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定在12月初的初冬。夏東庭說一切讓他來操辦，秦孜秀樂得省心，她白天上班回來，晚上就給夏東庭做禮服。兩個人可和諧了，夏東庭現在是做家務的一把好手。

“我想打個電話給我媽。”夏東庭雙手枕著頭半臥在床上，盯著秦孜秀踩縫紉機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孜秀住腳，把剛剛縫合的線頭小心剪短，回過頭來：“讓她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吧，每次只打一個電話像什麽？”

夏東庭嘆了一口氣：“婚禮沒幾天了，她來不及回來的。”

“那你怎麽不早跟她講啊！”秦孜秀抱怨道。

“……”

夏東庭對他這位母親，沒有那麽深的眷戀，這些年來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就這麽過去了。領證之前不是沒有通知她，是她得知消息後沒什麽表示，就簡單地祝一下兒子結婚快樂，也沒說要回來一趟看看兒媳婦兒，像外國人的做派。

心裏不太舒服是真的，可夏東庭作為晚輩沒法說長輩什麽，就隨她去吧。夏東庭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有老婆有孩子，生活的重心早就從自己原本的家裏偏移到新的家裏，年輕的時候過得不痛快的日子他漸漸忘了，更不想去回憶，因為眼前才最重要。

他掏出手機撥通國際長途，北京時間七點半，澳洲有兩個小時時差，也就是九點半，不知道她睡了沒有。

“餵？”

“餵媽。”夏東庭接通電話，身子緊繃著坐起來，“媽您睡了嗎？”

秦孜秀放下手裏的針線坐到床邊來，聽夏東庭和她媽媽講電話，夏東庭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了被子上。

“媽，我跟孜秀要辦婚禮了。”

“媽，我是孜秀。”

秦孜秀跟婆婆打招呼，話筒對面靜了幾秒，然後傳出豐潤的五十多歲的女士嗓音。

“啊，是孜秀啊，你們倆最近好嗎？”

“我們挺好的，”秦孜秀充滿了笑意，摸了摸還沒凸出的肚皮，“媽我懷孕了……”

“真的嗎？”夏東庭的母親有一絲驚喜，“幾個月了？”

“才兩個月……”

“好好好……”老太太很滿意的樣子。

夏東庭見對話節奏太慢，搶話說：“媽您回來嗎？六號。”

“我這……就不回去了吧，教會裏面有事情，你姨也好幾個孫子要我們輪著帶……”

夏東庭擡頭看了孜秀一眼，她還想說些什麽，夏東庭攔住了她，對著聽筒：“那沒事，我們也就是簡單辦一下，到時候我們錄了vcr再給您看吧。挺晚的了，您早點休息，明天得去教會吧？”

“嗯對，你們也早睡，孜秀多註意身體，過幾天我買點保健品寄過去好嗎？”

“謝謝媽！”秦孜秀甜甜地說，“媽您早睡吧。”

“好，你們也早睡。那我掛了啊？”

“哎。”

“嘟”——地一聲，電話掛斷，秦孜秀一直撐著的腰軟了下來，幹脆躺倒在床上。

夏東庭收了手機，把秦孜秀的腦袋捧到自己膝蓋上來，他對她感到歉疚，雙方唯一的老人了，連婚禮都不能參加。

秦孜秀呼了一口氣，“沒事，小辦的話就叫點朋友吧。”

夏東庭笑了笑，摸著她光潔的額頭，卷弄著她撇向兩側的劉海：“真的沒事嗎？到現在你連我媽的面都沒見過。本來應該讓她給你出壓歲錢的……”

秦孜秀忍不住笑出來：“那你給我呀！你就想著錢！唉，婆婆不在也好，免得我還要多費心思跟婆婆相處呢。”

“你覺得你會跟她相處不好？”

秦孜秀思考了一會兒，好像不太好回答：“好也好，壞也好，不都得操心嗎，現在好了，沒有讓我操心的人，我就把心思全花你和孩子身上。”

夏東庭溫熱的手指在秦孜秀鼻尖點了點：“就你會說話！”

他表情像是強擠出來的坦然，秦孜秀知道他肯定不舒服，只是作為男人不肯輕易說出口。

秦孜秀打起精神坐起來，把臉伸到夏東庭面前：“難過的話就給你親一下吧？”

夏東庭一時間沒明白過來自己老婆在說什麽，秦孜秀無奈，只好親自勾上他的脖給了他一個深吻。

秦孜秀給他的吻很深很長，傾註了濃濃的感情，正好夏東庭是個缺愛的男人。她只要多愛他一點，他就會少胡思亂想一些吧，無論他缺的是母愛，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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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天奕應該打聽好夏東庭不在公司才找過來的。找過來的時候沒有那麽氣勢洶洶，只在樓底下讓接待往樓上打了個電話。大家都是知道盧天奕這個人物，沒人敢放她上來。約摸等了二十分鐘，秦孜秀從茶水間出來聽到員工議論這事，才給她放了行。

公司上下對於秦孜秀把盧天奕請上樓很不理解，與秦孜秀同樓的同事們提心吊膽，生怕出了什麽事殃及女主人和孩子。可秦孜秀知道，她既然會青天白日來公司，就應該不是鬧事，一旦鬧事她占不了便宜，公司有很多保安。秦孜秀讓秘書領她到了員工休息室之後，回辦公室披了件衣服去見她。

“久等了。”

秦孜秀敲了敲辦公室門進去，她發現盧天奕這幾個月沒見老了一大圈，打扮沒那麽厲害了，臉上也因為脂肪急劇減少而皮膚下垂。

盧天奕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雙手緊握著放在膝蓋上，坐姿相當不安。見秦孜秀進來，她立刻站起來：“孜秀……”

原來今天演的是苦情戲。

“坐吧，”秦孜秀端著一杯開水在她面前坐下，優雅而不做作，“今天找過來有什麽事嗎？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清算完畢了。”

盧天奕連忙應聲，行動作態頗有些點頭哈腰套近乎的意思：“是的清算完了，清算完了……我今天來就是想來看看你，聽說你懷孕了……”

這種假話論誰都能聽得出來，秦孜秀攏了攏披在肩膀上的羊毛外套，喝下一口熱水，冷冷道：“我挺好的，你直接說你的來意吧。”

秦孜秀一如既往地不待見她，現在她成了喪家之犬，更沒有待見她的理由。

“哎，你也知道，我分到的錢不多，前一陣想著不能讓我兒子沒錢花啊，就去做了點投資，結果……”

盧天奕是驕傲了一生的女人，要不是真的因為一分錢都沒了，連孩子生活費都給不起，根本不會來這兒舔著臉求情，求秦孜秀給一點憐憫。

“所以呢？你要我再給你點錢？”秦孜秀嗤笑，“為什麽要來找我？房子也給你了，車也有，你可以去貸款啊……”

“這不是，房子也……”盧天奕低著頭，她那高領白毛衣邊緣有些發黑，大衣外頭也起滿了球，這副打扮的確可以說明她此時的生活困境。

秦孜秀壓制住內心的火氣，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麽啊？？難道把房子也拿出去投資了？！

“房子產權現在在誰手上？你現在只是代你兒子保管你知道嗎？”秦孜秀不禁提高了音量，“你學過金融嗎？你學過做生意嗎？你就出去瞎投資？！”

盧天奕羞愧難當，把臉埋在雙手裏，嗚嗚咽咽好像要哭出來。突然她擡起臉“噗通”一聲跪倒在秦孜秀面前：“孜秀你幫幫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我以後肯定好好過日子，現在我兒子都不理我了，求你幫幫我吧！”

秦孜秀一陣嫌惡，起身去拉這個哭得滿臉是淚的女人：“你別跪我，我要折壽了，起來好好說話！”

盧天奕隱隱覺得秦孜秀這兒說得通話，便順勢站起來又坐回沙發，可憐兮兮地抹眼淚：“孜秀，你就看在臻臻是你弟弟的份上，幫幫我們母子倆，啊？！”

秦孜秀不說話，走到窗戶邊上，留給盧天奕一個冷漠的背影。

“孜秀！”

“你別說了。”

秦孜秀知道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錢而已，她能為了錢猙獰地掠奪，也能為了錢低聲下氣請求。她貪婪的本性不會變，如果現在一味滿足她，只是縱容而已，以後還會有更多這類事。苦的只有孩子而已。

說到底秦孜秀還是心軟，她打通了法務的電話，讓他過來做個見證。

律師來了。是原來秦氏的楊鑫偉。

“我可以借給你錢，不過我有個前提。”

盧天奕看到了希望：“真的嗎？什麽前提。”

秦孜秀緩緩開口：“我給你三百萬，你去買個小房，供孩子上學應該夠了。如果你老老實實好好生活，我這錢不用你還，但要是再發生什麽虧空之類的事，你必須還這筆錢，我不會管你到底還不還得出來，要是拿不出，你就去坐牢。”

盧天奕沒有想到秦孜秀還有這種手段，咬牙忍住內心對秦孜秀的唾棄，面露難色：“可三百萬不夠啊，以後臻臻上學，出國留學，娶老婆，都得花錢……”

“你好意思跟我說這個？”秦孜秀恨不得立刻摔門走人，要不是看在秦臻是秦家血脈的份上，哪裏需要她來管這種腌臜事？盧天奕還有臉議價？！

“我當年掃地出門拿了多少錢你不清楚嗎？你兒子娶老婆還要我來掏錢？你當媽的幹什麽去了沒手沒腳嗎？大家都是當媽的，就你不能？”秦孜秀身子一側，不想再給她留臉面，“你那兒子要是有本事考出國，我給他出一點就出一點，但他也得有本事考出去再說！”

盧天奕再也無話。楊鑫偉開始草擬欠條。

“這筆錢我一時拿不出來，三天之內打你賬戶，現在你在欠條上簽字。”

秦孜秀率先簽好了自己的名字把條子甩給她，然後回了辦公室閉目消氣，今天這一出破壞了她長久以來的好心情。為什麽世界上的母親這麽千奇百怪，有特別疼愛孩子的，有無比冷漠的，還有拿孩子作為撈金手段的。不是每一個母親都能配得上母親二字，秦孜秀把手放在小腹上，感覺自己對以後要成為一個好母親的志向更堅定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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