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緊不慢的過去。

如所有人預料的一般, 陳盛制藥的突然撤資, 猶如季風過境一般卷席了整個星源，連帶著大大小小的投資人, 都憤然出走，奔向對家長虹。

董事會那邊開始坐不住了。

“周寒逍，當初聘用你來星源我們看中的, 是你在業界的能力和聲望, ”坐在會議室一隅的董事發聲道，“讓你來坐在這個位置，是希望你能帶星源締造往日的輝煌, 而不是讓你來給我們添亂的，”那人說的毫不客氣，“現在陳盛出走星源後帶走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客戶，整個資產縮水了百分之十不止, 我看你在這個位置坐的太舒坦了，你要知道，你不坐這個位置, 想坐的人多的是。”

他的話一出，紛紛有人接連應和。

“是啊，周總, 你看看現在B/S（資產負債表）上的資產都縮水成這個樣子，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不行的話就和之前的那個合夥人一起打包滾蛋。”

“是啊, 周寒逍你要對得起你這個名字，業界大拿總不能白叫的吧, 每年付給你八位數的年薪可不是鬧著玩的，更別說分紅了。”

下面的人接二連三的出聲叫囂。

周寒逍剛進會議室的門便聽見紛至沓來的質疑聲，他不言語，也沒有回擊，而是等到所有人都說完了，再將手裏的文件摔在會議室的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講完了？”周寒逍單手叉在腰側，他冷著臉，站立在會議圓桌的主位，“能閉嘴了嗎？”他環視一圈。

整個會議室霎時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看去。

周寒逍抿了抿下唇，方曉乘機把桌子上的文件傳送給在坐的董事會成員。

“看完了再說話，”周寒逍語氣譏諷的說道。

所有人都低頭去看方曉發下去的那張紙。

看到數字的剎那，一片寂靜。

原本的囂張氣焰，不覆存在。

“現在還有質疑的人，站出來說話，”周寒逍站在會議室的中間，他的背脊挺直，像是壓不彎曲的松柏，“我可以當面對質。”

他的話擲地有聲。

沒人敢多說一句。

“我想星源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過這個數的performance（業績）了吧，”他面無表情，只是言語之間毫不客氣，“06、07年之後？算算到現在都十多年了，”他一語道破。

董事會的人低著頭不再敢吭聲。

周寒逍給出來的季度業績，怕是放到bull market(牛市)裏，也是看的上眼的，更別說現在全國上下經濟蕭條，一點也不景氣，很多中小型企業也都紛紛破產，攜款潛逃。

整個金融業也是危機重重，P2P倒掉一片，很多券商也開始大刀闊斧的裁人，而他們星源，竟然可以跑贏了上證指數好大一截。

若要放出消息，那就是業界奇談。

要知道，在金融界的規矩，那就是在所有人都掙錢的時候掙錢，最不稀罕。真正的本事，是要在所有人虧錢的時候，你在賺錢。

不愧是周寒逍。

這三個字，就是業界的icon。

在坐的董事會，都統統閉了嘴。

只是，這時候坐在角落一隅的董事突然發聲：“總不能因為你的業績好，我們就不追究你流失客戶的責任了吧，”他揚聲道，“一碼歸一碼，陳盛的事你總要給個交代。”

會議室內因為他的話，又是一片騷動，像是從岸邊投擲了一塊碎石進了湖面，泛起陣陣漣漪。

整個會議室內暗潮湧動。

支持周寒逍的，反對周寒逍的，中立觀望的，多方勢力明裏暗裏的角逐，硝煙意味一觸即發。

周寒逍的目光猶如利劍一般，朝著角落刺去。

遇到的，是那人略帶挑釁的沖著周寒逍揚了揚下巴。

周寒逍斂了斂神色。

接著，他勾起了唇，眼神裏卻是愈發的犀利，“我會對陳盛撤資星源的事情負責到底，”他一點也沒有推脫責任的意思，“下一次董事會議，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對於這個話題，他點到為止。

只是明白的人都知道，這個“滿意的答案”，說出來簡單，要是真的做出來，怕是堪比登天。

“我們憑什麽信你，”有一個董事提出質疑，“星源資產縮水百分之十，這可是星源累計多年經營下來的人脈和資本，你周寒逍一上位，這下倒好，客戶走了一批又一批，你這‘滿意的答案’，又怎麽可能讓我們滿意。”

顯然是完全不信周寒逍短時間內能拉到足夠的投資進入星源。

畢竟前有長虹這樣的老牌資本公司虎視眈眈，後有iFund等新興竹筍等著蠶食星源的殘骸，周寒逍若要真的能夠給董事會交出滿意答卷，怕是也要卷的整個資本市場腥風血雨。

畢竟粥就那麽多，多的是嗷嗷待哺的僧侶。

因此又有人出聲道：“是啊。你說說你打算怎麽做，要是你打算降低星源的管理費或者是傭金收入的話，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這塊是星源的利潤主要來源，除去成本，他們能夠在客戶身上謀取到的利益，本就有限。

因此這塊收入要是松口，董事會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大家聽到了之後也紛紛亮出自己的立場。

大多數人都持反對意見。

周寒逍聽完一個個董事各抒己見後，他涼涼開口，說道：“我有說這個‘滿意的答案’是縮減星源收取的傭金提成了麽？”他環視一圈，諷刺著在坐的人，“各位想要看圖說話也要先看看圖吧？”

他不屑的冷哼，這些董事成天幹的，就是巴望著每年到手的幹股分紅，對於公司的管理和戰略部署，根本不屑一顧。

“至於我怎麽給出這個‘滿意的答案’，就不勞煩各位了，你們只需要關註一下明年到手的分紅，是否讓你們滿意就夠了，”他沈著聲說道。

董事們兩眼相覷，無話可說。

“還有任何問題麽？”周寒逍問道，“沒有就散了吧。”他不想再多說一句。

等到人散，方曉上前，開口問道：“周總，您........”他終於明白了之前為什麽周寒逍讓他改飛美國的機票了。

原來早就料到了今日。

周寒逍食指與拇指交疊，捏了捏幹澀的眉心，“通知陳初，下禮拜和我一起飛北京，”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也順便幫林玖晨訂一張機票。”

有些事，他需要林玖晨幫他處理。

方曉立刻明白了，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了周寒逍和林玖晨之間的種種貓膩，但是，作為周寒逍的秘書，替老板保密，是職責也是義務。

“不過這次是去拉融資，帶上林小姐怕是不妥吧.......”方曉話只說了一半，因為在他眼裏，周寒逍向來是公私分明的人。

周寒逍擡眼，他說：“我看上去像是公私不分的人？”他的語氣涼涼，聽的方曉立刻失口否認。

“帶上林玖晨是因為她這個人有用，她很不錯，”周寒逍給出答案，“由她日後來頂替陳初的位置，我很放心。”這應該是他給林玖晨給出的最高評價。

林玖晨很適合這一行，不管是從技術角度還是從為人處事，都是上乘人選，只是現在欠缺些歷練，只要經驗到位了，那麽promotion（升職加薪）也是必然。

方曉聽到周寒逍的話後，心頭一驚，“由林玖晨來頂替陳初？”他似乎聽到了一個爆炸般的新聞，“那麽陳初……”他又該被放到什麽位置。

周寒逍乜了方曉一眼，他起身，拍了拍方曉的肩膀，說道：“人往高處走，”陳初自然會有更好的去處。

方曉立馬明白了周寒逍的意圖，看來整個星源的內部人事調動，這才剛剛開始。

後面的路，還長著。

因此他不經瞇了瞇眼，陳初、林玖晨……他在心裏默念他們的名字，看來日後需要好好結交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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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愈發的嚴寒料峭，整個城市都籠罩在冬日降臨的陰影裏。

枝椏徹底的光禿，偶爾有烏鴉掠過城市的頭頂，帶來的是更多的蕭瑟。

林玖晨在天臺偶遇到了周寒逍。

“董事會議結束了？”她燃了根煙問道，“是不是被炮轟的很慘，”她語氣裏帶著幸災樂禍的情緒，絲毫不見絲毫的憐憫和同情。

周寒逍不置可否的“恩”了一聲，他看了眼依靠在護欄邊上的林玖晨，“你很開心？”雖嘴上是這麽說著，卻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開心？”林玖晨吐了口煙，“有這麽明顯麽？”她摸了摸臉頰，眉眼間盡是笑意。

看你吃鱉當然開心。只是這話她還不敢說出口。

“還能站在這裏，說明董事會的人還奈何不了你。”

她這話倒是中肯。

周寒逍要是連董事會那幫迂腐不堪的老頭都搞不定，她反而要質疑他是怎麽一步步的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呵，對我這麽有信心，”周寒逍輕笑出聲，“你倒是看的透徹，”他說著， “一幫眼珠子掉進錢眼裏的老家夥，除了咄咄逼人，還能做什麽事。”

奈何他的，可從來不是董事會的那幫人。

“年終分紅到位了最重要，”林玖晨對周寒逍笑著說，“錢打進了他們賬戶裏，才能讓他們閉上嘴。”

這簡直是萬年不變的行事準則。

什麽都可以變，唯有金錢永恒。

周寒逍被她赤、裸、裸的話逗笑了，他彈了彈煙灰，“是啊，所以他們看到這個季度的利潤率後都閉嘴了。”

他依舊記得那些人看到報表上數字時候的目瞪口呆，接著是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行走的ATM提款機。

他瞇著眼興致闌珊的笑了笑，接著又似乎想起了什麽，“你的交易ID還有多久解禁？”

林玖晨詫異，“怎麽了，”突然問起這個話題，“還有一個半禮拜，”她每天可是卡著日歷在算。

畢竟解了禁，她便可以上手操作華陽的股票了。

“一個半禮拜……”周寒逍嘴裏叼著煙估算，“夠了，”他說。

林玖晨滿臉狐疑，“什麽夠了？”她問他。

“周五和我一起飛一趟北京，下禮拜二再飛深圳，”周寒逍揭曉謎底，“要不要來？”他問她。

林玖晨挑眉，“公費出差？”她問道，“去啊，當然去，”她求之不得。

日日被困在這個交易部裏，面對著彭博機卻無法交易的滋味，她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

不得不說，周寒逍給她的這個教訓，的確讓她時刻警醒在心。

從此那根懸在頭梁上的線，不再敢隨意的踐踏。

周寒逍擰滅了手裏的煙蒂，對於林玖晨的答案，他早就料到了。

因此他說：“周五上午十點，浦東機場，別遲到。”

說完，他兩手插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天臺。

給長虹的教訓，要開始了麽……

林玖晨抽完手裏的最後一口煙，她在心裏默念。

北風吹的聲音愈發的響烈。

呵，今年怕是不太平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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