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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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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憐的意思是,程懷仁前些時雖然對新夫人有些好感,但昨日那頓打,不僅傷他皮肉,更損了他的顏面。

程懷仁怎會不對嫡母心生怨恨?

所以她們姑侄兩個現在一定要抓住機會,拉攏程懷仁的心。細想往日,程懷仁最討厭的就是她們兩個不守規矩,沖動之下給他惹了麻煩,既然如此,她們這次就乖乖地順從新夫人的話,讓何雲昭無話可說。

打定主意,沈蘭芝就老實下來,靜靜地待在房裏不吵不鬧。

沈玉憐則去了前院,給程懷仁送湯餵藥,一邊體貼細心地照顧他,一邊說夫人都是為他好,只是姨娘難免心疼,卻也不敢反抗,只能等著禁足日子過來,再來看他,叫他不要想念。

沈玉憐話裏話外綿裏藏針,但又沒有直接說賀雲昭哪裏做的不好。程懷仁本就怨恨賀雲昭下手太重,對嫡母生了怨氣,被表妹這麽安慰,又念及生母在內院苦苦等待,自然心裏愈發不舒服。

接連躺了五日,程懷仁身邊都只有沈玉憐陪伴左右,半點不見賀雲昭的影子,他心裏有種想法就更坐實了。

這日,曹宗渭下了衙門順道來了忠信伯府,他本想直奔後院,想了想,覺著有些不妥,便先去了前院看程懷仁。

程懷仁背上結痂了,但還疼著,就沒起來行禮,趴在床上見了曹宗渭。

曹宗渭不是那等拘小節的人,也坐在程懷仁的床沿上,安撫他道:“族學那邊我給你請好了假,你繼續在家中安心休養,傷好了再去。”

到底是嬌生慣養大的公子哥兒,這點皮肉傷就要歇息五六日。曹宗渭八歲入衛所,十二歲上戰場,十五歲立大功,身上留疤的地方,哪一處都比程懷仁背上的傷要重得多,但畢竟不是他的兒子,不好嚴苛了,他便沒有多言。

程懷仁感激地握著曹宗渭的手,道謝:“謝曹叔叔掛念。”

輕輕“嗯”了一聲,曹宗渭猶猶豫豫還是道:“你母親雖然下手重了些,但也是為你好,望你日後莫要辜負她的期望。”

程懷仁表情冷淡下來,沒有當面反駁曹宗渭的話,但卻不經意地把手抽了回來。連武定侯都覺著賀雲昭是真心的對他好,他猜想,曹宗渭是不是因為沈姨娘派人跟蹤的事,所以才偏袒正院那邊。

曹宗渭假裝沒有註意到程懷仁的小動作,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你父親。”

程懷仁掙紮著起身,道:“曹叔叔,侄子還有一件事要同您說。”

曹宗渭回頭看他,面無表情道:“說。”

程懷仁裝出一臉愧疚的樣子,揪著床單欲言又止,幾度張口終又合上,憤憤地捶了捶床。

不悅地皺起眉頭,曹宗渭抱臂看著程懷仁,道:“有話直說,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我也不會怪你。”什麽時候程懷仁在他身上也耍起心眼了,要知道他最煩這套。

有了這層保障,程懷仁才擡頭,眼裏有藏不住的欣喜,道:“那日有人跟蹤著侄兒一路送您出去,是姨娘的人。”

曹宗渭了然道:“我知道了。”原來真不是何雲昭,看來他從頭至尾都誤會她了。

程懷仁急急忙忙解釋道:“曹叔叔,姨娘是目光短淺了些,但也是因為有拳拳愛子之心,才至如此。況且姨娘現在也明事理了,我傷成這樣,沒過夫人禁足的期限,她都沒敢鬧騰。”

見曹宗渭遲遲不說原諒的話,程懷仁愈發心意,撐著身子就要起來給他行禮賠罪。

曹宗渭一把壓住程懷仁的肩頭,道:“這點小事,我總不至於放在心上。”言外之意,那等卑微的妾侍,他還沒看在眼裏。

曹宗渭是個直爽的人,他只要說出口了,必不作假,程懷仁也信了,這才安心歇下,目送武定侯離去。

曹宗渭一走,沈玉憐就從隔壁屋子進來了,她端著湯坐在程懷仁身邊,哀怨道:“上上下下都說夫人是個好的,連一向疼你的武定侯也說她是個好的,我本也以為她是個心善的,這幾日卻越想越不對!”

程懷仁張嘴喝了一口沈玉憐餵過來的銀耳湯,忽略掉她偷聽的事情,表情陰冷道:“如何不對?”

沈玉憐攪著銀耳,挑出一顆紅棗,垂頭低聲道:“還是不說罷了!省得表哥還有那些下人以為我嚼舌根,壞了夫人名聲,就讓她做個大家眼裏的賢德人,玉憐就做個沒嘴的葫蘆得了!”

程懷仁咬著牙,瞇著眼道:“我許你說!不過是表兄妹之間的私話,算不得搬弄口舌。”

沈玉憐咬著嫩紅的嘴唇,擱下青釉菱紋湯碗道:“夫人做的事樣樣看著都是為表哥好,可實際上呢?吃苦吃虧的是你,受罪受累的是你,輪到最後被罵不仁不孝的還是你!她倒好!吃好喝好,伯府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裏,還博得個賢良淑德的好名聲!明明受難的是表哥你呀。”

嚶嚶哭泣兩聲,沈玉憐抹了眼淚繼續道:“分明你挨了那麽重的鞭子,她卻昏倒了,難不成是她挨了打嗎?大夫一來再斷個‘操勞過度’的病癥出來,誰知道她這病是不是從娘家帶過來的,做了這麽一出戲給大家看,面子裏子全掙了,簡直十全十美無可挑剔!下人紛紛道她好,連武定侯也這麽說。”

程懷仁沈默了,沈玉憐說的話,和他心裏猜想的八.九不離十。

氣氛有些怪異,沈玉憐重新端起湯碗,又餵了程懷仁一口,嘆息道:“表哥你是沒聽到下面的人都怎麽說你的!”

咽下銀耳紅棗,程懷仁沈住氣問:“怎麽說?”

沈玉憐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說你不孝順,伯爺在的時候和伯爺爭執吵鬧,來了新夫人,夫人這般疼愛你,你還把夫人氣昏了,簡直……簡直枉為人子!”

劈裏啪啦一聲,程懷仁把沈玉憐手上的湯碗打掉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名聲都壞成這樣了。別說大明以孝治國,文人更是註重孝道,他走的是文官道路,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了,於他仕途有極大影響!

沈玉憐怔怔地坐在床邊,兩手還僵硬地擺在空中,怯怯地看著程懷仁。

程懷仁面色陰森道:“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麽待我這麽‘好’了。”

沈玉憐睜著眼懵懂地問:“為……何?”

冷哼一聲,程懷仁道:“不過是為了博一個賢良淑睿的名聲,正好拿我做棋子,往後等她拿捏住我了,說不定找著我什麽錯處,就把我給處置了,然後和管事們勾結,昧下家產。真是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盤!”

沈玉憐背脊發涼,若非程懷仁這麽說,她壓根都沒這麽想,原來新夫人還有這麽深的心思!

轉了轉腦袋,沈玉憐慌忙看向程懷仁,道:“那怎麽辦?若她真這麽做,咱們那裏還有棲身之所!”

程懷仁握緊了拳頭,咬牙道:“她做夢!爵位是我的,家產是我的,整個忠信伯府都是我的!往後,我絕不會叫她拿住一個錯處。”

“表哥打算怎麽辦?”

爬起床,程懷仁閉著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道:“去喊人進來伺候我更衣,我要去‘謝’嫡母教育之恩德!”

沈玉憐害羞地看向程懷仁,垂眸道:“不如……我替表哥穿衣吧!”

程懷仁看著面龐白凈的沈玉憐,表妹雖然長得沒有嫡母那般嬌艷,小家碧玉也別有風味。

“好。”

沈玉憐沒想到程懷仁會答應,放下湯碗呼吸粗重,替他更衣。

……

修齊院裏,賀雲昭聽聞曹宗渭來了,正好小憩醒來,重新梳了妝,在明堂裏見客。

曹宗渭不安地喝著茶,意味深長地看著賀雲昭,問道:“夫人身子可好轉了?”

賀雲昭見他似乎有別的話要說,故意把丫鬟支開,道:“勞侯爺掛心,已經好了泰半,日後註意調養,多走動走動就好。”實際上她也很謹遵醫囑就,老老實實吃藥,得了空閑就去園子裏走走,或者在屋裏打拳。

曹宗渭看著賀雲昭紅潤的面龐,雙頰之上貌似抹了胭脂,襯著粉色的眼皮,一雙丹鳳眼勾人極了,顧盼之間,美艷絕倫。他清了清嗓子道:“夫人氣色是好了些。”

賀雲昭淡淡地“嗯”一聲,未免惹他多想,態度並不熱絡。

曹宗渭緊緊地握著茶杯,在想那日的誤會該怎麽解釋清楚,微微低頭,視線正好落在賀雲昭起伏的胸脯上,他道:“夫人,對不起,那日是我莽撞了。”

賀雲昭淺淺一笑,眉眼彎彎,抿了口茶水道:“侯爺再使勁,我的茶杯就要碎了。”

曹宗渭松開手,摸了摸鼻子道:“下次我賠夫人一套茶具,就當是賠禮道歉了。”

“不必了,侯爺那日不是已經賠過禮了。”

曹宗渭想起自己差點被賀雲昭踢得跪下,嘴角動了動。

這廂兩人正說話,外面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少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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