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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凍，又是大年下的，中年男人也想速戰速決，道：“難得你是個明白孩子。那就讓你媽把罰款交了，二百元整，收了錢我們就走，批評教育就免了，你們要過年，我們一樣也要過年。”
“啥？！兩百！”
張老太太和文秀雲登時呆住了。
三丫認準是李三元對他家打擊報覆，指著他鼻子罵道：“李三元你不是人！我們家一年不吃不喝都攢不下兩百！你這是想逼死我們！好！李三元，我今天跟你同歸於盡！”
說罷，舉著火筷子向李三元沖去。
125屋漏偏逢連夜雨（2）
“三姐，你冷靜點！”
四丫拼命抱住三丫，這時候要是讓她和李三元打起來，眼下還要吃個大虧。
三丫掙不脫四丫，滿腔怒火全撒在四丫身上，道：“你撒開我！你平時不是伶牙俐齒鬼主意最多嗎？咋關鍵時刻掉鏈子啦？你不知道李三元是個啥東西啊？！別攔著我！”
一旁李三元摸摸鼻子，沖四丫陰惻惻的笑。他很久沒看四丫發火了，尤其前些日子在大王村集市上被四丫罵了一句，更勾起他的饞蟲了。此時恨不得三丫多說幾句難聽的話把四丫點著了，讓四丫像當初和他媽對陣時的樣子，他好再看看這朵花骨朵的風采。
然而，現實總與夢想背道而馳。
“我三姐沒怎麽上過學，思想覺悟有待提高，大家多見諒。”
三丫有勇無謀，四丫不能跟著糊塗。她聽三丫埋怨自己也不氣，只說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給工商局的那幫人聽，免得他們再找由頭為難老張家。
這時烏漆嘛黑的小屋裏傳來一陣笑聲，只聽二丫道：“哈哈哈張四丫，我還當你是個硬骨頭呢！怎麽如今也給人當起孫子啦！”
因二丫之前又哭又嚎，再說話聲音就不大好聽。外人闖進來時她一直安靜看戲，沒人註意到小屋裏面還有人。現在忽然陰陽怪氣的插一杠子，不由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中年男人挪挪身子，盡量離小屋遠些，催促道：“我沒空理你們和李三元的私人恩怨，你們家到底誰當家做主，快點把罰款交了！”
四丫也無暇顧及二丫，馬上道：“叔叔，兩百塊我們一定交。只是現在手頭沒有那麽多錢，您容我們幾天好不好？”
“不行，你媽的事跡極其典型極其惡略，影響非常不好！你們今天必須交起罰款，否則我們沒辦法向群眾交代!”中年男人心道要是能容，他現在就在家吃團圓飯了，何必吃飽撐的這時候跑來。
四丫心裏咯噔一下，事情果然如她所料，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老張家怕是大禍臨頭了。
三丫見四丫不吭聲，想她到底年紀下經不起事，便反手把她摟在懷裏，對中年男人嗆聲道：“群眾都在家過年呢，你咋沒法交代了？！拿了罰款還打算帶我們游街啊？”
“三丫，你少說兩句。”張老太太從地上站起來，頗有閑心的撣撣身上的土。剛剛還以為這幫活閻王要抓人呢，要錢她老人家是不怕的，反正她沒錢。又暗自慶幸這幫人來的晚，要是昨天來，起碼給孫兒們的紅包是保不住了。“您吶要錢我們給，可是呢我們沒有。就是說出大天，我們家也一毛錢拿不出來！”
文秀雲跟著附和道：“是是，我們真沒錢。過年買年貨都花了，今兒家裏來親戚，給親戚家的孩子沒少包紅包……”
“說謊！外面的同志他們說謊！你們要找的文秀雲，她穿的棉襖裏藏著不少錢呢！你們不信可以搜她的身！”二丫說完心中的郁氣稍解，老張家的人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老張家的人好過！
此話一出，眾人都看向文秀雲，文秀雲頓時慌了手腳。
中年男人沖身邊的女同志使個眼色，女同志會意立即上前搜文秀雲的身。
“慢著！”四丫冷冷看向那個女同志，道：“我媽說不給了嗎?”
女同志訕訕的收回手，對文秀雲道：“那就麻利點，我還懶得動手呢。”
文秀雲無法，紅著眼圈解開棉襖，扯開內襯，從裏面掏出了六十多塊錢交給了女同志，道：“這下你們可以走了嗎？”她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錢一下全沒了，心似刀割似的疼，只得安慰自己花錢買平安了。
當然不可以。
中年男人皺眉道：“這錢也不夠啊。那啥，我聽群眾反應，你家還有部電話機？”似乎是給了老張家好大的情面，接著道：“這樣吧，我們先把電話機收走，等你們湊夠了罰款的錢再去鎮工商局找我贖回電話機。我們都素素凈凈過個好年！”
文秀雲還沒來得及反對，小屋裏二丫先急了，喊道：“不能收電話機！不能收！三丫四丫手裏還有壓歲錢，你們去翻她們身上的錢！不要收電話機，那個不是我們家的！”當初張四丫捉弄她，把袁震寄給她的紙箱子填鍋爐裏燒了，上面有袁震在南都的地址她都沒辦法記，袁震那的電話號碼她也沒問過，現在如果讓工商局的人收走電話機，那她怎麽聯系袁震去南都找他！
中年男人向三丫四丫伸出手，四丫面無表情兜裏的把十塊錢交過去。
三丫也跟著交出了兩塊五毛錢，罵道：“張二丫，你真不是個東西！”
文秀雲被二丫氣得痛哭失聲，馬上二丫也跟著她一起哭了。
中年男人收好錢，吩咐一個男同志道：“去把電話拆了。”
“是！”
“我去吧！你們別把我家東西碰壞了。”
四丫說著擡腿進了大屋，見那個男同志跟過來，快速撥通了令海洋的電話號碼。
“嘟……”
快接啊！快接啊！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四丫握著聽筒的手便冒了汗。
“餵，你好，這裏是南都市人民醫院，請問你找誰？”
南都市人民醫院？
四丫懷疑自己撥錯了號碼，但卻不死心道：“我找令海洋！”
“令海洋？”對方遲疑一下，道：“啊我知道了，你說的是……”
“餵，餵，餵？！”
電話中斷了，一只粗糙的大手捏著電話線在四丫眼前甩了甩。她感到肩頭一緊，令人作嘔的氣息漸漸把她包圍，李三元把她圈在懷裏，正不懷好意的看著她。
“跟誰求救呢？遠水救不了近火，求別人不如求我。”
四丫挑眉，側過臉直視李三元。
“四丫妹妹，你盯著我看做什麽？才發現哥哥長得好看？”與其說李三元在調笑，不如說他在掩飾自己的欲望和自卑。他受不了這樣的張四丫，也愛死了這樣的張四丫。他感到自己腰眼麻酥酥的，恨不得現在就把她就地正法。
四丫笑瞇了眼，“嗯，你是怪好看的，跟個大姑娘似的。今兒姑奶奶就成全你，讓你他娘的徹底變成大姑娘！”
李三元意識到危險時已經晚了，胯下三兩肉被四丫的膝蓋結結實實的撞了一下，他的眼淚瞬間飆了出來，疼得他哭爹喊娘。
126屋漏偏逢連夜雨（3）
李三元一聲慘叫把人引進老張家的大屋裏，四丫一句臭流氓給事件定了性，工商局的人大面上都是相當要臉要皮的，在這件事上不好發難，還要假模假式的對李三元批評教育幾句，流程走了一遍，最後卷著錢和電話機揚長而去，沒人在意李三元掉沒掉隊。
“張四丫，你早晚會後悔的。”
李三元撂下狠話，一瘸一拐的走了。
這一仗他打得不漂亮，張四丫這一仗卻都談不上漂不漂亮。此時的她連帶整個老張家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處境，任由人搓圓按扁。
“四丫，你咋了。李三元那王八蛋沒把你怎麽樣吧？”
“四丫，你咋跟丟了魂似的，可別嚇媽！”
“四丫，說句話呀，你要急死奶奶呦！”
活閻王們一走，張四丫就處在了放空狀態，娘幾個都以為四丫讓李三元欺負了。
“我沒事，那麽短的時間他能辦成什麽事，我就是趁機教訓教訓他。”
四丫一說話，幾人懸在嗓子眼兒的心可算是落回了原處，但問題也接踵而至。
張老太太一把揪住文秀雲，道：“好，你長本事了，敢背著我藏私房錢！說，那麽些錢哪來的？”
文秀雲握住張老太太的手，軟聲求道：“媽，您放手，這事我回頭跟您解釋，現在家裏亂七八糟的，您先讓我收拾收拾。”事兒出了日子還要過，也不知那幫人把院門撞成啥樣了，還有小屋的玻璃碎了，晚上閨女們都要擠在大屋裏睡，二丫鎖在裏面，鑰匙說啥也找不到了，總不能讓她在小屋裏凍一宿，找鑰匙不知要找到什麽時候。
私房錢這事觸到了張老太太的底線，她橫眉立目道：“不行，你現在就跟我說！回頭跟我解釋？咋？現編編不出來了？”
三丫看不過去眼了，道：“奶奶，您咋就跟我媽來勁，剛那麽多人來咱家找事，也沒見您這麽厲害。”
“呸！”張老太太對著三丫啐了一口，怒道：“你好意思替你媽說話，要不是她不安分，非跑出去跟人家擺地攤，能有今天這出禍事嘛！”
三丫抹把臉，唾沫星子抹掉了，眼淚卻給抹出來了，道：“您別怪我媽，事兒是我惹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李三元就是為了報覆我，不行你們就把我嫁過去，到時候他就不會整咱家了。”
“哈呦，你們姐兒幾個，咋一個比一個沒羞沒臊！現在還想嫁李三元呢？你想嫁就嫁，我們不攔著，現在就去攆他興許能攆上，當面問問人家可還要不要你！”張老太太見三丫哭了也心疼，可說出口的話就是好聽不了。
文秀雲又氣又心疼，道：“你別胡說，媽咋也不會把你往火坑裏推！別怕，明兒天一亮，讓你四妹去求求對面林老師他們，讓他們想想辦法，幫咱們兩家請個和事佬出來，徹底解決了咱們兩家的恩怨。”李寡婦被迫搬離小王村，這樣大的仇，怎麽會是因三丫而起，說白了還是……唉！
“這事求林老師他們沒用，咱們家大禍臨頭了。”四丫閉了閉眼，道：“明天一早，三姐你就去老鄭家，告訴大姐大姐夫帶著親娘和鄭璀璨立即回縣城。我和媽去找爸，奶奶你留下來看家，看緊了二姐。等人齊了咱們就收拾東西搬家！”說著從棉襖裏面摸出把鑰匙遞給三丫，道：“把二姐鎖廂房裏，給她兩床被窩，熬一晚上不礙的。告訴她今天消停一晚上，明天她要上天入地都沒人管她。”
“啥？！你瘋了！”張老太太聽了四丫的話差點跳起來，嚷道：“咱跟老李家多大仇啊？說得要把咱家趕盡殺絕一樣！沒有王法啦！”
四丫面帶歉意，拉過奶奶的雙手，平靜的答非所問：“對不起奶奶，子孫不孝，連累您晚年跟我們奔波了。”
不知怎麽的，四丫這句話莫名讓他們背後生寒。
老張家，真的要大禍臨頭了嗎？
南都市，市公安局審訊室。
何雨清雙手被反拷在椅背上，披頭散發渾身濕透，短短幾個小時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一名穿便服的公安站在她面前來回踱步，手上拿著審訊記錄，機械的念著：“……何雨清來到受害者家後見財起意，與假扮道士的孫某串通，哄騙受害者家屬大量錢財，博得受害者家屬信任後帶著受害者先到小王村，買通張姓人家與你們裝神弄鬼，再進行下一步罪惡計劃，鼓動受害者隨同你去南都，路上綁架受害者的計劃失敗，到南都後為長期從受害者家屬手中拿到錢財，控制受害者，不惜在受害者住院期間往受害者的藥物中添加鎮靜劑氯丙嗪……證據確鑿，何雨清，你認不認罪？”
何雨清搖搖頭，氣若游絲，喃喃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不認。我要見令先生，我要見令先生……”
公安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一口水，又開始重頭誦讀審訊記錄。
南都市某處民宅。
令海洋抱著雙膝縮在大床角落裏，征征望著窗外出神。
床側躺著位20歲左右眉眼頗有韻味的長發女人。
房間裏幾個碳爐燒的旺，她似乎十分怕熱，只穿了棉背心和秋褲，腰間搭了條薄被。
“海洋。”
女人聲音軟糯，帶著南方女人特有的媚。
“海洋，睡吧。”
女人翻身面對令海洋，胸口兩團柔白被迫堆積到一起，煞是誘人。可惜屋子內只有一個不識春宵滋味的小男孩，不懂欣賞美景。
“海洋，我們借住在人家家裏，還是不要給人家找麻煩的好。”
“我們？”令海洋終於有了反應，轉頭去看他的新保姆何燕，目光如同看一個笑話。
何燕有些招架不住令海洋的眼神，她來前聽說過令海洋脾氣古怪不好相處，沒想到竟是這樣的難纏。
她柔順道：“你不喜歡我說我們，我就不說。”
令海洋緩和語氣道：“你要知道，我不是針對你。不是誰都配對我用‘我們’這個詞。”
原來令海洋要她表忠心，何燕暗笑他幼稚，湊近他一點，道：“雖然先生夫人不讓我們跟你提及何姨的事，但是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幫你去打聽。”
話音未落，令海洋一腳踹在何燕胸口。少年人不像人們口中形容的病秧子，力氣已然很大了，直將她踹到床下。
動靜驚動了客廳裏的人，袁震推開門詢問情況。
令海洋視若無睹，湊到何燕身邊，冰冷道：“告訴令高山，不要動我的人，他暗算我的這筆賬，一筆勾銷。”
何燕聞言，驚出一身冷汗。
127無妄之災（1）
大年初二，天色微亮。
老張家的女人們穿戴整齊，整裝待發。
去找徹夜不歸的張來福不知要跑幾家，說不準還要上大王村尋人，文秀雲想起了廂房裏的自行車，暗自慶幸昨天晚上那幫人沒發現自行車，不然她今天沒代步工具不說，以後也不好向韓高粱交待。
之前天氣不好出不了攤，文秀雲把自行車擦幹凈，打足氣上好油，用幾個麻袋拼起來縫成個罩子把它罩起來靠墻邊放著。正因文秀雲愛惜自行車，自行車到她手裏反倒越騎越好騎，越騎越新了。
可一進廂房，文秀雲就見自行車躺倒在地上，車鏈子掉出來弄出幾道油汙，麻袋罩子散落一旁，她的腦子嗡的炸開了，蹲下身去捏車帶，稍用點勁兒車帶就癟進去了。
“張二丫！這是你幹的？”
張二丫裹著棉被趴桌子上，懶洋洋的答道：“是啊，怎麽了。”
“怎麽了？！”文秀雲氣的手發抖，道：“你不知道昨晚上那幫人幹嘛來的？李三元要整咱們家！我和你四妹急著出去找你爸，生怕晚了他出點啥事兒，天擦黑就起了！現在自行車讓你弄壞了，我們得找到啥時候？！你咋一點不懂事，就知道添亂啊！”
提起自行車張二丫也氣，她昨晚怎麽就沒想起來家裏還有輛自行車呢！如果那幫工商局的人拿走自行車，就可以保住電話機了。
不過事已至此，想什麽都白搭。
就算她告訴工商局的人有自行車，張四丫他們也不會讓工商局的人動自行車的。沒了自行車，老張家還要賠錢。沒了電話機，老張家只要跟對面的動動嘴皮子就完事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張四丫嫉妒她和袁震的關系，上次在縣城大丫家她就感覺出來了。袁震給她打不成電話，張四丫自然樂見其成。
想到這，二丫笑道：“媽，你讓張四丫那個小丫頭片子牽著鼻子走，一點都沒感覺到嗎？”
文秀雲覺得二丫有點不對，整個人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即使沒說什麽惡毒的話，都能讓人感受到她對四丫的恨意。
二丫見文秀雲不言聲，以為她聽進去了，接著道：“你不想想，老張家算哪根蔥，犯得上大動幹戈來整咱們？說白了還是三丫和四丫給家裏惹的禍，最主要的是四丫那天把李寡婦一家得罪狠了，把事做得太絕，人家找機會報覆來了。可李寡婦家又有什麽能耐？他們頂多就是給咱家穿穿小鞋，搗搗亂膈應膈應咱們。四丫就是怕挨大人罵，故意把事兒往大了說，唬您呢！”
文秀雲心知自家和李寡婦一家積怨已久，但真讓李寡婦一家記恨他們的是被迫搬離小王村，所以這禍千算萬算都算不到四丫頭上。
“二姐，你的心思什麽時候能用正道上。”四丫人未到聲先到，“工商局的人能打聽到家裏有電話機會不知道還有輛自行車嗎？他們的目的就是電話機。”說著她走進廂房內，看到張二丫的手筆也懶得計較，只對文秀雲說：“媽，三姐已經出門去大姐夫家了，我們也趕緊動身吧。”
“等等，媽把車鏈子上上。”
四丫不置可否，忽看見窗外三個陌生男人合力搭著一個人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抗鐵鍬、鋤頭的人。
“媽，別鼓搗自行車了，我爸回來了。”
四丫苦笑，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老張家院子中，一群老少爺們把鼻青臉腫的張來福扔到地上，扯著嗓子喊：“老張家人呢！死絕啦？都給我滾出來，看看這畜生是不是你們家的張來福！”
張老太太忙從大屋裏出來，見張來福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有進氣兒沒出氣兒的模樣，嗷的一嗓子嚎出來，哭喊道：“天爺誒，來福你咋地了？！咋讓人打成這樣啊？”
“來福！”
文秀雲從廂房內沖出來撲到張來福身邊，見他臉被打得腫起來老高，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面貌，身上穿的衣服有一塊一塊的血跡，怕是傷著要命的地方了，不禁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抗鐵鍬的男人上前道：“行啦！別一個兩個緊著嚎喪！張來福這畜生把俺家剛娶進門的黃花大閨女睡了，沒打死他算不錯了！你們說咋辦吧！”
文秀雲聽男人這麽說，僵直的看著張來福，道：“張來福，他說的是真的？”
張來福哼哼兩聲，似是否認。
張老太太擡頭對男人啐了一口，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正不娶臘不定，你家趕正月裏娶媳婦？！”
“去你媽的！死老太婆！”
年輕男人沖出來一腳踹翻張老太太，待還要再踹，只見一個小丫頭飛身撲來死死抱住他的腿，黑漆漆的眸子盯著他，厲聲道：“我們無冤無仇，你拿錢辦事，不要鬧出人命來！否則事情鬧大不好收場，指使你們的人絕不會保你！”
旁邊抗鐵鍬的男人一楞，隨即放話道：“一家子臭混蛋！兄弟們，我們不跟老娘們兒理論，給我砸！”
眾人聽令行事，看見什麽砸什麽。
“沒天理沒王法了！嗚啊啊啊啊，殺人放火啦！”張老太太捂著胸口躺在地上打滾。
文秀雲哭著求饒：“不要砸！有事我們好商量，不要砸！我求求你們了！”
四丫一手拽一個，拉著她們坐在張來福身邊，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把剛有起色的家砸成稀巴爛。
烏煙瘴氣，塵土飛揚。
那些人把能砸的砸，能拿的拿，給老張家只剩個土坯架子和這塊地。
李三元跛著腳晃悠身子踏著滿地狼藉來給老張家道喜，來給張四丫道喜。
“呦，剛家裏來不少親戚啊？”
“王八犢子，來看我家笑話？且輪不到你笑話我們家呢！你娘是我兒子不要的破鞋！爛貨！你是爛貨下的野種！”
張老太太把氣兒都撒在李三元身上，四丫聽她這聲氣，便知剛才她挨那一腳沒大礙，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三元聽了也不氣，嬉皮笑臉的蹲在張四丫面前，腆著臉道：“對，您說的沒錯。我們一家都是下賤貨，不分彼此你我。”
文秀雲聽他話裏有話，急道：“李三元，咱們兩家再大仇你也該消氣了。你看我們家現在成啥樣兒了，你張叔被打得只剩半條命……”
“媽，別跟他講人的道理，他聽不懂。”四丫剛剛檢查了張來福身上的傷，都是一道道口子，血流的多看著嚇人可沒傷到要害，唯一擔心的是他傷到眼睛，按現在的醫療水平和老張家的經濟條件，怕是會落下殘疾。“我去借車，咱們送我爸去醫院要緊。”
李三元一把按住四丫，笑道：“四丫，我說你這麽聰明的丫頭咋也有犯糊塗的時候呢？你去借車？找誰借？你看現在小王村哪個敢借給你們家車，就是你們家對面那戶，也不稀的搭理你們！你們家的名聲，臭啦！”
四丫眉頭緊皺，面色發白。
李三元得意道：“現在知道怕了？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傷了哥哥那兒，哥哥今兒個也不會幹看著你們家遭殃。明人不說暗話，你要想保家裏平安，就死心塌地的跟了我，我保證不計前嫌，好好疼……”
話說一半，李三元猛的被人拽住脖領子摔個大屁墩，等看清來人，立時吞下滿口臟話。
128無妄之災（2）
李三元屁滾尿流的跑了。
讓他在可以狠狠的、痛快的把老張家踩在腳底下的時刻，全然不顧形象的滾蛋的人叫亮子。
亮子父母死的早，親戚沒人願意接手這個半大的小子，卻霸占了他家的田地，他無人管教，就靠偷搶維生。幾年後他成了本地有名的混混頭子，沒多久霸占他家田地的親戚全家慘死，又過了沒多久鄰省發生一起命案鎖定亮子是重大嫌疑犯，經調查兩起命案全部是亮子所為，兩地公安聯合追捕，亮子卻如同石沈大海，逃得無影無蹤。
當時大街小巷都張貼亮子的通緝令，老百姓好一陣都是人心惶惶的。
一晃三年多過去了，在人們把殺人狂亮子拋在腦後的時候，他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在了老張家，仿佛是一張明晃晃的催命符，只是不知要拿去幾人的命才罷休。
四丫穿來小王村沒幾個月，初來乍到而已，就算聽說過亮子的只言片語，也不知道他長什麽德行。她之所以面色發白，是嗅到了亮子身上的亡命徒的味道，前世她娘家一直半黑半白，手底下養了幾個這樣的人。對於亡命徒，四丫並不陌生。
亮子覺得面前的小丫頭很有趣，雖然她臉色不太好，但是不像老張家其他人那麽誇張，見了他跟活見鬼似的。並且他覺得小丫頭似乎很了解他，她的眼神就是這樣告訴他的，至於為什麽他不知道，也懶得去探究。
“哥，你別跟小丫頭片子這大眼瞪小眼的了，咱是來幹活兒的，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說話的是亮子的臨時搭檔瘦猴，人如其名，一米五幾的身量，瘦小枯幹，兩只眼睛奔外冒精光，讓人看了不自覺的想繞著走，生怕被他陰了。
亮子聞言從兜裏掏出幾張紙，在四丫眼前抖開，問：“認識字嗎？”
四丫苦笑：“閉眼都知道是什麽，賭場欠條。”
亮子滿意的點點頭，道：“我們是按規矩辦事，勿怪。”轉頭對瘦猴道：“找把凳子來。”
瘦猴左右看看，直接從砸爛的窗戶跳進廂房，本來有空凳子，他偏要搬縮在角落裏張二丫屁股底下的那張。
“別、你別過來！”張二丫驚慌失措的瞪著瘦猴，後悔死剛剛沒趁亂溜走，偏要留下來看四丫的笑話。
瘦猴陰笑，從身上掏出根麻繩，拽住二丫的頭發把她扯到地上，和桌子腿綁在了一起。
“你綁我幹什麽？！放開我！媽救命！奶奶救……”二丫的話被貼在臉上的刀子堵住，緊接著她的棉襖被大力扯開，一只手探進秋衣裏，把她的胸脯抓得生疼。
“啐！有臉叫？一個娘們還沒爺們的胸脯子大。”瘦猴有過幾個女人，算見過世面的，眼前的二丫姿色不錯，但奈何身條太柴，立時讓他掃了興。
“瘦猴，你剛不是說速戰速決嗎？”
亮子發話，瘦猴不敢再耽擱，拎著凳子跳出去，把凳子擺到亮子面前。
亮子彎腰拉起張來福的一條腿架在凳子上，張來福激烈掙紮。
這時癱軟在地的婆媳倆才真正意識到，張來福的命不保了！
“求求你！亮子求求你饒了我們！饒了張來福吧！求求你了！看在當年我給你兩個土豆的份上！饒了我們！”文秀雲哭嚎著跪在地上給亮子磕頭。
亮子不愛聽往事，往事是他的痛。他臉色一沈，道：“你男人昨一晚上輸了一萬二，你們要是現在拿出來錢，我就饒了張來福。”
張老太太跪在地膝行上到亮子身邊，抓著他褲腿涕淚橫流道：“亮子，你宰了我吧！我替我兒子死，我替他死！”
四丫抱住張老太太，使出全身力氣把她拖到一旁。
張老太太回身扇了四丫一巴掌，道：“拖我幹啥！快去喊人啊！你爹要死了！你眼睜睜看著嘛！”
四丫的臉瞬間腫起來，耳朵嗡嗡的響。她依舊抱著張老太太，輕描淡寫道：“死不了，不過瘸只腳。真喊人求救，才要出人命呢。”況且真正要倒大黴的，是她。
伴隨著四丫的話音，只聽哢嚓一聲，亮子生生撅斷了張來福的腳。
“啊！！！”
張來福撕心裂肺的叫，身子彈起來老高又落回地上，渾身打擺子。
文秀雲抱著張來福一聲一聲叫著，生怕他一口氣兒上不來，人就沒了。
瘦猴看一眼亮子，道：“你還真手下留情了。”他知道亮子腰上別著把大砍刀，按雇主的要求，他們要砍斷張來福的雙腳。
亮子道：“留屁情，滋一身血，出了省道可就不好走了。”雇主保他犯過事兒的兩省暢通無阻。
瘦猴一想是這麽個理兒，道：“我剛就看見廂房裏一個，還差一個呢。”
亮子樂了，“三都要？夠你忙活的嘛。就帶一個，好上路。今年是你本命年，別有命掙沒命花。”
瘦猴被亮子的話膈應的了不地，他們幹這行的就怕聽這話，於是拉著臉子道：“帶哪個你直說唄，反正我得聽你的。”
“你們要幹啥？！啊！你們還有咋樣啊！不行，誰都不能帶走四丫！”張老太太反手把四丫摟在懷裏，她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讓他們帶走四丫。
廂房裏的二丫一聽急了，忙道：“你們帶我走太打眼，路上我絕對會給你們找不少麻煩！要帶就帶四丫！不然三丫也成，三丫去我大姐夫家馬上就回來，她長得好看，還沒腦子，你們等一等！”
“張二丫，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畜生！”文秀雲一邊哭，一邊爬起來跌跌撞撞向廚房去，她要拿菜刀和他們拼了，就是一家子死在這裏，她也不能讓他們帶她閨女走！
“行了，都別嚎了！”亮子懶得磨嘰，指著四丫道：“張四丫？等著我請您呢？”
四丫嘴裏發苦，掰開張老太太的手，下意識摸摸棉襖裏掖著的那把令海洋送她的美式彈簧刀。她想裝傻蒙混過關都不能夠，再磨蹭下去少不得家裏人給她墊背，虧本的買賣她從來不幹，要拉人墊背也得是眼前的這兩孫子。
“四丫，四丫，你不能去，奶奶不讓你去……”
張老太太又去拽四丫，亮子蹬開她，把張四丫甩到瘦猴身上，道：“別說我不念舊情，告訴你們，想平平安安活命，趕緊離開小王村。”繼而對瘦猴道：“背上人，我們走。”
“天爺啊！你這是要我老命啊！”
小王村的土道上，有在家門口放鞭炮的，有走親串戚的，有三兩個小孩湊一起玩耍的。
年味兒掩蓋了老張家的劫難，或是大家對老張家的事自動屏蔽了，他們無視走在土道上的亮子，無視他身後跟著一個瘦小枯幹的人，無視瘦小枯幹的人背著的是張四丫。
一個小孩扯扯家大人的袖子，道：“四哥！四哥咋……”
家大人馬上捂住小孩的嘴，罵罵咧咧的抱著他進屋。
四丫趴在瘦猴身上，看著那對父子的背影，無聲的笑了笑。
129無妄之災（3）
縣城四喜胡同，鄭大夫診所。
兩家人戰戰兢兢的擠在大屋裏，除了張二丫，各個眼中帶淚。
鄭輝煌替張來福包紮妥當，道：“爸媽，我不怕被你們連累。既然大丫嫁我了，咱們就是一家人。你們安心在這住著，要是有人來攆，大不了咱們再搬，我要和你們共進退。”
趙玉芬抱著鄭璀璨沈浸在四丫遇難的痛苦中，聽兒子這麽講不禁慌了，扭頭去看張來福兩口子。
張來福躺在炕上，腦子一片空白。
文秀雲摸摸眼淚，道：“不成。你要是只身一人我不攔著，可你有娘、弟弟，你媳婦兒肚子裏還揣著一個，我們絕不能讓你跟著冒險。他們沒找到你頭上就是萬幸，要是哪天你們也遭了殃，只別記恨我們就成了。”
“媽！”大丫眼淚一個勁往下掉，“我跟你們一起走！”
“糊塗東西！你已經是鄭家的人，憑啥跟我們走！要是你四妹在……”文秀雲提起四丫，心就像讓人用刀剜了似的疼，眼淚撲簌簌流下來，“要是你四妹在也不會答應的。”
三丫眼睛都哭腫了，道：“媽，那我們現在咋整？四丫咋整？剛頭我和大姐去公安局報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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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凍，又是大年下的，中年男人也想速戰速決，道：“難得你是個明白孩子。那就讓你媽把罰款交了，二百元整，收了錢我們就走，批評教育就免了，你們要過年，我們一樣也要過年。”
“啥？！兩百！”
張老太太和文秀雲登時呆住了。
三丫認準是李三元對他家打擊報覆，指著他鼻子罵道：“李三元你不是人！我們家一年不吃不喝都攢不下兩百！你這是想逼死我們！好！李三元，我今天跟你同歸於盡！”
說罷，舉著火筷子向李三元沖去。
125屋漏偏逢連夜雨（2）
“三姐，你冷靜點！”
四丫拼命抱住三丫，這時候要是讓她和李三元打起來，眼下還要吃個大虧。
三丫掙不脫四丫，滿腔怒火全撒在四丫身上，道：“你撒開我！你平時不是伶牙俐齒鬼主意最多嗎？咋關鍵時刻掉鏈子啦？你不知道李三元是個啥東西啊？！別攔著我！”
一旁李三元摸摸鼻子，沖四丫陰惻惻的笑。他很久沒看四丫發火了，尤其前些日子在大王村集市上被四丫罵了一句，更勾起他的饞蟲了。此時恨不得三丫多說幾句難聽的話把四丫點著了，讓四丫像當初和他媽對陣時的樣子，他好再看看這朵花骨朵的風采。
然而，現實總與夢想背道而馳。
“我三姐沒怎麽上過學，思想覺悟有待提高，大家多見諒。”
三丫有勇無謀，四丫不能跟著糊塗。她聽三丫埋怨自己也不氣，只說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給工商局的那幫人聽，免得他們再找由頭為難老張家。
這時烏漆嘛黑的小屋裏傳來一陣笑聲，只聽二丫道：“哈哈哈張四丫，我還當你是個硬骨頭呢！怎麽如今也給人當起孫子啦！”
因二丫之前又哭又嚎，再說話聲音就不大好聽。外人闖進來時她一直安靜看戲，沒人註意到小屋裏面還有人。現在忽然陰陽怪氣的插一杠子，不由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中年男人挪挪身子，盡量離小屋遠些，催促道：“我沒空理你們和李三元的私人恩怨，你們家到底誰當家做主，快點把罰款交了！”
四丫也無暇顧及二丫，馬上道：“叔叔，兩百塊我們一定交。只是現在手頭沒有那麽多錢，您容我們幾天好不好？”
“不行，你媽的事跡極其典型極其惡略，影響非常不好！你們今天必須交起罰款，否則我們沒辦法向群眾交代!”中年男人心道要是能容，他現在就在家吃團圓飯了，何必吃飽撐的這時候跑來。
四丫心裏咯噔一下，事情果然如她所料，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老張家怕是大禍臨頭了。
三丫見四丫不吭聲，想她到底年紀下經不起事，便反手把她摟在懷裏，對中年男人嗆聲道：“群眾都在家過年呢，你咋沒法交代了？！拿了罰款還打算帶我們游街啊？”
“三丫，你少說兩句。”張老太太從地上站起來，頗有閑心的撣撣身上的土。剛剛還以為這幫活閻王要抓人呢，要錢她老人家是不怕的，反正她沒錢。又暗自慶幸這幫人來的晚，要是昨天來，起碼給孫兒們的紅包是保不住了。“您吶要錢我們給，可是呢我們沒有。就是說出大天，我們家也一毛錢拿不出來！”
文秀雲跟著附和道：“是是，我們真沒錢。過年買年貨都花了，今兒家裏來親戚，給親戚家的孩子沒少包紅包……”
“說謊！外面的同志他們說謊！你們要找的文秀雲，她穿的棉襖裏藏著不少錢呢！你們不信可以搜她的身！”二丫說完心中的郁氣稍解，老張家的人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老張家的人好過！
此話一出，眾人都看向文秀雲，文秀雲頓時慌了手腳。
中年男人沖身邊的女同志使個眼色，女同志會意立即上前搜文秀雲的身。
“慢著！”四丫冷冷看向那個女同志，道：“我媽說不給了嗎?”
女同志訕訕的收回手，對文秀雲道：“那就麻利點，我還懶得動手呢。”
文秀雲無法，紅著眼圈解開棉襖，扯開內襯，從裏面掏出了六十多塊錢交給了女同志，道：“這下你們可以走了嗎？”她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錢一下全沒了，心似刀割似的疼，只得安慰自己花錢買平安了。
當然不可以。
中年男人皺眉道：“這錢也不夠啊。那啥，我聽群眾反應，你家還有部電話機？”似乎是給了老張家好大的情面，接著道：“這樣吧，我們先把電話機收走，等你們湊夠了罰款的錢再去鎮工商局找我贖回電話機。我們都素素凈凈過個好年！”
文秀雲還沒來得及反對，小屋裏二丫先急了，喊道：“不能收電話機！不能收！三丫四丫手裏還有壓歲錢，你們去翻她們身上的錢！不要收電話機，那個不是我們家的！”當初張四丫捉弄她，把袁震寄給她的紙箱子填鍋爐裏燒了，上面有袁震在南都的地址她都沒辦法記，袁震那的電話號碼她也沒問過，現在如果讓工商局的人收走電話機，那她怎麽聯系袁震去南都找他！
中年男人向三丫四丫伸出手，四丫面無表情兜裏的把十塊錢交過去。
三丫也跟著交出了兩塊五毛錢，罵道：“張二丫，你真不是個東西！”
文秀雲被二丫氣得痛哭失聲，馬上二丫也跟著她一起哭了。
中年男人收好錢，吩咐一個男同志道：“去把電話拆了。”
“是！”
“我去吧！你們別把我家東西碰壞了。”
四丫說著擡腿進了大屋，見那個男同志跟過來，快速撥通了令海洋的電話號碼。
“嘟……”
快接啊！快接啊！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四丫握著聽筒的手便冒了汗。
“餵，你好，這裏是南都市人民醫院，請問你找誰？”
南都市人民醫院？
四丫懷疑自己撥錯了號碼，但卻不死心道：“我找令海洋！”
“令海洋？”對方遲疑一下，道：“啊我知道了，你說的是……”
“餵，餵，餵？！”
電話中斷了，一只粗糙的大手捏著電話線在四丫眼前甩了甩。她感到肩頭一緊，令人作嘔的氣息漸漸把她包圍，李三元把她圈在懷裏，正不懷好意的看著她。
“跟誰求救呢？遠水救不了近火，求別人不如求我。”
四丫挑眉，側過臉直視李三元。
“四丫妹妹，你盯著我看做什麽？才發現哥哥長得好看？”與其說李三元在調笑，不如說他在掩飾自己的欲望和自卑。他受不了這樣的張四丫，也愛死了這樣的張四丫。他感到自己腰眼麻酥酥的，恨不得現在就把她就地正法。
四丫笑瞇了眼，“嗯，你是怪好看的，跟個大姑娘似的。今兒姑奶奶就成全你，讓你他娘的徹底變成大姑娘！”
李三元意識到危險時已經晚了，胯下三兩肉被四丫的膝蓋結結實實的撞了一下，他的眼淚瞬間飆了出來，疼得他哭爹喊娘。
126屋漏偏逢連夜雨（3）
李三元一聲慘叫把人引進老張家的大屋裏，四丫一句臭流氓給事件定了性，工商局的人大面上都是相當要臉要皮的，在這件事上不好發難，還要假模假式的對李三元批評教育幾句，流程走了一遍，最後卷著錢和電話機揚長而去，沒人在意李三元掉沒掉隊。
“張四丫，你早晚會後悔的。”
李三元撂下狠話，一瘸一拐的走了。
這一仗他打得不漂亮，張四丫這一仗卻都談不上漂不漂亮。此時的她連帶整個老張家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處境，任由人搓圓按扁。
“四丫，你咋了。李三元那王八蛋沒把你怎麽樣吧？”
“四丫，你咋跟丟了魂似的，可別嚇媽！”
“四丫，說句話呀，你要急死奶奶呦！”
活閻王們一走，張四丫就處在了放空狀態，娘幾個都以為四丫讓李三元欺負了。
“我沒事，那麽短的時間他能辦成什麽事，我就是趁機教訓教訓他。”
四丫一說話，幾人懸在嗓子眼兒的心可算是落回了原處，但問題也接踵而至。
張老太太一把揪住文秀雲，道：“好，你長本事了，敢背著我藏私房錢！說，那麽些錢哪來的？”
文秀雲握住張老太太的手，軟聲求道：“媽，您放手，這事我回頭跟您解釋，現在家裏亂七八糟的，您先讓我收拾收拾。”事兒出了日子還要過，也不知那幫人把院門撞成啥樣了，還有小屋的玻璃碎了，晚上閨女們都要擠在大屋裏睡，二丫鎖在裏面，鑰匙說啥也找不到了，總不能讓她在小屋裏凍一宿，找鑰匙不知要找到什麽時候。
私房錢這事觸到了張老太太的底線，她橫眉立目道：“不行，你現在就跟我說！回頭跟我解釋？咋？現編編不出來了？”
三丫看不過去眼了，道：“奶奶，您咋就跟我媽來勁，剛那麽多人來咱家找事，也沒見您這麽厲害。”
“呸！”張老太太對著三丫啐了一口，怒道：“你好意思替你媽說話，要不是她不安分，非跑出去跟人家擺地攤，能有今天這出禍事嘛！”
三丫抹把臉，唾沫星子抹掉了，眼淚卻給抹出來了，道：“您別怪我媽，事兒是我惹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李三元就是為了報覆我，不行你們就把我嫁過去，到時候他就不會整咱家了。”
“哈呦，你們姐兒幾個，咋一個比一個沒羞沒臊！現在還想嫁李三元呢？你想嫁就嫁，我們不攔著，現在就去攆他興許能攆上，當面問問人家可還要不要你！”張老太太見三丫哭了也心疼，可說出口的話就是好聽不了。
文秀雲又氣又心疼，道：“你別胡說，媽咋也不會把你往火坑裏推！別怕，明兒天一亮，讓你四妹去求求對面林老師他們，讓他們想想辦法，幫咱們兩家請個和事佬出來，徹底解決了咱們兩家的恩怨。”李寡婦被迫搬離小王村，這樣大的仇，怎麽會是因三丫而起，說白了還是……唉！
“這事求林老師他們沒用，咱們家大禍臨頭了。”四丫閉了閉眼，道：“明天一早，三姐你就去老鄭家，告訴大姐大姐夫帶著親娘和鄭璀璨立即回縣城。我和媽去找爸，奶奶你留下來看家，看緊了二姐。等人齊了咱們就收拾東西搬家！”說著從棉襖裏面摸出把鑰匙遞給三丫，道：“把二姐鎖廂房裏，給她兩床被窩，熬一晚上不礙的。告訴她今天消停一晚上，明天她要上天入地都沒人管她。”
“啥？！你瘋了！”張老太太聽了四丫的話差點跳起來，嚷道：“咱跟老李家多大仇啊？說得要把咱家趕盡殺絕一樣！沒有王法啦！”
四丫面帶歉意，拉過奶奶的雙手，平靜的答非所問：“對不起奶奶，子孫不孝，連累您晚年跟我們奔波了。”
不知怎麽的，四丫這句話莫名讓他們背後生寒。
老張家，真的要大禍臨頭了嗎？
南都市，市公安局審訊室。
何雨清雙手被反拷在椅背上，披頭散發渾身濕透，短短幾個小時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一名穿便服的公安站在她面前來回踱步，手上拿著審訊記錄，機械的念著：“……何雨清來到受害者家後見財起意，與假扮道士的孫某串通，哄騙受害者家屬大量錢財，博得受害者家屬信任後帶著受害者先到小王村，買通張姓人家與你們裝神弄鬼，再進行下一步罪惡計劃，鼓動受害者隨同你去南都，路上綁架受害者的計劃失敗，到南都後為長期從受害者家屬手中拿到錢財，控制受害者，不惜在受害者住院期間往受害者的藥物中添加鎮靜劑氯丙嗪……證據確鑿，何雨清，你認不認罪？”
何雨清搖搖頭，氣若游絲，喃喃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不認。我要見令先生，我要見令先生……”
公安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一口水，又開始重頭誦讀審訊記錄。
南都市某處民宅。
令海洋抱著雙膝縮在大床角落裏，征征望著窗外出神。
床側躺著位20歲左右眉眼頗有韻味的長發女人。
房間裏幾個碳爐燒的旺，她似乎十分怕熱，只穿了棉背心和秋褲，腰間搭了條薄被。
“海洋。”
女人聲音軟糯，帶著南方女人特有的媚。
“海洋，睡吧。”
女人翻身面對令海洋，胸口兩團柔白被迫堆積到一起，煞是誘人。可惜屋子內只有一個不識春宵滋味的小男孩，不懂欣賞美景。
“海洋，我們借住在人家家裏，還是不要給人家找麻煩的好。”
“我們？”令海洋終於有了反應，轉頭去看他的新保姆何燕，目光如同看一個笑話。
何燕有些招架不住令海洋的眼神，她來前聽說過令海洋脾氣古怪不好相處，沒想到竟是這樣的難纏。
她柔順道：“你不喜歡我說我們，我就不說。”
令海洋緩和語氣道：“你要知道，我不是針對你。不是誰都配對我用‘我們’這個詞。”
原來令海洋要她表忠心，何燕暗笑他幼稚，湊近他一點，道：“雖然先生夫人不讓我們跟你提及何姨的事，但是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幫你去打聽。”
話音未落，令海洋一腳踹在何燕胸口。少年人不像人們口中形容的病秧子，力氣已然很大了，直將她踹到床下。
動靜驚動了客廳裏的人，袁震推開門詢問情況。
令海洋視若無睹，湊到何燕身邊，冰冷道：“告訴令高山，不要動我的人，他暗算我的這筆賬，一筆勾銷。”
何燕聞言，驚出一身冷汗。
127無妄之災（1）
大年初二，天色微亮。
老張家的女人們穿戴整齊，整裝待發。
去找徹夜不歸的張來福不知要跑幾家，說不準還要上大王村尋人，文秀雲想起了廂房裏的自行車，暗自慶幸昨天晚上那幫人沒發現自行車，不然她今天沒代步工具不說，以後也不好向韓高粱交待。
之前天氣不好出不了攤，文秀雲把自行車擦幹凈，打足氣上好油，用幾個麻袋拼起來縫成個罩子把它罩起來靠墻邊放著。正因文秀雲愛惜自行車，自行車到她手裏反倒越騎越好騎，越騎越新了。
可一進廂房，文秀雲就見自行車躺倒在地上，車鏈子掉出來弄出幾道油汙，麻袋罩子散落一旁，她的腦子嗡的炸開了，蹲下身去捏車帶，稍用點勁兒車帶就癟進去了。
“張二丫！這是你幹的？”
張二丫裹著棉被趴桌子上，懶洋洋的答道：“是啊，怎麽了。”
“怎麽了？！”文秀雲氣的手發抖，道：“你不知道昨晚上那幫人幹嘛來的？李三元要整咱們家！我和你四妹急著出去找你爸，生怕晚了他出點啥事兒，天擦黑就起了！現在自行車讓你弄壞了，我們得找到啥時候？！你咋一點不懂事，就知道添亂啊！”
提起自行車張二丫也氣，她昨晚怎麽就沒想起來家裏還有輛自行車呢！如果那幫工商局的人拿走自行車，就可以保住電話機了。
不過事已至此，想什麽都白搭。
就算她告訴工商局的人有自行車，張四丫他們也不會讓工商局的人動自行車的。沒了自行車，老張家還要賠錢。沒了電話機，老張家只要跟對面的動動嘴皮子就完事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張四丫嫉妒她和袁震的關系，上次在縣城大丫家她就感覺出來了。袁震給她打不成電話，張四丫自然樂見其成。
想到這，二丫笑道：“媽，你讓張四丫那個小丫頭片子牽著鼻子走，一點都沒感覺到嗎？”
文秀雲覺得二丫有點不對，整個人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即使沒說什麽惡毒的話，都能讓人感受到她對四丫的恨意。
二丫見文秀雲不言聲，以為她聽進去了，接著道：“你不想想，老張家算哪根蔥，犯得上大動幹戈來整咱們？說白了還是三丫和四丫給家裏惹的禍，最主要的是四丫那天把李寡婦一家得罪狠了，把事做得太絕，人家找機會報覆來了。可李寡婦家又有什麽能耐？他們頂多就是給咱家穿穿小鞋，搗搗亂膈應膈應咱們。四丫就是怕挨大人罵，故意把事兒往大了說，唬您呢！”
文秀雲心知自家和李寡婦一家積怨已久，但真讓李寡婦一家記恨他們的是被迫搬離小王村，所以這禍千算萬算都算不到四丫頭上。
“二姐，你的心思什麽時候能用正道上。”四丫人未到聲先到，“工商局的人能打聽到家裏有電話機會不知道還有輛自行車嗎？他們的目的就是電話機。”說著她走進廂房內，看到張二丫的手筆也懶得計較，只對文秀雲說：“媽，三姐已經出門去大姐夫家了，我們也趕緊動身吧。”
“等等，媽把車鏈子上上。”
四丫不置可否，忽看見窗外三個陌生男人合力搭著一個人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抗鐵鍬、鋤頭的人。
“媽，別鼓搗自行車了，我爸回來了。”
四丫苦笑，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老張家院子中，一群老少爺們把鼻青臉腫的張來福扔到地上，扯著嗓子喊：“老張家人呢！死絕啦？都給我滾出來，看看這畜生是不是你們家的張來福！”
張老太太忙從大屋裏出來，見張來福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有進氣兒沒出氣兒的模樣，嗷的一嗓子嚎出來，哭喊道：“天爺誒，來福你咋地了？！咋讓人打成這樣啊？”
“來福！”
文秀雲從廂房內沖出來撲到張來福身邊，見他臉被打得腫起來老高，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面貌，身上穿的衣服有一塊一塊的血跡，怕是傷著要命的地方了，不禁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抗鐵鍬的男人上前道：“行啦！別一個兩個緊著嚎喪！張來福這畜生把俺家剛娶進門的黃花大閨女睡了，沒打死他算不錯了！你們說咋辦吧！”
文秀雲聽男人這麽說，僵直的看著張來福，道：“張來福，他說的是真的？”
張來福哼哼兩聲，似是否認。
張老太太擡頭對男人啐了一口，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正不娶臘不定，你家趕正月裏娶媳婦？！”
“去你媽的！死老太婆！”
年輕男人沖出來一腳踹翻張老太太，待還要再踹，只見一個小丫頭飛身撲來死死抱住他的腿，黑漆漆的眸子盯著他，厲聲道：“我們無冤無仇，你拿錢辦事，不要鬧出人命來！否則事情鬧大不好收場，指使你們的人絕不會保你！”
旁邊抗鐵鍬的男人一楞，隨即放話道：“一家子臭混蛋！兄弟們，我們不跟老娘們兒理論，給我砸！”
眾人聽令行事，看見什麽砸什麽。
“沒天理沒王法了！嗚啊啊啊啊，殺人放火啦！”張老太太捂著胸口躺在地上打滾。
文秀雲哭著求饒：“不要砸！有事我們好商量，不要砸！我求求你們了！”
四丫一手拽一個，拉著她們坐在張來福身邊，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把剛有起色的家砸成稀巴爛。
烏煙瘴氣，塵土飛揚。
那些人把能砸的砸，能拿的拿，給老張家只剩個土坯架子和這塊地。
李三元跛著腳晃悠身子踏著滿地狼藉來給老張家道喜，來給張四丫道喜。
“呦，剛家裏來不少親戚啊？”
“王八犢子，來看我家笑話？且輪不到你笑話我們家呢！你娘是我兒子不要的破鞋！爛貨！你是爛貨下的野種！”
張老太太把氣兒都撒在李三元身上，四丫聽她這聲氣，便知剛才她挨那一腳沒大礙，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三元聽了也不氣，嬉皮笑臉的蹲在張四丫面前，腆著臉道：“對，您說的沒錯。我們一家都是下賤貨，不分彼此你我。”
文秀雲聽他話裏有話，急道：“李三元，咱們兩家再大仇你也該消氣了。你看我們家現在成啥樣兒了，你張叔被打得只剩半條命……”
“媽，別跟他講人的道理，他聽不懂。”四丫剛剛檢查了張來福身上的傷，都是一道道口子，血流的多看著嚇人可沒傷到要害，唯一擔心的是他傷到眼睛，按現在的醫療水平和老張家的經濟條件，怕是會落下殘疾。“我去借車，咱們送我爸去醫院要緊。”
李三元一把按住四丫，笑道：“四丫，我說你這麽聰明的丫頭咋也有犯糊塗的時候呢？你去借車？找誰借？你看現在小王村哪個敢借給你們家車，就是你們家對面那戶，也不稀的搭理你們！你們家的名聲，臭啦！”
四丫眉頭緊皺，面色發白。
李三元得意道：“現在知道怕了？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傷了哥哥那兒，哥哥今兒個也不會幹看著你們家遭殃。明人不說暗話，你要想保家裏平安，就死心塌地的跟了我，我保證不計前嫌，好好疼……”
話說一半，李三元猛的被人拽住脖領子摔個大屁墩，等看清來人，立時吞下滿口臟話。
128無妄之災（2）
李三元屁滾尿流的跑了。
讓他在可以狠狠的、痛快的把老張家踩在腳底下的時刻，全然不顧形象的滾蛋的人叫亮子。
亮子父母死的早，親戚沒人願意接手這個半大的小子，卻霸占了他家的田地，他無人管教，就靠偷搶維生。幾年後他成了本地有名的混混頭子，沒多久霸占他家田地的親戚全家慘死，又過了沒多久鄰省發生一起命案鎖定亮子是重大嫌疑犯，經調查兩起命案全部是亮子所為，兩地公安聯合追捕，亮子卻如同石沈大海，逃得無影無蹤。
當時大街小巷都張貼亮子的通緝令，老百姓好一陣都是人心惶惶的。
一晃三年多過去了，在人們把殺人狂亮子拋在腦後的時候，他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在了老張家，仿佛是一張明晃晃的催命符，只是不知要拿去幾人的命才罷休。
四丫穿來小王村沒幾個月，初來乍到而已，就算聽說過亮子的只言片語，也不知道他長什麽德行。她之所以面色發白，是嗅到了亮子身上的亡命徒的味道，前世她娘家一直半黑半白，手底下養了幾個這樣的人。對於亡命徒，四丫並不陌生。
亮子覺得面前的小丫頭很有趣，雖然她臉色不太好，但是不像老張家其他人那麽誇張，見了他跟活見鬼似的。並且他覺得小丫頭似乎很了解他，她的眼神就是這樣告訴他的，至於為什麽他不知道，也懶得去探究。
“哥，你別跟小丫頭片子這大眼瞪小眼的了，咱是來幹活兒的，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說話的是亮子的臨時搭檔瘦猴，人如其名，一米五幾的身量，瘦小枯幹，兩只眼睛奔外冒精光，讓人看了不自覺的想繞著走，生怕被他陰了。
亮子聞言從兜裏掏出幾張紙，在四丫眼前抖開，問：“認識字嗎？”
四丫苦笑：“閉眼都知道是什麽，賭場欠條。”
亮子滿意的點點頭，道：“我們是按規矩辦事，勿怪。”轉頭對瘦猴道：“找把凳子來。”
瘦猴左右看看，直接從砸爛的窗戶跳進廂房，本來有空凳子，他偏要搬縮在角落裏張二丫屁股底下的那張。
“別、你別過來！”張二丫驚慌失措的瞪著瘦猴，後悔死剛剛沒趁亂溜走，偏要留下來看四丫的笑話。
瘦猴陰笑，從身上掏出根麻繩，拽住二丫的頭發把她扯到地上，和桌子腿綁在了一起。
“你綁我幹什麽？！放開我！媽救命！奶奶救……”二丫的話被貼在臉上的刀子堵住，緊接著她的棉襖被大力扯開，一只手探進秋衣裏，把她的胸脯抓得生疼。
“啐！有臉叫？一個娘們還沒爺們的胸脯子大。”瘦猴有過幾個女人，算見過世面的，眼前的二丫姿色不錯，但奈何身條太柴，立時讓他掃了興。
“瘦猴，你剛不是說速戰速決嗎？”
亮子發話，瘦猴不敢再耽擱，拎著凳子跳出去，把凳子擺到亮子面前。
亮子彎腰拉起張來福的一條腿架在凳子上，張來福激烈掙紮。
這時癱軟在地的婆媳倆才真正意識到，張來福的命不保了！
“求求你！亮子求求你饒了我們！饒了張來福吧！求求你了！看在當年我給你兩個土豆的份上！饒了我們！”文秀雲哭嚎著跪在地上給亮子磕頭。
亮子不愛聽往事，往事是他的痛。他臉色一沈，道：“你男人昨一晚上輸了一萬二，你們要是現在拿出來錢，我就饒了張來福。”
張老太太跪在地膝行上到亮子身邊，抓著他褲腿涕淚橫流道：“亮子，你宰了我吧！我替我兒子死，我替他死！”
四丫抱住張老太太，使出全身力氣把她拖到一旁。
張老太太回身扇了四丫一巴掌，道：“拖我幹啥！快去喊人啊！你爹要死了！你眼睜睜看著嘛！”
四丫的臉瞬間腫起來，耳朵嗡嗡的響。她依舊抱著張老太太，輕描淡寫道：“死不了，不過瘸只腳。真喊人求救，才要出人命呢。”況且真正要倒大黴的，是她。
伴隨著四丫的話音，只聽哢嚓一聲，亮子生生撅斷了張來福的腳。
“啊！！！”
張來福撕心裂肺的叫，身子彈起來老高又落回地上，渾身打擺子。
文秀雲抱著張來福一聲一聲叫著，生怕他一口氣兒上不來，人就沒了。
瘦猴看一眼亮子，道：“你還真手下留情了。”他知道亮子腰上別著把大砍刀，按雇主的要求，他們要砍斷張來福的雙腳。
亮子道：“留屁情，滋一身血，出了省道可就不好走了。”雇主保他犯過事兒的兩省暢通無阻。
瘦猴一想是這麽個理兒，道：“我剛就看見廂房裏一個，還差一個呢。”
亮子樂了，“三都要？夠你忙活的嘛。就帶一個，好上路。今年是你本命年，別有命掙沒命花。”
瘦猴被亮子的話膈應的了不地，他們幹這行的就怕聽這話，於是拉著臉子道：“帶哪個你直說唄，反正我得聽你的。”
“你們要幹啥？！啊！你們還有咋樣啊！不行，誰都不能帶走四丫！”張老太太反手把四丫摟在懷裏，她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讓他們帶走四丫。
廂房裏的二丫一聽急了，忙道：“你們帶我走太打眼，路上我絕對會給你們找不少麻煩！要帶就帶四丫！不然三丫也成，三丫去我大姐夫家馬上就回來，她長得好看，還沒腦子，你們等一等！”
“張二丫，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畜生！”文秀雲一邊哭，一邊爬起來跌跌撞撞向廚房去，她要拿菜刀和他們拼了，就是一家子死在這裏，她也不能讓他們帶她閨女走！
“行了，都別嚎了！”亮子懶得磨嘰，指著四丫道：“張四丫？等著我請您呢？”
四丫嘴裏發苦，掰開張老太太的手，下意識摸摸棉襖裏掖著的那把令海洋送她的美式彈簧刀。她想裝傻蒙混過關都不能夠，再磨蹭下去少不得家裏人給她墊背，虧本的買賣她從來不幹，要拉人墊背也得是眼前的這兩孫子。
“四丫，四丫，你不能去，奶奶不讓你去……”
張老太太又去拽四丫，亮子蹬開她，把張四丫甩到瘦猴身上，道：“別說我不念舊情，告訴你們，想平平安安活命，趕緊離開小王村。”繼而對瘦猴道：“背上人，我們走。”
“天爺啊！你這是要我老命啊！”
小王村的土道上，有在家門口放鞭炮的，有走親串戚的，有三兩個小孩湊一起玩耍的。
年味兒掩蓋了老張家的劫難，或是大家對老張家的事自動屏蔽了，他們無視走在土道上的亮子，無視他身後跟著一個瘦小枯幹的人，無視瘦小枯幹的人背著的是張四丫。
一個小孩扯扯家大人的袖子，道：“四哥！四哥咋……”
家大人馬上捂住小孩的嘴，罵罵咧咧的抱著他進屋。
四丫趴在瘦猴身上，看著那對父子的背影，無聲的笑了笑。
129無妄之災（3）
縣城四喜胡同，鄭大夫診所。
兩家人戰戰兢兢的擠在大屋裏，除了張二丫，各個眼中帶淚。
鄭輝煌替張來福包紮妥當，道：“爸媽，我不怕被你們連累。既然大丫嫁我了，咱們就是一家人。你們安心在這住著，要是有人來攆，大不了咱們再搬，我要和你們共進退。”
趙玉芬抱著鄭璀璨沈浸在四丫遇難的痛苦中，聽兒子這麽講不禁慌了，扭頭去看張來福兩口子。
張來福躺在炕上，腦子一片空白。
文秀雲摸摸眼淚，道：“不成。你要是只身一人我不攔著，可你有娘、弟弟，你媳婦兒肚子裏還揣著一個，我們絕不能讓你跟著冒險。他們沒找到你頭上就是萬幸，要是哪天你們也遭了殃，只別記恨我們就成了。”
“媽！”大丫眼淚一個勁往下掉，“我跟你們一起走！”
“糊塗東西！你已經是鄭家的人，憑啥跟我們走！要是你四妹在……”文秀雲提起四丫，心就像讓人用刀剜了似的疼，眼淚撲簌簌流下來，“要是你四妹在也不會答應的。”
三丫眼睛都哭腫了，道：“媽，那我們現在咋整？四丫咋整？剛頭我和大姐去公安局報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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