，慕容表面上回到了隔壁去住，實際晚上還是會到曹殷這裏來聊天，只是油燈再沒熄滅過，都是一下子點到天亮。有兩次慕容發現新換的燈油明顯沒有以前的多，看樣子有人急切地希望油燈亮不到天明，這難不倒慕容，別人不給他們多加油，他們就自己加唄。

經過幾天的調息，兩人的傷勢逐漸好轉，當初慕容吃了很多青城寨的內丹，所以恢覆的比較快，而曹殷就沒那麽順利了，他的修為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補回來的。

“你的修為光靠調息是不行的，這幾日我用自己的內丹助你調息，但是還是不夠，你還需要借助別的外力。”慕容在第五天的晚上對曹殷說道。

曹殷靜默，這道理他懂，可是合適的外力不是說碰到就能碰到的。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快一個星期了，按理說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這個桃鄉的事情必須快點解決。但是這些鄉民似乎不能自覺地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每天早上他們見到自己的慕容，雖然仍舊很熱情，但是失望的神情也是越來越明顯，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們怎麽又沒死啊……

“這樣下去不是法子，本以為他們失望多了就會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可是很明顯，不提點一下他們還是不行。”慕容無奈道。

“嗯，可以一試。”曹殷點點頭，讚成道。

“怎麽試？刺激一下他們？”

“當初之所以放任他們，是怕到時候刺激不成反而讓他們狂躁起來，後果不可預估，我們又受傷了，不宜硬碰硬。但是現在看來，必須試試速戰速決了。”曹殷靜靜地說道，鎮定地仿佛說的只是下一頓吃什麽的話題。

“果然，拖泥帶水不是你的風格。”慕容笑笑，“那咱們就刺激他們一下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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