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拉上兩只薩摩耶在小區公園遛彎。

入冬以後，天氣越來越冷，和寶兒並排散步，小丫頭縮著脖子直往衣服裏鉆。我停下來幫她把棉衣帽子戴上，又把拉鏈往上拉到頭。

做這些的時候，牽大摩的手松了鎖鏈，這只狗可真精神，覺察到自己自由以後，撒歡地沖了出去。二摩“汪汪”叫它兩聲，它也不搭理，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哎！大摩，你這混球！”這下沒辦法，我不得不出手了。

雖然現在公園裏已經很少有人出來遛彎，但是難免趕巧。大摩又是莽性子，跑過去往人身上跳，嚇著人家怎麽辦！我忙沿著大摩跑的方向追：“大摩！大摩！回來！”

這狗不聽話，知道我們在追它，越是往前跑，見我們追不住，躺在地上樂得打滾。我看這是抓它的絕佳機會，忙快跑幾步，跑過去就快要抓住栓它的繩索時，它一骨碌翻起來，沿著小坡跑進了樹林裏。嘿，感情逗我玩呢！

大摩也不往遠跑，就在樹林裏和我兜圈子，我停下它就打滾兒，我追它就跑。寶兒牽著二摩在斜坡下面看，笑得前仰後合：“海譽哥，你好笨啊！”

“哪裏笨，我是衣服穿得多，不靈活！明天給它把棉襖棉褲穿上，我看它還能跑這麽快！”我邊說邊瞅著大摩，趁它不註意，一下子撲過去抱住它，慣性使得我撲在地上，抱著狗打了個滾兒。大摩被我壓到，“嗷嗷”叫了兩聲。

我重新牽回鎖鏈，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不忘敲一下它的狗頭：“你還有理了！”

寶兒牽著二摩過來，幫我拍身上的土和落葉，臉上的笑又甜又暖，撩得人心癢癢的。我直楞楞站著由她拍，眼神追著她看不夠。

寶兒感覺到我目光的炙熱，小小掐了我一把，低低說：“走啦，回去洗澡！”

我眼裏幾乎放光：“欸，今晚不走了？”

把寶兒樂得笑出聲：“想什麽呢！我是說給大摩二摩洗澡，你看，都臟了。”

我不喜歡給狗洗澡，簡直遭罪。每次刷毛都被甩一身水合泡泡乳化物，非常難受。我祈禱什麽大神能不能發明個洗狗機，推進去以後自動噴水刷毛烘幹，拉出來又是一條白狗！

寶兒也註意到這個問題，非常聰明買了一大一小兩件雨衣，這樣我倆就可以一大一小地坐在浴盆前，一只大摩一只二摩地刷，再也不用擔心衣服會被弄濕。

我看寶兒穿著透明雨衣，老老實實戴著雨衣後面的帽子，窩在地上的樣子相當滑稽，騰出手在她臉上抹了一下。

寶兒大眼睛瞪我，擡手想抹回來，我眼疾手快，抱著板凳站起來，嗒嗒向後跳開，得意地沖她做鬼臉：“咦？”

寶兒被我氣笑，又瞪了一眼，不打算理我。誰知道這時候站在水裏的大摩突然滾筒洗衣機似的，“唰唰唰”甩起貼在身上的濕毛，我毫無幸免地，被它甩了一臉的水！再看寶兒，她已經笑得捂上肚子，“哎呦哎呦”跪在地上……

好個報應不爽！

輕松了兩周，又被萬惡的大經理派去出差。因為這次走得算久，一些問題還要和公司溝通，所以我和大經理提議：“這次我得帶個秘書，把小禾借我幾天！”

“嗯？”大經理揚揚眉，思考了一下說，“行吧！”然後在我出去的時候，又自說自話：“早說秘書不夠用，讓新進幾個，人事部這群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小禾是大經理的專職秘書，跟了大經理十年，因為比我小一歲，才叫她小禾。所謂專職，就是平時除了負責大經理的工作事宜，還會負責生活起居。

我知道大經理和小禾關系匪淺，是前幾年在他辦公室撞見的，忘記敲門直接進去，小禾正在大經理腿上，大經理手在小禾衣服裏。

場面有點尷尬，我道歉以後打算出去的，但是小禾已經下來，掩著衣服從我身邊小跑出去，路過時低低招呼我一句：“劉經理。”

小禾出去，大經理也不避諱我，一副“你想問什麽就問”的表情。我當然沒什麽可問的，人也不是我的，再說，大經理當時已經離婚兩年，日久生情無可厚非。

大經理對小禾不一般，但是兩人依然沒有修成正果，因為大經理身邊女人太多，之前離婚也是這個原因。

晚上送寶兒去酒吧，路上和她說：“後天要出差，這次走得久，得小半個月。”

“這麽久……”寶兒小聲嘟囔，似乎有點不滿意。

我伸手握上她的，嘴上開玩笑，實則安撫：“這就舍不得我了？”

寶兒嗤笑一聲，在我手上咬了一口，扔在一邊：“好好開車！”然後不笑了，看著我小聲說：“下周三你生日。”說完轉過頭，看向燈光掃過的路面。

“嗯？這麽快？”我從來不盤算自己什麽時候過生日，畢竟不想數著日子變老。但是既然提到年紀，我剛好想起問寶兒的，早想問，老是沒個合適機會。

寶兒個頭小，整個人都小小的一只，總讓我覺得還未成年。未成年……想到這個，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啊！

寶兒顯然不知道我心裏已經盤算了什麽，還和我開玩笑：“是快啊，轉眼就變成老爺爺了！”一臉天真。

我還是被逗笑，轉而認真看著她：“寶兒，你今年多大了？我是說周歲。”

寶兒見我認真起來，大約意識到什麽，做了一個沒有底氣就會做的小動作，右手握著左手磨指節：“十……十七……”

我心裏“咯噔”一下，十七，那就是未成年！

許是我的表情變化太明顯，讓小丫頭更沒底氣，所以奓毛發起火來：“十七怎麽了？你是嫌我年紀小嗎？”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心說這無意就把小丫頭惹毛了，哄吧，但是話出口，我連自己到底什麽意思都不懂了。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就是把我當小孩兒，覺得我年紀小，什麽都不懂！可我什麽都懂，也從來不是個小孩兒！”寶兒發起脾氣，興是太委屈，眼淚“嘩”地掉下來，“你對我的印象，永遠是我三歲時候的樣子！”

寶兒這個樣子，還真讓我想起她三歲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她真的很小，就是比凳腿高一點，軟乎乎的，像只棉球，所以我特別喜歡捏她的小臉。每天閑了就惦記著往唐姐檔口跑，買好多吃的帶過去，和唐姐說：“唐姐，我幫你哄下小丫頭。”其實是不好說：“唐姐，把你家小丫頭借我玩玩。”

小寶兒倒是不認生，誰哄她也讓人哄。但是我每次哄她都捏臉，讓小丫頭看我的眼神氣鼓鼓的。我討好地把零食推給她：“看，哥哥給你買了這麽多好吃的，讓哥哥捏一把！”

小寶兒不要我的東西，倔強地搖頭：“我不要，你又不是我爸爸！”

我覺得好笑，笑出來：“誰說只有爸爸才能給買好吃的，哥哥買也一樣。”

小寶兒搖頭：“不，你是叔叔。”

我強調：“不，是哥哥。”

小寶兒不認：“是叔叔！”

這樣和她你來我往地爭執幾句，小丫頭嘴巴一癟，居然哭了，怎麽哄也哄不好。

我看寶兒現在的樣子，頗有點當初的影子，知道一時半會兒哄不好了，只好把車停在路邊，抽紙巾給她擦眼淚。寶兒神情還是恨恨的，不看我，胳膊撐著車窗，目光落在車外。

“寶寶，我把你當小孩兒，不是覺得你什麽都不懂，好糊弄。如果我把你當那種小孩兒，就會像你小時候一樣，給你塞巧克力，塞棒棒糖……我知道你現在是個小女人，我也沒想像以前那樣哄你，我……”我覺得自己越說越語無倫次，都不知道想表達什麽。

“那你為什麽那種表情，分明介意我年紀小！”寶兒接話反駁。

“不，不是介意你年紀小，是覺得你才十七，還未成年，那我們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我一直以為大學生起碼都是成年人，我哪裏料到現在的大學生年紀越來越小，以前我們十六七，還在讀高中，還在被老師家長規勸，要好好學習，不許早戀！

早戀，到底是早在了年紀，還是早在了學業？

“所以呢？你現在知道我未成年，怎麽樣？分手嗎？先做一年的兄妹？叔侄？”寶兒轉過頭盯著我，咄咄逼人起來，可比我的客戶難對付多了，“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告訴你，想都不要想！”我整個人都是懵的，腦子裏只剩了這句話。我的天，我居然被這個小丫頭，嚇懵了！反應過來以後，簡直哭笑不得。

“不想，不敢想！”我笑笑地告饒，見寶兒不流淚了，重新啟動車子。

寶兒被順了毛，安靜下來，嘟嘴斜瞄著我問：“那你為什麽介意我未成年？”

“都說了沒有介意！”我矢口否認。

“明明有，眼睛裏都是介意！”寶兒的毛又要奓起來了，一副“你別騙我，我都懂”的眼神瞪著我。

我哪裏敢撒謊：“真的沒有介意，只是有些事情，要根據這個規劃嘛！”

“什麽事情？”

“很多事情啊，比如要結婚，得看看你什麽時候才能合法；財產啊，你看你現在簽字都沒有法律效力，萬一和我借錢我還要找你的監護人；還有一些禁止未成年人進入的場所，都不能帶你去……”我越說越扯，寶兒也聽出我在和她開玩笑，終於陰轉晴了。

“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我拖了個長音，寶兒迫於知道下文，眨著大眼睛看著我，“我得盤算清楚，什麽時候可以……可以欺負你。”

這句不是和她開玩笑，是極認真說的。寶兒的臉“刷”地紅到耳根，原本白白的小臉紅到能燒開一壺水了。“現在……為什麽不能？”她還假裝很淡定，大人似的和我討論這件事。

“因為你未成年啊，受法律特殊保護。我也要保護自己的好吧，萬一你反過來欺負了我，我連申冤的地方都沒有。所以我現在還是離你遠點好！”我假裝很認真很正經地給她解釋。

“去你的，誰稀罕欺負你！”小丫頭氣呼呼的，狠狠瞪我，一眼不夠再加一眼，要不是忌著我在開車，估計要撲上來咬兩口才解氣。

最後還是得出差，帶了和大經理借來的小禾，帶了徒弟尚楊。臨走前囑咐寶兒照顧大摩二摩，趁著依依惜別，塞到寶兒手裏一張卡。不容她拒絕，我握著寶兒的手，讓她必須收下。

“養大摩二摩的，也養你。”

“我自己有！我也工作的！”寶兒還是掙紮著拒絕。

“你的還有當緊事用。”我當然知道寶兒為什麽兼職，一是擺脫對父親家庭的依賴，靠自己的力量獨立起來；二是可以養活媽媽。“你要是想養我，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乖一點！”我在寶兒額上吻了吻。

這次去廣州，主要是落實銷售計劃，和加盟商拿到合同，才能有源源不斷的資金註入，工程才能繼續。

我和尚楊分工明確，他去談小商戶，我談大商戶。大商戶裏一類是衣食住行用方面的知名品牌，一類是當地承包商。

品牌類的比較好談，這些年經我手建起的商業大樓已經超過雙手雙腳的範圍，我和這些品牌可以說基本建立了長期合作的關系，和總部都熟。所以提前和總部打過招呼，總部會和分部特別交代一下，走過場吃頓飯，再協商一些細節，就算成了。

比較頭痛的就是找當地承包商，這些人都很滑頭，油膩得很，得酒足飯飽地管上好幾頓，才開始拐彎抹角地和你談。每天陪著這些人，白天看工地，晚上供玩樂，著實傷腦筋。

每天忙完這些，給寶兒打電話的時候，小丫頭差不多都要睡了。要是晚上不兼職，小丫頭還會等我；要是兼職，她也很累了，我怎麽忍心再讓她等。

所以這種工作狀態下，什麽生日不生日的，也沒心機搭理了。

某天剛陪完客戶，走出KTV旋轉門，手機震了下提示有短信，打開看是寶兒的：“還在忙嗎？”我不自意笑出來，給她回電話過去。

寶兒幾乎馬上接起電話，聲音小小的，“等我一會兒哦！”還有走路聲和開門聲，估計在往陽臺走。

“這麽晚不睡，是想我呢還是想我呢？”

寶兒嗤笑，嘴上卻不依不饒：“才不想，怕晚上做噩夢！”

這時小禾剛好打到車，示意我一聲：“劉經理——”我點頭表示知道，跟她上了車。

“這麽晚你和誰在一起啊？”小丫頭的聲音極漫不經心，好像就是隨口一問，根本不關心你和誰在一起。

我邊上車邊說：“公司秘書。”

小禾知道我在給女朋友打電話，聽我這麽說，立馬了解情況，會心一笑。

“你還有女秘書啊！”還是“才不管你”的語氣。

我笑起來：“我好歹也是個經理，有個秘書很正常嘛。”

小禾沖我搖搖頭，意思是說：“劉經理，你這麽說要完蛋！”

果然，我才領會了其中意思，電話裏的語氣就涼了：“哦，是哦，才一個，倒是委屈。”

我聽語氣就知道是鬧脾氣啦，忙沖小禾擠眉弄眼，意思問現在該怎麽辦。小禾看好戲地聳聳肩，向車門一靠，比出一個口型：“哄！”

我心想：這怎麽哄，難道讓司機立馬停車，把小禾趕下去？

略微沈思，我想，還是轉移話題吧！寶兒馬上期末了，問問她考完試以後的打算：“寶寶，馬上期末了，考試準備得怎麽樣？”

不說話，生氣了就不理人。

我鍥而不舍：“考完試想不想出去玩兒？想去哪裏？我陪你。”

“你不表態那我就自己決定了哦！”說著，我轉向小禾，“小禾，幫我看看14號以後去北海道的機票，有的話訂兩張，日期越近越好……”

小禾意會點頭，還沒開始操作，電話裏就傳出一個怏怏的聲音：“哎，等等，我還沒同意呢！”

“好的，我們美麗可愛大方的唐小姐有什麽指示呢？”

寶兒笑罵我一句：“討厭！”然後聲音漸漸沈下來，“海譽哥，放假以後，我想先回家……”

寶兒的提醒讓我想到她的媽媽——唐姐。我和寶兒的關系，她知道以後會怎麽樣？我年長寶兒這麽多，她應該不會同意吧？想到這些，我略微蹙眉：“你媽媽……”

寶兒馬上明白我的意思，低聲嘟囔：“先不說吧……”

也好，我還沒準備好，要怎麽和唐姐解釋，還有好些其他的事情……現在突然意識到，我和寶兒一拍即合在一起，果然沖動，沒有為諸多事情計算，而這些事，可能都將有麻煩。

後來和寶兒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不談，聊了聊大摩二摩的事情，酒店也到了，我和小禾暫別，各回各屋。

進到房間裏，剛好聽到酒店墻上的鐘表12點報時，接著便聽手機裏一個柔柔的聲音向我祝福：“海譽哥，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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