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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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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這常秋少爺自然在京城的杜記米行內,在各個掌櫃間杯來盞去,笑飲長談。

而那些掌櫃們卻多有疑心。雖說這是京城掌櫃們每年一度聚在一起報賬議事的日子,可明明上月杜府管家柳承英才來過京城。那時大夥兒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挑了錯處,好吃好喝地供了幾日,好容易盼了他走,還未得安心幾宿,這會兒又來一個大少爺。倒不是說心疼那些昂貴的食膳佳釀,只是暗暗覺著,杜家這些要緊角色一個接著一個的來,莫不是真出了什麽事兒了吧。前幾日天津衛那兒又傳來風聲,說是鹽運要停了,也不知究竟是什麽情況。

常秋面上倒是淡然,這半日對鹽運海道的事兒只字不提,只是舉著酒杯和大掌櫃們扯山海經拉家常,最多問問這半年間米賣得可好。這才是進京的第二日,不必把大家搞得這麽緊張,否則掌櫃們萬一急了,吵吵嚷嚷地引了人註目可又是節外生枝了。

酒過半巡,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杜少爺,前幾日津門傳來消息說鹽運要停了,這可是真的?”

常秋不語,只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席間忽就靜了,只剩那開口提問之人唯唯諾諾地道著歉:“是在下魯莽了,不該在這裏提這事兒的。少爺恕罪少爺恕罪。”

常秋卻未見怒意,只是莞爾:“掌櫃明白就好。常秋不是不懂事,過幾日咱還是去老地方議這事兒,可好?”

“好,好。少爺說什麽便是什麽。”

席間覆又人聲鼎沸,常秋卻暗暗揪起了心。這京城乃天子腳下,分明是最危險的地方,可這些大掌櫃們竟如此不知分寸,機要的話張口便來。難道他們一點兒也不曾意識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麽?

看樣子自己在京城該多待些時日了。常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果是好酒,醇香滿口,微醺迷離。

畫扇已在烈日下轉了半日,卻仍未決定該如何去尋人。除了名姓和大致的年紀,她對那人其實一無所知。淩姨說自己出生不久後娘曾來京尋過他一次,那時他還是個不大不小的京官。可十六年過去了,誰知這京城裏究竟發生了多少變化,舊人去新人來,是否還有人會記得這個名姓曾經存在過呢?

“姑娘好眼力啊,咱這胭脂是用玫瑰花汁兒熬成的,清香宜人,自然滋潤,襯姑娘這雪白的膚色是在合適不過了……”

沈在思索中的畫扇被這忽然響起的叫賣聲嚇了一跳。她木木地擡起頭,看著面前唾沫橫飛的脂粉小販,楞了半刻,才意識到自己竟捏著一盒胭脂許久,於是匆忙丟下,意欲背身離去,可那小販仍舊是喋喋不休。

“……這可不像其他的庸脂俗粉,撲上臉蛋兒一會兒就幹成了塊兒。咱這玫瑰胭脂真真是江南產的上品,這京城裏多少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愛不釋手呢……”

畫扇很是尷尬,似想說些什麽來堵上這小販的滔滔不絕,可腦中卻空空如也,只有那個不知何處尋的人名打著圈兒不停地盤旋。

“你可知趙元城趙大人在何處?”忽然間這麽一句話脫口而出,畫扇自己也有些驚了。

那小販自也楞了神。

女子的面目略略有些猙獰,似在埋怨自己怎麽竟說出這麽可笑的話。剛想捂著面逃走,餘光卻對上小販那似笑非笑的懷疑神色。果然讓人恥笑了不是?

“姑娘說的是九門提督趙元城大人吧。沿這條路一直向西,走約莫半個時辰,能看到北面有一個氣派的大門,上頭寫著大大的‘九門提督府’幾個字。那兒便是了。”

畫扇忽有些暈眩。果真是可笑的很,方才在此躊躇了半日,想過千般萬種可以讓自己今日便打包離去的理由,唯一未曾料到的是,一切竟來得如此容易。

這麽快便要見到他了。不知他究竟是何面目?又會怎樣說起娘,怎樣看待自己呢?

暮色漸起。

畫扇回到客棧時,那主仆二人已在大廳的方桌旁閑談逗趣了好一會兒。

“姑娘果然冰雪聰明,在下本不該對此擔憂的。”一見到畫扇,常秋便趕忙起身作揖,似在為白日裏留下小離試圖幫忙尋路而道歉。

“公子過慮了。”畫扇微微欠身,仿佛是還了常秋方才的禮。“公子今日孤身求學,可學到了什麽有趣的道理?”

常秋楞了片刻,卻未慌張,只是佯裝思索後淡然開口:“今日不過溫習了些舊八股。這才第一日,今後要學的可多著呢。”

“那公子不必住到師傅那兒去嗎?讓自己的學生長久居於客棧似乎不那麽合情理吧。”

這問題的尖銳可真是出乎了常秋的意料。他面上雖不動聲色,可心裏卻沈了一沈:“京城畢竟是寸土寸金的地兒,老師那兒院落狹小,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讓學生住下的習慣。”他仍有些心虛,心想著自己不便在這個莫須有的答案裏過於糾纏,不若問問她的情況。這麽想著,常秋便微笑地瞧著畫扇的眼:“姑娘今兒個可尋到了人?”

畫扇側過了臉,不假思索地便應了“沒有尋到”,語氣生硬而冷淡,顯然不願多談。

氣氛忽然便冷了下來。

畫扇自沒有心情去探究常秋的隱瞞,她只是沈浸於自己的思緒,一邊想著該如何藏好自己的蹤跡和目的,一邊又憂心該如何讓那欲尋之人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是何來意,思索半日,不覺間柳眉漸漸皺起。

這掙紮的表情全落在了常秋眼裏。他有些疑心,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眼前這女子為何百般拒絕自己的幫助,只是自個兒孤身去尋一個連名姓都不願透露的人物呢?那人究竟有何乾坤?而在這看似平平常常的姑娘身上,是否也藏了許多故事呢?

常秋擡起眼勾了勾嘴角,暗自苦笑了下。經過這麽多時日,她仍舊是不曾信任自己呢。

不過,比起自己的疑問,那姑娘對自己的懷疑怕是會日漸加深,越來越招架不住吧。

月是越來越滿了。只可惜,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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