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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到公主府來,終究謹慎些,話說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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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樂長公主的註意力也不在她身上,又回去和朱謹深道:“二郎,你今日來,其實倒是來著了——那日人多,我不好說,你從進門至今,可有發現什麽?”

沐元瑜有些莫名,他們讓女官直接領到了梅林這裏,路上什麽特別的事也沒發生,至多見到一些女眷,這能發現什麽?新樂長公主宴客,自然以女賓為主。

朱謹深凝思片刻,卻道:“姑母今日的來客有些不同?有一些人,似乎不當出現在姑母宴上。”

有他這句提醒,沐元瑜也反應過來了,從府門前的那些馬車,再到他們路上碰見的女眷的裝束打扮,二者結合能看出其中一些家世身份比較平常。

一兩個倒沒什麽,皇帝家也有兩門窮親戚,可超出這個比例就有點奇怪了。以新樂長公主的身份,就算設宴找樂子,也不會找著這些人家。

“二郎,你話雖不多,心裏比別人都明白。”新樂長公主笑著誇道,“我今日宴的客,倒有一大半是四品以下的人家,你再猜猜,是為什麽?”

這不用猜了,沐元瑜腦中瞬時靈光一閃,想到了原因。

朱謹深差不多同時微揚了眉,道:“大哥要選妃了?”

朱謹治年前行了冠禮,翻過年來正正二十歲,這個年紀還沒媳婦,再拖下去真的不好看了,年前官員們止於冠禮就消停下來,是因為正好卡在了過年的時候,這時候哪怕是厚道點的債主都不會去討債,官員們也為此暫時忍耐了,讓皇帝過了一個好年。但可以想見的是,隨著各衙門開印,官員們在短暫的觀望之後,一旦發現皇帝還沒有給兒子娶媳婦的意願,一定會大波湧上來。

新樂長公主點點頭:“正是。唉,照理說,應當在京畿地區采選家世清白的平民女子,只是你也知道,大郎和人不一樣,他自己都不太立得住,若再娶個沒多少見識的小戶之女,兩口子怎麽過日子。所以皇上的意思,把大郎媳婦的標準往上提了提,起碼找個知書達理的,不至於輕易叫身邊人哄騙欺壓了去。”

朱謹深點頭不語。

他明白了,皇帝改變皇子妃的選取標準,一定程度上違背了先帝時立下的制度,所以沒有公開采選,而是讓新樂長公主私下出面掌一掌眼,選定了人,屆時直接下中旨指婚,免得跟群臣扯皮。

門戶定為四品以下,是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反彈。

“這是個巧宗兒。”

新樂長公主說了這句話後止住,望了沐元瑜一眼,沐元瑜識趣地走開了些,假裝去看梅花。

新樂長公主方繼續了,她接續上了一開頭的話題,有點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二郎,你借這個機會也看一看,若有中意的,別害羞,告訴姑母,姑母替你去求皇上。從這些人家的姑娘裏選個妻子,總是比那些小門小戶的強。”

朱謹深楞了一下後搖頭:“多謝姑母好意,侄兒對此暫時無意。”

他並不覺得娶個妻子回來守著他這個病秧子有什麽意思。

若是別人,新樂長公主還能再勸一勸,打趣兩句,但這個侄兒說出口的話一句是一句,不似別人軟和,其意也堅,饒是她這樣會交際的人,打趣的話也出不了口,只好笑道:“你不大出門,有些事上開竅晚也是難免。既這樣,姑母不勉強你,你隨意逛逛,樂一樂,也不白來一趟。我這裏有事,暫且走不開,另叫個人來領你過去那邊。”

她就轉了頭,向幾步外的一名女官望了一眼,那女官會意返身進入屋內,很快帶著一個少女出來。

少女年約十五六歲,穿一身桃紅襖裙,戴一頂赤金花冠,面龐秀麗,到新樂長公主面前福身:“叔母。”又向朱謹深行禮,頰生紅暈,與衣裙相映襯:“見過二殿下。”

新樂長公主道:“蕪娘,我這裏忙著,你好生引著二郎到梅林那邊去。”

少女低低應著是。

朱謹深向新樂長公主拱了拱手:“姑母,那我去了。”

新樂長公主笑著點點頭。

蕪娘輕巧的腳步踏在依梅林而鋪的青石小徑上,雖引著路,並不敢越到朱謹深前面去,只是不時出聲提醒方位,又試探著寒暄幾句。

朱謹深開始還理她,過三句以後就不大出聲了,至多“嗯”一聲。

沐元瑜聽著她的聲音總覺得有些耳熟,一邊聽一邊費神想著,想好一會終於想起來了,這不是慶壽寺裏跟過她的那個駙馬家三姑娘嗎?

當時她帶著帷幄,她沒見到過她的相貌。

怪不得明明後面跟著女官,新樂長公主還偏多使喚一個姑娘來給他們引路。

此時朱謹深的回應已經一句短似一句,蕪娘一個人努力找著話題,氣氛彌漫著淡淡的尷尬。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沐元瑜接過了話頭,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蕪娘聊起來。

她是第一次來公主府,看什麽都是新鮮的,蕪娘說梅花開得好,她就勢誇一誇,問一問都有多少品種,蕪娘是公主府的常客,都答得出來,不時指點著梅林告訴她,兩個人聊得挺不錯。

小徑到了盡頭是一座精美清幽的軒閣,上書倚芳軒三個古篆,裏面隱隱已有些談笑聲傳出來。

到這裏蕪娘一個姑娘家就不好再近前了,女官先快走了幾步進軒裏去通傳,蕪娘則有點失落地福身告辭。

候她走了,朱謹深揉了揉額頭。

沐元瑜見他一副明顯煩不勝煩的樣子,好笑道:“殿下就這樣懶怠搭理她?我瞧她說話挺文雅的。”

朱謹深略煩惱:“哪裏文雅,無趣得很。虧你能和她說那麽久,你倒和誰都聊得來。”

蕪娘的說話在他看來不是文雅,而是拽文,拽的還是比較淺顯的那種。大約是聽說了元宵宴上的事,還要拿兩個不知哪聽來的燈謎請教他謎底。他又不是專門猜燈謎的,不懂不會自己去看書,問他幹什麽。

沒文化不是錯,沒有還非假裝有就煩人了。

沐元瑜道:“我不是看殿下不愛理她嗎?我不把話接過來,她只有繼續煩著殿下了。”

朱謹深不說話了。

他是天生性敏而慧的人,只這一句話,他已經覺出了差別。

一般的討好親近他,蕪娘說來說去他只覺得沒意思,沐元瑜不過一句,他心裏立刻服帖下來。

他不太需要很多的樣本,已經能得出結論,覺得他今天可能是白來了——或者說,還不如不來。

因為沒有這個對比,他還醒覺不了自己心態上的差別對待有這麽大。

有鑒於此,他走入倚芳軒的腳步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倚芳軒裏人不多,攏共四個少年,另加一個年紀大些的青年,聽到女官的通傳,都擁到門前來拜見。

這幾個人朱謹深大概只認得兩個,其中一個就是宣山侯家的嫡次子武弘逸,他善解人意地把軒裏的人挨個都介紹了一遍。

到那青年時,他微有一頓,才道:“這是建安侯的外甥,韋啟峰韋兄。”

沐元瑜目光一凝,她先已猜著,能扶韋二姑娘下車的外男必是至親之人,如今果然。

她隱約記得這韋家的長子是個十分紈絝的大混混,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事,無人管得了他。如今看,他還真混的有兩分本事,能混到長公主的宴席上來了。

新樂長公主先前說話的前一段沒有避她,她聽得清楚,這可不是一般的宴席。

有著替朱謹治選妃的意思。

韋啟峰帶著妹妹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裏,當然不會是單純的巧合。

說起來,韋二姑娘的父親生前是正四品,算是不那麽合四品以下的規矩,但人既然已經去世了,那當然就有可商量的餘地了。

就韋二姑娘來說,她家世飄零,娘家作不出什麽危害朝廷的大事,而她本人養於官宦人家,資質夠得上知書達理的標準,她要搏這一條出路,還真是可以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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