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兢業……”

盧天奕坐在秦兢業床邊幫他按摩浮腫的下肢。保守治療沒什麽效果，用藥控制起了不少副作用，每天不是因為癌痛無法入睡，就是因為打了止痛劑而昏迷著。秦兢業自己也知道，他的大限不遠了。

一天裏的大多數時候他都不願意說話，只有在這傍晚的時候，盧天奕給他按摩擦身，渾身的痛苦減少了些，他才願意短短地跟她說上幾句。

“今天臻臻報名上學去了，我讓保姆接送的，也不知道分了新班級能不能適應……”

盧天奕懨懨，一個暑假過去，她明裏暗裏向秦兢業提遺囑的事，秦兢業一直都沒有個答覆。

“他又不是第一天念書，十歲的男孩兒，還要拉著你陪？”

秦兢業語速緩慢，喉嚨卡著一口咳不出來的痰，半臥在病床上，他那眼窩深陷後格外大得嚇人的眼珠子在盧天奕動作的手指上打轉。他很久沒照鏡子了，但可以猜得出自己像幹屍般的模樣，而自己的女人卻絲毫沒有任何改變：皮膚白皙飽含水分，一看就是健康享福的體態。

“也是，臻臻也11歲了，可以放手讓他獨立了，是不是？”

盧天奕面帶微笑，把按摩完的秦兢業的腿塞進被子裏：“晚上沒吃東西，要不要我給你削個水果？”

秦兢業搖搖頭，他已經好幾天吃不下任何東西了，吃了也吐。醫生給他掛營養針續命。

盧天奕幫他把被子蓋蓋好，九月初的天氣還算炎熱，可秦兢業的身體受不了任何寒氣，病房裏沒開空調，他一整天都悶在被子裏不肯透風，說是風鉆進了骨頭，疼。盧天奕只好趁他昏睡的時候給病房換換氣，順便給熱了一天的自己洗把臉。

“你對我的好，我心裏有數……”秦兢業突然握住盧天奕的手。

盧天奕心中閃過一瞬間歡喜，難道老爺子終於肯松口了？

“明天給我辦出院吧，我不想死在這醫院裏頭，順便推我去公司看一看，我搞了一輩子的大玩意兒，我想再看它一眼。”

秦兢業說這些話說得喘上了，盧天奕含著淚水撫他的胸口順氣：“好，好……”

她終於快等到這一天了。這個給了她一生幸福的男人，死後會給她更大的幸福嗎……

六點整，值班醫生進病房巡視，這醫生是盧天奕的妹妹的男朋友，差不多也奔四了，全靠她暗中扶持一路向上爬到了腫瘤科主任的位置，這件事秦兢業還不知道。他帶著兩個護士過來給秦兢業量體溫測血壓，沒幾分鐘結束了檢查。

“血壓偏低，有低燒，今天下午吃過東西了嗎？”白大褂醫生問盧天奕。

盧天奕苦笑：“沒有，我們家老秦沒胃口。

醫生點點頭。

“我們準備出院了，明天，您看合適嗎？”

“明天出院？”醫生翻了翻診察記錄表，“出院的話情況不太好控制啊。”

盧天奕面露難色，轉向秦兢業：“要不我們再多住幾天？”

秦兢業搖搖頭。

“你跟我出來討論一下。”

醫生把盧天奕叫了出去，樓梯間是他們常常談話的地方。

盧天奕換了一副表情，私底下她才不是可憐的病人家屬。她冷漠地盯著樓道口緊閉的門，雙手抱在胸前：“不是說就這幾天了嗎？”

醫生微微低頭：“他意志力比較頑強，照理說以他病情的惡化程度，早就應該……”

“算了，多活一天我也就多一天爭取的機會，也不知老頭子到底怎麽盤算的，我給律師開了六位數高價他都不肯松口，怕是遺囑內容對我們不利。”

醫生訕笑：“放心吧大姐，他連他閨女的死活都不知道，怎麽會把財產留給她。”

“這可不一定。”

盧天奕跟他生活了這麽些年一直在觀察他，像秦兢業這樣的男人，一輩子都沒愛過任何人。他拋棄原配，趕走女兒，重新找女人生兒子，卻不信任任何一個他身邊的人。他眼裏只有他的江山。這樣的男人，盧天奕就怕他臨死了後悔，後悔他這一生對這麽多人有虧欠，特別是他的亡妻和女兒。

“行了，明天出院你給安排一下吧，開些藥讓我帶著，別在不該沒的時候讓他沒了……還有他要是單獨問起你病情，你好好跟他說，別讓他一下子絕望。”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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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茵懷孕九個月，替夏東庭忙過一陣，終於閑下來。秦氏企業裏頭的黑手資料真多，處理起來讓她頭疼得不得了，要不是夏東庭給了她秦孜秀那兒的通關令，她肯定不會拿自己的身體給他賣命。

“孩子老踢我怎麽辦？”

儲茵坐在夏東庭家沙發上叉著腿，一手端著奶，一手舉著秦孜秀新做的烤面包。

“踢你還不好，踢疼你了？”

“那倒沒有……”

秦孜秀繼續忙著手裏的活兒，她原本不會做西點，因為以前的房子裏沒有烤箱，夏東庭這邊五臟俱全，放著不用也是落灰，前幾天第一次嘗試，做出來效果竟然不錯。

正好儲茵愛吃這些，又老是餓肚子，便常常尋過來品嘗點評一番。大概是基因好吧，她懷個孕就只胖了肚子。

“你老公這樣天天加班怎麽行啊，身邊都沒個人照顧。”秦孜秀夾了兩個新出爐的蛋糕放在儲茵的盤子裏。

“家裏有阿姨，我哥也住我那兒，怕什麽。”

“不怕感情會淡了嗎？”

儲茵鼓著腮幫子使勁搖頭：“不會不會，距離產生美。”

這大概是另一種相處模式吧。秦孜秀和夏東庭感情漸深之後，夏東庭只要加個班，她就會不放心，就算是等到12點也會等他回來一起睡。他要是出差不在了，她一個人守空屋子，東想西想的一夜都睡不好。這個時候她總是羨慕儲茵，女強人對別人一向沒有特別強的依賴。

“你別吃太多了，不然吃不下晚飯。我今天晚上做蛤蜊湯和南瓜羹。”

儲茵笑開：“我到你們家吃飯，你們全家都陪我當孕婦！”

秦孜秀遠遠地拋了一個白眼給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女人和女人之間出了感情問題，一般是難以和好如初的，她們倆的關系恢覆到了從前，就像奇跡。

夏東庭自一個半月前第一次聽兒子叫了爸爸，便像打了雞血一樣，在小秦淮面前表現得根本停不下來。本來公司規定是八半點上班五點下班的，他硬是給自己調到了八點上班四點半下班，就為了親自接送兒子上放學。校車有是有，公交車也有，不上班的秦孜秀也可以送，可這到底跟爸爸做不一樣。

夏東庭和兒子都有了自豪感和滿足感，白天做事和學習更加有勁頭。

“阿姨！”

小秦淮放學一進門就忘儲茵懷裏撲，不知儲茵給孩子灌了什麽迷湯，小秦淮一有空就要阿姨陪他玩兒。

“累啊……”夏東庭脫了外套換鞋進門，腰酸背痛呻 | 吟著，“儲茵你怎麽又來了？”

“我來喝下午茶。”

夏東庭看了眼表，到家五點了，說什麽下午茶。他徑直去了廚房，今天屋子裏味兒不大，聞不出她老婆今晚做什麽菜。

“你別進來！”秦孜秀揮舞著鍋鏟把夏東庭趕出去，“別搞得一身油，難洗死了……”

“我就潑過一次油你就揪著不放！”夏東庭直直往裏闖，兩個人緊貼著在廚房門口相互用力。

“別看了，蛤蜊湯和南瓜羹，可能還有中午的糖醋排骨吧，你再點個素菜！”

客廳的儲茵實在看不下去兩人膩膩歪歪，飛速地報了菜名兒。

“哦，那就炒個木耳吧。”

夏東庭對晚飯有些失望，只要儲茵一來，就清湯寡水的。

秦孜秀吧夏東庭推了出去，關上廚房移門。其實她還好，吃什麽都行，兒子也是，全家就夏東庭一個特別愛吃油膩的東西。以前說什麽媳婦兒做的都愛吃，現在也漸漸顯出了自己的偏好，這麽大個男人，愛吃高熱量的東西不足為奇。

“阿姨，妹妹今天乖嗎？”

小秦淮擱下書包，總軟軟的小手摸儲茵的肚子，沒摸著什麽動靜。上一次摸到胎動，可把小秦淮激動壞了。

“一點都不乖！”儲茵委屈狀，“以後妹妹生出來了，肯定調皮，你還願意跟妹妹玩兒嗎？”

“你就這麽篤定是閨女？”夏東庭搶了儲茵最後一塊紙杯蛋糕墊肚子，一屁股在兩人邊上坐下。

儲茵無語：“我老公是醫生誒……他本來就喜歡閨女，我問他是閨女還是兒子，他還不肯說，就一個人在那兒看著彩超照片傻樂……”

“那是閨女無疑了。”

“爸爸，”小秦淮轉身爬到夏東庭的沙發上勾住他的脖子，天真道，“我可以有妹妹嗎？”

“以後啾啾就是你的妹妹呀~”夏東庭掐了掐兒子的小臉。

啾啾是儲茵閨女的胎名。

“那我可以有弟弟嗎？這樣啾啾也就有弟弟了。”

夏東庭和儲茵對視片刻：“這個……”

“你去問問你媽媽，你媽媽說了算！”

儲茵這個餿主意讓小秦淮一下子撒開了腿，奔到廚房打開移門就忘裏頭沖。

“出去出去！”秦孜秀煩躁，父子倆怎麽一個樣！

“媽媽媽媽，我能有小弟弟嗎？”

小秦淮扯著秦孜秀圍裙的一角，語氣就像上次他請求媽媽允許他晚上去上鋼琴課。

“嗯？”秦孜秀沒聽懂。沙發上的夏東庭刻意回避了目光。

“媽媽媽媽，我能有小弟弟嗎？”

小秦淮又問了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預計在本書完結一周後會入v，大家抓緊多看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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