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娜斜眼看看戴果子，這人說話真不中聽，而且壓根不懂蠱術：“你以為我的蠱蟲是什麽，沒用的男人一個肯定不管用，我飼養的蠱蟲肯定會讓你們刮目相看的。”

戴果子故意向著站在屋頂上的顧長明說得很大聲：“聽著不像是第一次來中原，話說得那麽溜，別是假冒的吧。”

“你，你，你！”素娜急得眼圈都紅了，“寨子裏有漢人的，我和他們學會說中原話不行嗎！”

戴果子吧唧兩下嘴，到底是個嫩丫頭，哪怕真是什麽蠱母也不足為懼，一句話就能激得眼淚汪汪的。別說是和行走江湖的小鳳凰比，大概連大家閨秀出身的柳竹雪都比不上。

這麽一想，他心安理得的把後面那些更不中聽的話先收起來，還沖著顧長明眨眨眼。

顧長明對素娜的態度是感激她救了人，再多一分恐怕也是沒有的。素娜太明顯表現出對他的好感，顧長明平時最忌諱這些，所以避之不及。

“那些要抓你的時候隨時會出現，別浪費時間，以免夜長夢多。”顧長明很專註的看著那只大飛蟲，在四季春的時候，素娜當著他的面顯露了一手，卻不知這一次又會怎麽樣？

素娜還算聽顧長明的話，感覺他語氣溫和有禮，和旁邊那個完全不同。素手一翻，大飛蟲停在指尖上，稍作停留隨即振翅而飛。

顧長明的眼力極好，看著大飛蟲像是分得清東西南北，居然就在顧府的上空飛了個圈。這個圈不大不小，正好在圍墻之內。

“我們先下地吧。”素娜正面迎風，身上有種甜膩膩的香氣，全朝著身邊的顧長明吹去，還若有似無的多看了他一眼。

顧長明沒有二話，長袖攔腰把素娜又帶回到了平地上。

“什麽都沒有啊。”戴果子能看到蟲子的走向，沒看出有其他特別之處。

“不，有差別的，蟲子翅膀的顏色淺了。”顧長明顯然看得更加仔細，大飛蟲出去的時候沖勁大飛得快，回來的時候有些飛不動的樣子。停留在素娜的手心中後，更是一動不動。

“可把它累壞了，你能看出它翅膀的顏色變了也是很厲害的。”素娜笑瞇瞇的誇讚顧長明，“它翅膀上積累了非常多的花粉，方才已經盡數都撒了出去。繞著你家飛一圈撒一圈，普通人對這種花粉不會有一絲的不適，然而從我們寨子裏頭出來的就不一樣了。”

“怎麽個不一樣？”戴果子看出些名堂來，“會發出尖叫聲？”

素娜掩著嘴不停笑道：“這個倒是不會，但全身會像過敏一樣發癢，起紅色的疹子。這種癥狀和中毒又不一樣，那是寨子裏一種特殊的過敏，便是再好的解毒丹都束手無策的。”

“平時要是寨子裏的人無意中接觸到這種花粉呢？”顧長明見素娜神態自若，隱隱有種不好的聯想。

“我可以用小金幫忙化解，否則的話，會全身癢到抓破潰爛，再然後可就說不好了。”素娜攤攤手，好似在說今天晚上做什麽菜，喝什麽湯，“多半應該會死。寨子裏的人知道花粉厲害，然而無色無味的，根本無從防禦。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厲害？”

後面一句話是正面問的顧長明，而且素娜滿懷期待等著那個答案。

“如果來的真是你寨子裏的人，我制服他們以後，你要用蠱母替他們化解。”顧長明很認真的說道，“這裏不是你的寨子，誰生誰死都由你來說了算。天子腳下，尚有王法，用私刑以至於死人，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戴果子雖然離開了曲陽縣，依然還是捕快的身份，不可能對殺人視而不見。所以顧長明用的是我們這個詞。

“他們把我從寨子裏弄出來，又想要加害我，為什麽我還要給他們化解？”素娜一臉的疑惑，“他們敢對蠱母不敬就是該死。”

“開封府沒有該死兩個字，如果你有能力的話，盡可以抓到人帶回你們寨子。天高皇帝遠的，到時候你想他們怎麽死都和我們沒有一個銅子的關系。”戴果子對著素娜的美人臉實在喜歡不起來，太不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你這麽橫，回你的老巢去，我們眼不見為凈。

顧長明考慮的深遠些，蠱母從上一任手中接下重任，從小接受的理念就是整個寨子的人不能對蠱母有絲毫的異心，否則百死不能贖其罪。素娜絲毫沒覺得自己有哪裏是做錯的，反而為鏟除異己沾沾自喜。要說她當真草菅人命，又不能完全怪罪於她，還真是矛盾。

定遠師太從屋中走出來：”長明公子，那只小金蟲趴在小鳳凰的額頭上不動彈了。”

素娜偷偷念了兩次長明公子，面有喜色道：“你是不是叫長明，所以他們喊你長明公子。這裏又是顧家，你是顧長明。”

“你也聽說過他的名字？”戴果子心說要是連這麽偏遠的寨子都聽過顧長明的名氣，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沒聽過，我只是覺得顧長明的名字很好聽，和他的人很匹配。”素娜見顧長明要去看小鳳凰，三兩步趕上去，“我也去看看她徹底好了沒有？”

一走進去，小金的確停留在小鳳凰的額頭，收斂起翅膀不再動彈。小鳳凰眼睫安靜，呼吸綿長，分明已經睡著了。

定遠師太剛替小鳳凰把了脈，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變得更小，脈象也恢覆正常，絲毫不像是一天前還雙腳要踏進鬼門關的樣子。

素娜把小金召喚回來，那只大飛蟲早不知道被她藏到身體的哪裏去了。

“她睡著了而已，這一覺如果沒有特殊情況，至少能睡上兩天兩夜，只要適當餵些水，其他的都不用管。”素娜見屋子裏的人都看向自己，“怎麽了，不相信我的話嗎？”

“你說一個人一個人的命，小鳳凰還是命好。要是那個九皇子前些日子也趕上她來開封府，沒準也能救回來的。”戴果子想到前事，重重嘆了口氣，九皇子沒有徹底發作的話，柳家就不會被幾乎滅門，可憐的還是柳竹雪一個人。

柳竹雪故意被定遠師太遣開去看著竈頭，說是等小鳳凰醒轉過來，肯定要喝一口熱乎的。

熱粥做好了，柳竹雪小心翼翼的裝在食盒中，又讓廚子另外配了兩個清口的小菜一起，走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戴果子的那番話，差一點連食盒都打翻在地上。

素娜倒是有些好奇：“你們的意思是說，同樣毛病的還有其他人。也對，她的手是被人咬傷的，咬她的人病情肯定更重。”

“要是有其他的，你也可以救的對不對？”顧長明雖然這麽問了一句，下意識覺得會被否決。

果然素娜搖搖頭道：“她還算好治，先前有人給吃了什麽厲害的藥，身體裏的壞東西始終被控制在傷口附近，沒有進到這裏和這裏。”手指連續點了心口和腦袋，“要是鉆進這兩個地方，小金也沒辦法的，總不能跟著鉆進腦子裏頭去，哪怕小金願意，我也不願意的。這是兩敗俱傷的結果，縱然是能夠拼個你死我活的，宿主死了，小金也損耗太大，我自己同樣會撐不住。”

“那小鳳凰睡醒以後就徹底沒事了？”柳竹雪心說不能再讓自己反覆被困在過去的逆境中，強行呼吸了幾口空氣，讓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顫動的那麽厲害。

“肯定沒事了，最多身體有些虛弱，多吃點補品就行。”素娜吸了吸鼻子，眼睛滴溜溜看著柳竹雪手裏的食盒，“這個是送來給我吃的？”

“你不是剛吃完沒多久嗎，怎麽又餓了？”柳竹雪聽素娜說明，當真發作起來的人依然無法醫治，算是徹底死了這條心。轉念又想到，素娜說這種飼養蠱蟲的手法就是從她家寨子傳出來的，而飼養之人應該依然潛伏在開封府中，甚至在追殺素娜的人員之中。

冤有頭債有主，柳竹雪確定能夠真正報仇的機會，恐怕就在眼前了。

“裏面躺著的那個不能吃，給我吃吧。”素娜揉了揉肚子，“控制蠱蟲消耗很大，容易餓，這會兒肚皮咕咕叫了。”

說得這麽可憐，況且小鳳凰是當真不能進食，柳竹雪的手一松，食盒被素娜雙手搶走，躲到院子一角的石桌椅上，打開來大快朵頤。

“她不是說在寨子裏想吃什麽吃什麽，白粥小菜都能吃得滿嘴流油的樣子，怕是就沒吃過什麽好的了。”戴果子用手肘碰了碰顧長明，“等小鳳凰確認無事，這個人還是要早早送走才好。”

“不。留她下來。”柳竹雪不答應了，“她能夠找到是誰給九皇子下的蠱。”

“你不會要去太後面前討賞吧？”戴果子一點不想讓柳竹雪提出要給父親報仇這句話，她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的，怎麽兜了個圈子又要走回去了。

“誰要去討賞了，我不想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養了蠱用在做壞事上頭。隨即在開封府放肆，我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深受古城毒害了，這些害人的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開封府中。”柳竹雪沒有提報仇，做人總是要往前看，她不想再見到有人深受其害。

顧長明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剎那間，他雙臂一震把戴果子和素娜直推進了屋子：“果子，你看住她，別讓她出來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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