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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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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提著一堆山雞回了府。

這個時辰滇寧王不在府裏,她就直接去見了滇寧王妃。

一通轉述後,沐元瑜下了結論:“母妃,據我看,柳夫人說的這些話應當都是真的,父王對她隱瞞甚多,她許多事不知道,有此憂慮合乎情理。”

滇寧王妃專註聽罷,神情中隱含的悶色沒有消去,只是自語道:“如此,那確實是王爺一人的決斷了。”

她原還想著是不是有萬一的可能,是柳氏借孕在滇寧王面前撒嬌排斥了她的人手,柳氏先前能對家務動心,覆寵後那點小心思再生出來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看,如果是柳氏的要求,她應該知道圓覺寺的消息傳不過來,再跟沐元瑜說那些話就多此一舉且自相矛盾了。

滇寧王到底為什麽,要把柳氏弄出王府脫出她這個當家主母的掌控?

他怕她對柳氏不利嗎?

沐元瑜順利地見到了柳氏不能代表什麽,至多意味著滇寧王還沒打算跟她撕破臉。

他的防備之意是從柳氏查出有孕起,就已經隱隱表露了,左一個大夫,右一個大夫,全是滇寧王親自派了人找來的,只是那時候滇寧王妃沒有多想,柳夫人腹中這個孩子不僅關乎著滇寧王的求子夢,事實上也關乎著王府上下的性命之憂,滇寧王著緊一些,為此親自奔波是理所當然的。

直到她發現她無法再直接得到柳夫人的消息,再一樁樁回想過去,才發現那些其實都是征兆。

滇寧王到底在防備她什麽?又為什麽防備她?

怎麽想都覺得沒必要!

那死賊漢葫蘆裏賣的什麽餿藥!

滇寧王妃緊緊簇著眉頭,越想火氣越上揚,要不是沐元瑜還在底下坐著,以她的烈性就要直接破口罵出來了。

做了一輩子夫妻,殺頭的事都陪著幹了,活活坑進去一個千百般乖巧伶俐的女兒,到頭了就還落得個這樣結果!

嗯,等一等,女兒——?

滇寧王妃如遭一盆冰水潑頭澆下,心裏先是一木,然後便自周身每個毛孔裏都散發出戰栗的寒氣來。

她怔怔地望向沐元瑜。

沐元瑜正喝著水,感覺到了她的註視放下茶盅,笑道:“母妃可是還有事要我去做?告訴我就是,我閑工夫反正也多著。”

滇寧王妃不說話,目光從女兒光潔舒展的額頭下滑,到烏黑的眉毛,挺秀的鼻梁,再到她含笑的微翹嘴角。

她心中一痛。

劇痛。

她太遲鈍了,居然現在才想到,正常情況下,她是不會傷害柳夫人,但假使柳夫人傷害了她,她當然會報覆回去。

柳夫人沒有傷害她的能力。

滇寧王有。

他早早地預計了,他有可能對榮正堂一脈做出令她發狂的事,她很有可能會遷怒報覆到柳夫人頭上,所以,他未雨綢繆,借著柳夫人懷孕初期劇烈不適的機會把她先弄了出去,令她夠不到她。

柳夫人初期那種外形上的消瘦做不得假,一眼就可以看出,所以她一點都沒有懷疑。

以致落到了這個遲鈍被動的位置上。

“瑜兒,”滇寧王妃的聲音裏含著克制不住的顫抖,她伸出手去,“過來。”

沐元瑜已經覺出不對勁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懵懂地起身走過去,立刻叫滇寧王妃一把攬住摟緊了懷裏。

這是沐元瑜小時候才有的待遇了,隨著她長大,這一二年滇寧王妃一般只是搭一搭她的肩,不會再親密無間到這個程度。

母親的懷抱溫暖而柔軟,但帶上微微的打顫就讓沐元瑜沒法安心了,她掙出手來繞到滇寧王妃的後背去,輕輕拍著她,從她的懷抱裏努力發出沈悶的聲音來:“母妃,發生什麽事了?您別著急,有我在,我大了,有能力幫您,您告訴我。”

滇寧王妃眼中已經泛出紅色,但閃爍著的並不是柔弱哀傷,她的牙關死死咬著,周身泛出一種護犢母獸般的淩厲氣勢。

滇寧王如在當地,她或許能直接撲上去咬死他。

沐元瑜沒得到回應,她所知也不如滇寧王妃多,想不出滇寧王妃為何如此反應,但她可以從這個結果倒推,她母妃早已不會和小妾置閑氣了,能令她如此暴怒的,只可能是關系到她和已出嫁的大姐姐。

沐元瑜拍撫的動作停了一下,低聲道:“母妃,和我有關。對嗎?”

滇寧王妃仍是沒有說話。

沐元瑜有點艱難,也有點不可置信地繼續問:“父王,打算對我做什麽?”

說她天真也好,說她幼稚也罷,盡管她心裏一回回地吐槽過豪門好亂,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滇寧王這一番作態的目標會是她。

這麽快。

不知道是被滇寧王妃傳染的,還是她自己打從心底泛上的那股寒意,沐元瑜也有點顫抖起來,明明什麽都還沒有發生,她的眼圈卻控制不住地發酸起來。

……大概是因為,她和滇寧王的父女之情不假,但她同時也太清楚滇寧王是個什麽樣的人吧。

思路沒轉過來便罷,一旦轉過來,再也無法說服自己只是想多了。

她憋不住了,撲騰著硬是掙開了滇寧王妃的懷抱,仰著臉問:“母妃,父王容不下我了是嗎?”

關於她未來的出路問題,滇寧王與滇寧王妃是有過鋪設安排的。

滇寧王傷的不是最要緊的地方,他有可能會好,也可能不會。如果不會,滇寧王這一支真的就此斷代,那沐元瑜成年以後就會繼承王位,她特殊的身份註定她這一生不能留下後代——歷代滇寧王有鎮守之職,如邊疆或外藩動亂求助,朝廷旨意下來,滇寧王是需要領兵出征的,作為主將滇寧王可以不用親上戰場,但總需坐鎮中軍,這種事沒有固定時間,沐元瑜沒辦法隱身數個月不見人,所以她將只能選擇過繼。

而如果滇寧王好了,那問題將會簡單一點,起碼沐元瑜不用裝一輩子了,她會在合適的時機詐死,而她的“雙胞妹妹”會在合適的機會歸來。

這一局從十二年前就布置好了,不得不說滇寧王幹這種宅鬥類的事是把好手,沐二夫人知道的那個“有人在滇寧王妃的生產上動了手腳”這個消息就是滇寧王放出去的,但這個放出去的消息只有一半,還有另一半。

——滇寧王妃當年生育的實則是對雙胞胎,有人乘著滇寧王與滇寧王妃一個重傷、一個剛剛生產,皆無力約束府內事宜時,悄悄偷走了一個。

這就是滇寧王妃被動手腳的幕後真相。

滇寧王在垂死中也要大開殺戒為的就是被偷走了一個女兒。

只是可惜,終究還是沒能追回來。

但滇寧王府這麽多年都沒有放棄,派出一隊私兵一直在外秘密尋找。

嗯,以上,九成是瞎話。

唯一的一成真話是滇寧王府是真的有派人在找那純屬捏造的妹妹,他們可能找到,可能找不到,取決於滇寧王能不能生出個真兒子。

至於接生的產婆看診的大夫之類,這些假造起來對滇寧王來說更沒有什麽難度了——大夫甚至都可以不用管,臨到生產,說好的男娃變女娃,生完一個發現還有一個這種事不罕見,哪個產婆都可以嘚啵嘚啵說幾出。

破綻不是沒有,比如滇寧王當時為什麽不大張聲勢地尋找,但可以圓過去,因為那個偷走孩子的宵小選擇的時機太巧了嘛,很可能與刺殺滇寧王的兇手有關系,為了追查到這個兇手,所以采取了秘密的方式;也可以說是怕偷孩子的人狗急跳墻對孩子不利,剛出生的孩子,多弱啊,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總之,路是鋪好了。

沐元瑜以後被“找”回來時只是個姑娘,朝廷就給封賞不過是點錢米,滇寧王如豁出去老臉替她爭取,說心疼這個在外受苦多年的女兒,那一個縣主的面子朝廷多半是願意給的。

只是別說將來,就是眼下,這條路滇寧王也不想要她走了。

大概真的可能將有兒子了,心態就不一樣了。

開始覺得有風險。

所以要斷了她的路。

沐元瑜有點想問候沐家先祖——第一代滇寧王那麽英武明睿,赤手空拳從流浪乞兒打拼出一個世襲王爵來,後代傳承至今,怎麽就歪成她便宜爹這種後宅宅鬥風了?!

這都動的什麽曲裏八拐的心眼啊!

沐元瑜只是想著想著有一點暴躁,然而滇寧王妃叫她一問,直接爆發了,立起來噴火道:“我這就問他去!瑜兒別怕,他真敢對你幹什麽,我就敢跟他把官司打到金鑾殿,看看誰怕誰!”

“娘娘,您千萬冷靜——”

許嬤嬤原來只是默默呆在一旁,剛才的景況不適合她說話,但眼看滇寧王妃暴走,她不能再束手了,忙搶過來攔在頭裏,“娘娘,您現在去和王爺鬧,能鬧出什麽呢,王爺要不承認,您也不能怎麽樣啊。”

滇寧王妃冷靜了片刻。

旋即又殺氣騰騰起來:“點人!把我們的人都帶著,去圓覺寺把柳氏拖出來,懷的那阿物兒是男是女還把不準,姓沐的替他(她)早早地把埋伏都打好了,他敢動我的心肝,我就敢動他的!”

許嬤嬤忙又苦勸:“娘娘,柳夫人值得什麽,您就弄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可後院裏那麽些女人,王爺能令柳夫人有孕,自然能令那些女人有孕,現在去找柳夫人只是洩一時的憤怒,對咱們哥兒沒有多大益處。”

沐元瑜先有點被嚇住——滇寧王妃是真的寵她,沒當過她的面如此沒有顧忌地發這麽大的火,但許嬤嬤一勸,這兩句話的功夫她定了心神,也攔上去:“母妃,父王的動作雖快,我們察覺得也不算晚,您別難過,也別沖動,我們先商量著再說。”

兩個最親近的人都勸著,總算是把滇寧王妃勸得慢慢坐了回去。

但這天並沒有商量出什麽來。

因為滇寧王妃的情緒太憤怒,而沐元瑜的心情又太低落,兩個主人都不能心平氣和,單指望許嬤嬤是沒有辦法的。

從樂觀的角度想,如果柳夫人這胎是個女兒,那滇寧王的這些防備可能也就像沒發生過般,默默地過去了。

但這是沒有用處的樂觀。

問題的核心焦點從來不在柳夫人身上,只要滇寧王動了向沐元瑜下手的心思,那等到下一個女人有孕,這樣的事勢必還要再上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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