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寧現在是什麽境界呢？

答案是：沒有。

他一直跟著師傅學習咒語，但從來沒有什麽運用和實踐的機會，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記憶、吟誦、體會，更別提什麽戰鬥了。

紫寧來到道一學院，才是真正的修者起點，是學習咒語運用之法的起點。

通識課上了一段時間之後，費老終於找到紫寧，開始給他講解咒語修煉，或者說是他們道一一脈的咒語修煉之法。

“……其實是全身配合才能發聲，咒語，不單單是語，咒靠是整個生命總體的爆發。”

“……有些時候，肢體的輔助能起到更好的效果，比如手上的動作，我們稱它們是咒印。”

費老悠悠的開口，紫寧認真的聽著。從費老的講解來印證他師傅之前傳授的咒語，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就見過他師傅，舉手投足都可以引發咒的波動。

日子平靜，紫寧和師兄辰星，還有九舞關系日漸熟絡。

這日紫寧正和辰星切磋。

“定！”紫寧說出咒語。

“破！”辰星從容應對，“且看我的——”

“重！”

紫寧頓時感到身體變重了很多，行動都遲緩起來。若是對敵，這片刻遲緩，已經夠自己死上數次了。

在紫寧要反擊時，突然，院子裏仿佛刮起一股狂風。

“吃我一拳！”一聲嬌喝，一道身影呼嘯而來。

辰星急忙閃躲，“紫寧助我！”

“緩！”紫寧的咒語直接發動。

來者身形只是微微一頓，毫不費力就掙脫了紫寧咒語的束縛，這人不是九舞又是誰。

用辰星的話說，九舞之強，簡直不可理喻。武院三年以內的新弟子，無人是她的對手，據說就連一些入學已久的核心弟子，都不是九舞的對手。

“遲！緩！重！凝！禦！”辰星一連發動四個咒語，他能被費老看中，對咒語確實有很強的天賦。

一層一層波動作用到九舞身上，她終於被擋下，一時仿若陷入泥潭。

但辰星和紫寧都知道九舞的實力，沒有絲毫松懈，那“禦”咒就是辰星加在自己身上，能夠起到一定保護作用，如果被揍還能好受些。

紫寧已經閉上眼睛，似在準備什麽。

九舞輕笑一聲，腳下一跺，磞！地面四裂，塵土飛揚，她身體應聲躥出，一下子掙脫了所有束縛。

“槽糕！”辰星哀嘆一聲，果然又要被揍。

九舞一掌揮出，她下手極為有分寸，不會造成任何傷害，但是卻很疼，辰星和紫寧早就領教過了。

紫寧突然睜開了眼睛。

“轉！”

咒語一出，隨即隱沒，辰星突然眼一花，朝自己打來的九舞居然不見了。

“剛剛那是‘轉’字咒？”辰星反應過來，他回頭一看，九舞果然還保持著進攻的姿勢，但是卻已經跑到自己後面了。

九舞氣鼓鼓的轉過來，恨恨地看了紫寧一眼。

“哈！小師弟果然厲害！”辰星連忙跳開，來到紫寧身邊，“居然能讓小魔頭吃癟。”

“剛剛是我大意了，我們再來！”九舞揮了揮拳頭。

紫寧和辰星連忙後退，“不來了，不來了。”

“施展咒語是極為耗費心力的，剛剛小師弟那一個可是玄級咒語。”辰星道，“再來一次小師弟怕是會遭到嚴重的反噬。”

紫寧確實很累，這種累是精神上的，心累。

“你自己不也是玄級咒師，你也可以說玄級咒語，怕什麽。”九舞不依不饒。

辰星撓撓頭，“那些都是對敵，威力太大，萬一傷到你就不好了。”

九舞很不服氣，“傷到我？絕不可能。”突然她話鋒一轉，盯著辰星和紫寧問道：“對了，你們這幾天晚都幹什麽了？”

武院有一大片靈植園，最近會時不時地遭竊，這件事已經引起學院的關註了。

“啊？！”紫寧吃了一驚，心裏有些發慌，連連搖頭，“沒……沒幹什麽。”語氣裏明顯有躲閃之意。辰星卻是一臉正色，“紫寧，你怕什麽，你昨晚不就是跟師兄我喝了一晚上酒嗎。說出來有什麽丟人的。”

九舞懷疑的在他們臉上看來看去，冷哼一聲，“你們不說，那我們就繼續切磋！”

“九舞，今天就到這吧，我們還要找老師上課呢。”辰星忙道。

紫寧讚同:“多學咒語。”

辰星苦笑著搖搖頭，“師弟你不要說了，你這才學習咒語多久啊，幾乎每天一個，簡直不是人啊。我跟你一比，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紫寧知道，其實是師傅給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十幾年來，他每天跟著師傅，聽一些玄妙難測的咒語，它們似乎並沒有什麽作用，甚至不能停住一片落葉，但他知道那些都是更高層次的咒語。他現在還不能掌握，不能完整的念出，但是對咒語的理解和感受已經融於他的血肉，學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紫寧，你之前不會有師傅吧？”辰星壓低聲音問道，“說！你潛入道一學院有什麽企圖？”

“我——”紫寧剛開口，卻被打斷了。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矮小的身影跑到院子來，正是那晚撞到紫寧，打碎酒壇子的少年，他名叫蔚萊，很好的一個名字，不過九舞總叫他阿萊，他經常跟著九舞，也就和紫寧他們熟悉起來。

“阿萊，怎麽了？一驚一乍的。”九舞拍了拍手問道。

“大姐，張老大和法術院的幾個弟子動手了，我們這邊人手不足，眼看要被打了。”九舞雖然不比他們大，但是她卻人小鬼大地喜歡別人叫她“大姐”。

九舞眼睛一瞪，“走！看誰這麽囂張。”

辰星和紫寧暗嘆一聲，這個九舞真是暴力，她在武院有一大批追隨者，都由她“罩著”，對其他學院一言不合就動手，偏偏她實力又強，學生裏面沒幾人是她的對手。

“紫寧你和這九舞都是今年的怪胎啊……”辰星對紫寧道。

“嗯哼！小家夥們在這幹什麽呢？”費老突然出現。

他其實很早就來了，見到紫寧能這麽快施展玄級咒語，心裏也感到吃驚，有些事必須盡快確認了。

“老師！”辰星和紫寧行禮。

費老點點頭，道：“紫寧，你跟我來。”紫寧隨著費老離開，辰星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的背影。

“你來道一學院也有一段時間了。老師有些話一直想問，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紫寧不解。

“你是不是有師傅？”

“是。”紫寧道。紫寧簡略地講了一下師傅的事。他交待紫寧，待自己離世之後，就需要入世生活，找自己的路。來道一學院就是紫寧的嘗試。

紫寧入學後，費老便暗中觀察，但是一直沒有發現什麽，前段時間開始教紫寧咒語，紫寧的學習速度太快了。

只要紫寧不是其他勢力打入道一的暗子，其他都好說，費老心中思量。

“原來如此。”費老沈默片刻。

“如果紫寧說的是實話，那他就身世清白，又有神秘師傅傳授過，加上他對咒語的天賦簡直不可思議，潛力太大了。我們一定得留下他。”費老心道。

紫寧看費老不再說話，就默默等待。

在這道一學院，老師和師傅是不同的概念，老師更多的是學院義務上的教授修行，但是師傅就不一樣了。紫寧早有決定，此生不再拜其他人為師。

“這麽說你不會再拜其他師傅了？”費老問。

紫寧點點頭。

“紫寧你覺得我們道一學院如何？”

“很好，像家。”紫寧從前認為有師傅的地方就是家，師傅離開後他覺得自己又成了孤兒，但來道一學院後，他終於又找到了“新家”。

紫寧表示即使三年之後不加入劍蘭國，道一有需要他也一定會盡力做。

費老點點頭，或許這樣最好。他道：“我也不瞞你，如今大陸局勢很不好，可能大動亂不久將至。開始我和劍老以為你是其他勢力的探子，對你暗中觀察。既然你自己保證不會和學院為敵，那我們也可以放心，教授你更多知識。至於加入劍蘭帝國之事，還希望你能認真考慮，雖然有些約束，但是好處更多。”

比如很多強大的傳承是不可能被無償傳授的，必須是自己人才能獲得。

“那你師傅沒有教咒文和咒印嗎？”費老覺得這件事很奇怪。

紫寧搖頭，他也不明白，他隱隱覺得師傅好像是故意不教的，或許是怕他分心。師傅總是不斷地講，然後讓他努力記住。

費老卻心裏暗嘆，這就是咒師的悲哀啊，紫寧的師傅或許是位強大的咒師，但是由於時間太短，教給紫寧的可能只是一部分，這裏面可能又斷絕了很多傳承。

費老感嘆道：“生命短暫，不論你是多麽強大的修者，都難逃一死。我們咒師的傳承更是格外艱難。很多修者達到一定境界之後，就想盡各種辦法延長壽命，甚至癡心妄想著長生，到最後不過都是一場空罷了。”

紫寧點頭。

“通識課上已經說過，能不能看透一個人修為，主要是看雙方的境界。我對力量的理解比你強，所以能看透你的修為。剛入學時，你只有基礎咒語知識，所以身上也沒有咒師的波動，今天你能發動玄級咒語，說明你已經是初期的玄級咒師了。”

費老不知道的是，紫寧最初掌握的那些所謂的“基礎”咒語，其實正是超出他理解的力量。

“力量的理解，對我們咒師極為重要。理解一個層次的力量本質，你能看穿對手，能有充足的準備；甚至我認為咒語能起作用，就是你對某種規則、某種力量有透徹的理解。”

對力量本質的理解，紫寧心裏記下來。

“知道，記住，理解，這是我對力量認識劃分的三個層次。”費老繼續講解，“知道是指你了解某些力量，比如我雖是地境，但我卻知道有天人之力，他們擡手便可鎮壓我；然後我還記住了一些天級咒語，我每時每刻在體會它們，但是我還沒有完全理解透徹，所以我施展不出，也就達不到天人之境。一旦當我完全理解了，就能使用那份力量，我也就是天人了！”

費老徐徐開口，講了很多，不得不承認，費老雖然沒有頂尖修為，但是極為擅長教授知識，而且對咒語更是有很多獨到的理解。

“那好，今天我重點講一下關於咒文的事。”

咒文就是咒語對應的特殊文字。

它是一種模擬，一種提示，通過可見的形象來輔助記憶，所以越是覆雜強大的咒語，對應的咒文也就越難。一方面是越難刻畫，一方面是越難記憶。

費老伸出一指，淩空點點畫畫，一筆筆覆雜的紋絡浮現，最後構成了一個類似文字的符號。

紫寧認出來，這個就是第一晚的那個“懸”字咒，他才知道自己當時蒙對了。

“這便是咒文，那晚你已經見過了。它你也掌握了，現在你先自己體會一下，咒語與這咒文的聯系，等下我再給你詳細分析……”

紫寧盯著這咒文，他隱隱感覺這符號裏蘊含著某種道理，他現在還說不清。只有一種見識到新咒語知識的興奮。

時間如風滑過，轉眼數月。

東風城南方萬裏之遙，是一片連綿的群山，被稱為“百萬群山”，那裏有一座山格外醒目，它巨大無比，橫亙眼前，讓人難以判斷高度，因為山頂已經被高天之上的雲霧籠罩。這山被稱為莫幹山。

此刻，正是這龐大的莫幹山，竟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震動，周圍的空間都跟著發出陣陣波動。

本以為這遠離人煙的地方發生異常不會有什麽影響，但誰曾想這震動剛一出現，巨山周圍的密林內立刻出現了很多人。

“快，立刻向族內大人匯報，莫幹山再次出現異動了。”

“立刻回去通知院長大人。”

……

一時間各種人影在山間密林內穿梭，忽隱忽現，急速遠去。

距離莫幹山最近的東風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繁榮，熙熙攘攘，這時城門處走來了一名老道士，他長須飄飄，頗有道骨仙風，只可惜身上的道袍多處破碎，更是沾滿了泥灰。

“哎呀，終於回來了。”老道長出一口氣。

道一學院，一個獨立的小院內紫寧和辰星盤腿而坐。費老坐在他們對面，一臉嚴肅，正雙手交叉，結成一個玄奧的印。

“看仔細了，這是咒印，與咒語配合事半功倍。”費老雙手前推，口中吐出一音之咒：“定！”雙手結成的印隨著那一聲咒語，脫手而出並急速放大，然後陡然消失，下一瞬已經擊中了辰星和紫寧。

辰星早有心理準備，顯然已經知道費老這咒印的玄妙。紫寧這時卻大為震驚，因為他感覺自己完全不能動了，這種不能動，是徹底的失去對身體的掌控，除了思考，連眼皮都動不了，甚至心跳都受到影響，慢了下來。

這樣不能行動，連咒語都無法念，只能待人宰割。

原來咒語還可以這麽用！紫寧眼界大開。

費老說過，咒語有很多劃分方式，比如按照用途，有攻擊型咒語，防禦型咒語，治療型咒語等等，另外還可以按照等級劃分，黃級咒語、玄級咒語、地級咒語、天級咒語等。而咒印，是輔助也是放大！同樣的黃級攻擊咒語，有沒有巧妙強大的咒印輔助，最後的威力大不相同。

突然費老神色一動，似是覺察到什麽，“你們慢慢在這體會，我有事離開一下，很快回來。”

學院議事堂坐滿了人，在首座赫然是一名老道模樣的人，正是前不久才到東風城的那位，他連衣服都沒換，穿著那滿是破洞和灰塵的道袍，端坐在首位，還是不是用手捋一捋那長須，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殊不知每次動手，那袖子上的洞最是引人註目。

這位形象一塌糊塗的便是東風城道一分院的院長，道一總院的副院長，公孫乾奇。

“我說我的親師兄，我們的院長大人，您老人家能不能註意點形象，而且也多管管咱們學院的事，不要總當甩手掌櫃了，一年到頭見不到。”就在大家都沈默的時候，費老第一個開口了。

“什麽？”這位院長大人眼睛一瞪，然後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你們怎麽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知道我為什麽在東風城設立我們道一分院麽？這麽多年我……”

在座其他人都忍不住翻白眼，這個理由您老人家都說過無數遍了，不就是您當年在這東風城內遇到了一個老前輩，說他是什麽咒師宗師，境界難以揣摩，隨意點撥幾句，就讓您茅塞頓開雲雲，所以您就在這裏開院，期待能再遇到那位前輩。這也成了您不管學院的理由，動不動就當撒手掌櫃，說是出去尋訪高人，學院的事就交給我們，還說這是給我們鍛煉的機會……

正巧這天九舞又來找紫寧，卻發現他和那個辰星師兄居然坐在院子裏一動不動。她還以為他們在修煉什麽，等了好一會漸漸發現事情不對。

“原來你們是不能動了啊……嘿嘿……”

紫寧和辰星雖然不能動，但是還能聽能看，他們二人聽到九舞的笑聲，頓時感覺不妙。

“好了，說說最近學院有沒有什麽事吧？”議事廳這邊終於進入了正題。

“我有事要說，”劍老這時開口，“今年武院新招收的學員裏，有一名情況很特殊。”

“哦？”

“她今年僅十五歲，卻已達到黃級巔峰之境，而悟性更是驚人，不論教給她什麽，半天之內必然掌握。”

院長開始聽的挺興奮，但是慢慢又冷靜下來，“照這麽看，她的身份怕是不同尋常啊。”

“確實，她是風雪城來的。”劍老道。

“跟那位有關系？”

劍老點頭，道：“有，我們已經確認過。這個叫九舞的少女似乎還和那位關系很不一般，據說是她自己偷跑出來的。”

“偷跑出來？”院長眉毛一挑，“憑那位的手段能讓一個小姑娘偷跑出來？我看是另有目的吧。”

一位老師開口道：“難道與莫幹山的事有關？”

經他這麽一說，所有人不由面色一緊。

院長看向右邊的一位中年男子，他是在座年紀最小的一人。“風揚，南邊最近有什麽消息嗎？”

風揚點了點頭，“昨天剛剛收到一次消息，說莫幹山再次出現異動，而且比前幾次更加劇烈。”

“這幾年大陸暗流湧動，各方的矛盾已經達到臨界點，這次莫幹山的事，說不定就會成一個導火索。”劍老語氣凝重的道。

“我們要做好一切準備，嚴密關註莫幹山的動向。至於那個九舞，順其自然吧，不要過多的幹涉，劍蘭國和風雪城到目前為止畢竟還算是盟友。”院長道，“東風城這年來，陸陸續續來了不少老家夥，我想各方勢力早就滲透進來了。我們學院估計很多學生入學的動機也不純。”

“說到這個，我們咒院這次招生也收了一個新學員。”費老道。

“新的咒師？”院長有些吃驚。道一學院已經很久沒有收到新的咒師了，那個辰星算是費老自己找的傳人，並不算學院統一招收的。

“這個少年很不簡單，我們一度懷疑他背景不幹凈，不過觀察了一段時間也沒有發現什麽，師兄你回來了，正好來看下。”

院長點點頭。“好了，下面我們詳細說下莫幹山的事，這莫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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