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徑直去了客廳，就著黑夜坐到沙發上。兩只狗聽到動靜從裏面竄出來，準確地找到我的位置，跳到腿上。

我難得好脾氣地摸它們的狗毛，這一刻覺得有這兩個家夥陪著，挺暖心。

然而，這兩只狗也會讓我更容易想到寶兒，想到每天家裏門鈴響，從貓眼裏看到她氣喘籲籲站在門口。沒有門卡，她用不了電梯，只能跑十幾層樓梯。

我把門卡拿給她，她堅決不要，還笑著解釋：“每天我就指望跑跑樓梯鍛煉身體。”把人氣得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每天備好熱水或者果汁，給她喝。

周末我沒事可忙，會陪寶兒在家裏看電影。影片是她找的，應該看了很多遍，所以一邊給狗餵零食，一邊給我講電影，把好端端一部懸疑片劇透得毫無懸疑。

我對看電影沒什麽要求，純當消遣。寶兒願意講，我也願意聽，因為她本身就比電影更熱鬧。

一次我問她：“你這個年紀的女生，不喜歡看愛情片嗎？”

這個問題顯然讓寶兒害羞：“唔……和雨繁一起的話，會看。”

我笑出來：“沒關系，和我也可以看。雖然我一把年紀了，但不至於和你有代溝。”

寶兒笑了，下次再來果然帶了部愛情電影——《何以笙簫默》。

這個電影我知道，雖然沒看過，但我了解過原著小說。

那時候剛和金琳在一起，網絡對我們來說還是奢侈品。每周末放假，她都騎很遠的車，跑到市區中心的網吧追連載。過程很艱辛，不只是跑來跑去身體受折磨，據說這文難產，把她心理折磨得總是發瘋，每天問我一次：“何以琛到底什麽時候能和趙默笙和好？”

她問我，我能知道？所以這種時候都當她自言自語，不予理會。這就讓她很不開心，把對作者的怨念全發在我身上，嘮嘮叨叨數落半天，說我“不專情”，說我“不會像何以琛喜歡趙默笙那樣喜歡她”。

我從來不反駁這麽無聊的話題，正經告訴她：“如果你把花在網吧的錢用來吃飯，身體就不會虛弱到總是生病！”她當然不會理會我的忠告，每周還是省下飯錢去網吧。

一次趕上周末下雨，她淋雨生了病，引起肺炎，住了院。等護士把吊瓶掛好，我看著她虛弱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小說有什麽好看？比身體還重要嗎？”

她沒力氣和我吵，但脾氣依舊倔強：“是，比身體重要。”說完咳個不停，如她說的：“海譽，我感覺自己要把肺子咳出來了。”

她的模樣讓我有些心疼，坐到床邊幫她拍後背，等不咳了，扶她躺回去，態度也比剛才好：“以後別跑那麽遠去網吧了，我看一些雜志也連載小說，買回來看不是挺好。”

她不肯：“我喜歡的小說，又不是都有連載。”

我拿她沒辦法，只能妥協：“行，你把你想看的小說列個書單，我去網吧給你抄。”

“真的假的？”她眼裏閃出精光。

“真的，我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沒做到。”

她得意了，說：“行，那你先去抄《何以笙簫默》，我看看效果再決定要不要答應。”

於是乎，每周變成我往網吧跑，給金琳抄書。那時候真心感謝作者，更新速度趕不上我的手速，一本書拖拖拉拉抄了兩年才更完。隔一年有了出版物，我便給金琳買了書，省下人力，抄好的那三個筆記本，後來也不知道扔哪裏去了。

也是賴著這個機會，我讀了這部小說，對裏面的故事情節了解大概。和金琳分手後，趕上這書再版，我又買來看了一遍，心裏更多感嘆物是人非——並不是總有一個趙默笙，值得何以琛去等。

我沈默地看電影，其實並沒有看進去，腦子裏時不時閃出金琳的影子。她是有點像趙默笙，喜歡捉弄人，但是她又一點也不像趙默笙，那麽長情。

電影開始播片尾，我還盯著屏幕，寶兒顯然知道我跑神了，沒有打擾。大摩就很沒眼色，“嗷嗚”一聲從沙發上跳下來，優哉游哉踱去上廁所。我被它拉回思緒，意識到寶兒還在場，立馬調整好情緒，和她閑聊：“好看嗎？”

寶兒點頭又搖頭：“小說詮釋得更好。”

我笑出來：“女生都希望有一個像何以琛一樣長情的男朋友，對不對？”

她看看我，垂下眼眸：“我覺得，有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更重要一點。如果能在一起，便是幸運；不能在一起，每天看到他也覺得很幸福。”

寶兒這麽說，我自然接話問：“那你有真心喜歡的人嗎？”

我清楚記得她當時的表情，很害羞，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沈默良久，借口去看大摩逃出客廳。難道她那時候就喜歡我嗎？經常過來照料大摩二摩，只是因為見到我會開心，會覺得幸福？

我反覆思考，把我和寶兒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回憶一遍。如果不是喜歡，誰會浪費好吃好玩的時光，守著空蕩蕩的屋子陪你？如果不是喜歡，誰會費心費力，做滿桌的佳肴給你，並三番五次教育“要吃早飯！”不放心，還親自帶著早餐在樓下等……

所有的事情聯系起來，我不禁笑出聲。在寂靜的黑夜，突然出現這樣一個聲音，大摩二摩嚇了一跳，以為我出了事，隨即撐起腿過來舔臉。我由著它倆舔了兩口，起身去儲物室拿了狗糧，給它們加餐。

兩只狗跑回房吃東西，我也回自己房間躺著，想起金琳，又想了寶兒，一夜失眠。

早晨起得很早，洗了澡，刮了胡子，我準備先回浦東取車。畢竟昨晚答應寶兒今天送她上學，不論我倆在不在一起，她的書還是要念，這是正經。

然而我才剛下樓，先接到大經理十萬火急的電話：“餵，小譽啊，我不管你現在在哪兒，馬上給我來機場，形勢緊迫，我只能等你半個小時，趕快過來！”

和大經理共事多年，我當然知道他的脾性，如果不是有大事，也不會這樣慌慌張張。不敢片刻耽擱，我忙攔了車，往虹橋機場奔去。

小禾已經給我買好機票。我一到場，大經理馬上拉著我上飛機，邊走邊說。原來是之前競標的項目有了眉目，我看大經理還帶了工程部和策劃部的人，心下知道他這次勢在必得。

“您現在找我有什麽用，地還沒著落，我們銷售也使不上力！”我難免發牢騷。今天對我和寶兒以後的發展很重要，事情如果不說清楚，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

大經理才不管我有沒有牢騷：“之前談的招商計劃，有把握嗎？”

我點頭：“地拿下來就可以著手。”

大經理點頭示意小禾拿來企劃案，遞給我：“把銷售計劃加進去！”

“現在？在飛機上？”我簡直一口老血想吐他臉上。

“對，你也不是沒做過。”大經理說得極輕松，眼神卻躲躲閃閃，極為遮掩。我大概猜到他昨晚幹什麽了，所以生生把這麽重要的事擠得如此倉促。

可是有什麽辦法，他是領導啊！

見我妥協下來，大經理忙向小禾招手，小禾知趣地跟在我身邊。

“這裏是電子版，劉經理。”小禾朝我示意了下她手裏的提包。

我無奈點頭，這時大經理又插話，一本正經地無理：“小譽，你把其他部門的企劃整理整理，做一份PPT，一會兒報告要用。”

“哦，報告還得我做，是吧？”

大經理見我不鬧，反而極上道，頗開心地說：“對啊，這些你都熟！”

我真是連話都不想說，快步跟著人群上了飛機，在商務艙臨時與工程部和策劃部開了會，著急忙慌做完銷售企劃，又在大家智慧結晶上做了提煉和加工，完成了企劃報告。

也沒來得及喘口氣，緊接著下飛機，一行人匆匆趕到會場，好幾家公司已經在等，看人家都胸有成竹、從容不迫的樣子，我都為自己捏把汗。

好在這種事情處理多了，有了經驗，我看似從容地完成了公司的企劃報告，並針對招標方的問題做了詳盡回答。一輪快戰下來，總算躋進最後決戰的三家之一。

等會議徹底結束，已經下午，招標方和幾家公司代表坐在一起吹了吹茶，硬是捱到晚飯時間，然後請大家去吃飯。

從報告廳下來，我就一直心不在焉，時不時看手機。上機前給寶兒發了簡訊，告訴她我臨時出差，不能送她上學，讓她惦記著起床，不要上課遲到。

然而信息發出去到現在，一點回信都沒有，我不禁心慌。

晚飯時候，我和大經理申請先回酒店，大經理還沈浸在喜悅裏，簡直春風滿面：“這麽早回去幹什麽，一會兒吃了飯，帶你去玩兒！”

我苦笑著推拒：“經理，您是一身輕松，我還有案子要做呢！再說，我家裏什麽也沒交代，一團糟呢！”

大經理笑笑表示歉意和理解，爽快地放我回去。臨走時，我小聲只會他：“成不成全看你今晚的酒量了，加把勁！”

大經理沖我使個眼色表示了然：“咱倆分工明確，最佳拍檔！”說著，比出個手勢。

我和他合了一下，忙攔車回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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