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軍的左手無力的耷拉著，像是失去比生命還珍貴的武器的戰士，殘缺著，也堅強著。

此時，一團鵝黃色向傅軍的身上撲過來。

對方捧著傅軍的左手，大驚失色的看著。

像是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布偶，被人拆掉了零件一樣。

艾卿一把將傅軍的手奪下，壓低聲在一臉震驚的孟香耳邊說：“不要哭，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你的堅強。”

說完，艾卿將傅軍的手扶著，一路陪著趙宇城直往醫院裏沖。

站在醫院門口的孟香看著奔走的身影，眼淚一邊飛湧，雙手一邊用力的狂擦著：“傅軍，你不會有事，你會好好的。”

艾卿和趙宇城將傅軍送進急診後，她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她問：“老師，為什麽孟香會提前在這裏等？”

“提前?”趙宇城挑眉毛，怎麽艾卿也看出孟香早知道要在這裏等人。

他略沈吟道：“孟香說完，傅軍她是活要人，死要見屍的，否則她不跟我們警方合作。”

“那這是什麽意思？”艾卿不解。

“在拘留所，她是見不到的，我只這樣安排。”

“那你是故意的？”艾卿恍然大悟。

創見面面俱到，雖凡事以查案為重，可是卻能想到用這種方式，讓孟香見傅軍一面，真是神一樣的趙宇城。

他做事，讓她無話可說。

……

ICU室內，入夜後。

除了醫療設備滴滴的響，屏顯數字跳動之外，讓人感覺不到床上的人有什麽動靜。

只有一個人在ICU裏時，這讓一切像是陷入了極端的沈寂中一樣。

門被緩緩的移開一條窄縫，窄到只能一個人側身進入。

黑影像幽靈一樣的鉆了進去，然後便隨手將門關上了。

要不是來人站在病床前，沖著被各類管子包圍，且頭上裹滿紗的病人做了一個打槍的手勢，只怕會讓人以為，來的真的只是一個鬼魂。

“傅軍，你跟吳健真的很能忍。”那人聲音沈沈的道，“把自己的手指切下，讓吳健回來覆命，自己天天呆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跟老鼠作伴，只為了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上課，能癡情到這個份上，我也為你動容。”

男人邊說，邊註視著屏幕上數據線的變化。

在他的自言自語間，屏幕上的數據線，始終是規律的。

“你知道嗎？我真的想放了你，你很像年輕時的我，對自己夠狠，對心愛的女人很癡心。但……你為什麽不能為我所用呢？”

“你殺了我的妹妹，我今天用同樣的方式結束你苦難的一生，也算是兩清了。”

男人說完這話，在病床面前沈默下來，伸出一只手探向病人臉上的呼吸罩。

就在手指在接觸到時，他轉頭，望向了門口的玻璃處，就像隔著透明的有機玻璃，與一雙眼對視著。

然後他眼中，飛快閃過震驚與懼怕。

“砰”一聲，門被推開，跟在趙宇城身後湧進來四五個特警，每一個人荷槍實彈，直指男人的方向。

他揪起病床上的人，沖著來人大喊：“別動，動我就殺了他。”

那病人反手銬子直接銬在了男人的手腕上，另一只銬在了病床上，用遺憾地聲音望著他：“要令你失望了，聞桐歸。”

聞桐歸聲音微變：“傅軍，你不是病危嗎？”

傅軍臉如白紙，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的管子，也因為剛才那一下，全都掉落掛在身上，他搖晃著身子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側過頭來道：“聞桐歸，我是快死了。”

說著傅軍的身體開始不斷的抽搐，失去藥物供給，沒有了氧氣，他的生命很快的被消耗殆盡。

一個把所有的餘力都用在了這最後一擊上的男人，成功了，但也再撐不住了。

……

誘捕聞桐歸的成功，不得不說對於案情是極大的突破，可是這對傅軍卻是致命的打擊。

他的身上有嚴重的敗血癥，一天一夜的輸液搶救，也只讓他回光返照般的有了一瞬間的暴發力。

在聞桐歸最沒有防備他的情況下生擒了他。

……

一小時後，審訊室。

不僅由趙宇城親自坐陣審案子，就連賈局長也來監審。

審訊室內，鐵椅上，端坐著穿著黑襯衣的聞桐歸。

他頭發淩亂，臉上冒出一片青色，身形消瘦很多，不覆之前的謙謙君子模樣。

三十八歲的男人，成熟而穩重，眼底裏隱著暗暗的殺氣。

隔五米遠，趙宇城坐在中間，艾卿作為記錄員，坐在他的右手邊。

“聞桐歸，交待你為什麽要殺害左小雲和許靈兒！”

聞桐歸微微瞇了一下眼，看了先開口的修誠；“傅軍沒有告訴你是誰動的手嗎？”

修誠一楞。

他的確還沒有來得及看簡報。

案子進展得有些快，快到他只是以為這次的抓捕，就是抓兇手。

趙宇城開口：“在沒有找到證據前，每一個人去過櫻花學園的都有嫌疑。”

聞桐歸微嘆了一聲，看到自己的手機正放在趙宇城的手邊。

這時，那只手機嗡嗡的響起，而裏面放的正是時下大熱的《涼涼》。

艾卿心說，這人還挺古典的。

聲音響過兩聲，在前奏剛起時，就沒有了。

她伸長脖子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面標的是“涼涼”兩字。

還有這樣的？

艾卿有些奇怪。

就在趙宇城拿起那只手機，走到聞桐歸身邊，想讓他接聽時，手機鈴聲突然的戛然而止。

趙宇城手指在手機屏上快速的滑動著，查著號碼，同時問道：“誰打來的？”

聞桐歸瞟了一眼，沒有出聲。

“你上次跑掉了，這次又出現，不會是心血來潮。”趙宇城在看到手機號後，腦子裏快速的勾勒出聞桐歸這次出山指使殺人的動機，他眼色一冷，問道，“是誰給了你更高的價，讓你重操舊業？”

聞桐歸本來一直平靜的臉孔突然變得寒氣重重，像是被趙宇城說中了他內心裏最不願意讓人看到的陰暗面。

舊業。

他的舊業。

就是為那些權貴們，找年輕的女孩子，把她們一個個調教成可人兒，送上他們的床。

他極度的不恥做那些事，可是偏偏他又一直在做這種事情。

“你曾經是受害者，你現在成了加害者，聞桐歸。”趙宇城聲間沒有起伏的在說著，像是在說一個千萬起案子中，最普通的案件一樣。

“你被人拿住了把柄吧，要不然，你不會再出現，你更不會跑到醫院來殺傅軍。”趙宇城。

“我有最好的理由殺他，你憑什麽說我被人威脅？”

趙宇城冷笑：“你聞桐歸的確高智商且高情商，可是，你如此好強的人，淪為工具時，是不是很無奈，也很想反抗？現在是機會，你說出來，到底是誰操控了傅軍、吳健，還包括你？”

聞桐歸閉了閉眼睛，嘴巴開始發抖，眼皮下轉動的眼珠兒顯示出他極度的想抗拒這一切。

但，人心抵不過內心的拷問。

艾卿站起來，拿了一杯水走到聞桐歸的面前，遞給他道：“喝口水。”

聞桐歸猛的一睜眼，眼前的艾卿完全看他，像看陌生人一樣。

她的眼清澈如水，跟自己當年初見時一模一樣。

沒有仇恨，沒有負擔，只有簡單平淡的生活。

他道：“你不記得我了？”

艾卿：“你跟我熟嗎？”

聞桐歸頓時眸色一沈：“你不認得我？”

趙宇城神色黯然，說了一句題外話：“她……失憶了。”

聞桐歸恍了恍神，臉上露出古怪異常的笑。

咯咯的笑聲聽得人汗毛直立，艾卿和趙宇城都不知道對方在笑什麽，笑過了，他突然神色泰然的看向艾卿，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待眼前的女人。

連連說了三個：“好，好，好。”

艾卿瞪眼：“好什麽好？我失憶，你怎麽這麽高興？”

聞桐歸內心裏無比的高興，之前為自己手上沾滿血腥，跟艾卿為敵一直糾結又矛盾的他，現在獲悉她忘記了過去，他由震驚到高興，由不敢相信到覺得自己可以重塑人生。

內心裏渴望在這個小女生面前重生的希望就這麽瞬間被點燃了。

仔細回憶起來，怪不得，常青琳曾經在電話裏說，“你會感謝我”。

他的確很想感謝常青琳，艾卿永遠都不會記起她年少時的事了。

他暗想，常青琳出馬，讓他幹掉未來的繼母，他勉強答應幫忙。

現在計劃失敗也好，讓常家人狗咬狗去。

於是，他一反常態，如同三好市民，要跟警方緊密合作一樣的，道：“相城南郊外，有一片前年推平的山頭，上面建了一個家家樂，你們去那找吧。”

趙宇城盯著聞桐歸看了幾眼，雖然明知道，這極有可能是聞桐歸跟常青琳合作，要將常一虎拉下水，但他卻不得不下令，去徹查聞桐歸提供的地點。

畢意吳健的命還在對方的手裏。

……

距離相城南郊大約不到兩公裏的的地方，有一片占地面積幾千平米的兩層樓的農舍。

左邊大片的桔園，右邊側是沿山而種的茶園。

艾卿跟在趙宇城的身後，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懷裏突然被扔進了什麽東西。

專業的手套和腳套，從身前的男人手上扔過來。

此時他早已戴好手套腳套，站在農家樂的門口，準備進去。

只見遠處一個老者顛顛的跑出來，牽著兩只大狗，叫囂的道：“你們誰呀？知道這是哪嗎？知道這是誰家的嗎？”

就在他與艾卿還相距十餘米的距離時，那老者的手突然松開，兩只大黑狗嗖的撲過來。

“啊……”沒有人註意到居然，會有人縱惡犬行兇。

一起來的警察都來不及護著艾卿。

尖叫聲，狗吠聲混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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