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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哼不哈的，壓根兒沒把這當回事！”
“不能讓你四妹白……白死。我們一家子都要活得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被兩個男人綁走，死了卻是最好的下場，只怕……文秀雲不敢再想，再想下去她會瘋的，可她現在不能瘋，她上有老下有小，現在一家子就指望她呢！
“是啊，不能讓四丫白死。你們快收拾收拾東西走吧。去投奔秀雲的娘家，等過兩年風頭過了再回來。”張老太太神情跟丟了魂似的，說出的話卻有條有理。
“奶奶，四丫不一定就沒了！我們等等四丫啊！萬一四丫找回來了呢？她那麽聰明，肯定能逢兇化吉找到姐夫這裏的！”三丫沒想到公安局的不管四丫死活，連家裏人都不管四丫死活了。
“等，誰說不等了。我留下來等四丫。”張老太太看著趙玉芬母子三人，道：“我留你們家，你們別嫌棄我這把老骨頭。要是四丫回來了，我好帶著她找她爹媽去。要是四丫不回來，我給你們洗衣裳做飯，再不濟大禍臨頭時，我還能給你們擋幾刀。”這麽做不單是為了四丫，也為了她其他幾個子女，要是他們也遇上啥事了，她好歹能聽著他們的信兒。
趙玉芬放下鄭璀璨，走到張老太太身邊，握住她的手道：“您別這麽說，我要是再容不下您，就不配做個人了！您歲數大了，就是大哥大姐要帶上您，我也不讓您跟著他們奔波。”
一旁靠在暖氣片上取暖的張二丫囁嚅著開口了，“那個……我也不走。”她不能走，她要留下等袁震。就算等不到袁震，她也不會跟著他們瞎跑，更何況還帶著個瘸子。她從未聽文秀雲提起過娘家，這麽多年未聯系，哪有什麽情分可講。與其指望文秀雲的娘家，不如指望她自己。她已經想好了退身步，大不了最後嫁給秦濤或者陳建剛，怎麽都比跟著他們強。
眾人看向她，眼神中有厭惡有冷漠有絕望。
一直沒說話的張來福道：“隨你。你借住我女婿家這段時間，要是敢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親家母、輝煌、大丫、娘，你們誰都不要顧念什麽血緣親情，直接把她打出去！”
張二丫垂下眼簾掩飾恨意，從善如流道：“爸，我不是那種人。你們放心，你們不在的日子，我一定好好孝敬奶奶。”
寒風凜冽，山路難行。
瘦猴背著張四丫爬了一半山，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是幹什麽的，氣的剎住腳撒開胳膊就要摔人，誰知剛松手脖梗子陡然劇痛，一口腥甜湧上口腔，嗆得他咳都咳不出來。
“臭、臭婊子！”
冬天山地凍得鐵硬，四丫從瘦猴背上摔下來時戳到了胳膊肘，疼得她眼淚直往外冒，同時心也哇涼哇涼的。她預想的是一刀斃命瘦猴，再和亮子鬥智鬥勇，到時候誰生誰死她都值了。
可現在是她插進去的刀沒來的及拔出來就戳傷胳膊，瘦猴捂著彈簧刀看起來還能撐一段時間，亮子更是還沒出手，她恐怕要做第一個閉眼的那個了。
“臭婊子！敢偷襲老子！”
瘦猴紅了眼，一手捂住彈簧刀一手去撿地上的大碎石。然而有致命傷，他單手不太用力，回頭去向亮子求助，卻見亮子已面無表情的站在他身後，他暗道不好。
“亮子，錢和女人都歸你，放我一馬……”
亮子下手又快又狠，就著瘦猴捂住傷口的手把刀向裏送了一段，轉著圈拔出來，血瞬間噴湧而出，瘦猴瞪大雙眼倒在了大碎石上，一命嗚呼。
“小小年紀，下手夠狠的啊。”
亮子把刀身上的血在自己衣服上背背、折好，揚手扔到張四丫身上。
張四丫攥住彈簧刀，警惕的看著亮子，慢慢向後挪著身子。
“放心，我不殺你，趕緊脫衣服。”
和性命相比，那層貞操算不得什麽。
只是既然知道兩樣都保住，張四丫絕不活受罪。
“你有本事就奸/屍，想姑奶奶從了你，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亮子笑了，道：“奸/屍？你從哪兒學的詞，太惡心人了。”
張四丫沒心情和他逗悶子，暗暗觀察四周環境，計劃逃跑路線。
亮子蹲到瘦猴身邊，麻利的脫下瘦猴的衣裳，甩到四丫腳邊，道：“動作快點，一會天黑不好趕路，我還得送你去出省城。”說著撿起大碎石用力砸在瘦猴的臉上。
“為什麽？”
“為什麽？”亮子諷刺的笑道：“就當是為當年你娘給我的那兩個土豆吧！”
四丫定定看了亮子幾秒鐘，迅速解開棉襖扣子……
京城令宅，二樓書房。
令衡坐在書桌前翻看文件，蕭盈把新泡的茶和碟點心輕輕放到桌子上，側身坐在椅子扶手上，玉手不輕不重的替令衡揉捏肩膀。
“海洋什麽時候到家？”
“再快也要七八天，這孩子太任性了，非要回小王村一趟再回家。”
“多派幾個人跟著，別再出什麽意外。”
“等你吩咐早晚了，齊局親自帶人護送，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那家人搬走了？”
“搬走了。”
令衡喝口茶，滿意的唔了聲，道：“別找那家人麻煩，他們也是無辜受牽連。”
蕭盈笑道：“我平時連貓啊狗的都舍不得為難，何況是人呢。這事小山去辦的，他向來宅心仁厚，不但給那家子在鄰省找了處大房子，還給了他們一千塊錢的安置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對我們家有恩吶。這個小山啊，怎麽說他好。”
令衡難得面上有了笑容，拍拍蕭盈的手背，欣慰道：“小山性格像……像他奶奶，當然，也是你教的好。”
130一地雞毛（1）
一九八八年夏，某汽修配件廠職工宿舍樓。
文秀雲把自行車停在單元門底下，滿面喜色搬著半箱北冰洋汽水，一口氣爬了五層樓。
正值中午，各家各戶都在燒菜做飯，整個樓道煙熏火燎，本來就采光不好，墻壁早被熏的黑黃，再加上油煙，樓道內就更昏暗了。
文秀雲站在樓梯口眨幾下眼睛適應光線，就在這檔口住隔壁的盧大姐舉著鏟子發現了她，馬上被那半箱北冰洋汽水吸引住目光，笑道：“秀雲，今兒是什麽日子？家裏來親戚了？”
“沒有，給孩子們買著喝的。”
文家正經算起來只有她大哥文秀林的閨女文婷和她閨女張四丫是孩子，啊，還有一個借住在文家的，是文家二兒媳婦的侄子秦俊峰，可那也用不著照著半箱的汽水買啊。
盧大姐想了想道：“你不是月月交你媽夥食費嗎？怎麽還要管孩子們的零嘴？不是我攔著你不讓你疼小的，你們兩口子掙錢不容易，自己手上有點錢不如攢下趁早搬走，不然你就是對你兩嫂子的孩子掏心掏肺，滋要你們擠在娘家一天，人家就不能領你的情。說出大天，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住在娘家算什麽事兒，怨不著你嫂子見你沒個笑模樣……”
文秀雲知道盧大姐沒壞心眼子，不過嘴碎點，道：“等有條件我們就搬。”接著又解釋道：“四丫考上永華了，我們剛回四中領的成績條，他們爺倆還得跑趟永華拿錄取通知書，我抓工夫買點汽水回來，先讓孩子們喝著，等晚上家裏人齊了再一起慶祝。”
文秀雲大嫂王慧如上班的地方離家裏遠，中午在廠子吃。
“我說今兒早上怎麽沒聽見張老弟當當當切土豆子的聲兒呢！”盧大姐一聽也跟著高興，“嘿呦！你們四丫考上永華那是得好好慶祝！”轉念又嘆道：“你說你們兩口子，當初要聽小鄧老師的報考中專多好，能考上永華那考中專絕對沒問題！上了中專那就不用為前程發愁了，高中怎麽也差著，將來要是考不上大學，不是白念了。”
老張家前兩年剛經場大難，四丫是失而覆得的寶貝，是一家子的心頭肉，也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四丫想幹什麽基本上家裏只有支持和默許兩個態度。高中是四丫堅持要報考的，為這他家還和小鄧老師生分了，文秀雲自然不愛聽這話，本來想給盧大姐家的孩子留瓶汽水，現在省下了，“盧大姐，你聞見啥味沒有？是不是鍋糊了？”
“壞了，我熗的土豆絲！”
盧大姐轉身去看鍋，文秀雲趕緊邁步走進502室。
當年張來福一家逃離小王村投奔文秀雲京城的娘家，四丫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在半路上找到他們，一家重聚劫後餘生的喜悅大過一切，卻不想細細碎碎的小坎坷也能把人磨的骨頭不疼肉疼。
初來京城時，一家子身上只剩八十塊錢。京城的物價高，房租比他們那縣城高了兩倍，且要最短租上三個月，本打算找個落腳點安頓好再去娘家求助，最後只得厚著臉皮拖家帶口直接找上門去，萬幸娘家一直沒搬動地方。
多年未與娘家聯系，文秀雲連老父親的葬禮都沒參加，可想而知娘家人對她的態度。但畢竟她是程玉芳（文秀雲母）肚子裏爬出來，老太太最後還是扛著兒子兒媳的壓力，收留了文秀雲一家子。不過有條件，每月得交家裏三十塊錢的夥食費。
三十塊錢的夥食費不少，外面租房子住一個月也就二十多塊，好在娘家讓她一月一交，她有個喘氣的機會。她知道這錢於情於理都是該交的，可心裏莫名就覺得委屈。後來還是四丫會開解人，三兩句話就把她從牛角尖裏拉出來了。
四丫說，交這三十塊錢是姥姥用心良苦，變著心法兒疼我們。一方面能讓大舅二舅兩家心裏平衡，一方面我們住著也安心些。私下就是大舅二舅也好跟舅媽們交待。若姥家人真是不顧念親情，幹脆不收留他們好了。
文秀雲聽了恍然大悟，又羞又愧，但最多的還是感覺到了親情的溫暖。
但溫暖歸溫暖，現實生活是，文家的程老太太育二子一女，大兒子育一子一女，二兒子育一子，家裏二兒媳婦兒的侄子秦俊峰借住在此，加上小女兒文秀雲一家四口，十幾口人擠在文老先生單位分的六十平米小三居裏，就算文秀雲和張來福性子再軟，三丫嘴再甜，四丫再會為人處事，日子過得照樣是雞飛狗跳。
不過日子雞飛狗跳也沒啥，總歸是越過越好。
頭一年張來福在家養傷，文秀雲和三丫出去上班，一家吃喝嚼用、張來福的醫藥費勉強夠了。第二年張來福也出去工作了，四丫學籍的事徹底辦妥，他們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手上還有點存興。第三年廠子食堂新招兩人把張來福擠下去了，張來福受四丫鼓舞，買輛三輪車打個玻璃罩子，在學校門口賣起了盒飯，雖說辛苦些掙得卻比廠子食堂多。緊接著四丫不負眾望，考上了永華高中，這日子可不是越過越好嘛！
眼下只剩一個大難題，住。
同在屋檐下三年，文秀雲每當面對哥哥嫂子，甚至在面對自己親媽時仍然犯怵。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她當然想盡快搬走，但四丫上學要用錢，老家二丫上學也要用錢，張來福常年不斷藥，三丫雖然掙著錢近來也不往家拿了，租金一年一漲，還不知能不能找到離永華這麽近的房子，她哪敢輕舉妄動，要搬咋也要等四丫高中畢業以後了。
“呦，三妹回來了。四丫考得怎麽樣？”說話的是文秀雲大嫂王慧如。
文秀雲一進門，見母親哥嫂連帶文婷秦俊峰兩個孩子都在，面色都不大好看，猜是那兩個沒考好，不由收了喜色，把半箱汽水放到地上，道：“大嫂也在？四丫考的還成。”
“還成？是考上沒考上，考上哪了？你說話能急死個人。”二嫂秦雅迫不及待的問道。
“考上永華了。”
一句話有人歡喜有人憂。
程老太太就兩個孫輩參加中考，一個是向來學習不好的孫女文婷，程老太太自然不抱期望，另一個就是向來學習好的外孫女四丫，她考上了，程老太太哪能不高興。至於秦俊峰，和她毫無血緣關系，他中考失利，程老太太不疼不癢。所以說白了，滿屋子人，除了程老太太跟著文秀雲歡喜，其餘人都是憂的。
其實倒不是文秀雲兩個哥哥家多壞，盼著四丫考不上。還是那句話，心理不平衡罷了。平時四丫張嘴閉嘴就說自己笨，一學就學到半夜一兩點，考得分數還不如八點準時睡覺的秦俊峰高，他們就誤以為四丫比文婷強不了哪去。誰能料到最後三孩子裏偏是她考上了重點高中呢！
“永華？！”王慧如驚呼出聲，隨即抽了閨女文婷的後腦勺一巴掌，罵道：“你看看人四丫！人不聲不響的考上永華了！重點高中啊那可是！再看看你，平常咋咋呼呼一點心眼子沒有，傻不唧唧的跟人屁股後面跑，給你買的輔導書全都讓人家翻爛了！到頭來人去上重點高中，你家裏蹲什麽也不是！將來就跟你哥你爸一樣，做個臭工人吧！”
文婷捂著腦袋白了她媽一眼，懶得還嘴。
文秀雲趕緊上前勸：“大嫂，別數落孩子，孩子盡力了就行。”
王慧如道：“怪只怪我和你大哥數落的少，要是跟你似的把四丫管的嚴，她就是考不上重點也能上個普通高中啊！哎，我們文婷還不是最冤的，俊峰才冤。好好的孩子，四中的尖子生，怎麽連個高中都沒考上呢？”說著對站在秦雅身邊的秦俊峰道：“你也是個沒心眼子的，隨隨便便讓人帶的不好好學習，現在把自己一輩子前程都搭上了不說，你讓你姑媽怎麽和你父母交待！”
文秀雲聽出來了，合著他們的孩子考不上高中都賴四丫了。她想起來早上的事不禁也火了。三個孩子同校，都要返校領成績單，來福說騎三輪馱三個孩子一塊去，他們說晚些去拿就拒絕了，誰知才騎出一個路口，就看見她大哥開著廠裏的車拉著兩孩子往四中的方向去了。
文秀雲近年來也長了點脾氣，聞言便道：“嫂子可別這麽說，各人有各命，強求不來。我買半箱汽水給孩子們喝，你們自己拿。我就請半天假，廠子裏一堆活呢，你們不用等我吃飯，換身衣服我就回廠子。”說罷轉身就了自己屋。
自打文秀雲住進娘家，做飯掃地基本家務都是她和兩個閨女的活。文秀雲這麽說，就是告訴他們，飯你們自己做吧，我不伺候了。
王慧如指著文秀雲的房門，道：“媽，你聽聽她說的什麽話！”
程老太太不言不語，眼皮子一耷拉，裝沒聽見。
131一地雞毛（2）
文秀雲撂挑子走人了，做飯的差事落到了王慧如身上。
八十年代的筒子樓，兵營式住宅，除了睡覺的地方不是公用的，廁所、水房、廚房都是公用的。這裏說的廚房其實就是樓道裏各家用擋板隔出來做飯的地方，再簡陋不過。
最愛磨叨的王慧如去樓道裏做飯，屋子裏忽然安靜下來。
等了一會，老二媳婦兒秦雅沈不住氣開口了，道：“婷婷和俊峰兩個都落榜了，大哥你和嫂子商量了嗎，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秦俊峰是秦雅的侄子，打初中開始就搬到文家這住，一是為讀書上學方便，二是秦家和文家都存了親上加親的心思。兩個小的都考上高中了那當然好，若是有一個沒考上，那肯定是文婷。女孩子嘛不礙的，男孩子有前程就行。去年春節時候，雙方家長把話挑明了，不管中考結果如何，只要中考結束，就把兩個孩子的親事定下來。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個變化還是從上到下變得徹底、迅速。
中考一結束，秦爸秦媽就跟兒子通氣，問他對文婷有沒有意思。秦俊峰嚇得趕緊說沒那個想法，順勢跟父母坦白心聲，他喜歡的是張四丫。
秦爸秦媽一拍腦門，直罵自己糊塗，兒媳婦的人選怎麽就沒想到張四丫呢。
實屬他們貴人多忘事，忘了文秀雲一家四口剛搬來時，他們有多瞧不上人家了。不過後來接觸的多了，漸漸發現了人家的好，尤其是張四丫的好。論相貌，文婷是個小美女，可跟四丫比就差太多了。論學習四丫完勝。論接人待物四丫完勝。兩個丫頭放一塊對比，選誰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嘛。
事辦倒掟了不要緊，要緊是怎麽挽回。
同個屋檐下住三年，姐姐不合適了選妹妹，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秦爸秦媽這個愁，該怎麽在不得罪文老大一家的情況下把俊峰和四丫的親事定下來呢？
好巧不巧，上天給他們支個招，就是這招太臭，讓他們夫妻倆差點急的彈弦子——-秦俊峰中考失利了。
上午秦雅在電話裏告訴他們這個壞消息，他們艱難消化後倒覺得，這種情況下讓兒子娶個農村媳婦不算吃多大虧，於是把自家的小盤算和秦雅詳細說了，秦雅立時有了主意，一口把侄子定親的事包攬下來。
“有什麽可商量的，婷婷考不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文秀林嘴上這麽說，心裏多少還是對閨女抱有希望的。他和每位家長都一樣，不論自己孩子學習成績多差，不到分數下來那一秒絕不死心。
秦雅笑道：“考不上就完啦？你們是讓婷婷覆讀一年，還是找地方上班？”
文秀林接的父親班直接進的汽修配件廠，一個月能拿六十多塊。他媳婦王慧茹在針織廠上班，一個月少說也有五十來塊。如果沒有大兒子文鵬，他們肯定會讓文婷覆讀的。可大兒子今年二十了，正是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他們得給文鵬攢老婆本。況且覆讀哪裏是多花一年學費的事，若是考上了，高中三年大學四年那可都是錢。這麽一想，他心裏終於舒坦些，文婷中考失利是最好的結果。
“覆讀？可拉倒吧，我寧可去橋洞底下賣大碗茶也不上學！嬸兒你可別給我爸我媽出餿主意了！”文婷插了一句道。
文秀林聽閨女這麽說，就坡下驢道：“你看看，不是我們不讓她覆讀，她根本不是那塊料嘛！今兒成績不剛下來嗎，我們讓她在家歇兩天，回頭我和她媽抓空給她找個合適的班上。別光說婷婷了，俊峰他父母是怎麽打算的？”
秦雅就等他問呢，馬上道：“俊峰是四中尖子生，這次中考失利純屬意外。他班主任都勸他一定要覆讀再考，否則挺好的苗子就糟盡了。”
“那是。”
“他們班主任說，覆讀的學生心理壓力大，所以學習環境和心態都特別重要，絕對不能受外界影響。我哥他們就商量著，覆讀這一年在四中邊上租個房子住，他們親自陪著俊峰，其他什麽事都不考慮了。怎麽說孩子到年才十八，變數太大。”在秦雅心裏，定下張四丫不難，關鍵是要先遠著文婷才好行事。
文秀林點點頭，道：“一年時間搬出去住也花費不了什麽，主要是家裏環境太差，影響孩子學習，你哥他們考慮的沒錯。”他巴不得秦俊峰搬出去，三年來半大小子在他家白吃白住，他父母時不時給拎點水果點心來能頂什麽用，自己親妹妹文秀雲一家住家裏還交夥食費呢，秦俊峰算怎麽回事。話說回來，秦俊峰算怎麽回事他心裏有數，要不是打算親上加親，不等他開口攆，他媳婦王慧茹也容不得秦俊峰。
坐在一旁的程老太太半閉著眼假寐，大兒子和二兒媳的對話一點不漏的聽在耳朵裏，她老人家旁觀者清，咂摸出二兒媳話裏的滋味，挑明道：“文婷到年十九了，搞對象搞兩年就二十一了，姑娘家家的等不起，你哥家什麽意思給個準話，成不成的誰也別怨誰。”
文秀林這才明白弟媳的意思，不禁怒上心頭，老秦家這是過河拆橋要反悔啊！沒等他發火，王慧茹猛的推開門闖進來，對秦雅冷笑道：“我剛在外頭切菜沒聽清楚，弟妹你再說一遍，你哥他們是怎麽個意思？”
秦雅看王慧茹的架勢幹笑兩聲打哈哈。
文婷瞟一眼站在大立櫃邊上舉著練習冊對題的秦俊峰，不耐煩道：“什麽意思還用問，不就是秦伯他們嫌我影響秦俊峰學習了，考不上高中賴我，秦伯不同意我兩搞對象唄！我說你們大人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別說你們同不同意，我還不同意呢！我們學校追我的男同學海去了，條件最次的身高也有一米七，秦俊峰才多高？有一米六五嗎？”
王慧茹恨不得堵住閨女的嘴，她一個姑娘家這時候說什麽話，說的又都是什麽話！本來他們占理的事經她這麽一說，屎盆子全扣自家頭上了。旁的不說，那秦俊峰考不上高中是因為她嘛，分明是因為張四丫老招欠啊！
秦雅心裏樂開花，面上卻故作惱怒道：“好，既然婷婷的態度擺在這了，強扭的瓜不甜，回頭我一五一十的把話跟我哥嫂子說了，叫他們心裏別有負擔了。”
王慧茹從不是省油的燈，親事成不了她就沒什麽好忍的了，意有所指的笑道：“你哥嫂子能有什麽心理負擔？是怕丟了西瓜連芝麻都撿不了嗎？嘿嘿，恐怕還真讓我閨女說對了，沒準人芝麻也不同意呢！”
妯娌倆你來我往，唇槍舌戰。
兄弟倆互使眼色，互相埋怨。
程老太太暗自嘆氣，想她那芝麻外孫女兒張四丫怎麽還不家來。
132重逢前總有一次擦肩而過（1）
烈日炎炎，烤得馬路都燙腳。
張來福坐大汗淋漓的坐在三輪車上，頭上的草帽似乎不遮陽，隱隱有種要自燃的勁頭。
他一把扯下草帽，用力扇兩下，眼珠一錯不錯的盯著永華高級中學門口。
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而出，有的身邊跟著家長，面上都帶著笑意，笑意中有股驕傲。
永華的學生，有驕傲的資本。
張來福雖還沒看到自己閨女拿著錄取通知書出來，卻已感到了與有榮焉。
“誒，我說，校門口不讓擺攤。”胳膊帶著紅布標的守門大爺溜達到張來福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他和他貼著老張快餐盒飯、現炒現賣字樣的三輪車。
“我不擺攤。”張來福滿臉堆笑，“我等我閨女呢，她考上永華了，去裏面領錄取通知書啦。您看，我車上啥都沒有，擺攤的話我賣啥。”
守門大爺客氣了些，笑道：“行啊，您閨女夠爭氣的。鄉下孩子能考上永華可不容易。”
張來福從汗衫口袋裏掏出盒煙，抽出一根遞給守門大爺，道：“嘿嘿，勞煩您以後多多照顧著點。閨女不比小子，一撒手要看不見心裏就慌。”四丫來永華的路上才告訴他想住校，自經歷三年前那事，他是無論如何不放心四丫離開自己眼皮子底下，當時就駁了孩子。可他知道只要四丫想辦的事沒人能拗得過她，最後還是要給她辦住校的，他這個當爹的不過是做無謂的掙紮罷了。
守門大爺接過煙不敢點，擱鼻子那聞聞別在耳朵上，爽朗應道：“那不叫事，應該的，一會你閨女出來我認認。不過在永華你放心，永華校規嚴，小流氓痞子進來都能板正了出去，永華的學生都是好學生，你閨女在這受不了欺負。”
話音剛落，有人噗嗤笑出了聲。
“嘿呦，老陳頭！說得你跟永華校長似的！”
原來是幾個騎山地車的男孩子不知何時圍過來，許是早認得守門大爺，語氣十分熟念，沒大沒小的。
守門大爺老陳頭卻是絲毫不覺得幾個男孩子沒大沒小，甚至帶著點巴結的意思道：“好小子，就知道開我老頭子的玩笑！你們領完通知書了？還不家去吃飯？”
付愛國騎著山地車，一腳蹬在張來福的三輪車上，痞裏痞氣道：“家去吃飯？不看今兒什麽日子，我們哥幾個一會去迎賓大酒樓搓一頓。怎麽樣？你要找著替班的，我們帶你一起去？”
老陳頭嘿嘿傻樂，道：“我找著替班的又能咋樣，就我這身打扮？人不把我轟出去才怪呢！你就別拿我這個老頭子找樂了！”
“得了愛國，洋子請客說得跟你掏錢似的。”楊帆把山地車交給同伴扶著，走到老陳頭身邊，搭著他的肩膀，親熱道：“別捧愛國的臭腳了，來，看看我們哥幾個的山地車怎麽樣？”
老陳頭心裏叫苦，今兒這幾個小少爺怎麽還跟他嘮上了。這麽想著，面上就帶出來了。面上帶出來，就叫人精似的楊帆看出來了。
楊帆笑道：“您別不愛搭理我們，等徐露露和柴苗一出來，我們馬上就走。”
此話一出，幾個男孩子哦哦的起哄大笑。
楊帆臉上發熱，道：“瞎叫喚什麽！好跟就我一個人樂意等她倆似的！有本事你們先走！”
有個男孩道：“可拉倒吧，我們累死八活的把人護送過來了，現在大功告成你嫌我們礙眼了，早幹嘛去了！我們是絕對不會幹看著你坐享齊人之福滴！”
坐享齊人之福的玩笑話開的過了，楊帆立即翻臉，喝道：“你嘴用來拉屎的？滿嘴噴糞，說話臭氣熏天的！”
“操，怎麽說話呢你？！罵誰呢？！”
“不光罵你我還要打你呢！個癟犢子，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
男孩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句話不對付就動起手來。老陳頭和張來福是被殃及的池魚，勸，勸不住，躲，躲不開。剛開戰沒幾分鐘，三輪車上的玻璃罩子就給撞裂了。
張來福心裏罵遍幾個小兔崽子的祖宗十八輩，可他看得出小兔崽子都是有來頭的，只好自認倒黴，扯著嗓子道：“別打了別打了，我三輪車推不走了！讓我推出去你們再打！”
張來福傷了的左腳因醫治不及時，落下殘疾不能太用力，他平時都是靠右腳蹬車，左腳借力使力的來騎三輪。可現在場面混亂，小兔崽子撞裂他的玻璃罩子不要緊，若是他撞著小兔崽子們，怕是要惹上大麻煩了。是以他跳下車，打算推著三輪車逃離現場。
“哈？買盒飯的是個瘸子啊！”
不知誰喊了一聲，男孩子的註意力馬上又轉移到張來福身上。緊接著遠處跑來兩位少女，穿著打扮差不多，梳著雙尾辮，同款的碎花連衣裙，只是顏色不同。一個是娃娃臉，大眼雙眼皮，跟洋娃娃似的洋氣漂亮。一個是容長臉，五官沒什麽出彩的地方，勝在皮膚白凈，也算得上清秀小美女。二人正是徐露露和柴苗。
柴苗厲聲道：“付愛國！楊帆！你們幹什麽呢！竟敢在校門口打架？”
付愛國沒理會柴苗，把摔倒在地的山地車拽起來，向徐露露道：“怎麽這麽晚才出來？”
徐露露微笑道：“我們班晚點，柴苗有點事，又等了她一會。”說著拉拉柴苗的胳膊，勸道：“好啦，再說下去你兩又該吵起來了，我們走吧。”說罷發現男孩子們看著她的眼神兒不對，她有些羞澀的低頭整理頭發，整理一半動作停了下來，後知後覺的順著他們的眼神轉過身去。
“爸，你沒事吧？”
說話的少女聲音清脆甜美，鵝蛋臉，杏眼瓊鼻，唇瓣豐潤粉嫩，盈亮秀發利落綁個高馬尾搭在腦後。上身穿著洗的發白的鵝黃色純棉運動衫，下身穿著白色百褶短裙，身材高挑玲瓏有致，通身上下無一處肌膚不白皙細膩。如此美貌加之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氣質，走到哪裏勢必都會成為焦點。
133重逢前總有一次擦肩而過（2）
雖然僅是一面之緣，四目相對的一刻張四丫和徐露露就認出了彼此。
“爸沒事，你可出來了。”張來福松一口氣，道：“錄取通知書拿著了嗎？”
“嗯，裝書包裏了。”四丫把書包脫下來塞給張來福，在書包側都裏拿出塊手帕遞給他，道：“您擦擦汗。”
“誒，渴不渴？車上有水。”張來福笑的見牙不見眼，要說閨女都是貼心小棉襖，那他的閨女就是小棉襖裏的大棉襖，比哪個都貼心！
四丫聞言去拿水，裝水的是一個外表發舊的奧林可樂塑料瓶子，瓶蓋都磨飛邊了。她擰開蓋子喝了幾口又遞給張來福，拿過草帽一邊給他扇風，一邊掃視周圍的人。
“不講衛生。”
柴苗小聲嘀咕一句，她與張四丫在小王村有過同窗之誼，怎麽會不認識張四丫呢。可認識又怎麽樣，當年她瞧不起的人如今依舊瞧不起，就算現在同為永華的學生，出身背景的差距可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所以她只當作不認識張四丫。
徐露露看了看柴苗，又看了看張四丫，主動替張四丫解圍道：“苗苗，你不要這麽說，大家的生活習慣不同，對衛生的要求標準也不同。吶，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一會海……他該等著急了。”
徐露露不解圍還好，一解圍反倒是把張四丫不講衛生的帽子扣嚴實了。
和當年二人初次見面一樣，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張四丫暗自感嘆，對徐露露的話充耳不聞，眼帶笑意徑直對幾個男孩子道：“誰把玻璃罩子撞裂的？”
老陳頭和稀泥道：“不清楚，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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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你四妹白……白死。我們一家子都要活得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被兩個男人綁走，死了卻是最好的下場，只怕……文秀雲不敢再想，再想下去她會瘋的，可她現在不能瘋，她上有老下有小，現在一家子就指望她呢！
“是啊，不能讓四丫白死。你們快收拾收拾東西走吧。去投奔秀雲的娘家，等過兩年風頭過了再回來。”張老太太神情跟丟了魂似的，說出的話卻有條有理。
“奶奶，四丫不一定就沒了！我們等等四丫啊！萬一四丫找回來了呢？她那麽聰明，肯定能逢兇化吉找到姐夫這裏的！”三丫沒想到公安局的不管四丫死活，連家裏人都不管四丫死活了。
“等，誰說不等了。我留下來等四丫。”張老太太看著趙玉芬母子三人，道：“我留你們家，你們別嫌棄我這把老骨頭。要是四丫回來了，我好帶著她找她爹媽去。要是四丫不回來，我給你們洗衣裳做飯，再不濟大禍臨頭時，我還能給你們擋幾刀。”這麽做不單是為了四丫，也為了她其他幾個子女，要是他們也遇上啥事了，她好歹能聽著他們的信兒。
趙玉芬放下鄭璀璨，走到張老太太身邊，握住她的手道：“您別這麽說，我要是再容不下您，就不配做個人了！您歲數大了，就是大哥大姐要帶上您，我也不讓您跟著他們奔波。”
一旁靠在暖氣片上取暖的張二丫囁嚅著開口了，“那個……我也不走。”她不能走，她要留下等袁震。就算等不到袁震，她也不會跟著他們瞎跑，更何況還帶著個瘸子。她從未聽文秀雲提起過娘家，這麽多年未聯系，哪有什麽情分可講。與其指望文秀雲的娘家，不如指望她自己。她已經想好了退身步，大不了最後嫁給秦濤或者陳建剛，怎麽都比跟著他們強。
眾人看向她，眼神中有厭惡有冷漠有絕望。
一直沒說話的張來福道：“隨你。你借住我女婿家這段時間，要是敢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親家母、輝煌、大丫、娘，你們誰都不要顧念什麽血緣親情，直接把她打出去！”
張二丫垂下眼簾掩飾恨意，從善如流道：“爸，我不是那種人。你們放心，你們不在的日子，我一定好好孝敬奶奶。”
寒風凜冽，山路難行。
瘦猴背著張四丫爬了一半山，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是幹什麽的，氣的剎住腳撒開胳膊就要摔人，誰知剛松手脖梗子陡然劇痛，一口腥甜湧上口腔，嗆得他咳都咳不出來。
“臭、臭婊子！”
冬天山地凍得鐵硬，四丫從瘦猴背上摔下來時戳到了胳膊肘，疼得她眼淚直往外冒，同時心也哇涼哇涼的。她預想的是一刀斃命瘦猴，再和亮子鬥智鬥勇，到時候誰生誰死她都值了。
可現在是她插進去的刀沒來的及拔出來就戳傷胳膊，瘦猴捂著彈簧刀看起來還能撐一段時間，亮子更是還沒出手，她恐怕要做第一個閉眼的那個了。
“臭婊子！敢偷襲老子！”
瘦猴紅了眼，一手捂住彈簧刀一手去撿地上的大碎石。然而有致命傷，他單手不太用力，回頭去向亮子求助，卻見亮子已面無表情的站在他身後，他暗道不好。
“亮子，錢和女人都歸你，放我一馬……”
亮子下手又快又狠，就著瘦猴捂住傷口的手把刀向裏送了一段，轉著圈拔出來，血瞬間噴湧而出，瘦猴瞪大雙眼倒在了大碎石上，一命嗚呼。
“小小年紀，下手夠狠的啊。”
亮子把刀身上的血在自己衣服上背背、折好，揚手扔到張四丫身上。
張四丫攥住彈簧刀，警惕的看著亮子，慢慢向後挪著身子。
“放心，我不殺你，趕緊脫衣服。”
和性命相比，那層貞操算不得什麽。
只是既然知道兩樣都保住，張四丫絕不活受罪。
“你有本事就奸/屍，想姑奶奶從了你，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亮子笑了，道：“奸/屍？你從哪兒學的詞，太惡心人了。”
張四丫沒心情和他逗悶子，暗暗觀察四周環境，計劃逃跑路線。
亮子蹲到瘦猴身邊，麻利的脫下瘦猴的衣裳，甩到四丫腳邊，道：“動作快點，一會天黑不好趕路，我還得送你去出省城。”說著撿起大碎石用力砸在瘦猴的臉上。
“為什麽？”
“為什麽？”亮子諷刺的笑道：“就當是為當年你娘給我的那兩個土豆吧！”
四丫定定看了亮子幾秒鐘，迅速解開棉襖扣子……
京城令宅，二樓書房。
令衡坐在書桌前翻看文件，蕭盈把新泡的茶和碟點心輕輕放到桌子上，側身坐在椅子扶手上，玉手不輕不重的替令衡揉捏肩膀。
“海洋什麽時候到家？”
“再快也要七八天，這孩子太任性了，非要回小王村一趟再回家。”
“多派幾個人跟著，別再出什麽意外。”
“等你吩咐早晚了，齊局親自帶人護送，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那家人搬走了？”
“搬走了。”
令衡喝口茶，滿意的唔了聲，道：“別找那家人麻煩，他們也是無辜受牽連。”
蕭盈笑道：“我平時連貓啊狗的都舍不得為難，何況是人呢。這事小山去辦的，他向來宅心仁厚，不但給那家子在鄰省找了處大房子，還給了他們一千塊錢的安置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對我們家有恩吶。這個小山啊，怎麽說他好。”
令衡難得面上有了笑容，拍拍蕭盈的手背，欣慰道：“小山性格像……像他奶奶，當然，也是你教的好。”
130一地雞毛（1）
一九八八年夏，某汽修配件廠職工宿舍樓。
文秀雲把自行車停在單元門底下，滿面喜色搬著半箱北冰洋汽水，一口氣爬了五層樓。
正值中午，各家各戶都在燒菜做飯，整個樓道煙熏火燎，本來就采光不好，墻壁早被熏的黑黃，再加上油煙，樓道內就更昏暗了。
文秀雲站在樓梯口眨幾下眼睛適應光線，就在這檔口住隔壁的盧大姐舉著鏟子發現了她，馬上被那半箱北冰洋汽水吸引住目光，笑道：“秀雲，今兒是什麽日子？家裏來親戚了？”
“沒有，給孩子們買著喝的。”
文家正經算起來只有她大哥文秀林的閨女文婷和她閨女張四丫是孩子，啊，還有一個借住在文家的，是文家二兒媳婦的侄子秦俊峰，可那也用不著照著半箱的汽水買啊。
盧大姐想了想道：“你不是月月交你媽夥食費嗎？怎麽還要管孩子們的零嘴？不是我攔著你不讓你疼小的，你們兩口子掙錢不容易，自己手上有點錢不如攢下趁早搬走，不然你就是對你兩嫂子的孩子掏心掏肺，滋要你們擠在娘家一天，人家就不能領你的情。說出大天，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住在娘家算什麽事兒，怨不著你嫂子見你沒個笑模樣……”
文秀雲知道盧大姐沒壞心眼子，不過嘴碎點，道：“等有條件我們就搬。”接著又解釋道：“四丫考上永華了，我們剛回四中領的成績條，他們爺倆還得跑趟永華拿錄取通知書，我抓工夫買點汽水回來，先讓孩子們喝著，等晚上家裏人齊了再一起慶祝。”
文秀雲大嫂王慧如上班的地方離家裏遠，中午在廠子吃。
“我說今兒早上怎麽沒聽見張老弟當當當切土豆子的聲兒呢！”盧大姐一聽也跟著高興，“嘿呦！你們四丫考上永華那是得好好慶祝！”轉念又嘆道：“你說你們兩口子，當初要聽小鄧老師的報考中專多好，能考上永華那考中專絕對沒問題！上了中專那就不用為前程發愁了，高中怎麽也差著，將來要是考不上大學，不是白念了。”
老張家前兩年剛經場大難，四丫是失而覆得的寶貝，是一家子的心頭肉，也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四丫想幹什麽基本上家裏只有支持和默許兩個態度。高中是四丫堅持要報考的，為這他家還和小鄧老師生分了，文秀雲自然不愛聽這話，本來想給盧大姐家的孩子留瓶汽水，現在省下了，“盧大姐，你聞見啥味沒有？是不是鍋糊了？”
“壞了，我熗的土豆絲！”
盧大姐轉身去看鍋，文秀雲趕緊邁步走進502室。
當年張來福一家逃離小王村投奔文秀雲京城的娘家，四丫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在半路上找到他們，一家重聚劫後餘生的喜悅大過一切，卻不想細細碎碎的小坎坷也能把人磨的骨頭不疼肉疼。
初來京城時，一家子身上只剩八十塊錢。京城的物價高，房租比他們那縣城高了兩倍，且要最短租上三個月，本打算找個落腳點安頓好再去娘家求助，最後只得厚著臉皮拖家帶口直接找上門去，萬幸娘家一直沒搬動地方。
多年未與娘家聯系，文秀雲連老父親的葬禮都沒參加，可想而知娘家人對她的態度。但畢竟她是程玉芳（文秀雲母）肚子裏爬出來，老太太最後還是扛著兒子兒媳的壓力，收留了文秀雲一家子。不過有條件，每月得交家裏三十塊錢的夥食費。
三十塊錢的夥食費不少，外面租房子住一個月也就二十多塊，好在娘家讓她一月一交，她有個喘氣的機會。她知道這錢於情於理都是該交的，可心裏莫名就覺得委屈。後來還是四丫會開解人，三兩句話就把她從牛角尖裏拉出來了。
四丫說，交這三十塊錢是姥姥用心良苦，變著心法兒疼我們。一方面能讓大舅二舅兩家心裏平衡，一方面我們住著也安心些。私下就是大舅二舅也好跟舅媽們交待。若姥家人真是不顧念親情，幹脆不收留他們好了。
文秀雲聽了恍然大悟，又羞又愧，但最多的還是感覺到了親情的溫暖。
但溫暖歸溫暖，現實生活是，文家的程老太太育二子一女，大兒子育一子一女，二兒子育一子，家裏二兒媳婦兒的侄子秦俊峰借住在此，加上小女兒文秀雲一家四口，十幾口人擠在文老先生單位分的六十平米小三居裏，就算文秀雲和張來福性子再軟，三丫嘴再甜，四丫再會為人處事，日子過得照樣是雞飛狗跳。
不過日子雞飛狗跳也沒啥，總歸是越過越好。
頭一年張來福在家養傷，文秀雲和三丫出去上班，一家吃喝嚼用、張來福的醫藥費勉強夠了。第二年張來福也出去工作了，四丫學籍的事徹底辦妥，他們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手上還有點存興。第三年廠子食堂新招兩人把張來福擠下去了，張來福受四丫鼓舞，買輛三輪車打個玻璃罩子，在學校門口賣起了盒飯，雖說辛苦些掙得卻比廠子食堂多。緊接著四丫不負眾望，考上了永華高中，這日子可不是越過越好嘛！
眼下只剩一個大難題，住。
同在屋檐下三年，文秀雲每當面對哥哥嫂子，甚至在面對自己親媽時仍然犯怵。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她當然想盡快搬走，但四丫上學要用錢，老家二丫上學也要用錢，張來福常年不斷藥，三丫雖然掙著錢近來也不往家拿了，租金一年一漲，還不知能不能找到離永華這麽近的房子，她哪敢輕舉妄動，要搬咋也要等四丫高中畢業以後了。
“呦，三妹回來了。四丫考得怎麽樣？”說話的是文秀雲大嫂王慧如。
文秀雲一進門，見母親哥嫂連帶文婷秦俊峰兩個孩子都在，面色都不大好看，猜是那兩個沒考好，不由收了喜色，把半箱汽水放到地上，道：“大嫂也在？四丫考的還成。”
“還成？是考上沒考上，考上哪了？你說話能急死個人。”二嫂秦雅迫不及待的問道。
“考上永華了。”
一句話有人歡喜有人憂。
程老太太就兩個孫輩參加中考，一個是向來學習不好的孫女文婷，程老太太自然不抱期望，另一個就是向來學習好的外孫女四丫，她考上了，程老太太哪能不高興。至於秦俊峰，和她毫無血緣關系，他中考失利，程老太太不疼不癢。所以說白了，滿屋子人，除了程老太太跟著文秀雲歡喜，其餘人都是憂的。
其實倒不是文秀雲兩個哥哥家多壞，盼著四丫考不上。還是那句話，心理不平衡罷了。平時四丫張嘴閉嘴就說自己笨，一學就學到半夜一兩點，考得分數還不如八點準時睡覺的秦俊峰高，他們就誤以為四丫比文婷強不了哪去。誰能料到最後三孩子裏偏是她考上了重點高中呢！
“永華？！”王慧如驚呼出聲，隨即抽了閨女文婷的後腦勺一巴掌，罵道：“你看看人四丫！人不聲不響的考上永華了！重點高中啊那可是！再看看你，平常咋咋呼呼一點心眼子沒有，傻不唧唧的跟人屁股後面跑，給你買的輔導書全都讓人家翻爛了！到頭來人去上重點高中，你家裏蹲什麽也不是！將來就跟你哥你爸一樣，做個臭工人吧！”
文婷捂著腦袋白了她媽一眼，懶得還嘴。
文秀雲趕緊上前勸：“大嫂，別數落孩子，孩子盡力了就行。”
王慧如道：“怪只怪我和你大哥數落的少，要是跟你似的把四丫管的嚴，她就是考不上重點也能上個普通高中啊！哎，我們文婷還不是最冤的，俊峰才冤。好好的孩子，四中的尖子生，怎麽連個高中都沒考上呢？”說著對站在秦雅身邊的秦俊峰道：“你也是個沒心眼子的，隨隨便便讓人帶的不好好學習，現在把自己一輩子前程都搭上了不說，你讓你姑媽怎麽和你父母交待！”
文秀雲聽出來了，合著他們的孩子考不上高中都賴四丫了。她想起來早上的事不禁也火了。三個孩子同校，都要返校領成績單，來福說騎三輪馱三個孩子一塊去，他們說晚些去拿就拒絕了，誰知才騎出一個路口，就看見她大哥開著廠裏的車拉著兩孩子往四中的方向去了。
文秀雲近年來也長了點脾氣，聞言便道：“嫂子可別這麽說，各人有各命，強求不來。我買半箱汽水給孩子們喝，你們自己拿。我就請半天假，廠子裏一堆活呢，你們不用等我吃飯，換身衣服我就回廠子。”說罷轉身就了自己屋。
自打文秀雲住進娘家，做飯掃地基本家務都是她和兩個閨女的活。文秀雲這麽說，就是告訴他們，飯你們自己做吧，我不伺候了。
王慧如指著文秀雲的房門，道：“媽，你聽聽她說的什麽話！”
程老太太不言不語，眼皮子一耷拉，裝沒聽見。
131一地雞毛（2）
文秀雲撂挑子走人了，做飯的差事落到了王慧如身上。
八十年代的筒子樓，兵營式住宅，除了睡覺的地方不是公用的，廁所、水房、廚房都是公用的。這裏說的廚房其實就是樓道裏各家用擋板隔出來做飯的地方，再簡陋不過。
最愛磨叨的王慧如去樓道裏做飯，屋子裏忽然安靜下來。
等了一會，老二媳婦兒秦雅沈不住氣開口了，道：“婷婷和俊峰兩個都落榜了，大哥你和嫂子商量了嗎，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秦俊峰是秦雅的侄子，打初中開始就搬到文家這住，一是為讀書上學方便，二是秦家和文家都存了親上加親的心思。兩個小的都考上高中了那當然好，若是有一個沒考上，那肯定是文婷。女孩子嘛不礙的，男孩子有前程就行。去年春節時候，雙方家長把話挑明了，不管中考結果如何，只要中考結束，就把兩個孩子的親事定下來。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個變化還是從上到下變得徹底、迅速。
中考一結束，秦爸秦媽就跟兒子通氣，問他對文婷有沒有意思。秦俊峰嚇得趕緊說沒那個想法，順勢跟父母坦白心聲，他喜歡的是張四丫。
秦爸秦媽一拍腦門，直罵自己糊塗，兒媳婦的人選怎麽就沒想到張四丫呢。
實屬他們貴人多忘事，忘了文秀雲一家四口剛搬來時，他們有多瞧不上人家了。不過後來接觸的多了，漸漸發現了人家的好，尤其是張四丫的好。論相貌，文婷是個小美女，可跟四丫比就差太多了。論學習四丫完勝。論接人待物四丫完勝。兩個丫頭放一塊對比，選誰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嘛。
事辦倒掟了不要緊，要緊是怎麽挽回。
同個屋檐下住三年，姐姐不合適了選妹妹，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秦爸秦媽這個愁，該怎麽在不得罪文老大一家的情況下把俊峰和四丫的親事定下來呢？
好巧不巧，上天給他們支個招，就是這招太臭，讓他們夫妻倆差點急的彈弦子——-秦俊峰中考失利了。
上午秦雅在電話裏告訴他們這個壞消息，他們艱難消化後倒覺得，這種情況下讓兒子娶個農村媳婦不算吃多大虧，於是把自家的小盤算和秦雅詳細說了，秦雅立時有了主意，一口把侄子定親的事包攬下來。
“有什麽可商量的，婷婷考不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文秀林嘴上這麽說，心裏多少還是對閨女抱有希望的。他和每位家長都一樣，不論自己孩子學習成績多差，不到分數下來那一秒絕不死心。
秦雅笑道：“考不上就完啦？你們是讓婷婷覆讀一年，還是找地方上班？”
文秀林接的父親班直接進的汽修配件廠，一個月能拿六十多塊。他媳婦王慧茹在針織廠上班，一個月少說也有五十來塊。如果沒有大兒子文鵬，他們肯定會讓文婷覆讀的。可大兒子今年二十了，正是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他們得給文鵬攢老婆本。況且覆讀哪裏是多花一年學費的事，若是考上了，高中三年大學四年那可都是錢。這麽一想，他心裏終於舒坦些，文婷中考失利是最好的結果。
“覆讀？可拉倒吧，我寧可去橋洞底下賣大碗茶也不上學！嬸兒你可別給我爸我媽出餿主意了！”文婷插了一句道。
文秀林聽閨女這麽說，就坡下驢道：“你看看，不是我們不讓她覆讀，她根本不是那塊料嘛！今兒成績不剛下來嗎，我們讓她在家歇兩天，回頭我和她媽抓空給她找個合適的班上。別光說婷婷了，俊峰他父母是怎麽打算的？”
秦雅就等他問呢，馬上道：“俊峰是四中尖子生，這次中考失利純屬意外。他班主任都勸他一定要覆讀再考，否則挺好的苗子就糟盡了。”
“那是。”
“他們班主任說，覆讀的學生心理壓力大，所以學習環境和心態都特別重要，絕對不能受外界影響。我哥他們就商量著，覆讀這一年在四中邊上租個房子住，他們親自陪著俊峰，其他什麽事都不考慮了。怎麽說孩子到年才十八，變數太大。”在秦雅心裏，定下張四丫不難，關鍵是要先遠著文婷才好行事。
文秀林點點頭，道：“一年時間搬出去住也花費不了什麽，主要是家裏環境太差，影響孩子學習，你哥他們考慮的沒錯。”他巴不得秦俊峰搬出去，三年來半大小子在他家白吃白住，他父母時不時給拎點水果點心來能頂什麽用，自己親妹妹文秀雲一家住家裏還交夥食費呢，秦俊峰算怎麽回事。話說回來，秦俊峰算怎麽回事他心裏有數，要不是打算親上加親，不等他開口攆，他媳婦王慧茹也容不得秦俊峰。
坐在一旁的程老太太半閉著眼假寐，大兒子和二兒媳的對話一點不漏的聽在耳朵裏，她老人家旁觀者清，咂摸出二兒媳話裏的滋味，挑明道：“文婷到年十九了，搞對象搞兩年就二十一了，姑娘家家的等不起，你哥家什麽意思給個準話，成不成的誰也別怨誰。”
文秀林這才明白弟媳的意思，不禁怒上心頭，老秦家這是過河拆橋要反悔啊！沒等他發火，王慧茹猛的推開門闖進來，對秦雅冷笑道：“我剛在外頭切菜沒聽清楚，弟妹你再說一遍，你哥他們是怎麽個意思？”
秦雅看王慧茹的架勢幹笑兩聲打哈哈。
文婷瞟一眼站在大立櫃邊上舉著練習冊對題的秦俊峰，不耐煩道：“什麽意思還用問，不就是秦伯他們嫌我影響秦俊峰學習了，考不上高中賴我，秦伯不同意我兩搞對象唄！我說你們大人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別說你們同不同意，我還不同意呢！我們學校追我的男同學海去了，條件最次的身高也有一米七，秦俊峰才多高？有一米六五嗎？”
王慧茹恨不得堵住閨女的嘴，她一個姑娘家這時候說什麽話，說的又都是什麽話！本來他們占理的事經她這麽一說，屎盆子全扣自家頭上了。旁的不說，那秦俊峰考不上高中是因為她嘛，分明是因為張四丫老招欠啊！
秦雅心裏樂開花，面上卻故作惱怒道：“好，既然婷婷的態度擺在這了，強扭的瓜不甜，回頭我一五一十的把話跟我哥嫂子說了，叫他們心裏別有負擔了。”
王慧茹從不是省油的燈，親事成不了她就沒什麽好忍的了，意有所指的笑道：“你哥嫂子能有什麽心理負擔？是怕丟了西瓜連芝麻都撿不了嗎？嘿嘿，恐怕還真讓我閨女說對了，沒準人芝麻也不同意呢！”
妯娌倆你來我往，唇槍舌戰。
兄弟倆互使眼色，互相埋怨。
程老太太暗自嘆氣，想她那芝麻外孫女兒張四丫怎麽還不家來。
132重逢前總有一次擦肩而過（1）
烈日炎炎，烤得馬路都燙腳。
張來福坐大汗淋漓的坐在三輪車上，頭上的草帽似乎不遮陽，隱隱有種要自燃的勁頭。
他一把扯下草帽，用力扇兩下，眼珠一錯不錯的盯著永華高級中學門口。
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而出，有的身邊跟著家長，面上都帶著笑意，笑意中有股驕傲。
永華的學生，有驕傲的資本。
張來福雖還沒看到自己閨女拿著錄取通知書出來，卻已感到了與有榮焉。
“誒，我說，校門口不讓擺攤。”胳膊帶著紅布標的守門大爺溜達到張來福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他和他貼著老張快餐盒飯、現炒現賣字樣的三輪車。
“我不擺攤。”張來福滿臉堆笑，“我等我閨女呢，她考上永華了，去裏面領錄取通知書啦。您看，我車上啥都沒有，擺攤的話我賣啥。”
守門大爺客氣了些，笑道：“行啊，您閨女夠爭氣的。鄉下孩子能考上永華可不容易。”
張來福從汗衫口袋裏掏出盒煙，抽出一根遞給守門大爺，道：“嘿嘿，勞煩您以後多多照顧著點。閨女不比小子，一撒手要看不見心裏就慌。”四丫來永華的路上才告訴他想住校，自經歷三年前那事，他是無論如何不放心四丫離開自己眼皮子底下，當時就駁了孩子。可他知道只要四丫想辦的事沒人能拗得過她，最後還是要給她辦住校的，他這個當爹的不過是做無謂的掙紮罷了。
守門大爺接過煙不敢點，擱鼻子那聞聞別在耳朵上，爽朗應道：“那不叫事，應該的，一會你閨女出來我認認。不過在永華你放心，永華校規嚴，小流氓痞子進來都能板正了出去，永華的學生都是好學生，你閨女在這受不了欺負。”
話音剛落，有人噗嗤笑出了聲。
“嘿呦，老陳頭！說得你跟永華校長似的！”
原來是幾個騎山地車的男孩子不知何時圍過來，許是早認得守門大爺，語氣十分熟念，沒大沒小的。
守門大爺老陳頭卻是絲毫不覺得幾個男孩子沒大沒小，甚至帶著點巴結的意思道：“好小子，就知道開我老頭子的玩笑！你們領完通知書了？還不家去吃飯？”
付愛國騎著山地車，一腳蹬在張來福的三輪車上，痞裏痞氣道：“家去吃飯？不看今兒什麽日子，我們哥幾個一會去迎賓大酒樓搓一頓。怎麽樣？你要找著替班的，我們帶你一起去？”
老陳頭嘿嘿傻樂，道：“我找著替班的又能咋樣，就我這身打扮？人不把我轟出去才怪呢！你就別拿我這個老頭子找樂了！”
“得了愛國，洋子請客說得跟你掏錢似的。”楊帆把山地車交給同伴扶著，走到老陳頭身邊，搭著他的肩膀，親熱道：“別捧愛國的臭腳了，來，看看我們哥幾個的山地車怎麽樣？”
老陳頭心裏叫苦，今兒這幾個小少爺怎麽還跟他嘮上了。這麽想著，面上就帶出來了。面上帶出來，就叫人精似的楊帆看出來了。
楊帆笑道：“您別不愛搭理我們，等徐露露和柴苗一出來，我們馬上就走。”
此話一出，幾個男孩子哦哦的起哄大笑。
楊帆臉上發熱，道：“瞎叫喚什麽！好跟就我一個人樂意等她倆似的！有本事你們先走！”
有個男孩道：“可拉倒吧，我們累死八活的把人護送過來了，現在大功告成你嫌我們礙眼了，早幹嘛去了！我們是絕對不會幹看著你坐享齊人之福滴！”
坐享齊人之福的玩笑話開的過了，楊帆立即翻臉，喝道：“你嘴用來拉屎的？滿嘴噴糞，說話臭氣熏天的！”
“操，怎麽說話呢你？！罵誰呢？！”
“不光罵你我還要打你呢！個癟犢子，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
男孩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句話不對付就動起手來。老陳頭和張來福是被殃及的池魚，勸，勸不住，躲，躲不開。剛開戰沒幾分鐘，三輪車上的玻璃罩子就給撞裂了。
張來福心裏罵遍幾個小兔崽子的祖宗十八輩，可他看得出小兔崽子都是有來頭的，只好自認倒黴，扯著嗓子道：“別打了別打了，我三輪車推不走了！讓我推出去你們再打！”
張來福傷了的左腳因醫治不及時，落下殘疾不能太用力，他平時都是靠右腳蹬車，左腳借力使力的來騎三輪。可現在場面混亂，小兔崽子撞裂他的玻璃罩子不要緊，若是他撞著小兔崽子們，怕是要惹上大麻煩了。是以他跳下車，打算推著三輪車逃離現場。
“哈？買盒飯的是個瘸子啊！”
不知誰喊了一聲，男孩子的註意力馬上又轉移到張來福身上。緊接著遠處跑來兩位少女，穿著打扮差不多，梳著雙尾辮，同款的碎花連衣裙，只是顏色不同。一個是娃娃臉，大眼雙眼皮，跟洋娃娃似的洋氣漂亮。一個是容長臉，五官沒什麽出彩的地方，勝在皮膚白凈，也算得上清秀小美女。二人正是徐露露和柴苗。
柴苗厲聲道：“付愛國！楊帆！你們幹什麽呢！竟敢在校門口打架？”
付愛國沒理會柴苗，把摔倒在地的山地車拽起來，向徐露露道：“怎麽這麽晚才出來？”
徐露露微笑道：“我們班晚點，柴苗有點事，又等了她一會。”說著拉拉柴苗的胳膊，勸道：“好啦，再說下去你兩又該吵起來了，我們走吧。”說罷發現男孩子們看著她的眼神兒不對，她有些羞澀的低頭整理頭發，整理一半動作停了下來，後知後覺的順著他們的眼神轉過身去。
“爸，你沒事吧？”
說話的少女聲音清脆甜美，鵝蛋臉，杏眼瓊鼻，唇瓣豐潤粉嫩，盈亮秀發利落綁個高馬尾搭在腦後。上身穿著洗的發白的鵝黃色純棉運動衫，下身穿著白色百褶短裙，身材高挑玲瓏有致，通身上下無一處肌膚不白皙細膩。如此美貌加之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氣質，走到哪裏勢必都會成為焦點。
133重逢前總有一次擦肩而過（2）
雖然僅是一面之緣，四目相對的一刻張四丫和徐露露就認出了彼此。
“爸沒事，你可出來了。”張來福松一口氣，道：“錄取通知書拿著了嗎？”
“嗯，裝書包裏了。”四丫把書包脫下來塞給張來福，在書包側都裏拿出塊手帕遞給他，道：“您擦擦汗。”
“誒，渴不渴？車上有水。”張來福笑的見牙不見眼，要說閨女都是貼心小棉襖，那他的閨女就是小棉襖裏的大棉襖，比哪個都貼心！
四丫聞言去拿水，裝水的是一個外表發舊的奧林可樂塑料瓶子，瓶蓋都磨飛邊了。她擰開蓋子喝了幾口又遞給張來福，拿過草帽一邊給他扇風，一邊掃視周圍的人。
“不講衛生。”
柴苗小聲嘀咕一句，她與張四丫在小王村有過同窗之誼，怎麽會不認識張四丫呢。可認識又怎麽樣，當年她瞧不起的人如今依舊瞧不起，就算現在同為永華的學生，出身背景的差距可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所以她只當作不認識張四丫。
徐露露看了看柴苗，又看了看張四丫，主動替張四丫解圍道：“苗苗，你不要這麽說，大家的生活習慣不同，對衛生的要求標準也不同。吶，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一會海……他該等著急了。”
徐露露不解圍還好，一解圍反倒是把張四丫不講衛生的帽子扣嚴實了。
和當年二人初次見面一樣，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張四丫暗自感嘆，對徐露露的話充耳不聞，眼帶笑意徑直對幾個男孩子道：“誰把玻璃罩子撞裂的？”
老陳頭和稀泥道：“不清楚，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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