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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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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奇怪地走了進來:“殿下,世子爺是有什麽急事嗎?怎麽才來不多一會就走了,還急成那樣,我看他下臺階時都差點摔了一跤。”

“殿下?”

“殿下,你很熱嗎?臉怎麽紅成這樣。”

林安轉身去找扇子,天氣已經轉涼,扇子都收起來了,他沒找著,只好拿了本薄薄的書本來替朱謹深扇了兩下。

他說了三句話,朱謹深終於道:“哦。”

林安以為他確實熱,就又賣力地替他接著扇起來。

一邊道:“世子爺是不是著急替他一個什麽親戚安排護衛去了?我聽到門房上的小子議論,說世子爺那個堂哥真不愧跟世子爺是一家的,跟世子爺一般,總是那麽秀氣。就是跟堂少爺一起上學的那個親戚不好,來京裏只是混日子還罷了,還敗家,錢敗光了不算,連使喚人都賣掉了,這樣的敗家子兒也是少見。”

朱謹深神思恍惚,隨口道:“那跟安排護衛什麽關系?”

他當時是恰巧從學堂回來,只看見他們站在一處,並沒來得及聽見他們都說了什麽。

林安道:“那敗家子兒窮得要當褲子了,在京裏實在呆不住,求世子爺借他兩個護衛,送他回家,因為他自己的奴才都賣了嘛,還好像是被出現刺客的消息嚇住了——這老鼠膽,敗家的時候不見他這樣謹慎。”

朱謹深從惚恍中分出一絲註意力來凝住:“回家?他家是哪裏?”

“雲南吧?”林安猜道,這他就不清楚了,只能道,“沐家一多半族人都在雲南,這親戚多半也是那的。”

朱謹深的手指擱在炕桌上,慢慢點了一下。

他的理智已經回來大半。

“郝連英那邊,仍是沒有刺客的下落?”

“應該是還沒抓著。”林安答道,“我們府裏的人早上出去采買,見到街上的藥鋪裏還有錦衣衛在查問。”

朱謹深站起來:“備車,我進宮——不,等一等。”

林安有點糊塗:“啊?”

朱謹深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路,一邊道:“沐元瑜從入京只和我來往最多,她沒主動招惹過別人,在京裏跟別人結不下這麽重的仇怨。”

他不能安枕時,考慮過刺客的來路,也曾想過是不是沈皇後,但很快推翻,她真有這份本事並有這份喪心病狂的心,應該直接沖著他來,殺他才是有利,殺沐元瑜算得什麽。

“刺客受傷的情況下,全城大索幾天還搜不到他的蹤跡,這個人的藏身之處一定非常好,是錦衣衛就算搜,亦不會很快就搜到的,比如說——國子監。”

林安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殿下是懷疑——?”

“只是懷疑。但此人撿在這個時候要走,未必全是巧合。”

林安兀自張著嘴巴,他覺得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聊兩句閑話能聊出個刺客來。

過一會才緊張地想起道:“那還要備車嗎?殿下是不是要去找郝連指揮使?”

“備。但不去宮裏。”

“啊,為什麽?不要趕緊告訴給錦衣衛嗎?”

朱謹深已在匆匆往外走,斥道:“你動動腦子,倘若那個人真跟刺客有關,錦衣衛一去,等於明示了知道他有問題,國子監數千學生,一個人混在裏面如水滴入川,一被驚動,還不立刻跑了。”

“哦,哦,還是殿下英明。”

刻有皇家徽記的馬車在沐家老宅前停下。

門房上的小子稀奇地飛奔進去報信。

沐元瑜其實也才到家一會功夫,她正掙紮著要不要把自己吃錯了藥般幹的好事跟丫頭說出來,就接到了這個信,登時大驚失色。

觀棋納悶地打量她:“世子,您不是正想跟二殿下修覆關系嗎?怎麽他來了,您不開心,反跟聽到了債主上門似的——對了,這似乎還是二殿下第一次來呢。”

可不是債主上門嗎!

沐元瑜簡直感覺腿軟,朱謹深不大出門亂逛,所以從前都是她去找他,他到沐家來,還真是頭一回。

她是把他刺激成了什麽樣,才讓他這麽快親自追了過來。

觀棋催她:“世子,您該出去迎一下吧?”

沐元瑜在堂中團團轉了兩圈,汗都要急出來了,然後下了決心:“——我不去,去跟他說我不在家。”

“那你在哪?”

低沈微涼的聲音自屋外廊下傳來。

沐元瑜一僵。慢慢慢慢轉頭。

朱謹深站在門檻外,眼神睥睨。

他趕時間,見通傳的小廝回來了裏面也不見動靜,就直接往裏走了。

沒人阻攔他,若是別人哪怕是皇子護衛們也不會毫無反應地放進來,但是是朱謹深,都知道他和自家世子爺好,世子爺成天往別人府上跑,人家難得來一回,護衛們不知沐元瑜的秘密,以為都是男人,沒多大可避諱的,他要進就讓他進了。

“發什麽楞?出來。”

沐元瑜蹭著往外挪,抓緊這有限的時間努力安撫著自己——比如“死豬不怕開水燙”之類的。

她就是幹啦,能拿她怎麽樣嘛。

誰一生還沒幹過點蠢事怎麽地。

“動作快點,”朱謹深催她,“去把你的護衛叫上幾個,要沈穩可靠不太顯眼的。”

沐元瑜立時松了口氣,不是來找她算賬的。

她就正常起來,道:“殿下能說要護衛去做什麽嗎?我好看著安排。”

說來一天之內這是第二次有人跟她借護衛了,她的護衛一下子還受歡迎起來。

這笨瓜,只有騙他的時候聰明。

朱謹深想完又心塞——他叫笨瓜騙這麽嚴實,還不如笨瓜呢。

他三兩句把自己的懷疑說了一下。

沐元瑜:“……”

她那些浮飄的心思頓時都沈下去了,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雲南,國子監,時間節點,這是能互為印證的一條懷疑鏈,她當時居然毫無覺察。

此人真是膽量奇大,居然還敢湊到她這裏來借護衛,是了,城門口必定設了卡,有她的護衛隨行,他蒙混過去的可能性當然大大增加。

她很快領悟到了朱謹深的意思,那個地點動用錦衣衛容易打草驚蛇,由她以尋找沐元茂為由進去要低調許多。

雖和沐大奶奶那娘家侄兒約好了是明日早上出發,但誰知這一夜之間會不會生出變數,他現在說不定還賴在沐元茂的監舍裏,兵貴神速,要動手就宜早不宜遲。

當下再不廢話,她立時去點了十個護衛來,安排好了幾個在外守著,幾個隨她進去,也不坐車了,騎馬就走。

臨到出發,忽見朱謹深也翻身上了一匹馬,她微愕:“殿下,您難道也去?”

朱謹深沒有回答,直接策馬而出。

沐元瑜有點著急地追上去:“殿下,刀劍無眼,那是險地,您不能去!”

朱謹深目不斜視,才道:“如今不過懷疑,若是錯了呢?你無官無職,擔得起擅入國子監抓監生的罪責?即便沒錯,你有什麽權利把人帶走?”

說到底,沐元瑜不過一個貴族子弟,她可以跋扈可以紈絝可以敗家,但她在官面上沒有這個身份可以抓人。

“錯了我就領罰好了,如何能叫殿下前去涉險?”

“你想得容易。書生沒你以為的那麽好招惹,數千人鼓噪起來,會做出什麽事,不是你料想得到的。”

沐元瑜頓住想了一下,懂了他說的是可能引發的群體性事件——她不禁服氣,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對他來說還真是,明明沒予過政事,卻是什麽都料想得到,講官教到他這種學生,可是太有成就感了。

“那也無非攔著我不許走,給我些難堪罷了,不會有性命之憂,真不用勞動殿下前去的。”

朱謹深在馬上皺著眉轉頭看她:“跟你認真動手大約是不會,但拉扯呢?你禁得起人拉扯?”

她又不是瓷做的,她——

她禁不起。

沐元瑜反應過來,剎時閉嘴了。

都不用數千人,聚個上百人就夠事態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到時候上來拉扯她要說法,她帶了護衛也不管用,雙方一旦推搡起來,情況只會更糟。

朱謹深就不一樣,一般沒有品級沒有職權,他是皇字頭,這一點差別就差遠了。

“不要再廢話了,也不用多想。我懷疑的事,不論對錯,歸我負責。”朱謹深轉了回去,以這樣一句不容置疑的話做了結論。

沐元瑜道:“——哦。”

她望一眼朱謹深英挺的側臉,知道此時不該分神,努力抑制住思緒,加快了馬速。

但覺得心裏快滿出來的激蕩無處安放,到底忍不住跟他多嘴一句:“殿下放心,我也會保護你的。”

“把‘也’字去掉,說了叫你不要多想。”

“——好嘛,那殿下,我會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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