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軍目光閃了一下。

他他一直處於半游離半瘋顛的狀態此時才略有一點正常。

那也僅限於，他對某人承諾。

而這個承諾，卻陪上了兩個人的青春與命運。

“時警官，你信命嗎？”

他緩緩從嘴裏吐一句，聽起來跟案子完沒有關系的話。

艾卿楞了下，目光瞟向趙宇城，他神色淡然，微仰頭側目看了一眼後視鏡，給艾卿傳遞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雖然心裏有些著急，但趙宇城冒很大的風險，將人犯帶出來，可以說萬一沒有按著他們預想的把幕後黑手抓住，那真的是對不起人民信任，對不起黨的栽培。

在公務員隊俉裏久了，這些話也時不是地跑火車般的冒出來。

“你想說什麽？”艾卿壓著想揪住對方問個一清二楚的沖動，問道。

“你……你們都不知道我和他經歷了什麽……”

傅軍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片陰寒，腦子裏浮出那次電競比賽發生的事。

非人的經歷，不是不想就能忘記的。

那天，他和吳健被火圍困時，兩人一個燒壞了左手，一個燒壞了臉。

他還記得自己被人困在地下室，醒來的第一眼，看到一張不能稱之為臉的紅色物體時，是怎麽樣的震驚與恐懼。

有那麽幾秒，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已經進入了地獄，而眼前的那個頂著紅色橢圓物體的，就是地獄裏被烈火燒去面皮，只留下空洞鼻孔還有混濁眼睛的鬼。

直到看到對方盯著自己的左手時，他才發現，兩人燒傷有多嚴重。

燒傷在一定的深度時，會因為神經受損，而感覺不到疼痛。

而他現在卻痛得要死，卻不敢把左手挪動半分。

生怕自己一動，手指就會從手掌上剝離開來。

而對方，卻出奇的平靜，或者說，他已經當自己死了。

接下的三個月內，他們兩像難兄難弟一樣，被人上藥的救治。

只是，那種撕裂靈魂，恨不得當即死去的痛，讓兩人精神已全面的崩潰了。

六個月後的一天，終於那個救他們的人出現了。

“你們的命是我聞桐歸的，記住，現在的你們沒有身份，只是已經死去的鬼魂。”

手指已經殘缺的傅軍只握著自己的左手，一言不發的靠在墻角。

而臉被燒得失去五官的吳健，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很困難。

他的臉上戴著防疤面具，像極了一顆只畫上眼與嘴的球體。

他禿廢的站起來，走到聞桐歸的面前，指著自己的臉，艱難的發出一聲蒼老又沙啞的聲音：“我不是人，你何必救我。”

聞桐歸：“你們不是參加電競比賽，就是為了給自己的姐姐或是哥哥報仇嗎？我告訴你們真相，你們自己想辦法去解決那讓你變成這樣的痛苦之源。”

“殺人嗎？”吳健淒涼道，“我變成這個樣子，我想恨都恨不起來。”

“會的，你們都是被常青琳設計陷害的，她借你們之手，殺了常君，她現在成為相城常氏的繼承人，你們願意嗎？”

吳健經過這幾個月燒痛徹骨的折磨，心理已變得扭曲。

他沒有太多的抗拒的答應了。

而傅軍，則沒有。

他被關入了櫻花學園的地下室裏。

吳健成了他的看守者。

而同時，吳健也成了他的守護者。

由於失去藥物治療，左手不斷的潰爛，吳健不得不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切除了他的手指。

雖然極度的殘忍，卻也別無他法。

因為，聞桐歸已經下令，傅軍不從就殺了他。

吳健用這個折中的方式，保下了他的命。

他並不是完全沒有了良知，他還不想傅軍死掉。

記得那天，吳健將弓弩交到傅軍的手上，跟他說：“聞桐歸的妹妹是你殺的，如果你不死，他不會放過你。給你一個機會，你要麽自救，要麽死在這地下室。”

“我怎麽樣才能不死。”傅軍已經空洞的眼裏，沒有一絲希望，有些負氣的道，“吳健，我要是你，我早死一百回了。”

吳健那張蒙著橡膠面具的臉，緊繃成一塊，沒有任何的表情，唯一能讓人窺探出變化的眼睛，此時卻空無一物，沒有一絲亮光和溫度的看著傅軍。

“傅軍，你能活過這十天，因為你看著你的女人在那裏讀書，她是你心底最後的光，不想她退給常青琳的父親，你就要殺了她。”

“不，我寧可自己死，不要她有事。”

“好，那就看你的造化了。”吳健彎下身子，在傅軍耳邊細細說了出了他的計劃。

那個關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劃，在兩個男人經歷了幾個月生死考驗後，迅速的確定下來。

傅軍幾乎沒有一點猶豫的點頭答應了。

他拿弓弩射向孟香的同時，也用吳健切下他手指的刀，利用反光，給站在她身邊的艾卿發了信號。

傅軍動手了，得到了自由。

被放出來的那一刻，他哪裏都不去，只想見見那個讓他支撐著活下來的希望，孟香。

回憶到這裏時，傅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記得自己倉皇的攔住孟香的車時，車裏的她一見他就淚流滿面。

上車後，孟香告訴傅軍，她一直在找他。

並且，不惜假意答應她的父親，跟常一虎訂婚。

她以身試險，就是為了說動趙宇城和艾卿共同參與尋找傅軍的事件中來。

她願意為了眼前這個失去了左手整個手指的少年，賭上自己的一輩子。

傅軍第一次感覺吳健是對的。

自己雖然千萬次的想到要去死，要結束這痛苦的一生。

可是當孟香的溫柔與堅強讓他知道時，他變得惜命了。

原來，愛情能讓一個弱小的女人迸發出這麽大的能量。

“你偷偷跑上孟香的車，不逃走，只是想看看她對不對？你是想當面問她為什麽要跟別人訂婚對不對？”艾卿的話打斷了他的回憶。

傅軍回過神來，看向艾卿。

沒有想到自己的心事讓艾卿一一說中，他冰凍的臉終於有一線裂縫，抻僵的脖子猛的勾下去，額頭用力的頂在了椅背上，像是要把腦子裏殘存的最美好的畫面給砸碎一樣。

因為就在孟香讓他跟她一起逃時，他拒絕了。

吳健。

他想救出吳健。

哪怕對方一心想報仇。

他都不想吳健再這麽在地獄裏生活下去。

於是，他決絕的一閉眼，煩燥的吼一句：“別說了，不要再說了，我不認得她。”

“別說你不認得她，她一直在找你，不惜找到自己的姐姐，讓她冒險來找趙宇城和我。你知道嗎?她比你想像中的要堅強，她受過什麽罪你不記得了嗎？你要放棄她嗎？她從來不願意你出事，哪怕是為了她，她還是希望你好好活著。”

趙宇城突然插了一句極為冷靜的話：“吳健在哪？”

傅軍哆嗦了一下，自己什麽都沒有說，對方好像知道了什麽。

趙宇城繼續道：“地下室裏有血跡，但沒有食物。有人把兩人都放在了地下室裏，本來兩個人中只能活一個。但吳健切下了傅軍的手指向關押他們的人說自己能降服你，但同時一直暗中送吃的給你，讓你活了下來。”

“為什麽會這樣？”艾卿根本沒有想到還會樣。

“吳健想為自己的姐姐報仇，他比傅軍更需要自由，而且他們商定，如果誰死了，另一個就逃走，沒有死人會出賣對方的。”趙宇城道。

“傅軍為什麽不走？”艾卿。

趙宇城長嘆一聲：“因為孟香，他活了下來。也因為吳健救下了他，他才不跟孟香走，故意讓警察發現他，他是不想吳健死在對方的手裏。”

艾卿聽聞唏噓不已，如果不是趙宇城說出這些，她或許永遠想不到傅軍和吳健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傅軍精神已經困倦到了極點，他暈暈的說了一句：“我能救他。”

說完，便再無知覺。

趙宇城和艾卿同時一驚，趙宇城極快的道：“傅軍身上應該有找到吳健的線索。”

“搜身？我嗎？”艾卿嘴裏說得遲疑，可是手早已在傅軍的身上翻找起來。

要說動手快，還是她。

右手手指在外衣口袋裏摸了個遍，左手已插進他的褲口袋裏，指尖觸到了兜底。

但一無所獲，她有些著急的看向趙宇城：“老師沒有，真沒有。”

趙宇城沒有頭回，一直在開車，他側目看了一眼車內的後視鏡，道：“把他手上的繃帶拆了。”

“啊？”艾卿這下有些遲滯，畢竟那上面濃血凝結，看著就不忍心下手。

“拆！”趙宇城命令道。

艾卿不再說什麽，只低頭，抄起一把小裁紙刀割破紗布。

刀尖挑破那層汙垢與血水混合糾纏的紗條時，裏面血肉腫脹，筋骨已現的六根手指露了出來。

“媽呀。”艾卿低叫了一聲，雙眼閉了一下，她簡直無法下手。

傅軍的左手，除了大拇指，其餘的五根，每一根都被切下一小截，因為天生六指，最後一根小指被齊根切斷。

艾卿身子不由自主的發抖，那種如看到同類被人斷指折磨的畫面，像是過電一樣的在腦子裏穿行而過。

“老師，我實在……”艾卿想說自己實在是看不下去。

“沒有發現？”趙宇城單刀直入的問。

艾卿強忍內心的恐懼，從鼻尖哼出一句：“是的，沒有任何發現。”

趙宇城手指握在方向盤上，嘴角緊緊一抿，雙眼寒光四射的看著前方，跟艾卿一樣，陷入了沈默。

線索再度斷掉。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趙宇城的車開得異常的快，從局裏到最後的外傷科醫院，只用了不到八分鐘。

當傅軍被推入手術室時，趙宇城少有的對艾卿道：“跟姑媽打電話，讓她來照顧這孩子。”

艾卿本還在為趙宇城不近人情的拆掉了包紮傅軍傷口的繃帶而生氣，但當車子駛進醫院，人被送入手術室後，她才發現，趙宇城永遠理性的背後，是對於事情精準的處理。

“老師，傅軍快不行了。”

“他不會死。”趙宇城一邊打開車門，一邊將他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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