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領航員？”

齊塔楞了楞，這個名詞倒是新鮮，不過仔細一咀嚼，又覺得非常貼切。

“對，我是一名星儀師，”齊塔神情覆雜的看了一眼虛白奶奶，而後又說，“你們已經成功解決玉舟的問題了吧？”

竹子煙點了點頭：“沒錯，既然您還保留著記憶，話就好說了，玉舟已經準備就緒了，問題——你們怎麽辦？”

齊塔臉上露出了苦笑，他再次看了一眼虛白奶奶，而後者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頓了頓，虛白奶奶此時又忍不住好奇：“齊塔，難道你以前認識我？”

齊塔臉上的苦笑變成了一聲嘆息。

竹子煙也不是不會讀空氣，當下就說：“難道虛白奶奶，曾經也和你一樣……”

確定了玉舟真的已經可以投入使用，解決了能源問題，齊塔索性也不再掩藏，他指了指虛白，說：“我是星儀師，她是當年設計玉舟的大匠之一。”

虛白奶奶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雖然剛剛有了光感，但不知怎的，虛白奶奶卻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個不茍言笑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個巨大觀星臺前，運籌帷幄的樣子。

這個想象一經升起，便被她壓了下去。

有些事情，虛白奶奶一直藏在心底，比如她偶爾會做一些奇怪的夢，明明沒有見過，感知沒有見過，卻出現在夢裏，而自己，居然明白那些東西是什麽……

可雖然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麽，最後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麽。

曾經的虛白，每晚做這樣的夢，醒來後都會感覺非常悲傷。

去城裏的學塾打聽了一番，發現自己這種情況並不是個例，據說——這是前世記憶的殘留。

虛白花了很長時間，才不會因為夢而悲傷，因為她是個殘疾人，生活本就比普通的修真者要艱辛很多。

之後，又加入了互助會，活著活著，卻成了老前輩。

但是……

若說這麽多年來，半點沒有感覺到齊塔對自己的特別照顧，那就是缺心眼了，可是，虛白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是那啥啥玉舟的大匠之一？

聽起來似乎是個厲害的人物，然而虛白內心卻沒有多少波動。

因為不管如何，她都不記得了，那些事情於她來說，就像是一場荒誕不經的夢境。

“長久的等待……總算是開花結果了。”齊塔花了一些時間，才平覆了自己內心的激蕩，“現在，到了你我履行義務的時候了。”

虛白不由得退後一小步：“什麽？”

“當年……我們修建玉舟，一共一萬四千兩百零九人，在及其缺乏材料和煉爐的情況下，用漫長的時間，完成了建造，而最關鍵的能源……原本並不是問題，無煙，你明白嘛？”

竹子煙點了點頭：“建立水葫蘆之鄉的時候，一塊巨大的靈玉有幸沒被遠古邪魔搜走，而是和這個世界的土地一起，並帶了進來，關鍵就是靈玉養靈、聚靈的特性，沒錯吧？”

“是的，玉舟最初的構建設想，正是讓靈玉從天地之間自行汲取靈氣，這樣，積年累月，總有一天能攢夠出航的靈氣。”

得到了肯定，竹子煙接著說：“可是你們沒能想到，遠古邪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這個世界的靈氣含量。”

“對，這點我們確實沒有想到，”齊塔疲憊的吐出了肺部的空氣，“但是，當時我們也沒有太多選擇，能夠讓人留住記憶的仙丹——留憶丹只有兩顆，大家都不想失去記憶，我們都明白，一旦失去了記憶，就會被遠古邪魔額放到手心裏玩弄，可是……玉舟需要星儀師和大匠。”

“所以這兩枚寶貴的仙丹，留給了我和虛白仙姬。”

竹子煙聞言，不由得看向了虛白，然而後者依舊是一臉懵比，仿佛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要不是齊塔在她心目中有著不一般的地位，這個時候恐怕要將對方的話語當成瘋言瘋語了。

但是，正是因為沒法當成瘋言瘋語，所以虛白此時看起來才會那麽茫然無措。

“既然留憶丹給了你和虛白前輩，又為什麽……”

齊塔苦笑了一聲，動了動自己殘疾的那邊手臂：“虛白所屬的是往生一脈，這一脈的修真者，原本就擁有將一部分記憶帶往下一世的秘法，這一脈的修真者，通過不斷將知識帶往下一世，最終都會成為學識博源的方士。”

“在漫長轉生之中，虛白一脈的修真者，靈魂應該產生了某種異變，”齊塔將一切娓娓道來，“這種異變最終導致虛白的靈魂非常穩固，不會隨著輪回而受損。”

“而留憶丹……其實有著看不見的副作用。”

竹子煙皺了皺眉頭：“會給靈魂造成負擔？”

“不錯，而且是很大的負擔，”齊塔嘆了口氣，“當年，我是留到最後一批的修真者，為了完成玉舟，本就服用了一些延長壽元的丹藥……這些丹藥其實對靈魂也有一定副作用，只是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這一點。”

“因為不知道，所以……等到我的靈魂出現殘缺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最初的幾個輪回沒有問題，虛白和齊塔小心的隱藏身份，觀察著玉舟對靈氣吸收的情況，不僅如此，還幾乎把自身所有剩餘的靈氣都註入玉舟之中，希望能夠盡快讓充能完成。

至少在這段靈氣相對比較充沛的時間裏，一切都還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

二人的修為都是化神仙君，壽元漫長，幾個輪回下來，時日已過三萬年之久，而玉舟的靈玉，充能也完成了七成，只要再過兩三個輪回，想來一切就要大功告成，他們的使命也就結束了。

盡管，所有的修真者們都已經完成了修真羊的蛻變，但是虛白和齊塔始終認為，這不是什麽大問題，畢竟在那個時候，勇於探索、挖掘當年隱秘的修真者是很多的。

甚至——很多修真者都明白自己是被囚禁，被敵人當成豬養！

只是因為沒法反抗，所以才姑且沒有鬧騰而已，到時，只要公開玉舟的存在，大家一定會爭先恐後的上船，然後，只要能逃到太虛之海深處，就算是遠古邪魔，也不一定能發現他們。

結果，就在這個當頭，整個水葫蘆之鄉的靈氣水平，突然開始驟降。

“每一年都在下降……”齊塔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我清楚的記得，第8世的時候，靈氣已經下降到了玉舟無法從天地之間汲取靈氣的水平了……”

而且還不僅如此，由於靈氣的下降，修行就變成了奢侈。

在這之前的修真者，雖然是被奴隸的，每個月還要上交靈氣結晶，但天地之間的靈氣還是適宜他們生存的，靈氣回覆速度跟得上，很多功法和傳承都能延續下去。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的修真者，還有著一顆求道的心，還能修煉。

他們依舊以修行為榮，不思進取為恥。

那麽，是什麽在妨礙他們追求自己的強大呢？

當然是遠古邪魔規定的賦稅啊！

這玩意讓他們每天都要分出不少靈氣，修煉的靈氣都變少了好吧？

對於修真者來說，敢膽阻礙他們修行，就如殺人父母奪妻之恨，外加修真者們代代流傳下來的真相，和能挖掘到的、前輩們遺留下來的古書……他們會對遠古邪魔有好臉色就奇怪了！

雖然傳承已經斷了很多，無法鬧騰出水葫蘆之鄉，與遠古邪魔正面剛，然而在那個時候，修真者們的心氣，與現在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

隨著靈氣含量的不斷下降，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了。

靈氣下降得太厲害，靈氣恢覆的速度變慢了很多，外加食物富含的靈氣下降，也就是營養跟不上，導致新生的修真者們體質越來越差，天資也跟著下降。

修行也越來越困難。

這導致了不少修真者，為了修行，減少供奉靈氣結晶的情況。

一開始遠古邪魔們似乎並不在意每個月收取的靈氣結晶少了一點點，這讓很多修真者愈發放肆的拖欠靈氣結晶，然後……

“我記得很清楚……”

天幕中裂開了一個口子，從裏面爬出了無數長滿瘤子的血色藤條，這些藤條仿佛無窮無盡一般，整個天幕都被填滿了。

齊塔和虛白一眼就認出，那是遠古邪魔中的上位種，無盡藤。

一些狠厲的修真者立刻運起靈氣，發動攻擊，然而……一名修真者不信邪，爆發出了自己全部的實力，拼著受到重創的風險發出的絕命一擊，只是讓藤條不得已，被打得移動了一下位置而已。

然後，隨意一擊抽擊，將那名修真者抽成了一灘肉沫。

無盡藤在包裹整個天幕之後，很快便開始著手處理那些減少靈氣結晶貢獻的修真者們，他們一個一個被藤條卷住，然後掛在天空中，被持續不斷的吸取靈氣。

不少人為了自保，不得不全力調息，恢覆靈氣。

但是……沒有用。

無盡藤就好像一個無底胃，不管下邊的修真者們如何拼命的想要拯救他們。

一切都是無用功。

半年後，當最後一名修真者幹巴巴的屍體從天空墜落之後，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無盡藤褪去了。

天空重新出現。

全程沒有一句狠話，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

一切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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