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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人心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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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雙更,這是第一更,晚七點第二更。求各位小天使也不要忘了在本章後評論和打分哦,謝謝~~

更加徹骨的寒涼, 逐漸浸透了蓮生全身。

沒聽錯吧?

這番言語, 什麽意思?

這分明不是在為她辯解, 而是……將她越來越深地按入泥沼之中。

室中氣氛僵冷森寒, 幾如冰窖。蓮生一雙茫然的眼眸,自花夜來身上,轉向甘懷霜,轉向十一娘,陳阿魏, 轉向室中所有人,只見人人皆以嫌惡眼神瞟著自己,像憎惡一個強盜,一個小偷, 一個被當場捉住現了原形的妖怪。

“蓮生姑娘, 我有點懂了。你也算是處心積慮,費了這麽多功夫, 鋪墊了這麽多步, 對我那般殷勤親密,原來都是為了這個……”

花夜來的臉上,全是溫和的憐憫, 怔怔盯了蓮生一會兒,忽然伸手按住心口, 輕輕搖了搖頭。鬢邊珠串,一齊跟著搖曳良久,幾乎掩住了她的半邊面頰:

“你這一片苦心, 真教我怪不忍的。只可惜這香品就是我一手創制出來,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心血,有東家為我作證。我先試過蒸和煮,都過濾不凈,還有異味,後來終於想出了收集水汽的法子,以冰冷的管子來凝結水汽,便有水露滴出……如此蒸出的水露略有酸氣,我還是在東家的建議下,用了煉蜜來調和……”

“花姊姊,那是我想出來的!”蓮生努力穩定住顫抖的聲線:“我牢牢記著你的恩情,心甘情願地幫你制香,但是你不能用如此下作手段欺我!”

“你幫我制香?”花夜來驚愕地睜大了雙眼:“我做二品香博士都已經兩年,要你幫我制香?妹子,你急著進香神殿我知道,想要我哪款香品我送給你,當眾說這種謊話,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蓮生姑娘。”

一直默不作聲的甘懷霜,此刻淡淡開言:“你須懂得一件事:心術不正,則越是聰明越是禍害。為人不怕呆,不怕笨,最怕的就是聰明過了分。”

“東家!我沒有……”

甘懷霜語聲提高,強勢壓過蓮生的辯駁:

“花夜來創制天香純露的過程,是我親眼所見。你時常到她香室中求教,想必也看得分明。我告訴你,每個香方,都是上神賜予的靈光,多年凝結的血汗,宛如一個母親歷經十月懷胎產下的嬰孩,只屬於孕育者獨有,別以為被你看去了,就可以抄成自己的!……”

這話說得,聲色俱厲,字字滿載厭惡與鄙棄,與花夜來那溫柔的笑意一起,化作刀劍與巨石砸向蓮生胸膛。蓮生人生十五年,自以為各種委屈都已經受慣,如今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冤屈,什麽叫百口莫辯,瞬間咽喉堵塞,鼻腔酸痛,眼前一片模糊,聲音都嘶啞起來:“我沒有!不是我,是她!……”

甘懷霜不再理睬,只轉向花夜來,溫言安慰:“險些讓你受了委屈。依你看,此事當如何處置?”

花夜來柔婉地笑了笑。

成敗在此一舉。

滿堂眾人,沒人知道她的心思。沒人知道她的雙手抄在袖中,一直靜靜地攥作一團,攥得纖纖十指都已經失去感覺,手背上掐滿了指甲印記,一道道都是她的決心。

自從第一眼看到那瓶忍冬花水,花夜來便已起下了據為己有的念頭,只是要如何做得隱秘可靠,就算將來對質也穩占勝場,卻是讓她煞費了一番苦心。

幾次邀甘懷霜來花字香室品茶,賞評香品,讓她看到了自己試制天香純露的整個過程,將這創制人的身份,牢牢抓在手中。甘懷霜乃是識貨之人,對這款神品大加讚賞,當即便一言為諾,答應在開春後一年一度的香試中,舉薦她為夢寐以求的一品香博士人選。

至於以後,這等秘密要如何保持,花夜來可有的是經驗。方子在手裏,人證在手裏,就已經站穩一半腳跟。這香品制作繁難,產量稀少,自然無法上架售賣,只能作為貢品進獻宮中。蓮生很可能根本無緣見到,就算見到了,那姑娘性子憨厚,對自己感激涕零,未必會爭,就算爭了,有甘懷霜親眼見證,也不怕她能爭贏……

卻不想這麽快便事發,那甘懷霜為了說服蓮生創制新品,竟直接把天香純露拿給她看,一下子便把花夜來推到了前線。適才聽得蘇合到花字香室傳令,花夜來一頭冷汗,幾乎無法掩飾,只望能憑借自己巧言善辯含糊過去,結果甘懷霜與蓮生這兩個執拗的女子,一個堅持要辯,一個堅持要斷,都不打算讓她蒙混過關。

早知如此,是不是當初就不要起那貪念,剽竊那瓶花露?

只以溫言軟語將那丫頭籠絡在手裏,慢慢把她榨幹,豈不是更有利可圖?

萬惡之源,都只在一個貪字。貪字當頭,哪還顧得上其它,正如當年一時急切殺雞取卵,逼死奶娘姜氏,從此失去膀臂……

但是既然已經占到這瓶花露,一品香博士的位子指日可待,屈指算算得失,仍是自己穩贏。蓮生已經反目,以後再無用場,留著是個禍害,必須要一舉置於死地,教她沒有法子翻身。

甘家香堂堂規在上,盜版者死,一旦查實,整個香界永不錄用。

只要能一鼓作氣,迫得甘懷霜將蓮生開革出門,此事便已塵埃落定,日後她再怎麽掙紮都已經晚了,從此在香界身敗名裂,誰還會理會她的辯白?她的所有方子,順理成章都歸花夜來所有,足夠花夜來躺在甘家香堂的功勞簿上睡幾年,就連白妙也未必是她對手……

然而愈是千鈞一發,愈要舉重若輕,言語中,神態裏,萬不可被甘懷霜看出端倪。

花夜來輕輕低了頭,語聲和緩,溫柔,說得又慢又清晰:

“我倒是不在乎這些的,也沒什麽主意。有東家在上,堂規在上,想必能夠公平決斷。”

“不錯,就依堂規好了。”

甘懷霜緩緩點頭,森然的眸光,牢牢盯住蓮生,一字字於口中緩緩道出,也是冰涼徹骨的森寒:“盜版者死,嚴懲無赦。十一娘,馬上除了蓮生的名字,多送兩月工錢,著她另謀生計。”

“東家……”陳阿魏喃喃低語:“她那一手絕藝……”

“再好的手藝,也抵不過卑劣的人品,我甘家香堂決不為一時小利,縱容無義之人!”

“說得好!”十一娘一雙胖手啪地一拍,霍然起身,滿臉鄙棄地瞪了一眼蓮生:“這等見利忘義的小人,要她做什麽?就算東家容得,我十一娘都容不得!”

衣衫一揚,立時便要奔向門外傳令。掠過蓮生身邊,只覺腳下一絆,低頭一看,是蓮生雙手拽住了她的衣襟。

“東家!”

蓮生仰起小臉,一雙黑眸淚光閃閃,緊盯著甘懷霜,額頭冷汗凜凜,牙關嗒嗒作響,整個身體都在輕顫。

“蓮生絕不是抄襲剽竊的小人!我願與花姊姊對質到底,真相就在那裏,我不信辯不分明!”

——————

實未想到,事情會驟變成這樣。

人在做,天在看,一切所作所為,蓮生無愧於心。那款香,就是她做的,十月懷胎的嬰孩,是她孕育的,那是上神賜予她的靈光,凝結的是她的血汗,怎可以如此這般一筆勾銷,還將她陷成了一個試圖剽竊旁人心血的小賊?

身邊那嬌美溫柔的花姊姊,只面朝著甘懷霜,長睫微垂,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溫婉謙恭的笑容,依然掛在唇角,然而在此刻蓮生的眼中,滿滿的都是譏誚。鬢邊那朵碩大的金絲鐵線菊,宛如一只張牙舞爪的大蜘蛛,正向蓮生,露出猙獰的微笑。

人心之深沈,竟然可以至此。

原來烏沈那種喜怒形於顏色的小人,還只是淺陋至極。

想這溫婉美麗的姊姊,主動教自己制香,帶自己入了門徑,想這些日子以來,耐心地考評自己對香道香品的心得,與自己切磋制香的訣竅……如今這些溫柔的光圈已經一掃而盡,眼前歷歷在目的,都是她意味深長的一句句試探與滿懷渴求與窺探的目光:

“那,妹子你說,這款香品應當如何改進呢?……”

“姊姊我心中已有個打算,不知妹妹意下如何?哎呀果真又和姊姊想到一處去了……”

“妹妹最新配制的那款香品,不妨說與姊姊聽聽?……”

如今那瓶花露被她盜了去,這些日子無數的靈思,無數苦心研制的香品,都被她占了去,眼下還要置蓮生於死地,一步步把蓮生逼向絕境。一旦被甘家香堂除名,不但以往所有努力付諸流水,此後都再不會有一家香鋪肯收留她,她從此就是個萬人唾棄的竊賊。

人當此境,甚至連進香神殿求香方都已經不再重要,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清譽,捫心敢問天地良心的清白聲名!

“要對質啊,好。”

花夜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跪在地上的蓮生:“我倒想知道你要與我對質什麽?正如店東所言,我提香的法子已被你偷去了,自然能一一說得分明,是不是?只是你千算萬算,沒算到有店東親眼看著我試制成功,倒教我有了個人證。以後我須吸取這教訓才是,無論跟人有多親近,萬不可全拋一片心。”

蓮生搖搖晃晃地站起,用力抹去眼角淚水,抹得一幹二凈。

不能哭,哭泣洗不去冤屈,徒然自亂陣腳。眾人不會同情弱者,如此局面,只有強者才能贏。

強行咽下喉間堵塞一團的酸楚,努力凝聚心神,將眼前這情形掂量個大概。制香的過程與方子,兩人均爛熟於胸,花夜來還多了店東做人證,自己那瓶花露卻只給辛不離與花夜來看過,眾人哪裏會相信辛不離的證言?

唯一的勝算,就在於真相。

真相不在於先來後到,甚至也不在於證據多證據少,真相在蓮生自己的心裏。那花露是她由零開始一點一滴試制出來的,她才是真正懷胎十月的母親,對自己苦心養育的孩兒,一切細節了然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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